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行大部分的公司应该都在新区那边,”方衍说,“找个稍微离得近一点的吧。”
付酽却摆摆手,道:“都工作了还住你这里干什么?我在新区租个房不就好了,既不用早起也不用看你跟那小子秀恩爱,一举两得呢!”
行吧,方衍没再挽留他,只说:“还是慢点找吧,你头发还没养回来呢。”
付酽拨了拨自己的头发,自信一抬下巴:“怎么可能?这不已经重新变得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了么?嗳,你说我跟你们去酒吧,会不会有小姑娘对我一见钟情?”
方衍翻了个白眼,没理他。
怎么可能会呢?他想,有陈斯愚这么一号人物坐在旁边,谁能看得到付酽。
对比实在太惨烈了。
果不其然,方衍带着收拾得簇新的付酽站在巷口等人的时候,还是没能比过晚了五分钟才过来的陈斯愚,他的长发打理得整整齐齐高束在脑后,身上则穿了件丝绸的黑衬衫,靠近领口的两颗扣子却不翼而飞,露出一线白皙胸膛和脖颈上戴着的细银项链,宽松的下摆扎进牛仔裤里,小牛皮的鞋面擦得锃亮,却不如那双长腿惹眼。
付酽被打击到了,缩在方衍身边嘀咕:“闷骚,实在是太闷骚了。”
方衍没听到他的这声吐槽,从陈斯愚出现在视野中起他就不可遏制地愣住了,那双本来就足够摄人心魄的桃花眼在夜色中显得更加勾人,他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砰砰乱跳,竟然有些口干舌燥。
“打扮得这么隆重,”他不动声色地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有人在那边等着?”
陈斯愚在他面前站住,微微垂着眼,很专注地看着他。
“确实有,”他说,“Rebbeca和她的姐妹要来,但我不是为了他们打扮的。”
那是为了谁?
方衍动了动唇,却没有问出这句话,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或许很重要,但现在并不是开口的好机会,于是他转过身,故作镇定地说:“那我们走吧,别让她们等久了。”
陈斯愚在他身后笑着叹气摇头。
怎么有人去酒吧还穿长褂的?不过也没关系,方衍穿什么都好看。
方衍跟在陈斯愚身后进了门,付酽立马发出了声惊叹:“嚯,好一个纸醉金迷的好地方。”
可不是嘛,偌大的空间里尽是漂亮的琉璃和豪华的装潢,座位却没有多少,正中间的圆台上摆着三角钢琴,大概是没有到时间,因此并没有人在台上表演。
台下同样没坐多少人,方衍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圆台周围的Rebbeca,漂亮姑娘今天依旧是黑丝配短裙,眼线妩媚得像是狐狸,她正在跟身边的好友说笑,等方衍他们走到时才抬起头。
“来得可真慢,”她嫌弃地打量着陈斯愚,“你今天这是在开屏呢?”
陈斯愚让方衍往里面坐,顺便回她:“反正不是穿给你看的。”
Rebbeca眼睛一瞪,板着脸质问他:“什么意思?虽然大家都喜欢男人,但出门好好打扮难道不是对朋友的尊重吗?”
“嗯,你说的对,”陈斯愚道歉的速度非常之快,“我下次一定会尊重朋友,绝对不重色轻友。”
“哦哟?”
Rebbeca画得锋利的眉毛往上一条,鲜红的嘴唇勾出不怀好意的笑:“怎么,这离我告白失败才多久啊?你就有情况了?”
她说着,视线往方衍身上一转,意味深长道:“不会是……方老板吧?你们不是朋友吗?”
方衍面不改色地回望过来,说:“确实是朋友,至于这重的色是谁,我也不知道。”
虽然这么说着,但他还是不争气地避开和陈斯愚对视的机会,低头打开了桌上的菜单,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修长的手指在烫金的Logo上轻轻一点,好看得要命。
陈斯愚问:“你之前喝过酒吗?”
方衍当然喝过,他的外婆会在家里酿米酒和杨梅酒,还会趁着方女士不在偷偷给他喝上一杯,但他如今看着纸张上花里胡哨的名字,并没有什么摄取酒精的欲望。
“果汁,”他合上菜单,终于看向陈斯愚,“橙汁吧。”
和Rebbeca一起来的姑娘顿时咯咯笑了起来,好奇而不带疑惑地看着他:“怎么有人来酒吧喝果汁?”
“他前段时间才生了场病,”陈斯愚接话接得熟稔,“我喝杯花花公子——你好。”
他朝侍应生打了个响指,姿态是方衍从前都没见过的风流样,仿佛从前就经常光顾这种声色场似的,他不免心中酸涩,产生了点竞争意识。
这人究竟带过多少人出门喝酒?
侍应生记下他们的需求后就转身离开,Rebbeca这才接着说:“那怪不得陈斯愚要带你来这里,生病进过医院的人得到人气旺盛的地方逛逛,赶走身上的病气。”
“原来是这样,”方衍淡淡微笑,“我还以为他以前经常来呢。”
陈斯愚立马替自己辩解:“我可没有,偶尔两次局也是和朋友一起,我活了这么多年,连男人的手都没牵过。”
方衍挑了挑眉,向他表示着自己的讶异,陈斯愚坦然而诚恳地跟他对视着,明显不是在说谎。
但他其实不太信——这年头三十好几没谈过恋爱,着实是不太可能。
“至于为什么带你来这里,”陈斯愚又摆出那副神神秘秘的笑容,“等下就知道了。”
钢琴声从台上传过来,方衍喝着果汁,听着两个姑娘叽叽喳喳地讲感情八卦和近期股市趋势,付酽在不久后兴高采烈地加入了讨论,儿陈斯愚则在默不作声地喝他的花花公子,偶尔抬起头,也是朝他看过来。
方衍摸了摸自己的脸,奇怪地问:“我怎么了吗?”
酒精冲进大脑,陈斯愚倏然一笑,说:“你好看啊。”
“谢谢,”方衍终于说出了今晚一直想说的话,“你也很好看。”
陈斯愚却朝他眨了眨眼:“待会儿更好看。”
他说完突然站起身,Rebbeca停下了话题,问他:“你不会要跑路吧?”
“别瞎说啊,”陈斯愚笑了声,“我待会儿就回来。”
方衍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某种直觉般的期待突然涌上心头,他无声地深吸了口气,拍了拍激荡的胸膛。
陈斯愚到底想做什么?
第48章 “一场春光明媚的梦”
这个疑问很快就解开了,陈斯愚去而复返,却没有回到座位上,而是抱着一把电吉他上了台,钢琴声戛然而至,他低头和钢琴师交流了几句,这才含着笑意朝方衍看过来,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方衍觉得那应该是“看着我”。
身边的交谈声骤然停滞,Rebbeca发出一声惊讶的鼻音,问:“陈斯愚还会弹吉他啊?”
“不知道啊,”她身边的姑娘也很讶异,“我从没听别人提起过,不过看起来是很专业的。”
而下一秒,钢琴声重新响起,是一首连方衍都知道的英文歌,讲述了一个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他专注地看着台上,在电吉他加入的一瞬间心跳也达到了峰值,喧嚣地在耳边跳动着。
原本活泼的曲调被陈斯愚演绎出许多的激情,鼓噪地像是勇敢追爱的朱丽叶撕掉裙摆跳下阳台举着手枪在向所有反对的人大声宣告自己热烈的感情,他看着台上闪闪发亮的长发男人,微不可查的声音从唇边溢出。
——那是一句歌词。
“I love you and that's all I really kno”
掌声和姑娘们的尖叫在四周炸开,方衍下意识地站起身,注视着陈斯愚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过来,最后停在一个礼貌却又略显暧昧的距离上。
“方衍,”陈斯愚从最郑重不过的语气呼唤他,“那天我说的话不是玩笑。”
他紧张到有些失语,心脏乱跳脸上燥热,像是喝了不少的酒,隔了几秒才干涩地说:“……我听到了。”
陈斯愚就笑,长发披散在肩头,温柔闪亮得好似神明。
“我知道,”他说,“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很喜欢你,能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吗?”
付酽的怪叫声在耳边连绵不绝地响起,酸得要命:
“哟哟哟……情歌告白,给个机会,酸不酸呐。”
他说着阴阳怪气的话,眼眶却莫名红了些,方衍看见了他眼中的羡慕和欣慰,仿佛看着儿子终于娶上老婆的辛苦老父亲。
恶心巴拉的,我才是你爸爸!
他腹诽了这么句,嘴角却高高地翘着,站在陈斯愚身前很愉悦地弯着眼笑。
“所以,打扮成这样是给我看的?”
陈斯愚似乎是没想到他第一个问的是这个,愣了瞬后笑道:“是。”
方衍的眼中仿佛闪着细碎粼粼的光:“所以重色轻友的色也是我?”
“是,”陈斯愚朝他走近了几步,眼睛很亮,“在我心里,除了你外,没人称得上这个字。”
好甜的一张嘴。
付酽在旁边牙酸咋舌,Rebbeca则牵着姐妹的手捂嘴尖叫,方衍克制地抿了抿唇,语气却十分轻快:“虽然你今晚骚包得像是只开屏的花孔雀,但我不得不承认,我是挺喜欢的。”
陈斯愚顿时失笑,方老板坏起来时也能逗得人抓心挠肝,恨不得抓住他的手问个一清二楚。
“喜欢什么?”他直戳了当,非得要个答案不可,“喜欢这个地方,还是喜欢我的衣服?又或者是这场表演?”
他隐去自己心里最渴望的答案,桃花眼里的期待却明晃晃地露了出来,方衍笑眯眯地看着他,只说:“都喜欢。”
故意得太明显,陈斯愚暗暗惋惜,却还是得寸进尺地问他:“所以是愿意给我机会的意思吗?”
方衍只是沉默不语地笑着,陈斯愚从他眼中看见了肯定的意思,也愉快地笑出声。
“那我就当你是同意了。”
Rebbeca在旁边欢呼拍手,举起酒杯就要跟他们碰一下:“可喜可贺!我们今天能看见陈斯愚的表演,全是沾了你的光!”
玻璃杯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方衍抿了口果汁,终于开口:
“其实我刚才是在觉得可惜——原来你之前不是在追求我吗?”
陈斯愚被喜悦冲昏了脑袋,一时间竟然没意识到他在表达什么,还认真地思考了下,说:“怎么不算?当然算啊。”
话刚说出口他就反应了过来,懊恼得哭笑不得,Rebbeca倒是笑得开心,捂着肚子直拍大腿。
“居然还有人自愿延长考察期的!”她抓着好姐妹的手,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陈斯愚你要不来我家厂子上班吧,我爸就喜欢你这种脑子不好的老实人!”
付酽同样笑得险些背过气去,陈斯愚掩着脸懊丧摇头,夸张而戏谑,等他们停下来后才转头故作懊恼地问方衍:“我能撤回吗?”
“不行,”方衍的笑容明快至极,“我妈说了,言而无信的男人不能要。”
行吧,陈斯愚只能含泪跳进自己挖的坑,不过好在前路并不算太漫长——因为他得到了方衍的喜欢。
飘飘然的感觉涌上大脑,或许是酒精在生效,又或许是方衍身上的暖香不住地飘过来,他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终于敢光明正大地凑到方衍身边。
“要再来一杯果汁吗?”
“嗯?”
方衍刚才正在和Rebbeca聊天,转过头时眼神落在了陈斯愚水红的唇上,微弱的酒气从对方身上传过来,他恍惚了瞬,竟然不自觉地探过头,又很快地停住。
在那一瞬间,方衍想的是陈斯愚的嘴唇会是什么味道——是否还留有酒精的苦涩和冰凉的触感,像是一块刚拿出冰箱的草莓布丁。
“不用了,”他迅速恢复了平常的模样,心虚地咳了声,“Rebbeca说她们要回家了。”
于是陈斯愚站起身去买单,方衍想跟他一起,却被陈斯愚按住了肩膀。
“今天我请客,”陈斯愚财大气粗地一挥手,“给Rebbeca他们沾沾喜气。”
方衍听他这么说,也不抢着买单看,Rebbeca托着下巴笑嘻嘻地看着他,问:“那你们这事成了之后,我去你那儿买旗袍,能打折吗?”
“给你打七折,”方衍也心情很好,“量体裁衣。”
“那我要多做两套,”Rebbeca说,“还要和我的朋友们一起穿闺蜜装!”
方衍听懂了她的暗示,爽快道:“你们都打折。”
陈斯愚走近时就听见Rebbeca欣喜的欢呼声和清脆的击掌声,不由好奇地问:“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聊一些姐妹之间的秘密,”Rebbeca冲他撇嘴,“说了你也不知道。”
陈斯愚早就习惯了她现在的这副嘴脸,坦然的耸耸肩,说:“那我们先送你们回去?”
Rebbeca站起身,细高跟哒哒响了两下,微笑着说:“我有直男接,不需要男同送,谢谢。”
她的姐妹在一边解释道:“付酽说要送我们回去,免得当你们之间的电灯泡。”
方衍讶异地挑着眉,给了付酽一个眼神。
——什么时候的事?
付酽给了他个得意的眼神:秘密,哥们如此帅气,当然能有漂亮妹妹愿意给个机会!
方衍转过头,遮掩住自己嫌弃的眼神。
“那你们路上注意安全,到了记得给陈斯愚发条消息。”
付酽眼睛一瞪,质问他:“是不是不相信哥们?我是正经人,往上数三辈都是遵纪守法的良民!”
方衍一言难尽地嘶了声,说:“不是不相信你,就是怕万一出事了……你不抗揍。”
Rebbeca捂着肚子咯咯大笑,付酽无语凝噎,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能不能讲点好的?再说了,我好歹也是个爷们!什么抗不抗揍的,能让她们先走不就好了。”
陈斯愚也站在一旁无声地笑:“放心,Rebbeca是专业的散打选手,她很厉害的。”
“是啊,”Rebbeca哥俩好地拍拍他的肩,“放心,姐姐保护你。”
三人就这么嘻嘻哈哈地走了,陈斯愚目送着他们上车离开,才转头问方衍:“离得不远,要不我们走回去?”
他身上的酒气十分明显,但并不会难闻,方衍竟然有些醉,他在路灯下眨了眨眼,轻声说:“但你好像醉了。”
“这才一杯酒,”陈斯愚笑了声,嗓音低低哑哑的,“不过确实有点醉。”
话音刚落,他倏然凑近了些,方衍不自觉地屏住呼吸,语气都有些磕巴。
“怎、怎么了?”
陈斯愚一瞬不瞬地和他对视着,嘴角轻轻一勾。
“你知道吗?”他说,“方衍,我只看着你的眼睛,就做了一场春光明媚的梦。”
砰砰,砰砰。
方衍僵硬地仰着头,呼吸急促手心冒汗,耳边尽是喧嚣的心跳声,他第一次听见别人对自己说出如此直白的情话,语气缱绻到仿佛怕他被吓跑,连手掌都只是克制地背在身后,只余垂落的长发被夜风带着抚过他的脸,冰凉而柔软,让方衍想起陈斯愚的唇。
大概也是冰凉的,柔软的。
他视线往下一瞥,又看向了陈斯愚薄而精致的唇,形状完美,看起来就很适合……接吻。
鬼使神差地,方衍朝他靠近,夜色中却突兀地响起一声喇叭响,惊醒了路灯下暧昧到粘稠的气氛,陈斯愚同样有种如梦初醒的恍惚感,他往后退了一小步,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嘴角。
“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方衍尴尬到脸上发烫,视线飘忽地落在他们长而亲昵的影子上,低低嗯了声。
“走吧。”
他们并排走向深沉而柔软的夜色,陈斯愚转过头,在晚风中无声勾了勾唇角。
真可惜,他想。
差一点点就能一亲芳泽了。
第49章 “此猫不得入内”
付酽回来时就看见方衍跟个傻子似的坐在客厅里,衣服没换鞋也乱糟糟地踢在玄关处,就抱着个手机在傻乐,他嫌弃地啧了声,不忍直视地别过头。
“行了,知道你快有男朋友了,快把口水收一收。”
“你才流口水,”方衍头也不抬地怼他,“眼睛都快凑人家腿上去了,礼不礼貌?”
付酽大大咧咧地在他旁边坐下,嗐了声:“你可别瞎说,我就看了两眼而已——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看看黑丝怎么了!”
“低俗的直男,”方衍嫌弃地捏着鼻子走开,“你身上的酒味真的很臭,也不知道Rebbeca是怎么忍下你的。”
付酽朝他吹鼻子瞪眼:“我哪里臭了?你不也一身的酒味!”
“我都没喝酒,”方衍笑着骂他,“喝不了就别喝,才一杯脑子就不行了?”
付酽却猥琐地嘿嘿一笑,跟在他屁股后喋喋不休:“谁说只有喝了酒才有味道?方衍你这二十七年都错过了多少有趣的事啊——”
方衍顿时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脚步走得更快了点,权当自己没听到这话,付酽则不停地大笑,损得要命。
“快跟哥们说说啊,到底怎么沾上的这身味道?”
“烦死了,”方衍没什么震慑力地吼他,“回你的房间洗澡睡觉去!”
砰的一声响,付酽连忙往后退了两步,抬手摸摸险些被撞到的鼻子,笑声更加猖狂。
“别害羞啊,”他站在门外朝方衍喊,“说说嘛,我当年谈恋爱,你不也天天喊我讲讲是什么体验吗?方衍,你不能这么双标嗷!”
方衍没理他,热着脸进了浴室,花洒一开就再也听不见那点嚣张的动静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付酽的那句调侃,方衍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不容易睡着后,又梦到了那角寂静昏黄的灯光和站在自己身前的陈斯愚,这一回终于没有了那讨厌的喇叭声,他睁着眼,一点点吻上了陈斯愚的唇,昏黄光线迷离了视野,梦中的陈斯愚没有抽身,反而揽住了他的腰。
而后周身骤然一空,猝然清醒时外头已经是天光大亮,麻雀在院子里叽叽喳喳地跳来跳去,方衍躺在床上发了会呆,心脏在胸膛内急促地跳着,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从床上爬了起来。
付酽正坐在客厅里打游戏,听见他下来的动静时飞快地抬头看了眼,嘴里的话阴阳怪气的:
“哟,少爷难得起那么早。”
方衍转头去看墙上的时钟,八点不到,确实很早。
“好多天没认真工作了,”他冠冕堂皇地说,“我要重新调整自己的生物钟了,免得我妈回来的时候骂我。”
“呦呦呦,”付酽酸得不行,“多大人了,还怕被妈妈骂?”
用屁股想都知道这只是个借口。
方衍懒得理他,拾掇好自己就出了门,他顺手在街边买了两个酸菜肉包和一杯豆浆,不紧不慢地穿过重新抽芽的银杏和墙上郁郁葱葱的爬山虎,走进了早晨清清冷冷的街道。
这是他第一次比陈斯愚来得早。
这么想着方衍居然因为自己的怠惰而愧疚了瞬,虽然他今年的打算就是好好休假,但三个月没做出一件旗袍……未免也太颓废了点。
他这么想着,往陈斯愚紧闭的店门那儿看了眼,只见依旧胖得像团球似的陈皮生无可恋地挤在玻璃门后,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生无可恋地望着他,张开嘴发出无声而绵长的叫声。
看起来十分想出门晒晒太阳。
要是放在之前,方衍必定会想想办法——谁忍心让小猫咪难过呢?它只是想晒晒太阳而已。
不过现在他只是目不斜视地转身离开,无视了这只两面三刀记仇猫的求救,管它装得怎么可怜兮兮,他都不会再信了。
天知道方女士得知那匹烂花绡被扯烂的时候骂了他多久!
方衍冷笑一声,泡好茶坐回工作台后,不紧不慢地开始改许娉婷的旗袍,陈斯愚那件做了一半的衬衫扔在了脚边的竹筐内,他时不时就要往那看一眼,心里痒得不行。
要不……先做陈斯愚的?
但许娉婷这个再不做就改不完了。
他最后还是克制地收回视线,一颗颗地往旗袍上钉珍珠,蕾丝在阳光下泛着微弱而漂亮的珠光,方衍专心致志地凝着视线,连门被推开的动静都没听见,直到终于抬起头活动了下酸痛的肩膀,才听见身后猝然响起的声音:
“刚才去找你,付酽说你早就出门了,没想到是过来加班的。”
是陈斯愚的声音,方衍吓了一跳,按着胸口转过头,就看见陈斯愚抱着胖狸花笑盈盈地站在自己身后,他不太待见地瞥了眼陈皮,语气都冷淡了许多。
“你怎么过来了?”
这态度险些让陈斯愚以为昨晚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场梦,他哑然一笑,说:“想见你,就过来看看了。”
方衍只是用微妙的,略显审视的目光盯着他怀里乖巧甩尾巴的陈皮,隔了几秒才开口:“那你把它带过来干什么?又想给我转钱?”
陈斯愚这才明白自己是被迁怒了,他连忙将陈皮抱紧了点,笑着道:“给你转钱还需要那种事吗?想要多少,我直接转给你。”
方衍才不要他的钱,他很轻地哼了声,警告陈斯愚:“以后别让它进来。”
陈斯愚还没说话,陈皮倒像是听懂了,委屈巴巴地“喵”了声,尾音拖得长而甜腻,在自己老父亲的怀里扑腾了两下,跃跃欲试地想要朝他怀里跳,但方衍只是冷酷无情地瞪了它眼,大有你敢跳我就敢让你摔地上的意思。
陈皮不动了,他扭过脑袋,整只猫都埋进了陈斯愚的怀里,只留给方衍一个自闭的背影。
仿佛方衍是个负心大渣男。
方衍将冷酷贯彻到底,直接跟陈斯愚说:“你要是再抱着它过来,就跟它一块儿站在外面说话。”
行吧,陈斯愚摸了摸鼻子,同意了他的这个要求。
只是他眼睛一转,看向门外明媚的春光时脑中居然真的浮现出一副场景——方衍坐在窗边专心工作,而他和陈皮站在门边罚站。
“噗。”
方衍奇怪地看着他:“你笑什么?”
“没什么,”陈斯愚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就是突然想到了点事。”
直觉告诉方衍这人没憋什么好话,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什么事?”
陈斯愚很专注地看着他,说:“我小时候闯过一次祸,在学校和骂我的同学打架,班主任叫了我爸过来,他把我带走后,夸我干得漂亮,还给我买了一根冰淇淋。”
“这事他瞒着我妈没说,结果没两天就是家长会,我妈回来后先把他骂了一顿,又让我们一起站在客厅边上罚站。”
说到这时他眼里尽是闪闪发亮的笑意,陈斯愚总结道:“我刚才设想了一下你的需求,发现还是挺相似的。”
什么相似?包庇儿子的老父亲和闯祸的熊孩子?
方衍被他这么一说,竟然也不自觉地想象了下那副情景,不由勾了勾嘴角。
陈皮耷拉着耳朵蹲在门口罚站的样子的确……很可爱。
如果旁边再站着双手插兜,同样蔫头耷脑萎靡不振的陈斯愚的话,谁又能忍心生太久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