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因为这个才连续几天过来接我的吧,抱歉,我以后会尽量减少去茶坊的时间,多在家里陪着你。”
听到「多在家里陪着你」几个字,殷月离稍稍转回了注意
力,只是面色依旧不解。
吵架的声音戛然而止,田钰和刑傅林两人显然也看到了这边的情景,全都僵立在原地,一齐露出惊恐的表情。
“对了,”柳遥抬起头,红着脸再接再厉,“不用等明天了,庄园里还有几个能用的池子。虽然不大,但也足够两人使用,不如我们今晚就一起泡汤泉吧。”
殷月离微微挑眉,浓黑的眼眸漫过一丝血色,彻底无视了身后的热闹。
“怎么,今天不累了?”
“不,不累。”柳遥垂头小声道,发现田钰和里正终于连滚带爬地跑回了院子,心底默默流泪。
因为心情不错,加上确实不习惯中午的阳光,殷月离留下小厮照顾柳遥,便先行回庄园去了。
望着眼前熟悉的无头小厮,柳遥努力撑起笑脸:“茶坊那头还有点事情没做完,你先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无头小厮比了个「明白」的手势,和缺了胳膊的车夫一起等在马车附近。
方才酒楼那一幕实在太过惊悚,柳遥直到进了茶坊才终于缓过神来,紧接便觉得奇怪。
里正也就算了,他有儿子在城里念书,一时半会儿无法走开也算正常,可田钰是怎么回事。既然已经成功逃走了,为何还要冒风险再跑回来。
平安符的事殷月离应该也有些察觉,只是他一直顾着柳遥。所以并没有细想过罢了,一旦殷月离哪天忽然记起,田钰就真的危险了。
里正毕竟曾经害过自己,是否会出事柳遥并不在意,可田钰不同。
九桥村里的小哥儿原本就少,田钰可以说是柳遥相处最久的朋友。更何况对方还曾经试图搭救过自己,柳遥无论如何也不想让对方出事。
解除祭品身份的方法已经找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根本无法预料,必须马上让田钰离开。
柳遥深吸口气,叫来正在楼下忙碌的伙计,打算给田钰传个口信,却见徐伯忽然从外面回来,匆忙走到柳遥跟前。
“小公子,方才外面有个孩子过来,说让把这个给您,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徐伯说着将一张折好的纸条递给柳遥。
“什么孩子?”柳遥下意识接过,抬手将纸条展开。
“是店里伙计的孩子,总能看见,怎么,这纸是有什么不对吗?”徐伯问,也跟着望了过来。
正因为是熟人的孩子,徐伯才没有多加防备。
不然也不会将纸条直接递到柳遥面前。
“没,”纸条上的字句一闪而过,柳遥连忙挡住徐伯的视线,反手将纸条藏了起来,“只是小孩子的玩笑话,不用在意。”
徐伯点点头,并未深究,听到外面有伙计召唤便先下楼去了。
留下柳遥独自将纸条展开,沉默望着上面的一段小字。
「明日未时,丰乐楼雅间」。
句子凌乱,用赤红的朱砂写成,字迹有些眼熟。
是田钰,柳遥心底一跳。
田钰的字是柳遥年幼玩闹时随便教给他的,所以同柳遥自己的字迹十分相似。
田钰为何会忽然回来,又为何会给他送来这样一张字条。
将纸张放在烛火上烧尽,柳遥莫名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
庄园门外,由于一直想着与田钰见面的事,柳遥直到下了马车才记起来,自己刚刚情急之下究竟答应了什么。
“那个,”柳遥和驾车的车夫打商量,“我好像忘了些东西,不如我们先回城里去吧。”
“公子别说笑了,这都已经回来了,有什么东西还是等明日再拿吧。”
“不能今天吗?”柳遥恳切问。
车夫越发无奈,“主子正在里面等着呢,您就别为难小人了,或者这样,您如果实在心急的话,小人可以跑一趟,帮您将东西取回来。”
无头小厮比手势,表示自己也可以帮忙。
柳遥:“……”算,算了吧。
想到要与殷月离一起泡汤泉的场景,柳遥忽然觉得院墙上的血迹都没有那么吓人了。
一步三回头进了庄园,柳遥来不及休息,便被管家邵蒙直接领去了汤泉池的门外。
和庄园里最大的那处汤泉池不同,靠近正中的几处汤泉都是建在室内的,装饰古朴雅致,能明显看出有翻新重修的痕迹。
柳遥左右看了看,突然觉得这汤泉的位置有些熟悉,就听身旁的邵蒙开口道。
“公子不必担心,此处汤泉池是紧挨着卧房修建的,穿过两道小门便是卧房的外间,洗好之后可以直接去卧房休息,避免在半路上着凉。”
完全没有感觉到安心的柳遥点点头,忍不住后退了两步,“现,现在就洗吗,是不是太早了些,不如我吃了午饭再过去吧。”
逃跑的路径被邵蒙挡住。
柳遥一惊,就见邵管家顶着半张血淋淋的骷髅脸冷冷与他对视。
“主子已经在里面了,还请您快些进去,以免主子等得心急。”
柳遥知道再也逃不过了,只能哭丧着脸推开屋门。
虽然并未完全翻修完毕,室内的地龙依旧烧得很热,四周到处都是蒸腾出的白色水汽。
而殷月离正靠坐在水池边上,侧过身,玉白的手指轻轻拨弄着水中的花瓣。
大概是已经走到绝路,柳遥反而慢慢镇定了下来。
罢了,有什么可怕的。
左右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都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何必如此矫情。
况且虽说他对前几次的亲密过程没有半点记忆。
但身体经验总还是在的,努努力撑过去应该并不困难。
而且……想到自己可能马上要离开了,柳遥忽然觉得眼前人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某种名为「不舍」的情绪隐隐从心底升起。
柳遥不敢再犹豫,心下一横,快步走过去开始解对面人的衣带。
衣襟被解开到一半,殷月离安静望着他,过了片刻才开口道。
“我刚知道一种可以在汤泉里吃的菜品,十分有趣,考虑到已经过了晌午,便干脆将你叫来此处。”
“嗯?”柳遥抓着配饰的手一顿。
“不过……”殷月离眼眸眯起,慢慢透出一丝血色,指尖轻捏住他的下颌。
“不过既然遥遥如此心急的话,倒也不是不行。”
柳遥:“??”
我不是我没有你先听我解释!!
第一日天光大亮。
柳遥睁开眼睛,只感觉四肢发酸,像是被马车碾过一般,甚至连起身都有些困难。
柳遥默默吸气,忽然为自己居然还活着感觉庆幸。
有关昨晚的记忆依旧断断续续,他只记得屋内水汽蒸腾,温热的池水从身周淌过,阴影层层叠叠,一寸寸捆住他的手脚。
仿佛溺水窒息般的恐惧。
不敢再回忆昨晚昏迷之前的场景,柳遥回过头,就发现身边人还没有醒来,脸埋在被子里,只有眉眼露在外面,比清醒时更多了几分孩子气。
随着柳遥的注视,那双眼睛慢慢睁开,似乎还沉浸在睡梦里,血红的眸子蒙了层水雾,无意识地眯了眯,让柳遥的心跳忍不住跟着跳快了一拍。
柳遥狠狠唾弃自己,想想昨晚的遭遇,这人的好皮相都是伪装出来的,绝对不能被眼前的容貌迷惑。
“还早呢,”血色褪去,殷月离的眼眸恢复到原本的深黑,伸手抚了抚柳遥的脸颊,“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对方的指尖有些冰凉。
柳遥的心跳再次不受控制地开始加速,“快,快到中午了,我有事情要到城里去办。”
柳遥强撑着起身穿衣,觉得不能再留在屋里了,这人除了制造幻境之外,说不定还会给身边人下蛊。
不然他怎么和昏了头一样,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要尽快逃离,却在与对方相处之后,又开始举棋不定。
甚至让他产生某种妄想,自己也许能克服恐惧,这样就可以接受对方的身份了。
这不对。
柳遥摇了摇头,努力将注意力转回到田钰昨日给自己送来的字条上,猜测田钰这回找他究竟有什么事情。
是要把真相都告诉他吗?
可是有些奇怪,田钰最初既然已经选择了隐瞒,应该也是有所顾虑的。如今又为何忽然改变主意,即便明知有危险也要与他见上一面。
好在殷月离心情还算不错,也没有计较柳遥中午要去城里做什么,只取了外衣披上,出去拿早上洗漱的物品。
庄园里满身是血的
小厮柳遥实在无法适应,便找了个借口说不喜欢外人伺候。如今除非情况特殊,一般都不会有小厮主动进到房间之内。
相对应的,洗漱用品也好,一日三餐也好,都只能是几名下人放进院中,再由两人自己出门端到屋里。
房内很快安静下来,柳遥靠坐在桌边出神,不知过了多久,忽然瞧见一只小猫快速跑过,弓身跳到了他的膝盖上面。
那猫皮毛顺滑,通体漆黑,就连一双眸子也是浓黑的,正是柳遥曾经在舅舅家里见到过的那一只。
“你怎么在这里?”柳遥忍不住惊讶,伸手摸了摸黑猫的耳朵。
黑猫摇着尾巴瞧他。
柳遥暗自惊奇,他之前其实有叮嘱舅母帮忙喂猫。
但舅母也说放在院子里的猫粮分毫未动,这黑猫估计是跑到别处去了。
西北苦寒,且经常下雪,流浪在外面的幼年猫狗除非有人照料,否则很少有几只能熬到来年开春。
这么久没有见到,柳遥都要以为这只黑猫已经不在了。
就在柳遥准备检查下怀里的黑猫有没有受伤时,忽然有推门的响动传来,黑猫反身跳回到地上,转眼不见了踪影。
“在看什么?”端着洗漱物品和早饭进屋的殷月离开口问。
“之前养的一只猫,”柳遥四处张望,奇怪那黑猫究竟跑哪里去了,“你进来前还在这边,刚刚忽然就不见了。”
卧房里的摆设并不多,按理来说一只黑猫应当很显眼才对,可那猫不过是窜进了阴影里面,便彻底消失不见了。
不会是眼花了吧?
柳遥拼命揉眼睛,正准备起身到屋外去看看,就被身边人塞了勺馄饨到嘴里。
馄饨皮薄馅大,味道十分鲜美,柳遥吃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也忘了刚才的纠结。
“味道好鲜,是庄园的厨子做的?”
庄园里共有两名厨子,模样都还算齐整,并没有缺胳膊少腿。
所以柳遥对两名厨子的印象一向不错。
不过印象归印象,两人其实都不擅长做普通的家常菜。尤其是各种面食,包子馒头饺子,馄饨这种就更不用说了。除非是从外面买来的,否则不可能有这样的鲜美。
不过附近有卖馄饨的地方吗。
柳遥正想着,忽然听身边人淡淡开口。
“我做的,”殷月离又塞了勺馄饨给他,语气十分自然,“是你前些天说,想吃早点摊上的馄饨。”
柳遥差点被馄饨噎住,咳嗽了几声,震惊望向殷月离。
谁,谁做的。
“不合胃口?”殷月离疑惑问。
“你亲手做的?”柳遥还是不敢相信,反复打量面前的瓷碗。
“肉馅和面都是现成的,只要包起来就好了。”殷月离语气平常,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困难。
柳遥不敢细想,只能默默接过瓷碗。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柳遥总觉得这馄饨比他在街头摊位上吃的还要美味。
用过迟来的早饭,柳遥一直休息到接近中午才终于找回体力,怕再与对方相处下去就真的走不开了,干脆找了个买东西的借口出门。
坐马车赶到宴城,柳遥将车夫和小厮留在外面,一个人走进丰乐楼内,被伙计领进了酒楼一层的雅间。
然而推开门后,柳遥才发现里面空空荡荡,并没有田钰的踪迹。
柳遥四外望了望,怀疑是不是自己来得太早了,亦或者田钰那边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刚要找外头的伙计问问,就感觉背后一重,有人捂住他的口鼻直接将他拖进了墙壁的暗格之内。
“是我!”田钰的声音在耳边传来。
柳遥停止挣扎,瞪眼望他。
“这暗间隔音的能力有限,”田钰在他耳边解释,“你答应不会大声我就放开你。”
柳遥点头,等田钰将手松开才忍不住道:“怎么鬼鬼祟祟的,有什么话不能正常说吗?”
田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有人盯着你呢,在外面谈话很容易被那人发现。”
柳遥一愣,他分明已经将车夫和小厮支开了,怎么还会有人盯着他。
“自然是你庄园的那位邵管家,”田钰把油灯放到桌上,语气无奈,“也亏得你运气好,昨日刚巧有群道士在附近祈福,他不敢随意靠近。不然你和里正的那些对话恐怕早就被他听去了。”
邵蒙一直监视在附近?
想起昨天与里正都说了什么,柳遥顿时有些后怕。
不过今日的重点显然不是关于邵蒙的,柳遥定了定神,看向对面正在挑灯芯的田钰。
“之前没有机会说,多谢你送我的平安符。如果不是有那枚平安符在,我怕是现在都不能彻底醒过来。”
“还有,你不是已经离开了吗,为什么还要冒危险回到这里?”
“没什么,”田钰没有与他对视,伸手将油灯推远了一些,“我今日约你过来,其实是想要带你见一个人。”
火光照亮暗间的角落,柳遥才注意到屋内除了自己和田钰外居然还有人在。
那人头发蓬乱,穿着破旧的灰布衣裳,正是柳遥先前遇见的那名老乞丐。
不,该说是苦修士才对。
柳遥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有关苦修士的事情徐伯不止一次与他提过,叮嘱他千万不能与这类人靠得太近,否则很容易引来麻烦。
田钰是怎么和对方认识的,还特意将人带到了自己这边。
似乎看出柳遥的警惕,田钰尴尬一笑,伸手将他拉住。
“这位是穆仙师,你之前应该已经见过了吧……你身边那个邪物不是普通人能够解决的,想要彻底从祂身边逃离,必须借用特殊的手段才行。”
“什么特殊的手段?”柳遥忽然记起来,他第一次醒来,似乎就是被这位穆仙师用一道符直接拍醒的。
心底越发警惕,柳遥逐渐靠近旁边小门的方向。
“这……”田钰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面色有些犹豫。
倒是那位名叫穆臣的苦修士十分坦荡,用略显苍老的嗓音开口道:“自然是将祂重新封起来,祂会醒来原本就是意外,用祭品安抚最多只能平静一时,放着不管迟早会为祸苍生。”
重新封起来?
柳遥停住动作,借着昏暗的火光望向对面乞丐打扮的苦修士,“你的意思是,他曾经被什么人封起来过。”
“他之前不是皇子吗,而且应该也没害过什么人吧,为何要将他封起来。”
柳遥想要逃走只是因为害怕,他没办法接受自己的枕边人其实是个死人。
可即便最恐惧的时候,柳遥也没有升起过一丝一毫想要伤害对方的念头。
“天真,”穆臣冷笑一声,“你说祂没有害过人,那你知道梁木匠是怎么死的吗,还有之前抓住你的那些羌吾细作。”
“其实还不止是这些,一十年前羌吾与大承交战,祂作为领兵大将,死在祂手底下的羌吾人不计其数,手段残暴到连先皇都无法忍受。若不是后来被封在止戈山上,怕还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现如今祂带着怨恨醒来,”穆臣语气沉重,定定望着柳遥,“情况只会比先前更糟,若是不能趁着祂力量没有恢复前彻底封上,后果必然不堪设想。”
柳遥的思绪乱成一团,几乎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某些画面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让他下意识开口问道:“所以月离他,不是病死的?”
穆臣一怔,不明白话题为何会转到这里。
“是有人杀了他,然后再将他封在止戈山上。”柳遥一字一顿,眉头越皱越紧。
他不懂什么战争,什么将军,他甚至连殷月离为何被当作凶神邪物都不明白。
“而如今他醒了,你们觉得他会为祸苍生。所以准备再次将他封住,让他永世不能超生。”
穆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柳遥虽然对真相一无所知,却也的确说中了大半。
“事情不像你想得那么简单,你不明白,绝对不能让祂留存于世,否则只会引发灾祸。”
“而且你不是想要从祂身边逃离吗,实话告诉你,只解除祭品身份根本是逃不掉的。除非你能帮我将祂封回到止戈山上,方能够一劳永逸。”
穆臣佝偻着后背,苦心规劝,“祂不是人,所有展示出的人性都是虚假的,你不能将祂当作一个人来看待。”
田钰目光焦急,站在苦修士身旁欲言又止。
“你们找错人了。”
沉默许久,漆黑的房间内,柳遥深吸口气,转身推开房门。
“就算他不是人,我也不会按照你们说的去做。”
望着柳遥离开的方向,田钰忍不住露出担忧的神色。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屋内的苦修士已经用手指磕了磕桌面,语气淡然道。
“不必担心,在敌我不明的情况下,你以为老夫为何让你将他带到此处谈话,仅仅只是担心被人发现?”
“放心吧,所有在这间门屋子听到的事情,他都无法透露给外界知晓。”
随着苦修士的话音,桌上的火光猛地蹿起,几乎将漆黑的室内照亮。
田钰这才惊觉,四周墙壁之上原来并不是空荡,而是贴了满满的符箓,一层叠着一层,将整个暗间门围得密不透风,仿佛牢笼。
“走吧,”苦修士佝偻着脊背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既然他不肯答应,那就只能进行下一步了。”
田钰没有说话,在摇动的火光里轻轻点了下头。
西街尽头,香茗茶坊内。
因为是下午,茶坊里的客人并不多。
账房徐伯坐在桌边,正在检查今日的账目,忽然看见柳遥一脸魂不守舍的从外面进来。
徐伯吓了一跳,还以为他是忽然病了,连忙上前将他扶住。
“这是怎么了,中午还好好的……小深子,快去对面的药铺将陈大夫请过来。”
名叫小深子的伙计应了一声,却被柳遥伸手拦住,“我没事,不用特意请大夫过来。”
柳遥面色有些发白,却还是强撑着朝两人笑了笑。
“真的没事?”徐伯上下打量了他一遍。
“只是有些累了,休息下就能好了。”柳遥被搀扶到了桌边,眉头紧紧蹙起,感觉胸口闷得难受。
有些奇怪,刚才他按照田钰写的地址前去赴约,到了地方才发现屋里空空荡荡,等了许久也不见田钰出现。
考虑到田钰可能是中途反悔了,柳遥也没多想,等了两刻钟后,便留下字条先回来了。
只是不知什么缘故,他总觉得自己似乎遗忘了某件非常重要的事,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连同心底也有了种隐隐的急迫感,觉得自己必须马上做点什么。否则很可能会出现十分严重的后果。
“徐伯,”柳遥按着额头,勉强开口道,“去将吴先生叫来,我有点事情想要请教他。”
“吴先生,您是说那位说书先生?”徐伯满脸困惑,但最终还是没有多问。
“小公子先等着,今天不是吴向臣说书的日子,我去叫伙计将他请过来。”
吴向臣住在东街附近,等到柳遥的不适稍稍缓解一些,某位衣衫不整的说书先生才终于姗姗来迟,见到柳遥歉意地拱了拱手。
“掌柜的见谅,我昨日同友人听曲儿去了,到下午才起身,您忽然差人来叫我,可是有什么急事吗?”
吴向臣依旧是平日油滑的腔调,说到中间门还打了个哈欠,表明自己的确是刚刚睡醒没错。
柳遥让伙计给吴向臣上茶,一边招呼对方坐下,迟疑了片刻才开口道。
“先生对边关历史了解甚深,可知道二十年前羌吾被大承灭国的前因后果,还有大致经过。”
吴向臣抿了口热茶,不明白柳遥怎么会忽然想起问这个问题。
“不能说吗?”柳遥紧张问。
吴向臣摇头,将手中的茶盏放到一边,故作深沉地摸了摸下巴。
“倒也不是不能说,只是说来有些话长,掌柜的应该知道,羌吾与中原宿怨已久,从前朝开始便一直争斗不休,加起来足有三四百年。”
柳遥闻言点点头,大承开国到现在才不过两百余年,那确实是宿怨已久。
“起初大承的确是占了上风没错,尤其是圣祖刚开国那会儿,”吴向臣继续道,“逼得羌吾几任国主都必须向大承俯首称臣,进贡朝拜。然而到了先皇登基的时候,羌吾不知为何忽然与临近几个小国和部落联合在了一起,共同对抗大承守军。”
吴向臣摇头晃脑,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从那之后,情况急转直下,大承朝中原本便重文轻武,几位老将死后更是青黄不接,一时间门甚至连行军打仗的将领都找不到。”
“不过几年之内,羌吾连夺西北边关十一座城池,就连眼下的宴城,也差一点就被他们夺去了,情况已然危险至极,当时有高人作出预言,说如果再无法找到应对之策,不出三十年,大承必然基业尽毁,世代被外族所奴役。”
“后来呢?”柳遥提起了精神,连忙追问。
“后来啊,先皇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眼看着江山倾覆。没过多久,便将那位作出预言的高人直接请去了宫中,以上宾之礼待之,甚至愿意将自身皇位拱手相让,只为了求得应对之策。”
“让出皇位什么当然不可能是真的,不过那高人手段十分了得,又被先皇的诚意打动,便与先皇彻夜详谈,将解救大承江山之法倾囊相授。”
“没人知道,那晚高人究竟与先皇商量了什么,自此以后边关战事果然缓和了许多。”
“再之后,便是二十年前,大承出了位十分善于领兵的皇子将军,几乎无人能敌,不过一二年间门便带兵夺回所有丢失的城池,一路打到皇城之下,直接灭了羌吾皇族,自此羌吾四分五裂,再不复存在。”
“先生之前说过,那位皇子是凶神邪物转世,这种流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柳遥问。
“不知道,”吴向臣耸了耸肩,伸手去抓桌上的糕点,吃得满嘴糖霜,“不过也有可能是朝中故意传出来的。因为当年皇子太过年轻,所以朝廷有意借此帮他在军中造势。”
“哎呀,都已经是陈年旧事了,掌柜的也不用太过在意。总之如今大承风调雨顺,天下太平,我们过好现在的日子就好了,不必想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