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衍吓傻了。
前两天还跟他面对面说话的老人,如今变成了一个什么东西啊?
朱永德一双虫子般外凸的黑眼珠骨碌碌地转向了他,脖子一阵抽搐,像是要吐。
他大大地张开了嘴,黑洞般的口腔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蠕蠕而动。
“嗡——!”
一大群黑虫争先恐后地从朱永德的七窍喷涌而出,瞬间就包裹住了他整颗干瘪的头颅。
衣领之上,漆黑一片,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使他看上去就像一具无头尸体。
唯有黑虫油亮坚硬的外壳,淡淡反射着一点寒光。
温衍努力告诉自己千万别晕。
家里还有他那个病弱不能自理的男朋友。
温衍哆嗦着扒拉出去年夏天没用完的六神花露水,恐吓意味十足地对着窗外的“朱永德”喷了一下。
“朱永德”冲他狰狞地一声嘶吼。
“衍衍!”
温衍还没晕,江暮漓倒先一把抱住了他,大.鸟依人,瑟瑟发抖,可怜非常。
他埋首于他雪白清显的颈窝,还来回地蹭,用低沉的嗓音说:“我怕。”
温衍安抚地摸着他的头发和背脊,但很奇怪,他越摸,江暮漓发抖得越厉害,抱他也抱得越紧。
只是,温衍背对着窗户,浑然不知有一羽白纸蝶,悄无声息地穿过了玻璃。
它扑闪了一下翅膀,洒落几粒晶莹的鳞粉。
“朱永德”身上的黑虫顿时像遭遇到了什么可怕至极的天敌,一时间如海水湍急退潮,争先恐后地钻了回去。
然后,“朱永德”四肢并用,三窜两窜,瞬间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等温衍回过神来,窗外唯有树影静静摇曳,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幸好……幸好自己没有动那瓶东西的歪脑筋。
他瘫软在沙发上,浑身冷汗涔涔,好一会儿才缓过神。
相比遭遇怪物,他更怕江暮漓变成那样的怪物。
“好了好了没事了,我们早点休息吧……”
温衍的话音戛然断在空气里。
不知何时,江暮漓的手中竟多了那瓶无量圣水。
他拧开瓶盖,仰起头喝了下去。
他好不容易才复活的男朋友,也要变成行尸走肉的虫巢了吗?!
温衍惊恐又绝望,江暮漓却微笑着朝他摇了摇头,食指一勾,一条缠在手臂上的白纱布飘然委地。
温衍瞪大了眼睛,愕然道:“怎么可能……”
只见江暮漓左手臂上的腐疮竟奇迹般地消失,皮肤白皙光洁,完美无瑕一如从前。
“病好了又有什么用!”喜悦一瞬而逝,温衍焦灼更深犹如火烧,眼眶也不由泛红。
“阿漓你不知道,这无量圣水很邪恶,喝了之后会变得和他们一样!我不想你也变成那样……我真的会受不了的!”
电视屏幕应声而亮,仿佛有什么东西正窥伺着他们,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依旧是深蓝色的底,亮黄色的字,夸张的播音腔旁白念着一则认尸启事。
“阴年阴月阴日阴时许,虹城市一名老人从家中走失,截至今日还未归家,家人正在着急寻找中。如有知情者,请切勿向家属或公安机关提供线索,违者……”
电视屏幕陡然一花,声音一跳一跳的像接触不良,变得异常扭曲、沙哑、充满恶意。
“我会来找你……它会来找你……我们都会来找你……”
一张巨大的宛如黑白遗照的失踪者照片撑满了整个屏幕。
上面的老人似男似女,非男非女,人类的特征俱全,分布在脑袋两侧的耳朵,分布在鼻梁两侧的眼睛,眼睛的上面是眉毛,鼻子的下面是嘴巴……
但怎么看,都不像人。
就好像是搜集了无数个老人的人脸信息,拼凑出来的一张脸。
温衍忽然想到了南槐村墓园墓碑上的照片。
正如人类分辨不清两只蚂蚁之间的区别,祂们也分不清人和人的区别,只能通过观察去模拟,拟态而非求真。
“年龄……不祥……特征……不祥……诸事不祥……姓名……姓、姓名……”
旁白卡顿了一下,忽然以一种疯癫的语速飞快地报起了人名。
“张冠叶汤霞骆文江淑玲林兰珍郭雅云朱永德黄台育刘培宁钱军苏承松陈盈叶胜群杨莉倩童启光王淑惠黄智荣李昆文张钧朱予义……”
裸鼠一号二号三号四号……
“吵死了。”江暮漓忽然冷冷道。
沉悦的,却又充满非人的冰冷感。
电视立刻自动关闭。
温衍缩在沙发上,捂住耳朵,瑟瑟发抖。
被盯上了……果然又被盯上了!
江暮漓把他搂进怀里,温声软语地安慰,告诉他不要怕,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好的。
温衍痛苦摇头,“这次不一样。”
古蝶异神起码喜欢他,虽然疯疯癫癫的,但至少不会害他,还能稍微沟通一下。
但这次的东西显然充满恶意。
而且不止针对他,污染扭曲的范围也很大,波及了许多无辜的人。
温衍无助到了极点,根本不敢去想自己和江暮漓能不能逃过这一劫。
他们都是普通人,比蝼蚁更弱小的人类,只能任由更高维度的存在操纵摆弄,却毫无反抗能力。
不知怎的,江暮漓的神智似乎清明了些许,捕捉到了他话中重点。
“这次是什么意思?”
温衍咬紧下唇,颤颤地摇头。
江暮漓指尖轻触他卷翘柔软的睫毛,“其实衍衍不说我也想起来了,自己是从死亡回来的人。”
温衍呆住了。
“衍衍,你放心,对我而言这根本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江暮漓笑意轻柔,“我在意的只有衍衍,能重新陪在衍衍身边我很幸福,区区生死又算得了什么呢?”
温衍呜咽了一声,闷哑道:“带你回到南槐村后,我去求了你们村信奉的古蝶异神,好不容易才让祂帮我实现了愿望。”
江暮漓一听,清亮如黑水晶的眼眸里,顿时簇起一团不易察觉的怪火。
“我十几岁就离开村子进城念书了,并不太了解庙里供奉的那位。”他抬手轻抚温衍单薄苍白的脸颊,“衍衍,委屈你了,一定遇到了很多难受的事吧?”
温衍摇摇欲坠的泪珠终于“啪嗒”落下。
“祂很坏……真的很坏……总喜欢刁难我。”
江暮漓眸中怪火烧得更旺,追问:“怎么个坏法?”
温衍紧抿嘴唇,当然不能说。
他怎么能让阿漓知道,自己被一个疯坏又变.态的东西欺负过,不仅被迫答应了许多无理的要求,甚至还被得寸进尺地要求生小蝴蝶。
“反正很坏……”温衍把脸埋进他那英俊而温柔的男朋友怀里,“阿漓你别问了,我好不容易才不去想的。”
江暮漓点点头,一边不动声色地贪婪汲取臂弯间温软的触感,一边用哄小孩儿的语气说:“是坏。”
“但再坏也没这次盯上我们的东西坏。”温衍忧心如焚,“我总觉得这次的东西比古蝶异神厉害多了。”
江暮漓忍不住眉毛跳了一下,“不见得。”
温衍带着哭腔道:“怎么不见得,祂不就相当于南槐村的土地公么?”
“……”
“土地公长得可比祂顺眼多了。”
“……”
“掉粉的扑棱蛾子。”
“……”
“大苍蝇都比祂招人喜欢。”
“……”
“阿漓,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温衍的心又揪了起来,“是不是哪儿又不舒服了?你就不该喝那个水的!”
江暮漓手掌一捞,直接将他压在身下亲了起来。
衍衍只是爱开玩笑,并不是真的嫌弃祂。
真嫌弃的话,怎么愿意骂那么多句?
他超爱。
天没大亮,温衍就被楼下刺耳的警笛声吵醒了。
他心内不安,强烈的预感告诉他,小区里必然发生了什么和天寿堂有关的不好的事。
挣扎一番后,他还是决定下楼查探清楚。
临出门前,温衍叮嘱江暮漓乖乖呆在房间,自己马上就回来。
他还注意锁上了门。
原来,最近松鹤里小区一直陆续有老人走失,终于有失踪老人的子女报了警。
温衍的心重重一坠。
他看到有个中年男人自称是朱永德的儿子,满脸焦急地拽着警察询问自己父母的去向。可末了,还是因为上司的一通电话,又急匆匆离开。
这些老人失踪得毫无征兆,有的甚至消失几天后才被邻居发现。
甚至,如果不是因为失踪人数太多,他们就此人间蒸发也不会有谁察觉。
一阵森然寒意犹如毒蛇,沿着温衍后背向上蜿蜒,獠牙一口咬上他的脖颈。
每个失踪者,或老迈枯朽,或重病缠身。
他们都喝过无量圣水。
江暮漓也喝过。
早在他们回到虹城市的那一夜,江暮漓就成为了天寿堂的目标。
温衍浑身发冷,腿脚发软,踉跄着扭身就往家里跑。不祥的感觉如地底冒上来的黑泥,将他从头到脚地吞噬。
他必须亲眼看到江暮漓平平安安地呆在那儿,才能稍微放心。
就在他刚要上楼的时候,身后有人大声叫住了他。
是赵艺成。
只见赵艺成气喘吁吁,满脸紧张混杂恐惧,一副魂不附体的模样。
“我……我打了十几个电话给你,你不接,我只能过来找你了。”
温衍问:“你是为了调查失踪案来的?”
“我是来提醒你千万别碰那瓶水!我刚从另一个受害者老人的家属那儿采访完回来,无量圣水的恐怖程度远超你我想象!”
温衍一震,无全身血液冻结,又一下子涌向头顶。
“阿漓!”
他几乎是以撞门的姿势冲进屋里。
空荡荡的房间。
江暮漓也失踪了。
第26章 迷踪迹·其贰
这些天,虹城市曝光多起离奇失踪案,对象虽多以老年人为主,其中也不乏中青年。
经虹城市警方调查后发现,这些失踪案件的背后,无一例外都有天寿堂这一疑似兜售伪劣保健品、诈骗中老年人犯罪团伙的存在。
便衣警察埋伏在其中一名受害人张冠叶的家附近,终于逮捕了一名天寿堂的业务员。
犯罪嫌疑人情绪稳定,笑容满面,丝毫不做抵抗。
相反,张冠叶非常激动地追了出来。
“人家好心好意地给我送无量圣水,从来没收过我一分钱!”
“我自己的亲生儿子一年到头都不来看望我一次,倒是人家三天两头常来,陪我唠嗑,帮我买菜,给我家里里外外地打扫卫生。”
“你们不颁个奖给人家也就算了,还要抓人家,凭什么!”
“警察就能胡乱抓人了吗?我呸!”
张冠叶扯破嗓子高声叱骂,还试图做出过激行为,搞得现场极其混乱尴尬。
当天夜里,他也失踪了。
失踪者的增加为本就扑朔迷离的案情,又遮盖上一层诡异的疑云。
赵艺成一心想搞个大新闻,这宗诡案悬在那里,挑得他斗志越燃越旺。他当即联系上张冠叶的儿子张帆,执意追访这件事。
谁知张帆一听他的来意,顿时怕得跟鬼一样,不停地摇头,嘴里念叨着什么“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之类的话。
这种反应显然是有隐藏的大料可以挖,赵艺成死缠烂打,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张帆总算勉强点了头。
赵艺成想约个环境好的安静地方一对一聊,比如咖啡店。可张帆死活不愿意,一定去室外,还得是阳光最强的开阔地。
沐浴在强烈的光线里,张帆的精神状态终于稳定了一些,说话也恢复了条理。
他说,自从他父亲接触到天寿堂,整个人就变得越来越古怪,在家里也总会不停地练太极,但那根本不像太极拳,倒像什么诡异的邪功。
“哦,还唱歌。”
赵艺成疑惑,“唱什么歌?”
张帆哼起了《欢乐颂》的调子。
“什么什么圣洁美丽,灿烂光芒照大地。我们心中充满热情,来到你的圣殿里……”
赵艺成问:“为什么唱这首歌?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张帆摇摇头,“我怎么知道。”
赵艺成追问:“所以,令你恐惧的到底是什么?”
张帆低下头,十指深深地插.进头发,打摆子似地发着抖。
过了好一会儿,他给颤巍巍地自己点了支烟,艰难地开了口:
“那天骗我爸的那个业务员不是被抓了嘛,没多久公安局就通知我,让我去一趟,说要给我看审问犯罪嫌疑人过程中的监控录像。”
“这只有当事人以及直系亲属可以查看,我以为他们查出了跟我爸失踪有关的线索,心急火燎地就赶过去了。”
“我真后悔啊。”
“这一去,就让我遭遇到了生平最吓人、最晦气的事情。”
监控画面里,天寿堂的业务员满面笑容,丝毫没有一点紧张或害怕的情绪。
抛开电视剧不谈,现实中很少有犯罪嫌疑人能保持这么淡定。
通常情况下,警察盘问审讯时都有十分成熟的技巧,心理控制甚至在开口之前就已经开始。
首先,审讯室的布置就会让嫌疑人感受到最大程度上的不适。
审讯室狭小又隔音,四面墙壁空空,只有三张椅子,两张给警察,一张给嫌疑犯。
这样的布局能营造出一种无所遁形、陌生而又孤立无援的感觉,在审讯过程中不断强化嫌疑人“让我出去”的意识。
可那个业务员平静得像个死人,他坐在那张让人不适的椅子上,浑身纹丝不动。
对付这种“硬骨头”,警察在审讯过程中会采用疲劳战术,也就是不让他休息,轮番上阵审问。
期间,还会用强光灯照脸,不许他闭眼。始终亮着的强光灯能给嫌疑人造成巨大的压力,加剧紧张感和疲劳感,使其心理迅速瓦解。
这种钝刀子割肉式的拉锯战很能折磨人,基本最后都会精神崩溃,意识模糊,尽数招来。
一开始,所有办案人员都认为,这种骗子根本不值得如此“郑重”对待。估计都不用怎么审,就会吓得把犯罪事实都吐得一干二净。
可是,几个警察把所有招数都用尽了,也没能从他嘴里挖出任何有用信息。
那个业务员始终端端正正地坐着,脸上带着灿烂的微笑。
警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多阴险狡猾、凶狠毒辣的犯人都见识过,可面对这么个保健品骗局中的小喽啰,竟连连碰壁,毫无办法,实在是诡异至极。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都后背发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种难以言说的违和感油然而生。
说到这儿,张帆又颤抖着给自己点了根烟。
“当时,我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人家不是常说,像法院啊公安局啊这种地方,阳气很重,邪祟不生。但我一进那里,就浑身莫名其妙地发冷。”
“而且,我还总觉得有人一直在盯着我看。”
“先前我还没往那方面想,毕竟脑子里都是我爸失踪的事。”
“但看着监控画面,我的头越来越昏,眼睛看出去的东西也是花的。”
“那个业务员,他……他好像变了,他变成了一个不是人的东西。但我形容不出来……我说不出来呀!”
“我下意识地握住胸口的佛牌,那是我爸去泰国旅游时给我请的。当时我还抱怨说他肯定被旅行团骗了,高价买了这种义乌做的塑料玩意儿。”
“但现在,这东西竟然成了我唯一的慰藉。不管真的假的,反正多少是起了一点心理作用。我头脑好像清醒了一点,我说我要走了,我不要看了。”
“可警察拦住了我,说监控还有一点没放完。”
焦灼的沉默。
“我就不该斜那一下眼珠子的!”
张帆猛吸一口烟,腮帮子凹陷成坑,赵艺成几乎怀疑他的两个肺泡都狠狠皱缩起来了。
“你知道我看见什么了吗……你知道我看见什么了吗!”
“那个业务员慢慢地、慢慢地把头转过来。他的身体一点都没动,就像毒蛇一样,只扭转一颗脑袋。”
“那一刻,我确定他就是在看监控镜头。”
“他依然在笑,两边嘴角拉扯到耳朵,湿.淋.淋的牙肉龇了出来,牙齿又尖又长,层层叠叠,舌头上也长满了牙齿,就像电影里那种外星怪虫。”
“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一直在笑了。”
“因为我看见,一双漆黑的手从后面伸过来,撑开了他的笑脸。”
那究竟是怎样一幅可怕的画面。
张帆确信直到自己到躺进坟墓也无法忘记。
一只怪物宛如拔地而起的黑影,从那个业务员的背后站了起来。
它逐渐变高变大,膨胀的邪恶,扭曲的怪异。
它离镜头越来越近,填满了整个监控画面。
屏幕彻底黑了下去,无数个漆黑的雪花噪点不停跳动——
不对,是难以计数的密密麻麻的黑虫。
怪物紧贴镜头,一点一点撕扯开嘴,露出里面足以污染人心神的鲜红。
“这是什么东西……到底怎么一回事啊!”
他吓得语无伦次地大叫,一把抓住了身旁的警察,像抓住了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警察和公安局,都是混沌中的秩序,象征着正义、力量与安定。
在濒临崩溃的边缘,张帆唯一能倚靠信赖的,就只有身边的警察。
“什么怎么一回事。”
警察对着他,露出一样夸张的笑容,大口喝起了无量圣水。
顺着嘴角淌下来的水像怪物的口涎,淅淅沥沥流了一地。
警察伸手指了指上面。
张帆颤抖着抬起头。
就在他的头顶,另外几个警察正趴在天花板上,手脚并用,以一种近似大蠊的速度和姿势四处爬行。
他们的头颅三百六十度地扭转过来,齐刷刷地对他露出扭曲硕大的诡笑。
“哈……哈哈哈哈……”
极度恐惧之下,张帆竟然也笑了起来。
难怪他一进公安局就感觉有人盯着自己,还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
原来,一直都在这儿啊。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大概是我爸给我请的那个佛牌真的在保佑我。”
张帆扔掉烟头,用脚狠狠地碾踩,眼泪混合着鼻涕往下淌,打湿了地上灰黑的痕迹。
“我是真搞不懂啊,年纪大了身体这病那痛的不是很正常吗?为什么偏要去喝那种东西!”
赵艺成无言。
他和张帆都还年轻健康,老病死的阴云没有飘到他们的头顶。
所以,很遗憾,连一句有用的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总之,大概的情况就是这样。”
赵艺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张冠叶还有朱永德他们,凡是喝过无量圣水的都失踪了,而且很可能都被那种黑色怪虫占据身体,沦为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所以我采访完张帆,第一时间就想到要提醒你。我生怕你因为江暮漓的病一直没好,也忍不住去尝试这种东西。”
“毕竟我们听到的看到的,都是在疯狂明示我们,好像它真的有治病的神效。”
温衍脸色惨白,身体摇摇欲坠。
他也早就意识到,这些人都试图抓住生命的尾巴,希望治愈病痛,获得长久的生命。
事实却是不断扭曲,无量圣水只是在滋养身体中的不知名的怪物罢了。
现在,江暮漓也失踪了。
温衍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失神喃喃:“这下该怎么办……警察都找不到那些失踪者,我又该去哪里找他。”
“对了!”他灵机一动,激动道:“我也去喝无量圣水不就行了!”
“你可真会想……卧槽你别发疯,你真喝啊?!”
赵艺成眼疾手快地把温衍刚拧开盖子的那瓶无量圣水抢夺了下来。
温衍急了,“你还给我!”
赵艺成劈手把那瓶东西全倒了,一滴不剩。
“想都别想,喝了指定完蛋。”
温衍呆呆地看着空瓶,那失了神的表情看得赵艺成直发憷。
“你……你冷静点啊,我们一起想办法。”
温衍推开他,弯腰把瓶子捡了起来,拿在手上仔细端详,像要把它盯出花儿来。
半晌,他神神叨叨地开了口:
“我问你,看着这瓶东西,你对什么印象最深刻?”
赵艺成抓了抓头发,虽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这个,还是一五一十答道:“就上面的那句虚假宣传语啊,什么起沉疴疗绝症。我在朱永德家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好像就吐槽了。”
温衍道:“没错,曾经我也认为这是无量圣水最大的奥秘,是它能诱惑人类最重要也最关键的一点。”
“但我现在才发现,能揭示无量圣水本源的秘密,只有等喝完之后才能看到。”
赵艺成锤了下大腿,“说得好,但我没听懂。”
温衍举起手中的空瓶,“如果你是一个心存疑虑或者还没完全相信的人,你会把这么一大瓶东西喝完吗?”
赵艺成说:“那肯定不。”
温衍点头,“一旦喝完,就意味着你彻底信服,或实在走投无路,除了依靠无量圣水,再无其它治病续命的办法。”
“所以,唯有此时,天寿堂才会认为你有资格看见一点更本源的东西。”
温衍把瓶子对准光线充足的方向,瓶身内壁的阴雕因为没有水的格挡和散射,纤毫尽显地展现在了他们眼前。
那是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
衣袂飘飘,翩眇俊逸,气韵清逸,超凡脱俗。
赵艺成只看了一眼,就冲到卫浴间掏心掏肺地干呕起来。
“痛……”他捂着脑袋,“怎么会这样……我头好胀……浑身上下还发冷。”
赵艺成算得上理智坚韧,并不是那种灵感旺盛很敏感的人。
可那样一副看上去赏心悦目的雕刻图,却能轻易使他灵感狂飙,整个人被毫无理由的恐惧感彻底笼罩。
温衍说:“要不算了吧,你就别再掺和这种邪门事了。”
“不行……!”赵艺成边漱口边道,“我一定要把这篇报道写出来,不能半途而废。”
温衍点点头,“你觉得这幅雕刻是什么朝代的?”
“……我觉得是现代的。”
“我认为是宋代的。”温衍顿了顿,“而且,我的意思是,它确确实实出自一位古人之手。”
“哈?”赵艺成张大了嘴巴,“你是说,这老头真的是哪个古代人雕上去的?”
温衍道:“你看这瓶中老者,细节刻画毫无犹豫之笔,衣纹波折起伏、错落有致,每一根线都充满了韵律美。这种阴雕技艺早已失传,留存于世的作品也寥寥无几,绝非现代工业可以复刻。”
赵艺成问:“你就这么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