柳遥忍不住想笑,但很快又将笑意都收了回去。
如果放在过去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柳遥大概会想要去逗一逗对方,好看他露出更多有趣的表情。
只是现在……
柳遥不敢多想,连忙定了定神,转身望向窗外。
就见马车驶过,道路两旁人潮涌动,一名身材瘦削的老者穿过人群,埋头掩住自己的容貌,急匆匆跑进酒楼后面的一条小道。
柳遥探头望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九桥村的里正?他不是已经离开了吗,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在看什么?”注意到他的异常,殷月离也跟着望了过去。
柳遥连忙放下车帘,心脏险些从喉咙里蹦出来,“没,应该是不小心看错了。”
柳遥思绪纷乱,紧紧抓着手里的花盆,无数猜测一齐涌上心头。
所以里正是突然回来了吗,还是所谓有事出远门从一开始就是骗人的,他其实压根就没有离开过宴城附近。
“只是看错?”殷月离忽然凑近,伸手按住车帘,似乎在仔细辨认他的表情。
“是。”
柳遥不会说谎,每次说假话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心虚眨眼,耳尖也会跟着微微发红。
“真的,”柳遥担心他直接将车帘掀开,只能整个人都
靠了过去,顺便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手背,“我饿了,我们先回去吃饭吧。”
殷月离眯着眼眸,反手捏住柳遥的下巴,“吃饭可以,不过既然花已经活过来了,你今日要回房里睡觉,夜里也不许再独自跑去书房。”
不许睡书房。
柳遥一惊,不睡书房睡哪里。
想到要和眼前人睡在一起的场景,柳遥就忍不住开始背脊发凉。
“不是,”柳遥拼命想着该怎么蒙混过关,“我最近在学写字和算账,不过时间不够,早上还有茶坊的生意要忙,就只能在晚上腾出空闲,不是故意要留在书房里的。”
柳遥思绪转得飞快,讨价还价道,“这样好了,最多再有半个月,我应该就能学得差不多了,到时候就可以正常回房间睡觉了。”
殷月离微微挑眉,直接招呼车夫停下,“往左转,进酒楼后面的小道里去看看。”
“别!”柳遥吓了一跳,赶紧扑过去将人抱住,“行行,我今晚不去书房练字了,天一黑就回屋睡觉。”
殷月离先是沉默,片刻才开口问,“不勉强?”
“一点都不勉强,”柳遥努力微笑,轻轻靠在对方的肩上,“我之前就有些累了,能早点休息也好。”
殷月离点点头,这才终于叫马车调转回来,继续往城外的方向驶去。
马车继续前行,车轮在雪地上发出清晰的声响。
看着窗外的景色迅速远去,柳遥先是松了口气,随即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不能去书房,那他今晚要怎么熬过去?
因为书房的事情,柳遥也顾不得刚刚碰见的里正了,整个回程的路上都提心吊胆。
好容易捱到晚饭之后,柳遥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取出字帖在桌边练字,一边盘算着明天该如何找到里正的问题。
他方才是在酒楼后面看到里正的,那酒楼名叫丰乐楼,是近日里新开的酒楼,三层多高,装饰华丽。
据说酒楼掌柜是从外地来的富商,出手十分阔绰。不仅买下了丰乐楼,就连酒楼后面的几间宅院也都买了下来,供酒楼常住的客人使用。
能躲避开行人,直接进到酒楼后身,意味着里正邢傅林有极大可能就住在那些宅院里面,只要能打听到他具体住在哪一间屋内,再想找到他应该就很容易了。
至于要让谁负责去打听,柳遥低头想了想,觉得徐伯应该可以。
徐伯在香茗茶坊做了几十年的账房,明面上几乎等同于茶坊的二掌柜。
对于西街附近的店铺酒楼都十分熟悉,由他出面打探,能很大程度避免打草惊蛇。
计划好了明天寻找里正的事宜,柳遥刚松了口气,就感觉写好的纸张被人拿了过去。
柳遥瞪大眼睛,才发现自己刚刚想得太过专注,以至于纸上的字写得歪歪扭扭,「依」字不像「依」字,反而像个「伏」字。
殷月离将字帖放在灯下翻了翻,沉默片刻,露出少许兴味的神色。
柳遥脸颊发红,起身想要把字帖抢回来,“我方才走神了,所以才不小心写错的。”
“是吗?”殷月离挑眉,似乎并不相信,又将桌边其余几张字帖取了过来,继续一张张翻看。
随着对方翻看字帖的动作,柳遥脸上红得更加厉害,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九桥村毕竟是偏僻地方,村里孩子并没有读书的习惯,柳遥之所以识字,还是外公在时教给他的,只是后来外公早早离世,爹很快娶了后娘进门,柳遥也就没有心思再继续读书练字了。
而最近刚接手了茶坊的生意,为了学会记账,柳遥不得不将书本重新捡了起来。
可惜扔得太久,不但许多字都不认得了,写出来也是一样的歪七扭八,很不成样子。
柳遥自己随便写来丢人也就罢了,结果今日忘了不是在书房里面,偏偏被身边人一眼瞧见。
“其实你写的不算太差,就是拿笔的姿势不对。”殷月离平淡道,转身走到柳遥背后,牵住他的右手将桌上的毛笔拿了起来。
清冷的檀香味道充斥鼻间,柳遥忍不住浑身僵硬,就听见耳边柔声道。
“手尽量放松,拇指自然向上,并中指勾住笔身。”
殷月离握着柳遥的手将毛笔浸入墨池,轻捻笔身,沾满后举到练字用的宣纸上面,慢慢写下一个「遥」字。
与柳遥先前胡乱写成的字迹不同,如今在他眼前的字行云流水,几乎力透纸背。
甚至比柳遥临摹的字帖还要工整秀丽。
柳遥回过头,正看到殷月离的侧脸,烛火摇曳,在他的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更衬得肤色白皙得仿佛透明。
柳遥看呆了,没等回过神,就感觉右边脸颊上传来一阵温热,一只手熟练解开他的衣带,柳遥险些跳起来,什么感想都没有了,连忙按住自己的衣襟。
“我,我今天有些累了,想早点休息。”柳遥话没说完,就感觉屋里温度迅速降了下来。
阴影涌动,连同烛火的光亮也跟着黯淡了几分。
“你昨天也说累了,怎么今天又累了?”殷月离语气淡淡,有种被打扰了兴致的不悦。
带着寒意的阴影爬到脚边,柳遥吓得魂儿都要飞了。
“真的累了,”柳遥思绪一片空白,“最近在学算账写字,时间总是不够用,下月,不对,后天吧,邵管家说后天庄园最大的那个汤泉池就能修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去。”
醴泉庄内的汤泉池很多,但因为年久失修,多数都已经不能使用了,柳遥说的汤泉池就位于庄园的最西侧,四外有竹林和山石环绕。
尤其是下雪的时候,合着汤泉氤氲的水汽仿佛仙境一般,的确是个私下相处的好地方。
殷月离想了想,终于点头,“行,那你这两日好好休息,我们等后日再说。”
寒意散去,屋内烛火重新亮了起来,只有一缕阴影悄悄爬上柳遥的手腕,分明没有实体,却偏偏带了种古怪的凉意。
柳遥捏住袖口,浑身紧绷得厉害,只感觉那团阴影一路向上蔓延,手腕,肩膀,直到后脊深处。
额角渗出了细细的冷汗,而他只能拼命忍耐着,假装什么都没有察觉。
半晌,那团阴影终于停下,依依不舍地缩回到黑暗。
“怎么了?”殷月离目光关切。
“没,没事。”
柳遥打了个哆嗦,觉得不用等后日,他明天说什么也要把里正找出来!!
第30章
屋里的炉火烧得很热,柳遥却做了整夜的噩梦,梦见有一团黑影将自己层层包裹,仿佛溺水般窒息。
第二日清晨,柳遥趁着洗漱的工夫将自己从上到下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可疑的痕迹后,终于暗自舒了口气。
应该……什么都没有发生。
距离后日只剩下一天。
柳遥看了眼窗外扫地的无头小厮,不禁用力揉了揉额角。
时间紧迫,虽然里正如今还在城内,但没有人能保证他会一直留在那里。
一旦让里正察觉到危险离开,那么往后再想要找到真相就很困难了。
早饭很快端了上来,柳遥才刚吃了半个包子就停下了,转头和殷月离说了自己想早点进城的事。
“这么早就进城?”殷月离闻言皱眉,又盛了碗粳米粥递给他。
柳遥不敢与他对视,只勉强喝了口粥道,“嗯,茶坊那边还剩下去年的账目没来得及整理,还有我昨天碰见了一个熟人,是以前村子里认识的,我正好有点事情想要找他。”
柳遥原本就不擅长说谎,知道贸然编瞎话只会被对方察觉到不妥,于是索性说了一半的实话。
殷月离盯着柳遥端详了一会儿,见他表情并无什么异样,才缓缓点头道:“别走太远,晚上记得按时回来。”
“好,”柳遥悄悄松了口气,为了缓解心底的压力,抬手帮对方夹了块豆腐,“这豆腐塞肉做得不错,你也多吃一点。”
豆腐塞肉是庄园里的厨子新研究的菜品,金黄的豆腐外酥里嫩,里面塞了蘑菇与肉丁,味道十分鲜美。
殷月离吃了柳遥夹给自己的豆腐,目送他收拾好东西匆忙离开。
沉默片刻,将邵蒙招进屋内,问他柳遥这些时日可有遇见过什么奇怪的人。
邵蒙满脸疑惑,想了半晌才开口道:“应当没有,公子白日大部分时间都呆在茶坊里,一般不会随便跑去外面。”
“不过……”邵蒙顿了下。
“不过什么?”殷月离问。
“还请主子恕罪,”邵蒙有些为难,“最近刚过了盛阳节,城里的和尚道士大多都没有离开,为了避免被他们发现,属下也并非时时刻刻都能跟在柳公子身边,偶尔也会有注意不到的地方。”
邵蒙瞥了眼自己盔甲上的血迹,他如今所有展示在外界的形象都是虚假的。
不被察觉还好,若是被普通人不小心瞧见了,很容易引起混乱。
“对了,前两日,”邵蒙仔细回忆了下,“街头刚好有群道士经过,属下担心被那些人看到,便躲进另一条街道去了,中间柳公子似乎有离开过香茗茶坊,时间不长,像是去隔壁酒楼里取了个食盒,之后将那食盒给了街边的一名乞丐。”
邵蒙皱了皱眉,当时正巧有马车路过,再之后发生何事他便没有看清了。
不过柳遥心善,过去也经常施舍街边的穷人和乞丐,有这样的举动也算正常。
殷月离没有说话,脚下黑影攒动。
自从盛阳节之后,不单只是邵蒙,就连他的影子也时常寻不到柳遥的踪迹。
天色有些阴沉,似乎又要下雪。
吱吱嘎嘎,分明是白天,不远处却再次传来古怪的脚步声音,像是有人在门前不断走动,十分惹人心烦。
殷月离轻轻蹙眉,原本还安静伏在他脚下的阴影骤然窜起,直接朝着门外扑去。
一阵惨叫声传来。
仿佛有什么东西被阴影用力拖拽进屋内,几乎连挣扎都来不及,便合着满地的积雪一起被绞成了粉碎。
是之前总在庄园里转悠的那只雪煞?
邵蒙瞥了眼溅到自己脚下的污血,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继续方才的话题。
“主子,是否要找个借口,让柳公子往后都留在庄园之内,方便随时看管?”
“不用,”扰人清静的声音消失,殷月离脸色好看了些许,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让他去吧,你看住几个城门,到下午将他按时接回来就行了。”
“是。”邵蒙恭敬垂头。
外面的阳光被乌云遮蔽,天气却并不算冷。
柳遥进到茶坊,来不及询问今天的生意,抓紧时间将徐伯叫到身边,把自己之前的打算说了一遍。
“您的意思是,让我去打探月初新开的那家酒楼?”
徐伯满脸疑惑,打探其他茶坊他能理解,只是酒楼?茶坊内并不售卖酒水,日常买卖和丰乐楼八竿子打不着。
无论对方是怎么做生意的,应该都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才对。
“不是打探丰乐楼的买卖,是弄清楚他家最近有哪些客人住在后院的客房里,特别是那些长住客。”
柳遥看了看四周,放轻声音道,“我要找一个人,没多少时间了,最好是能在明日之前找到。”
徐伯更加困惑了,只能猜测道:“那人是……欠了您的钱吗。”
“比欠钱还严重。”柳遥一脸苦涩。
这回徐伯瞪大眼睛,比了个已经完全明白的手势。
“这可不成,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小公子等着吧,我和那新开的酒楼掌柜有些交情,保管中午之前就能将那人找到!”
柳遥终于放下心来,“那便有劳徐伯了。”
徐伯办事果然妥当,以谈酒水生意为借口,不过一个时辰便探清了有关里正的消息。
按照酒楼掌柜的说法,刑傅林是在大半月前租下那间屋子的。
据说是为了招待一名贵客,租期直到年底,为此花了不少银两。
起初酒楼掌柜还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贵客,结果等人到来才发现,居然是位从羌吾来的嚓玛婆子。
嚓玛婆子是什么人物,能通鬼神之力,信仰凶神,甚至据说还喜欢饲养小鬼,这样的人住在酒楼后院,酒楼掌柜当时便急了,连忙跑去与刑傅林理论。
只可惜,租房契约早就已经签好了,再加上酒楼刚开张不久,掌柜也担心嚓玛婆子的报复,言语上不敢太过强硬,于是最后只能放任。
好在那嚓玛婆子没过多久便离开了,换成里正一家住在院内。虽然依旧鬼鬼祟祟,不知在忙些什么,但总比先前的嚓玛婆子好上太多,酒楼掌柜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那嚓玛婆子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柳遥连忙问。
徐伯说了个日期。
柳遥算了算,恰好便是自己穿着嫁衣在宅院呆够三日,从止戈山顶下来的那一天。
也就是那一日,柳遥以为祭品的事情已经彻底结束,他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却没想到一切原来仅仅只是个开始。
“所以小公子想要找的,是您村里的那位里正?”徐伯忽然问。
“没有,其实是要找我一个朋友,名叫田钰的,他临走前去过里正家中。所以我想找里正问问,看能不能知道田钰如今的去向。”柳遥含糊着笑道。
徐伯不明所以,只能点头。
不敢让徐伯看出端倪,柳遥好容易忙完茶坊的事情,终于借口离开茶坊,赶到丰乐楼后院。
也是运气不错,正在柳遥犹豫着该如何进到院子时,刚好瞧见里正从里面推门走出。
两边一对视,里正刑傅林顿时见了鬼似的,转身便要关紧院门,却被眼疾手快的柳遥一把抓住。
“刑叔这么匆忙,是要往哪里去啊?”柳遥笑容冷淡。
刑傅林吓得六神无主,话都不会说了,一个劲儿地朝他身后望去。
“小柳,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是祂告诉你的吗!”
“祂?”柳遥眉头微皱,继续拦着不让对面人离开,“所以你知道祂是谁。”
虽然没有明说,但柳遥猜到对方指的应该是殷月离。也就是说,里正打从一开始就知道山上的凶神具体是谁,也清楚所谓三天的祭品期限其实根本就不存在。
只要他上了山,那么往后的事情就都由不得他了。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刑傅林急着想要离开,拼命挣扎起来,“我给你银子吧,一百两怎么样,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真的不是故意想要害你的。”
“放过你?”即便再好的脾气,柳遥也已经被气得冒烟了,“那你骗我去当祭品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要放过我?”
“我也不想这样啊,那个婆子说了,如果不送上合适的祭品。等到了期限之后,不只是九桥村和宴城,届时整个大承都要生灵涂炭!”
刑傅林吓得面无血色,又急着去看柳遥的身后,“你既然能找到我,应该也知道祂的身份了,听叔一句话,这都是你的命,你就认了吧。”
“认命?好啊,”柳遥气过了头,反而冷静下来,也不拉着他了,干脆站在原地道,“反正都是要死的,那我现在便回去告诉月离,你要带着我一起逃出宴城,你猜猜他会怎么做。”
刑傅林倒吸一口凉气,“你疯了!”
“是啊,”柳遥平静点头,“或者还有一个法子,只要你能告诉我该如何才能彻底摆脱他,过去的事情便一笔勾销,我也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了。”
“不行!”
刑傅林急得团团乱转,嘴里念叨着死定了,要遭报应的。
柳遥没有再劝,只耐心等待他的回应。
忽然,房门被推开,一个半大的男孩怯怯探出头来,似乎是刑傅林的孙儿,问他在外头做什么,怎么不进屋去吃饭。
“是有一个法子,”刑傅林望着孙儿稚嫩的小脸,终于狠下心来,“是那嚓玛婆子偶然说起的,估计能解除你的祭品身份。”
“但也仅仅只是解除祭品身份,具体有什么后果我也不清楚,你如果不怕死的话,就自己去试一试吧。”
临近中午时乌云终于散去,碧空如洗,仿佛没有一丝阴霾。
从酒楼后院出来,柳遥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身边依稀能听到各种小贩叫卖的声音。
按照里正刚刚的说法,想要摆脱祭品的身份其实十分简单,只要回到山上,进到宅院内那个摆放了许多牌位的房间,用自己的血在那人的牌位后面写下某种特殊的符文,再烧掉上山时的嫁衣,那他从此便彻底自由了。
柳遥不过是普通人,能被对方如此执着看中,很可能仅仅是因为他祭品的身份。
而反过来,只要他能脱离这一层身份,再想要逃跑估计就很容易了。
“那如果我到时成功逃走了,村里的其他人会不会被他迁怒?”柳遥问里正。
当时刑傅林只是冷笑,“真想发善心就留下来牺牲自己好了。反正办法已经说了,我明天便要离开宴城了,你走不走随你的便吧。”
迎面有几名道士经过,估计是酒楼掌柜请来祈福的高人,手里举着桃木剑,在酒楼下面念念有词。
柳遥绕过那些道士,就看见对面街道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举着红色的油纸伞,似乎并不习惯晌午的阳光,大半个身子都藏在阴影里面。
一双眼睛无悲无喜,只安静望着柳遥的方向!
第31章
晌午街头,阳光和煦,明亮的光线暖暖照在身上,柳遥却没来由感觉背脊一凉,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心底唯一的念头,就是他刚刚和里正碰面这件事已经被殷月离发现了。
柳遥满心绝望,连自己之后的死法都想好了。
先前他隐藏得很仔细,对方应该还不清楚他已经恢复神智的事。
一旦事情暴露,他就再没有逃离的可能了。
不过柳遥很快稳住了心神,刚刚他和里正的交谈都是在后院里面,酒楼的客人不少,又有祈福的道士在四周走动,吵吵嚷嚷的,隔了那么远应当听不到他们的谈话才是。
而无论如何,只要那些对话没有被殷月离听见就好。
柳遥屏住呼吸,走到那顶油纸伞下面,挽住对方的手臂,装作不解问道。
“这么晴的天,一点云彩都没有,你打着伞来做什么?”
殷月离平静望着他,眼眸深黑如墨,没有回答,反而望向酒楼后院的方向。
“刚才与你见面的那人,是谁?”
果然被发现了。
柳遥心跳得飞快,却还是露出浅浅的酒窝,按照之前想好的说辞道,“哦,那是刑叔,全名叫刑傅林,是如今九桥村的里正,我昨日碰巧撞见了,就想着今天去找他问点事情。”
殷月离不清楚九桥村的里正是谁,但隐约记得有刑傅林这个名字,知道对方应该和柳遥是同一个村子的人。
“问什么?”殷月离道。
“我有一个朋友,叫田钰的,前段时间不知什么缘故忽然出了远门,”柳遥不敢与他对视,只能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襟,“问了其他人都说不清楚去了哪里,我有些担心,所以想着里正会不会知道点什么。”
“不过还没来得及问,刑叔一家正准备要吃饭,我就自己先回来了,想着等明日空闲了再过去问问。”
田钰?殷月离思索片刻,这名字他有些印象,的确是柳遥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没错。
“那个,外头天冷,我们还是先回茶坊去吧。”
柳遥担心继续说下去露馅,连忙转移话题。然而话还没等说完,忽然瞧见街道对面走过一个熟人。
子瘦小,穿着杏色的衣裳,神情有些慌乱地左顾右盼,中间还与一名道士撞在一起,像是也要往酒楼后院的方向赶去。
是田钰!
柳遥倒吸了口凉气,两只眼睛都瞪圆了。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不但见到了里正,就连许久未见的田钰也跟着回来了。
回来也就算了,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怎么了?”殷月离注意到他的表情不对,下意识也要回过头,却被柳遥一把拉住。
柳遥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上,按照之前的猜测,田钰应当也是知道一些真相的。
所以才会几次想要提醒他,甚至在成亲之前送给他那枚三角形的平安符。
田钰的胆子并不比他大多少,若是这个时候让两人碰面,难保田钰不会在殷月离面前露出破绽,到时候就真的要命了。
殷月离不解望着他。
“忽,忽然想抱抱你。”柳遥尴尬微笑。
殷月离目光困惑,却依旧伸手将他揽住,“在撒娇?”
柳遥脸颊涨红,只能点头,埋在对方肩上拼命祈祷不远处的田钰能快点离开。
好在田钰速度很快,环顾四周之后,几步便转进了酒楼后院,柳遥提起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他狠狠松了口气,觉得自己这辈子的惊吓都要在刚才用完了。
只可惜,柳遥并没有能放心太久,就在他将殷月离拖住的空当,田钰像是和后院里的刑傅林发生了什么争执,两人撕扯着一路吵到了门外,引得酒楼客人纷纷围观。
听见背后的吵闹声,殷月离举着油纸伞微微皱眉。
柳遥头皮发麻,只好继续将身边人抓紧,思绪转得飞快。
“那个……我最近,一直在忙着茶坊的生意,早上多亏徐伯提醒我才发现,这些天的确是有些忽略你了。”
殷月离低下头,认真听他说话。
「砰」的一声响,仿佛是某个重物落在了地上。
殷月离又要回头,就被柳遥直接伸手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