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对方的调侃,柳遥强忍着脸红,先一步开口道:“我已经想好了,但到底不好自己去说。那个,舅母如果有空闲的话,能帮我去探一探他的口风吗?”
冯雯先是疑惑,随即听懂他话里的含义,顿时大喜过望。
“哎呦,你终于想通了。”
冯雯笑眯眯将柳遥拉到身前,拍了拍他的手背,“我早说了,这有什么可害羞的,舅母今天就帮你去问问,看他愿不愿意和你定亲。如果两头都同意的话,就先去里正那边过了明路,赶紧定下来,免得你阿爹又暗地里给你寻个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柳遥点点头,心跳加快了些。
虽然有些仓促,但眼下正是关键时候。
大概怕自己直接闹起来,阿爹此刻并不敢将收了梁木匠彩礼的事宣扬出去,只要能抢在阿爹前面,先一步将婚事落到实处,那无论对方有什么打算到最后也只能落空了。
就是私定终身的名声不大好听。
柳遥暗自忧心,也不知那人能不能同意!
第14章
吃过早饭,目送舅母离开,柳遥将舅舅柳安如扶到床上休息,心神不宁地开始打扫房间和院子。
与舅母单纯的高兴不同,柳遥如今心底更多的反而是对青年态度的担忧。
毕竟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
他和殷月离才刚认识不到几天,互相间也谈不上有多了解,突然就要谈婚论嫁,就连柳遥自己也觉得事情委实太过匆忙。
对方会有什么感想,会不会觉得意外,会不会觉得自己不够自重,随随便便就想找人嫁了。
或者更严重一点,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在有意欺瞒,只为了逃避家里安排的婚事,就不惜利用对方来脱身……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角落传来,打断了柳遥的胡思乱想。
“谁!”
柳遥吓了一跳,连忙凑过去,就见通体漆黑的小猫摇了摇尾巴,姿态悠闲地从角落阴影里钻了出来。
柳遥神情一松,弯腰抱起黑猫,揉了揉对方的脑袋。
“是你啊,你之前去哪儿了,我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
黑猫一声不喵,只懒洋洋趴在他的臂弯里面。
黑猫的眼睛也是纯黑的,刚刚在角落里的时候仿佛与阴影完全融为了一体,难怪他之前没有发现。
这一打岔,倒是让柳遥忘了方才的纠结,忍不住轻笑了下。
“算了,想那么多也没用,或许他也中意我,愿意同意之后的定亲呢……走吧,今天还有好多活没有做完,等我先将这几颗红芝草都种上吧。”
原本还一脸悠闲的黑猫听到「定亲」两个字,忽然立起了耳朵。
却等了许久,也没听柳遥说清楚那个他究竟是谁。
拿了两个稍大的花盆出来,柳遥坐在矮凳上,低头数了数装在布袋里的种子。
昨日与焦掌柜交易后还余下差不多五十颗红芝草的种子,舅母冯雯几乎没有太多犹豫,回来便全交给了柳遥。
按照她的说法,能卖出三十两银子的高价完全是柳遥的功劳,剩下的种子合该都是他的。
柳遥自然说不过舅母,只能想着尽可能多种一些出来,好减轻舅舅治病的压力。
“别动,”怀里的黑猫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始剧烈挣扎,柳遥连忙将它按住,“乖啊,我要先把红芝草种下去,等下再陪你玩儿,你先别动。”
黑猫根本不听他的解释,反而挣扎得更加用力。
“怎么了?”柳遥忍不住疑惑,手里的动作却并没有停,利落将几颗种子种好,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学那晚一样,浇了少量清水在泥土的表面。
“你是不是饿了,还是想自己到外面去玩儿。”柳遥在软布上擦了擦手,将怀里的黑猫举到面前。
黑猫不太高兴,抿着耳朵,黑沉的眼眸死死盯着他看。
柳遥恍惚了一下,总觉得这双眸子似乎有些眼熟。
之前才抛到脑后的忧虑一时间又都涌了上来。
柳遥将黑猫抱近了些,忍不住轻叹口气,“你的眼睛和他的好像,都是黑沉沉的,好像一点光亮都透不进去。”
“舅母这会儿估计已经快到山上了吧,你说若是他不肯同意该怎么办,我可不想嫁给那个什么梁木匠,之后如果逃婚的话……也不知道会不会连累到舅舅他们。”
“而若是同意的话,”柳遥的脸颊微微发红,“总感觉有些不太现实,殷月离毕竟是大户人家出身的,人也好看,画画也好,又不是那种张扬的性格,应该不大可能接受这种匆忙的婚事吧。”
“你说他会不会同意,”柳遥纠结地晃了晃手里的黑猫,病急乱投医,“听说黑猫都是有灵性的,这样好了,你来帮我参详一下吧,叫一声就是同意,叫两声就是不同意。”
黑猫眨了眨眼睛,仿佛在费力理解他话里的含义。
好在柳遥也不是认真询问的,又逗了它一会儿,便继续去忙其他家务了。
临近晌午,柳遥正要准备午饭,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紧接便是有人高声喊道,“家主人在不在,梁家带人给你外甥小柳送聘礼了,几大箱子呢,还不快点开门来接!”
柳遥心底一跳,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
九桥村不过是个乡下小地方,在嫁娶上向来没那么多规矩,一般收了作为彩礼的礼银,再选定好了合适的日期,两人就可以直接拜堂成亲了。
礼银之外的聘礼不是没有,比如酒水,牲畜,布匹,茶叶这些。但村里人忙于生计,基本都不会在这些徒有虚名的事情上多浪费时间。
柳遥起身推开房门,果然看到五人抬着两大箱东西正等在院门外面,估计就是刚才那声音提到的聘礼没错了。
柳遥轻轻皱眉,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院外几人表情不耐,为首一人穿褐色衣袍,身材高壮,皮肤黝黑,狭长的眼睛隐隐含着凶光,正是梁木匠本人。
梁木匠原名叫什么柳遥并不清楚,只知道对方脾气暴躁,却手艺极好,做出来的家具木工在整个西北边关都是有名的,也正因为如此。即便如今恶名远扬,也没人真能奈何得了他。
“这位就是崔家小哥儿吧,”见柳遥出来了,梁木匠挑了挑眉,上下将他扫了一遍,“长的倒是不错,就是爹娘不会做人,明明已经收了我的礼银,却推三阻四的不肯让我过来见人。”
说着朝柳遥招了招手,“行了,别磨磨蹭蹭的,过来让我瞧瞧,咱们月底就要成亲了,得检查一下你有没有什么不齐整的地方。”
说一个小哥儿齐不齐整并不是字面意义上的「齐整」,而是单指小哥儿颈后的花印够不够清晰,成婚后是否好生养。
果然,梁木匠这话刚问出口,周围众人顿时小声哄笑起来。
柳遥一阵反胃,忽然明白过来对方此行的用意。
阿爹和后娘为了顺利将婚事办妥,中间一直多有遮掩,想来应该是惹到对方不满了。
这梁木匠奈何不了他爹娘,便只能跑来欺负他,名义上说是送聘礼,实际却是来给他下马威的。
“怎么,”见他不肯说话,梁木匠越发盛气凌人,“你是什么名门闺秀吗,我给了你爹娘足足三十三两的礼银,又抬了这两大箱子的聘礼过来,居然连瞧一眼都不成?”
“别打量我是好糊弄的,今天我是看也得看,不看也得看。若是你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让你爹娘把那三十多两银子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去啊,”柳遥抱着黑猫,声音有点抖,但还是强撑着开口道,“银子是我爹娘收的,我本来也不愿嫁你,你自己去让他们把银子吐出来吧。”
“不愿嫁我?”
这回不光是梁木匠,就连旁边正在起哄的众人
也跟着停了下来。
“是,你自己去打听打听,这十里八乡的姑娘小哥儿,有哪个是愿意嫁给你的。”柳遥提高了声音道。
空气霎时安静。
“好啊,”梁木匠双拳紧握,面孔气得通红,“还没出阁的小哥儿,居然敢这么和未来当家人说话,看我今日不给你个教训,你怕是连自己什么身份都不记得了!”
说罢一脚踹开了院门,伸手便要来抓站在院内的柳遥。
梁木匠打人打惯了,柳遥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根本来不及躲闪便被梁木匠一把拖了过去,刚要闭眼,就听耳边传来一阵痛呼。
柳遥怀里的黑猫动作利落,继划破对方手臂之后,反爪狠狠抓向对方的右眼。
鲜血迸溅而出,梁木匠痛得大声嚎叫,捂着脸便蹲了下去。
“你们是谁,跑来这里做什么!”不远处传来舅母冯雯的声音,刚刚还在床上养病的舅舅听见吵闹,也从屋里走了出来。
明明只是被猫抓了两下,梁木匠却疼得几欲昏厥,见柳遥长辈都来了,只能慌忙招呼身边人抬着箱子离开。
“走走走,”冯雯气得拿扫帚赶人,“还有没有王法了,居然跑到别人家里来了,简直欺人太甚……小柳怎么样,他们刚刚有没有伤到你?”
舅舅柳安如咳嗽了声,“确实欺人太甚,我下午就去找里正评评理,这还没嫁过去呢,若小柳当真与他成了亲,往后还不得被他欺负死。”
柳遥没有说话,心有余悸的抱紧怀里的黑猫。
“不用去找里正了。”冯雯运了运气,抚着胸口道。
“为何?”柳安如惊讶问。
冯雯一挑眉,“自然是因为山上那人已经同意了,我等下就去找小柳爹娘,让他们把梁木匠的婚事退了。”
同意了?
柳遥听得一愣,心跳瞬间加速。
“对,”似乎想到什么,冯雯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模样,拉着柳遥的手道,“那人还算不错,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他就自己先提出来了,说这几日一直托你的照料,心里感激。等彻底安顿下来之后,就和咱家正式商量议亲的事。”
“他真的同意了?”柳遥抿了抿唇,还有点不敢相信,“不是您诓我的吧。”
“舅母诓你做什么,”冯雯嗔怪道,“我还一个字都没提呢,人家就自己先说了议亲的事,估计也是中意你的,”
“可……”柳遥仍有些不太自信。
中意自己?
青年的态度始终冷冷淡淡,仿佛万事都不放在心上。
无论从哪个方面也看不出有中意自己的迹象。
“没什么可是的,”冯雯一眼看出他的心底所想,直接打断他道,“那人确实长得不错,出身也好,但如今不是落难了吗,再说你也生得不差,容貌身段,哪一点配不上他了?”
冯雯是从小看着柳遥长大的,在她眼里自家孩子当然是哪儿哪儿都好。
白皙干净的脸庞,秀气的眉眼,颊上带着浅浅的梨涡,笑起来仿佛盛了蜜似的,单只是看着便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冯雯抚了抚柳遥的头发,“听舅母的话,你只管安心等着就好,凡事有我和你舅舅为你做主呢。”
“再者说,这个不行了,咱们还可以换个别的嘛,之前宴城酒楼里那个姓周的伙计,不是还来给你送过东西吗……”
“舅母!”柳遥提高了嗓音。
“好了,不逗你了,”冯雯笑着道,“倒是还有件事,如果这回的婚事真能成的话,你爹娘那边应当是指望不上了,你自己算算身上还剩下多少银钱,我再另外给你添一些,至少够你和那人暂时生活用的。”
说起来这其实才是冯雯真正担心的问题。
那个叫殷月离的青年人品怎么样暂且还看不分明,但身家不厚还是一眼就能看出的。
没有户籍,没有稳定的住处,虽然瞧着并不文弱,但也不像是能在田里劳作的模样,也不知道未来能依靠什么谋生。
说句老实话,若不是急着应对梁木匠那边,加上柳遥自己确实也喜欢,冯雯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同意他嫁给这样的人的。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就别多想了,”看着柳遥进屋,舅舅柳安如安抚地拍了拍妻子,“大不了就是我们以后多帮衬帮衬,日子总能过下去的。”
“是。”冯雯叹口气,轻点了下头。
这边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之后剩下的,就是继续和柳遥爹娘扯皮,尽快解除掉与梁木匠的婚约了。
深夜子时,乌云蔽月。
宴城府衙内,主簿闫兆飞大半夜里被值守的衙役叫醒,迷迷糊糊爬起身,听到衙役的回报,顿时清醒了大半。
回报很简单,只有五个字,「库房走水了」。
“最近天气干冷,不是已经叫你们仔细盯着了吗,怎么还能让库房走了水!”闫兆飞迅速披上外袍,强压着火气。
衙役被骂得抬不起头来,只喃喃称「是」。
“明日再和你算账,先带我过去,看烧得怎么样了,之后需不需要通报给知府大人。”
闫兆飞心情烦躁,宴城临近边关,自从羌吾被灭后一年到头也没个大事发生,以至于用来存放案宗账册的库房几乎少有人整理,全都乱七八糟地堆在一处。
平日还好,若是不小心走水,估计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都不清楚。
一路提心吊胆,然而走到库房前面,闫兆飞就忍不住轻皱了下眉。
因为走得太急,两人连灯笼都没带,四下里昏暗异常。
然而即便借着街角微弱的光亮闫兆飞也能瞧出,眼前的库房从里到外都完好无损,根本没有一丝走水的迹象。
“大人请往里走,刚刚火势不大,又及时扑灭。所以只烧坏了最里面几个用来存放籍账的架子。”
衙役声音很轻,飘飘渺渺的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莫名让人感觉背脊一凉。
所谓籍账就是管理人户用的账册,里面记录着百姓的户种、籍贯、居住地、姓名年龄一类的信息。
闫兆飞心头一凛,不止是外面没有走水的迹象,就连四周的空气里也没有任何物品焦糊的味道。
所以压根就没有所谓的走水,他是被人故意骗到这里来的!
“你叫什么,上头长官是谁,我怎么听着你的声音有些陌生。”闫兆飞尽可能平静道,一面迅速寻找脱身的时机。
是贼人吗,过来偷东西的,还是自己以前得罪了什么人,特意找来寻仇的?
闫兆飞冷汗涔涔。
这个时间在府衙内值守的人并不多,且多数都已经睡下了,门房也许还醒着。
然而此处距离府衙大门实在太远了。除非他能先一步跑到大门附近,否则即便高声呼喊估计也没有人能够听见。
“卑职是新来的,大人自然听着陌生,天已经晚了,未免耽误事情,还请大人速速到屋内检查一遍吧。”衙役说话的时候侧过头来。
原本被乌云遮蔽的月光穿透层云,径直落在那名衙役的身上,照亮他满是血迹的银色盔甲,和半张已经露出森森白骨的冷硬面孔。
“大人?”只剩一半的嘴唇张合了一下,似乎疑惑地望向僵立在原地的闫兆飞。
闫兆飞倒吸口凉气,之后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半刻钟后,府衙库房外。
一名穿窄袖长袍,腰系玉带的年轻男子正靠在墙边上,懒懒望着九桥村的方向。
有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半跪在地上,将一本刚造好的户帖递到男子面前,似乎在等待他之后的吩咐。
户帖是宴城主簿刚刚才写好的,上头的墨迹还没有完全干透,只简单记录了几项最基本的信息。
有了这个,无论是出入宴城附近,还是买卖房屋,都没有任何问题了。
男子合上户帖,轻点了下头,“走吧,先去城里的牙行。”
只剩下半张面孔的将士神情恭敬,一言不发地跟在男子的身后。
而主簿闫兆飞正握着毛笔站在原地,呆愣着目送二人离开。
乌云缓缓散去,月色微凉。
闫兆飞猛地惊醒,仿佛刚经历了一场噩梦。等再回过神来时,身上的衣袍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
清晨,吃过早饭,柳遥和舅母打过招呼,准备到城里去转转,买点家里要用的东西,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自己赚钱的短工。
柳遥掰着手指算了算。
他昨天种下的红芝草又都已经顺利发芽,舅舅这边暂时是不用太担心了。
算上舅母贴补给他的银子,还有里正之前的补偿,他如今手头一共有十五两银子。
作为嫁妆自然是完全足够的,只是殷月离的情况与常人不同,他必须为两人未来的生活做好准备才行。
住处的问题比较容易解决,舅舅名下还有一套旧院子,已经答应要借给他用了,只
是墙壁和屋顶都坏得厉害,里外都收拾下来最少也要五两银子左右。
婚礼的钱倒是可以省一些,花费二三两银钱估计就差不多了。
剩下就是两人日后的生活费用,家具摆设,锅碗瓢盆,入冬的衣物,还得留一点应付未来可能的变故。
柳遥深吸口气,越算越觉得肩上的负担沉重,只希望等下到城里能找到合适的工作吧。
从九桥村到宴城有二十里地,柳遥不敢多浪费时间,比往常快了一刻多钟便进了城内。
然而刚走到西街绸缎庄门前,就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走来。
年长妇人穿着粗布衣裳,手上挎着两只竹篮,旁边少女面孔稚嫩,衣服颜色略微鲜亮些,只是始终垂着脑袋,仿佛心事重重。
两人不是旁人,正是柳遥的后娘舒乔,及后娘的女儿崔怜儿。
“大哥?”两边一个照面,崔怜儿自然也望见了柳遥,顿时露出惊喜的表情。
然而这种惊喜只停留了片刻,之后便只余下满满的愧疚与尴尬。
柳遥对于崔怜儿并没有什么恶感,却不太想和后娘继续牵扯,点了下头便要过去,却被后娘舒乔扬声换住。
“哎呦,我当是谁呢,怎么不打个招呼就要走了。”
“娘!”崔怜儿试图拉住身边人,却被亲娘一把甩开。
“长出息了是不是,”舒乔望着继子冷笑,“看不上爹娘给你安排的婚事,拼死拼活要嫁给一个外乡人。如今穷得又要抛头露面出来赚钱,你那个未来夫君呢,怎么没陪你一起过来?”
西街正是宴城早上最热闹的街道,眼下听到两人的声音,不少路人都朝这边投来了好奇的视线。
“他有没有陪我过来不重要,”柳遥并未动怒,反而语气平和道,“倒是之前梁木匠给你们的三十多两礼银,不知道阿爹有没有顺利还回去。”
“你……”舒乔一噎,面色瞬间变得铁青。
确实没能顺利还回去,那梁木匠性情蛮横,加上得理不饶人,非要他们还回四十两才肯罢休。
“那还是尽快吧,”柳遥不甚在意道,“小心他再来找你们的麻烦。”
不过梁木匠就算来找两人的麻烦,也与柳遥没有任何关系了!
第16章
不想在原地继续浪费时间,柳遥没有再开口说话,绕过后娘和妹妹径自走进西街的绸缎庄内。
钱家绸缎庄并不大,窄窄的一张门脸,店掌柜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个子不高,面容富态,见到柳遥顿时露出惊喜的表情。
“这不是小柳吗,怎么有空到这边来了?”
“钱掌柜。”柳遥有些不好意思地打招呼。
他之前曾经在这家绸缎庄做过大半年的伙计,为了祭品的事情只能辞去了工作,钱掌柜人好。不但没收走客人给他的赏银,临走前还多支给了他五十文工钱。
没想才不到半个月,他就又跑回来了。
果然,钱掌柜摸了摸嘴角的胡子,也很惊讶柳遥这次的来意,忍不住露出为难的表情。
“对不住,你走的那天正是店里生意最多的时候,我刚雇了两名伙计,眼下店里已经不缺人了。”
“这样好了,不如你先等等,”钱掌柜其实也有点可惜,干脆退一步道,“我店里有名伙计打算要回老家成亲,过了年底之后应该就能给你腾出位置了。”
对于柳遥这个手脚勤快又很能吃苦的伙计,钱掌柜还是十分满意的,只是两名伙计都是才刚雇来的,总不好现在就将一人辞退。
年底太晚了,柳遥眉头轻皱,想了片刻问。
“那附近其他店呢,有没有最近需要招伙计或者小工的?”
“没有,”钱掌柜回忆着摇摇头,“这段时间生意都忙,人手不够的估计早就已经想办法了,拖不到现在,你要是实在着急的话,可以到西街里头那间客栈问问,他们这两日好像在找能晚上值夜的人。”
值夜不行。
柳遥只能和钱掌柜道了谢,说再到别的地方去问问看。
出了绸缎庄,柳遥心情有些不佳,假装没有看到正等在门外的后娘和妹妹,打算去东街那边瞧瞧。
然而还没等走出街道,就再一次被后娘拦了下来。
与方才的态度不同,后娘舒乔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冲柳遥露出温和的笑容。
“等等,都是一家人,娘刚刚说错话了,给你道歉还不行吗?”
柳遥对舒乔已经厌烦到了极点,但碍
于路人的围观,只能强忍着停下脚步。
“不用道歉,我还有事,就先不陪娘和妹妹了。”
崔怜儿神色不安,暗地里拉着娘亲想让她不要再说了,却被舒乔用力拍了一下。
舒乔根本不管柳遥爱不爱听,自顾自开口絮叨,“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不过爹和娘不也是为了你好吗,梁木匠是年纪比你大,脾气也不好。但他至少家底殷实,你嫁过去了也不用跟着他一起吃苦。”
“再瞧瞧你自己挑的那个外乡人,连个正经身份都没有,你跟过去了吃什么,喝什么,难不成还要一辈子在城里做短工养活他不成。”舒乔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
“贫贱夫妻百事哀,”舒乔苦口婆心,仿佛真心在为自己的继子打算,“听娘一句话,你现在喜欢那个外乡人,等婚后吃足了苦头,就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比手里的银子更重要的了。”
“就像你和阿爹一样吗?”柳遥忽然打断她道。
柳遥记得很清楚,在娘亲还在世那会儿,自己家里并不穷。
甚至和村里其他人比起来还算殷实富足。
可惜娘亲病逝得早,外祖父伤心过度,没过多久便也跟着离世了,没有了外家的帮忙,崔临的茶叶生意根本就支撑不下去,家中境况也跟着一落千丈。
突然被踩到痛处,舒乔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再维持不住方才的温和。
“我看你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是不是,那我也告诉你。若你真执意要嫁给那个外乡人,往后你就算穷死饿死,也别想再让我和你爹给你掏一文钱!”
“还有,”舒乔上前拉住柳遥,“婚是你自己要退的,梁木匠多要的那十两银子也必须由你来出才行。”
柳遥彻底失去了耐性,正要扯回自己的衣袖,就见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朝自己的方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