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来自两个世界。
他不知道那天老师到底跟赵艺成父母说了什么,只知道第二天,老师就宣布赵艺成转去了别的班级。
他身旁的座位,再一次空了。
就好像从来没有人存在。
赵艺成没来找过他,走廊上面对面相遇也只是擦肩而过。
赵艺成不和他搭话,看都不看他,侧过头和其他同学说说笑笑。
是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吗?不然赵艺成为什么要对自己视而不见。
学校里,他又开始被陶林他们欺负。
没有人会再帮他了。
陶林变本加厉,比以前更加过分。好几次,他故意把他拖去那间废弃教室,对他拳打脚踢。
陶林那两个狗腿跟班李允和常哲绍甚至打听到他家住在哪儿,把他堵在了他家的香烛店里,肆意嘲笑羞辱。
每一天,每个地方,都是地狱。
除了,梦。
偶尔,他会梦见爸爸没有沉迷邪.教,一家人像从前那样生活。
还有,赵艺成。
他会梦见赵艺成。
有时候是他们去科技馆玩儿,有时候是赵艺成辅导他功课,还有的时候他们什么都不做,也什么都不说,只是并肩走在学校外面的那条路上,前方是落日夕阳,无限远大。
梦终究是梦。
梦是短暂的,梦里的美好稍纵即逝,无法成为永恒。
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是不是就应该加入重叠教会?
这样的话,自己一定能在至福圣地,实现自己的愿望。
他痛恨自己。
恨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
邪.教把他的家害成这样,他竟然还幻想向邪.教臣服,获得救赎。
他很迷茫,也很绝望。
他陷在了无边无际的漆黑沼泽,不管怎么呼救怎么挣扎,都只是徒劳无用,让自己下沉得更快而已。
他很想赵艺成。
很想很想赵艺成。
赵艺成是唯一一束照在他身上的光。
他多希望赵艺成能再跟他说说话,哪怕是一句毫无意义的安慰。
只要有那么一句话,只要赵艺成愿意再跟他做朋友。
甚至不奢求是多要好的朋友,只要不再对他视而不见就好。
他鼓起勇气,给赵艺成发了短信,约他放学后在顶楼走廊尽头的废弃教室那儿见个面,把话说说清楚。
那间教室有着黄昏时分不能进入,否则会被里面的怪物吃掉的怪谈,几乎不会有人去那里,也不会有人发现他们见面。
赵艺成没有回他消息。
但他还是决定去那儿等着,无论赵艺成是否会出现。
在最后一缕天光消失的时候,他收到了赵艺成的回复。
一条很长的短信。
大概意思是说,他知道他现在很难过,也知道是自己食言,对不起他这个朋友,但他真的没办法。
他父母为那些传言还有他成绩下降的事很生气,不许他再和他交朋友,还每天和班主任沟通,询问他在学校里的情况。
“真的很对不起。”
“你就当从没教过我这个朋友吧。”
这是赵艺成写在短信最后的两句话。
他关掉手机,抬起抬头,天已经彻底黑了。
黑得可怕。
回到家,妈妈死了。
没有葬礼。
也不能有眼泪。
因为,他爸爸说,这是一件多么值得庆祝的事情,他妈妈比他们更早抵达了至福圣地。
应该高兴。
应该大笑。
他看着笑容满面的爸爸,慢慢地、一点一点露出了笑容。
他也想离开了。
既然这个世界放弃了他。
既然所有人都放弃了他。
然而,即便死了,他也不得解脱。
他执念过深,无人可解,长长久久地保持着中阴身的状态,阴魂不散,游荡世间。
他遇到了一个男人。
男人文质彬彬,像是教书育人的老师,也确实好心好意地帮了他。
男人恭喜他,祝贺他终于成为灵人,与意识之海相通,将来可以进入至福圣地,还教会了他很多东西,包括如何制作躯壳并依凭在上面,从而方便在人间行动。
他做出了纸人。
他家香烛店就是卖纸人的,小时候他爸爸还教他做过纸人,他学得很快,做得也很好。
有了依凭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他爸爸。
横一刀,竖一刀,直到剁成一堆肉块为止。
不够……仅仅这样怎么够。
他在他曾经的家,用他爸爸的意识制造出一个世界,让中阴身的他永远困在里面,一遍又一遍重温妻儿死在眼前的痛苦,一遍又一遍经历死亡。
做完这一切,他仍意气难平。
他那纸做的躯壳是空的,他的灵魂也是空荡荡的。
他去见了赵艺成。
他死了,死了的人不用再畏惧流言蜚语,也不用再考虑有没有未来。死了的人比活着的人自由,没有那么多的束缚。
可为什么,赵艺成还是不愿意和他做朋友?为什么看见他吓得大叫?为什么往他身上砸东西让他别缠着自己?
为什么不能像以前那样,对他露出没心没肺的笑容呢?
他不明白,不明白啊。
他不停地思考,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赵艺成死了。
他杀了赵艺成。
曾经给予他温暖和希望的人死了。
他唯一的朋友死了。
但是没关系,他会成为他,他们将一直在一起。
大概是成为赵艺成的愿望一直埋在他心底,有许是他早就默默记住了有关赵艺成的一切,不做秦朗星改做赵艺成对他而言并不难。
赵艺成的梦想,赵艺成的喜好,赵艺成的表情,赵艺成的习惯,全都由他来继承。
他终于如愿以偿,过上了很好的人生。
但不知为何,他仍然觉得自己是空的。
仍是意气难平。
这时,那个男人又出现了。
男人给他看了一点东西。
是陶林的意识。
当年在学校,陶林他们找“新玩具”,本来选择的是一个叫温衍的男生。
那个男生跟他很像,除了成绩好之外,就是一个沉默寡言、孤僻软弱的人。
有传言说温衍的家庭很糟糕,父亲早逝,母亲改嫁,在继父家不受待见,都没有人愿意管他。
不仅如此,自己尚且有过朋友,而温衍永远独来独往,连朋友都没有。
温衍比他更有理由成为陶林他们的欺凌对象不是么?
温衍比他更可怜、更不幸不是么?
温衍就该是那只黑羊不是么?
但陶林却没选择温衍,理由蹊跷得要命。
因为他做了个噩梦。
梦里,温衍周身被一只不可名状的怪物萦绕。
那只怪物丑恶得难以形容,恶心到了极点,邪恶到了极点。
这个噩梦太过离奇恐怖,差点令他精神失常,也让他在现实中产生了真实的恐惧,别说欺负温衍,就连靠近温衍、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陶林自然而然地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那个人就是他。
反正是发泄施虐欲与破坏欲的玩具,换谁都一样。
他惊呆了。
本来不该是他的,本来该是那个叫温衍的男生承受痛苦!
他问男人,那只纠缠温衍的怪物到底是什么,能不能也从祂的意识中发现点东西。
男人不屑地笑了,说那只怪物虽是来自另一维度的恐怖存在,却比人类更加痴愚无能。照理说,像祂们这种存在的意识,磅礴浩瀚犹如无边海洋,里面充满了人类永远无法触及的知识与神秘。
可那只怪物的意识里,却只有最无用、最愚蠢、最一文不值的东西。
对温衍的爱。
可以说,祂的全部意识,都是由爱构成的。
简直比地球上最低等的单细胞生物还不如。
可他无心去听男人对那只怪物的嗤之以鼻。
因为,他已经被熊熊怒火烧昏了头。
嫉妒与不甘像一群毒蛇,疯狂地撕咬着他。
温衍,本来和他是一样的不是么?
可为什么温衍能被坚定地爱着,而他却永远是被放弃、被伤害、被践踏的那一个。
不公平。
不公平!
在虹城大学,他见到了温衍。
此时的温衍不再是形单影只的一个,他的身边多了一位俊美到耀眼的青年。
江暮漓。
他知道,江暮漓就是那只比单细胞生物还劣等的怪物。
披上人皮也没用,撕开祂的皮囊,里面仍然只有最单一也最统一的意识——
可能真正爱温衍的仅有那么一只怪物,但他仍认为仅仅这样也奢侈到了极点。
因为,那只怪物的爱,无穷无尽。
他恨温衍。
温衍就该和他是一样的命运。
他想要毁掉温衍,想让他也体会一遍自己那毫无救赎的人生。
只有这样,唯有这样,意气可平。
于是,他出现在温衍身边,以赵艺成的姿态和身份。
他占据的是赵艺成的人类之躯,身上并不存在不属于人间之物的气息,与活人无异。
况且,他比真正的赵艺成更像赵艺成。
他就是赵艺成。
第一次试探是在他们动身前往宠物黑市的路上。
他利用温衍意识中残留的对泰伯惨死新闻的记忆,制造出恐怖的环境。
如果温衍不能勘破,将永远被困在那条暗无边际的恐怖道路上。
可惜失败了。
他又用自己的意识与记忆编制出高中时代那个绝望又灰暗的世界,还把被他虐杀后剥离出来的陶林、李允和常哲绍的意识投放进去,让温衍好好感受他曾品尝过的被欺凌的滋味。
然而又被那只单细胞怪物破坏了!
更令他恨得切齿拊心的,是温衍还在意识的世界中再次得到爱与救赎,回到现实后,解开了所有心结。
他恨他的父母,为什么要把生在这个满是痛苦的世界上。
他恨那些老师和同学,无声的排挤与歧视比刀刀割肉的残杀更刻毒。
他恨赵艺成,恨赵艺成,恨赵艺成。
恨他为什么给了他希望又残酷地收回,将他彻底推入黑暗。
他恨所有人,但最恨的还是温衍。
每一次,每一分,每一秒,看着温衍和江暮漓在一起时幸福的样子,他就像在无间地狱受着千刀万剐的酷刑。
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愿意给他一点点的爱呢?
他不再追求注定得不到的东西。
他也不想再当赵艺成了。
那种喜欢多管闲事、正直到讨嫌、只有快乐没有忧愁的角色,实在不适合他。
现在的他,只求一个解脱。
此刻,就现在,和温衍一起,在他积累毕生的恶意与恨意中,同归于尽。
温衍在秦朗星的意识里痛苦挣扎。
他没想到秦朗星的怨念竟然可以这么深,像剧毒的强腐蚀性溶液一样,源源不断地侵蚀他的内里,腐蚀他的灵魂。
好痛苦……
痛苦得快要死掉。
他看见江暮漓后背呼啸着伸出了一大团盘卷缠绕的漆黑触手,眨眼间就把秦朗星捅成了血肉模糊的筛子。
但是,没用,秦朗星的意识不会消失。
秦朗星正冲自己露出快意的笑容,他活着的时候遇到了这么多比死更加痛苦的事,又怎么会怕死。
他只是想把自己也拽进他的地狱,一起毁灭。
江暮漓可以轻松杀死秦朗星,但江暮漓救不了自己。
温衍能清晰感受到自己对江暮漓强烈的抗拒与疑忌犹如实质,源源不断地涌出,形成一堵透明的却又坚不可摧的墙,阻止江暮漓向自己靠近。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温衍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么讨厌、讨厌到甚至有点恨江暮漓。
但毒藤般纠结混乱的思绪深处,他是知道的,也早就该知道——
唯有江暮漓对自己的爱,才能够和古蝶异神相匹敌。
之前针扎似的锐痛再度从手臂袭来。
这次的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仿佛要将他整个灵魂刺穿。
因真实的爱而留下的真实的痛楚,可以唤醒暂时失落的真实记忆。
那段无比美好的、又犹如水月镜花般易逝的记忆。
伴随着源源不断袭来的鲜明刺痛,温衍睁大了眼睛,瞳孔不自觉地颤栗起来。
他想起来了。
挂满蝴蝶标本的标本室。
消失的半个豆沙面包。
科技馆的球幕电影和开心乐园餐。
还有,那只纯白的蝴蝶。
在他守着寒冷的冬夜等范倩楠来接他回家的时候。
在他饿着肚子被范倩楠关进杂物间的时候的时候。
在他发高烧而其他人都开开心心出去旅游的时候。
那只白蝴蝶一直都在。
渺小的,不起眼的,似真似幻。
温衍相信,在更多自己没发现它的时候,它也在。
尽管梦里它真实的样子无比骇人,但至少,永远都在自己身边。
无时不刻,每时每刻。
他的爱人,不只是在相遇后开始爱自己,不只是在现在爱自己,也不只是在真实的世界里爱自己。
他的爱人,还在相遇前就深爱着自己,还在过去和未来深爱着自己,还在意识编织出的无形的世界里深爱着自己。
在他们身处的宇宙之中,再没有第二个会像他的爱人那样爱自己了。
就是这样的定律。
比从亘古到现代不曾改变的宇宙规律更加能够被证明。
温衍凝视着自己的手臂,上面那个被昆虫针扎出来的伤口正在逐渐愈合,可他不由鼻子酸胀,怔怔地落下泪来。
一羽白纸蝶飞了过来,熟练地接住了他的眼泪。
温衍抬起眼,江暮漓的后背还兀自铺展着黑如深渊的畸形羽翼,无数根泛着黑珍珠光泽的狰狞触手在他周身蠕蠕而动,可如此强烈的非人感之中,他那张脸还是月净花明,带着一如既往地浅淡笑意。
那双黑水晶般的眼眸,依然只倒映出自己,填满瞳孔。
温衍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他拿江暮漓没办法,更拿自己没办法。
正如江暮漓永远追逐着自己,自己的心也摆脱不了名为爱的引力,总会不受控制地向着江暮漓而去。
无声的破裂之音。
横亘他与江暮漓中间的那堵透明的墙,终于彻底轰然倒塌。
下一秒,腰间一紧,他被一根触手重新卷进了江暮漓怀里。
江暮漓笑微微地看着他,“衍衍,你想怎么处理他?”
他指的是秦朗星。
温衍犹豫了。
他知道秦朗星很恨自己,恨到想拖着自己一起毁灭,但他好像没法儿对秦朗星回以同等的恨意。
甚至,他并不恨秦朗星。
他只是觉得秦朗星可怜。
“我知道了。”江暮漓收回了那根已经快要刺穿秦朗星心脏的触手。
“果然,衍衍的心很柔软,变不成坚硬的石头,不会忍心抹杀他。”
温衍摇了摇头。
并不是这样。
他并不认为自己有资格为秦朗星降罪。
他还在思考一个问题。
如果他不曾得到过爱,也不曾从孤独中被拯救,他的结局,是不是会和秦朗星一样?
“温衍。”
秦朗星在叫他。
声音已经气若游丝,却还是一点点绽出了属于赵艺成的没心没肺的憨笑。
温衍忽然想到,好像还在不久前,他就是这样没心没肺地笑着,顺手抛给了自己一罐冰可乐。
“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吗?”
“要为我们一家人报仇。”
温衍点了点头,“我记得。”
“我恨你,到现在还是想毁了你。”秦朗星吐出一口血沫,“知道我是这样的人,你的承诺还作数吗?”
温衍说:“作数。”
秦朗星又笑了,笑得无比惨淡。
他问:“为什么?”
“没什么理由。”温衍道,“我不恨你,也不想报复你,甚至如果没有你,我到现在都没法儿对过去释怀。”
秦朗星愣住了,盯着他,似是想笑,却落下了眼泪。
“好吧。”他说,“就拜托你为我实现吧。”
“这是我、最后的愿望。”
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那具曾经属于赵艺成的躯壳像腐败的果实,迅速长满了大大小小的腐疮,顷刻间就就溃塌成了满地脓水和肉块。
然后,风化成灰白色的、宛如骨灰一般的粉末。
秦朗星执念极深,恨意难消,又背负了几条人命,魂魄已然被极重的业力污染,赵艺成的人类躯壳早就不堪承受。
江暮漓说:“他魂飞魄散了,以自我了断的方式。”
温衍打开窗,让风鼓荡进来,吹起地上的灰白.粉末,飘扬着带向了远天。
天幕无边无际,澄澈洁净,没有一丝污浊与阴霾,仿佛那里才是真正的至福圣地。
无忧无虑,无怖无惧。
温衍垂下眼睫,平复着心里波动着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虽然有很多问题想问你,但现在好像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温衍转过头,看向江暮漓,“我们应该马上去医院,把重叠教会的事解决掉。”
江暮漓微笑,“好。”
他踏步上前,一手揽住温衍的腰,一脚踏上窗沿,纵身往外一跃。
温衍只觉眼前一黑,好像头顶被巨大的乌云笼罩。
江暮漓后背舒张着三对漆黑羽翼,搂着他在高空中平稳而迅疾地飞行。
温衍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你现在装都不装了是吧?”
“衍衍,你说什么?”江暮漓微皱起眉,“风声有点喧嚣我听不见。”
温衍竖起食指警告他,“之前的账还没跟你算,你别给我在这儿演啊。”
“我之前看《哈尔的移动城堡》时候,就想跟衍衍这么试试了。”江暮漓露出好看的笑容,“大概能和衍衍像现在这样一起飞,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
“……”
温衍想起这家伙之前还模仿波妞,心情更加复杂。
他是有多喜欢吉卜力啊!
“话说……你就不觉得我们这样太招摇了?”
“嗯?”江暮漓不解,“我们一直很招摇啊。”
“……”温衍有点虚弱,“你就不怕被人看见?”
“不会。”
“哦。”
“看见的都会发疯,衍衍放一万个心。”
“……”
江暮漓收起翅膀,把温衍轻轻放下。
温衍刚走进医院大门没两步,就感受到了一股异常邪恶又混沌的灵压。
那不是单独的个体所产生的,而是一组庞大的群体交织形成的,像无数根剧毒藤蔓编织出的网,艳到烂开来的花张开口器,喷吐出浓烈的毒瘴。
“衍衍。”江暮漓抱住他,“我怕。”
事到如今温衍再吃他这一套就是傻子。
温衍把他从自己身上扒了下来。
江暮漓又黏糊糊地抱紧了他。
温衍又用力把他扒了下来。
如此循环往复了几次,温衍终于发脾气了。
“听话!”
江暮漓委屈巴巴,“衍衍凶我。”
温衍板着脸,“凶你怎么了?我还不能凶你了,嗯?”
江暮漓一副“你还是不了解”的样子摇摇头,严肃地说:“怎么会,我最喜欢被衍衍骂了。”
“……”
“每次衍衍骂我,看到衍衍发脾气的表情,我都特别兴奋。”
“……”
“我甚至很想衍衍可以这样对我。”江暮漓凑近温衍耳畔,说了几句话。
温衍白如玉壳的耳朵迅速变得通红,忍无可忍地大叫:“你变态!”
江暮漓笑吟吟地看着他,“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可以试试。”
温衍红着脸扭过头,不理他,理他更嘚瑟。
一到医院,他们就去找陈捷。
陈捷不接他们的电话,也不在办公室。
前面有个人走过,是陈捷的助手。
温衍快步上前,问他陈捷在哪儿。
他恍若不闻。
温衍心里“咯噔”了一下,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扳了过来。
“你……”
温衍倒吸一口冷气,不禁往后退缩。
陈捷的助手也变了。
他的额头高高耸突,五官几乎都被笼罩在阴影里,活像一条古怪的深海鱼。
可陈捷不是找到抑制异变的法子了吗?
余光里有令人不快的影子蠕蠕而动,朝他和江暮漓聚拢过来。
温衍一抬眼,呆住了。
不知何时,他们周围已经密密麻麻站满了病人,悄无声息地出现,每个人又都穿着医院统一发的病号服,木讷呆板,宛如置身一部恐怖的黑白默片。
医生和护士也在里面。
温衍没找到陈捷。
他是靠他们胸口挂着的工牌认人的。
毕竟,他们每个人的头颅都变了,变得一模一样,变得像被灌了太多水的气球,膨胀到了极限。
“陈捷有可能在他做临床试验的研究室。”温衍急道,“我们快点过去看看。”
江暮漓打横抱起他,凌空飞过走廊里僵尸围城一样的人群。
温衍搂着他脖子,觉得他现在真的是飞上瘾了。
“在室内你有必要把三对翅膀都张开吗?”
“当然。”
“你就不觉得碍事吗?”温衍真诚提出建议,“可以把两对收起来。”
“……不行。”
“为什么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
“电风扇都能调节大小,你反而不行?”
江暮漓为了证明自己比电风扇行,不情不愿地收拢了两对翅膀。
温衍张望了他的后背一眼,“唔……原来是这样啊。”
江暮漓紧张地问:“什么?”
温衍笑了一声。
江暮漓更紧张了,“你笑什么?”
温衍想忍住笑但失败了,又连笑了好几声。
“衍衍!”
“我没有笑你把两对翅膀收起来的样子啦。”温衍强调,“真的没有,你现在这样一点都没有很逊,真的。”
江暮漓永远完美无瑕的表情终于出现了羞耻的裂隙。
“衍衍……”
“嗯?”
“你欺负我。”
“你不是喜欢我欺负你吗?”
“……”
“你自己说的。”
江暮深吸一口气,“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温衍看着他,“哦,然后呢?”
江暮漓不敢怒更不敢言,张开的那一对翅膀也丧唧唧地耷拉了下来。
温衍抿唇偷笑。
欺负阿漓……好像还真挺开心的?
等一切都结束了,他们回到以往平静的生活,他每天都想欺负阿漓。
两个人在研究室的门前降落。
温衍犹豫道:“我现在看到门都有心理阴影了。”
他握住门柄,向外一拉。
三秒后,温衍发出了一声难以形容的介乎恐惧和错愕之间的惊呼,四肢发软,踉踉跄跄地向后倒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