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肯定还要洗澡,所以戚昔也没浪费水,只先擦了一遍。
换了身衣服,戚昔似乎就无事可做了。
他问:“燕戡还在练兵?”
阿兴一想到那些在沙地里摔得砰砰响的兵就牙酸。带兵时候的燕戡与平时很不一样,他忽然就想让戚昔去看看。
他龇牙,笑得贼兮兮:“是还在,郎君要不要去瞧瞧?”
戚昔拒绝:“我不是军营中人,还是不要过去凑热闹了。”
阿兴脑袋一垂,肉眼可见的沮丧。“难得来一次,不看看岂不可惜?”
这些能使随意就能看的吗?戚昔没有那么多的好奇心。
他想了想,道:“之前不是说这边在养马,能看吗?”
阿兴一下站得板直:“自然!”
“郎君随我来。”
养马的地方在大营的东侧。
城墙本就是依山而建,山下河水滋润了草地,便成了最佳的养牲畜的地方。
除了马,这里还有之前从草原带回来的牛羊。
上千亩的草场上,远看有木头建造的马厩。木栏围了一圈儿,隔开营帐,里面就是肆意奔跑或俯首吃草的马跟牛羊。
踏入软绵的草毯,耳边河水哗啦涌入。草木香气混杂着一丝丝粪味儿,倒也不怎么难闻。
戚昔站在围栏前,目光远眺。
天空苍茫,湛蓝的天中是散落的云团做的羊。天幕下,马、牛羊分群散开,尾巴甩动,悠然鸣叫。有喂马的人走在其中,抓着今年出生的羊羔细看。
若没有战乱,这会是一副祥和的边关牧民的生活日常。
“这里养了多少匹马?”
“两三千吧。度方那边的马才多,光是骑兵营都有五千匹了。不过两个不一样,这边是育马,那边都是可以用的战马。”
“能进去吗?”
“能。郎君我找个熟悉这儿的人来跟咱说说。”
“行。”
戚昔看着阿兴冲着那检查半大羊羔的人跑过去,然后两人又一起跑回来。
阿兴脸不红气不喘,拍着人肩膀介绍:“郎君,这是张潮,咱这儿专门负责育马的马监。”
“郎君。”张潮冲着戚昔拱手。
张潮长得很不像个军营中人,他很斯文。一身粗布短打,脚踩布鞋,头发也是随意用布条绑的。但这样朴素的一身依然挡不住他身上读书人的气质。
戚昔回了一礼,也敛了心中疑问。
他随着张潮往里走,阿兴随侍在他身边。
“这里的马都生得高大,与斜沙城里所见的皆是不一样。”戚昔看着不远处的马,开口。
那是一群高大的马匹,多为枣红色。
两米多高,马鬃长,浅浅的背毛在阳光中泛着绸缎一样的光泽。
就是离得这么远,也能看到它们身上一块一块像精心排布起来的肌肉纹理。
枣红色马儿中混着一两匹白色。但最惹眼也最好看的,当属那马群中俨然为首的黑马。
张潮尽职尽责充当讲解:“是,那是大顺北地原有的马种,多生活在却蒙山一带,所以我们称其为却蒙马。不过这种马矮小,耐力不足,不适合用来作为战马。”
“而这里的马是曾今从北地或者是西边宁
国、焦国引种的傲山马培育出来的。他们既有耐力,又有速度,虽不及瓮骨马,但作为战马也尚可。”
戚昔瞧着那迈着蹄子冲过来的黑马,唇角微微翘起。
“那就是说,最好的依旧是这瓮骨马?”
“各有利弊,但论战马,瓮骨马确实更好。”
转眼,玄风已经跑到了自己跟前。
张潮错愕地看着平时谁也不理的黑马就这么低下头来轻轻在戚昔头上贴过。一时间,垂着的手都握紧了。
他试图伸手去摸,但玄风像是知道似的,转身用马屁股对着他,并试图将自己整个大脑袋往戚昔身上贴。
就这么一个动作,让张潮看戚昔的眼神从平静变得崇敬。还阴影有些委屈。
戚昔推着跟他主人一个德行的大马笑得无奈:“好了,贴也贴够了,自个儿去玩儿吧。”
玄风叫了一声,只偏了偏脑袋。甚至挤占了阿兴的位置,尽职尽责地站在戚昔身边。
戚昔手掌摸着马背,走了几步,见两人都没跟上。
他停下回头问:“怎么了?”
阿兴拍着张潮肩膀,笑容灿烂极了。
“嗐!没事儿,触及到汉子的伤心事了,心里难受。”
戚昔疑惑:“伤心事?”
“哦,就是张潮原本是个读书人,但是赶考路上差点被人整死了,玄风被放出去玩儿的时候路过,把人捡了一路从南边带到了咱斜沙城。”
“当时还吓了我们一跳。”
戚昔看向玄风。
玄风两个大耳朵抖了抖,也看着他。
戚昔摸着马毛感慨:“没想到你还不是第一次救人了。”
温家姐妹是,张潮也是。
“是匹好马。”
过了这个小插曲,几人慢慢走到了养牛羊的地方。
戚昔看着那明显与他所见山羊不同的羊种,道:“草原养的是这种?”
“对。这种羊是绵羊,毛厚而多,比山羊毛好。且肉质细腻,味道极香。若是羊绒的话,这羊最好。”
“若是肉的话,它产肉也比山羊多。冬日的时候军营会杀些羊来吃,郎君不妨到时候试试。”
阿兴一听便流口水,他道:“冬季吃锅子,草原上的羊吃着是一绝。”
“当然,咱斜沙城的羊味道也不差。”
戚昔眉头蹙起:“这羊种只这么些?”
张潮:“只这么些。今年就配了二十头,羊羔子下来了十三头。”
戚昔眸光淡淡:“配种是怎么配?”
“就、就把母羊跟公羊关在一起,我们在一旁看着就行了。”
戚昔望着那仅有的羊,道:“那若是让斜沙城养这种羊,岂不是花费许久的时间。”
阿兴像狗闻到了肉骨头,双眼唰的一下亮得晃人。“郎君,你是不是又有法子了!”
戚昔:“我没法子。”
“不用跟着了,我想一个人转转。”
阿兴拉住跟在马屁股后的张潮,定在原地:“是。”
草场很大,戚昔缓步走在其中。
北地的夏日并不像他曾今呆的南方那么热,对戚昔来说,这里已经算是凉爽的了。
他闭着眼,感受风从面上拂过。
手轻轻推开玄风又贴过来的大脑袋,唇角稍稍扬起。
隐隐听到远方传来的欢呼声,应该是训练完了,他顺了顺马背上的毛,道:“玄风,我回去了。”
玄风甩了甩尾巴,顿时在他面前曲腿趴下。
戚昔看着他没有马鞍的背,轻声道:“我不会骑马。”
玄风盯着他不动。
地里的庄稼以最快的速度被将士们收上来,一天的时间,收割穗子的人已经从边缘走到了地块中央。
戚昔坐在马背上,双手轻轻抓着马鬃。
玄风当散步一样将他带到西边,瞥见阿兴一刻不离地跟在身侧,它颇为高傲地仰起头,走得愈发平稳且优雅。
戚昔倾身摸摸马头,无奈道:“玄风,我想下去。”
“夫郎!”一声惊喝传来。
戚昔转头一瞧,看见燕戡一身尘土地从营帐那边过来。衣服上,头发上都是灰。比自己那会儿瞧着有过之无不及。
“怎么跑到马背上去了?”燕戡大步过来停在玄风身边,他冲着戚昔举起手,“夫郎来。”
戚昔看着身侧那双有茧子的大手,眼底泛起涟漪。
他将手放进燕戡的掌心,刚一触及,便被紧紧握住。白皙的手被麦色的大手几乎藏起来,戚昔心脏重重一跳。
他看了看一身尘土的燕戡,扬起唇角,如飞蛾扑火一般毫不犹豫地倾身。
腰间一紧,便被燕戡举着抱进了怀里。
没有疼,只有温柔的怀抱。
戚昔圈住他的脖子,安静窝着。清隽的眉眼舒展,瞧着格外的乖顺与安然。
玄风不满跺蹄子。
不过燕戡看了他一眼,它就老实了。
“夫郎若是想学骑马,我教你便是。”
顾忌着有人,戚昔没一会儿就松开圈住燕戡脖子的手,他道:“也不是特别想学。”
“是玄风非要拦着不让走,所以郎君才骑上去的。”阿兴告状。
大黑马被自己主人瞪了,马尾巴一扫,转身就跑了。
戚昔:“放我下来了。”
燕戡偏过头习惯性地往戚昔脸上蹭,但将将快要贴近时,他顿住。
戚昔疑惑地看着。
燕戡笑了一声,只鼻尖轻轻碰了一下戚昔的侧脸。“脏。”
他将戚昔放下,牵着人往地里走。看了一下收割情况,随后将戚昔带回自己的营帐。
“骑马不是闹着玩儿的,这事儿夫郎以后也别迁就着玄风。”
“嗯。”
营帐的帘子一放下,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戚昔看着牵着自己的人不走了,他停下,注视着灰头土脸的燕戡。
燕戡倾身,那双长臂张开,看着是要抱。
可只手掌贴了贴戚昔的腰就收了回去,他似遗憾道:“身上脏,洗了再抱。”
戚昔眸光闪动,慢慢上前一步。在燕戡疑惑的眼神中双手自然地圈住男人的一截窄腰。
他侧脸搁在燕戡的肩上,有些累地闭上眼睛。
“我身上也脏。”
“都是要洗的,抱了也没什么。”
“嗯。”看着怀中的人,燕戡呼吸都轻了。他笑着,下巴抵着戚昔的额角。
手臂收拢来,圈住戚昔的细腰。紧紧的,仿佛在丈量着腰身的尺度。
戚昔整个被嵌入他的怀抱。
他轻轻蹭了蹭男人的肩膀,渐渐喜欢上这种完全被包裹起来的感受。
这会让他像倦鸟归巢,有种原来自己也可以有停歇的地方的恍惚感。
久而久之,这种恍惚被燕戡一次又一次的拥抱落实了,变成了安心。
答应与燕戡一起生活,他想过不堪的下场,但未曾试想过能得到心理上的满足。
所以这一次燕戡不主动,他却动了。
他抱得心安理得,也没有半分强求。精神上的愉悦甚至让他倦懒。
想着就这么一直靠着也挺好。
抱了一会儿,担心戚昔站得累了。燕戡干脆将人横抱起来,自己在凳子坐下,戚昔则放在自己腿上。
手依旧圈在人腰上,亲昵地问:“今天下午去做什么了?”
“看了下马,还有牛羊。”戚昔打了个呵欠,有些犯困地往燕戡身上蜷缩。
燕戡瞧他这样就知道自己走了之后他午间也没睡个觉。
他也不坐着了,自己起身将戚昔放在凳子上。
看人还抓着自己的衣角,他笑着道:“我去打水洗澡,夫郎歇会儿。”
戚昔:“好。”
燕戡的营帐里有浴桶,不过看着很少用。他跟阿兴一起拎了水过来把浴桶洗了,然后来回几趟加上热水。
戚昔手撑着额角,听着哗啦的流水声,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燕戡试图抱着人去洗澡,但他刚动,戚昔就迷糊睁开了眼睛。
他轻声哄:“我帮夫郎洗澡。”
戚昔半阖着眼:“自己洗。”
“好。”燕戡将他放在浴桶边,又将包袱里的衣服给拿过来,“那夫郎小心些。”
“唔。”
营帐里没有屏风,戚昔看了一眼桌边处理公务的燕戡,身子背过去。快速脱了衣服躲进澡桶。
燕戡微不可见地扬起唇角,还是没有看向那边。
在这边洗澡他一贯是去河边,就只有冬季才用得上这浴桶。不过军营里都过得糙,也没想着做个屏风什么的挡着。到这会儿戚昔来了,燕戡才觉得这里面还应该添置点东西。
戚昔将自个儿洗干净,披着一头湿润的发快速穿好衣服。
一身亵衣白,更显得那刚洗完澡的身子红得诱人。
“我洗好了。”
“头发擦干,去床上坐着。”
“嗯。”
洗完澡后一身清爽,戚昔更加舒服地打个呵欠,眼里都泛着泪光。
他擦着自己的一头长发,走到床边坐下。
燕戡就着戚昔的洗澡先洗了一遍,将水倒出去,又在河边冲了冲。
等洗了两人的衣服回来,戚昔已经歪靠在床头睡着了。
燕戡把木盆放下。
看了一眼戚昔,他拿上干帕子过去。
弯腰将人抱起来坐靠在自己身上,轻轻擦拭着那头还有些湿润的青丝。
“……燕戡。”戚昔闭着眼睛喃喃。
燕戡心里一软,唇碰了碰戚昔的额角,动作更轻。
窸窸窣窣的声音最是催眠,戚昔只埋在男人肩上动了动,没一会儿睡得更熟。
头发擦得半干不干,燕戡放下帕子。
他一手圈着戚昔的腰,五指撩动着长发,让它们干得稍稍快一点。
戚昔就安静窝在他身上,安静依偎着。
好在天还算热,等手心里的发丝没了水汽,燕戡才抱着人侧身放在自己身边。但他也出了汗。
晚风凉爽,虫鸣阵阵。
戚昔睁开眼,朦胧的目光中倒映着就着烛火处理公务的人。
营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搬来的屏风挡住了床榻与外面。但那边烛火亮着,落在屏风上的身影更为清晰。
燕戡的身板很正,无论是坐还是站着,肩背自然挺拔。被腰带束缚的窄腰下,一双长腿极为优越。只瞧一眼就知道男人的身材很好。
戚昔闭了闭眼,被子底下的双手抬起来。
没想到自己一觉从天亮睡到了天黑。
“夫郎醒了。”
捂着脸的薄被被拉开。
戚昔面颊上痒痒的,他垂眸,一抓便握住了燕戡垂下来的长发。
“几时了?”
“戌时。”燕戡掀开被子,掐着人的腋窝,将只着亵衣,似糯米团一样的人抱上。
没等戚昔开口,他脑袋往戚昔颈侧一埋,轻嗅着淡淡的香气,肆意地蹭着刚睡醒的人。直把人蹭得东倒西歪。
刚从被窝里出来的人比平日的体温要热些,像一块暖玉。亵衣丝滑,轻薄得掌心把紧那细腰就能陷入柔韧的皮肉中。
燕戡恨不能将人揉进骨血里。
戚昔痒痒,他轻轻笑着,刚刚睡醒没多少力气的手试图抵住燕戡的脸。
但显然他挡不住。
直到燕戡蹭够了,像将之前的补回来,这才缓缓停下。
戚昔笑得有点喘,淡红的唇微微张开。细密的长睫被析出的泪水濡湿,可怜地贴在一起。
面若夏日芙蓉,煞是好看。
燕戡一寸寸瞧着,又克制地喉结滚了滚,轻啄了下他的唇角。
“夫郎再不醒,我都要来叫了。”
戚昔歪倒在燕戡肩上,他手抵着男人有些扎人的下巴:“饿了。”
“好,咱们吃饭。”
穿了衣服,两人坐在桌前。
桌上的菜色不算好,也算不上差。主食是窝窝头,有一叠咸菜,三个小菜一个汤。
“夫郎之前没醒,我又舍不得叫。饭菜凉了又热了一道,瞧着不怎么好看。”
戚昔:“能吃就行。”
燕戡笑看着他:“嗯。”
他的夫郎身上没有世家子弟身上的娇气。好的能吃,差的也能吃。还挺好养活。
燕戡给他夹了些菜放碗里,陪着他慢慢吃着。
戚昔这顿饭来得有点晚,所以肚子饿了。但即便是这样,他也吃得慢。细嚼慢咽,只这次的用饭时间长了一点。
晚间不宜吃多,七分饱戚昔就停了筷子。
他坐在桌边没动,看着燕戡将剩下的饭菜全部解决。
饭吃完,戚昔也清醒完了。
燕戡想着他睡了那么久,这会定是睡不着。便道:“这边的晚上比斜沙城里的晚上更好看,我带夫郎去瞧瞧。”
戚昔侧头看着他。
烛光映着燕戡的脸,明明灭灭,让他轮廓更加深邃。
戚昔点头:“好。”
出了营帐,不用抬头,只远眺就能看见漆黑的天幕。
戚昔被燕戡牵着,一路从营帐上城墙。
他望着路上萤灯点缀,犹如元宵夜的长街一样的景色,听燕戡在耳边讲:
“为了御敌,城墙被修缮过。白日里站在上面望关外,夏季草原翠绿,秋季草木枯黄,冬季雪色覆盖。不同季节有不同季节的好看。”
“每□□阳升起,从天边跃出一线。夕阳落下的时候,只剩那一片霞彩。见惯了北地风光,再回到京都,便会觉得那些景色乏然无味。”
“我猜夫郎应当会喜欢。”
还没走到城墙上,戚昔只在下面仰头看了看。便觉得这满天星辰尤为灼眼。
“嗯,喜欢。”
燕戡笑了笑,握紧戚昔的手。“那便上城墙去看。”
城墙之上,燕字旗迎风招展。
上面的风比下面大了些,吹得戚昔一头长发纷乱。
燕戡给他拢了拢,用发带重新绑好。他挡在来风的一侧,牵着戚昔在城墙上走着。
戚昔安静地望着天幕。
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没有任何建筑遮挡。抬头望天,好像闪着星光的苍穹将自己包裹。
天幕黑得纯粹,漫天星辰,震撼无以言表。
风苍茫,天空浩瀚。人于自然渺小得可笑。
戚昔伸手,掠过那好似触手可及的星辰。眸光淡然,无声无息像融于了自然。
燕戡站在他一旁。
这片天地他看了很多年,他已然熟悉了这方天地带给他的视觉感受。
令他更欢喜的,是此刻身边的人。
他静静地注视着戚昔,也不打扰。
直到人看够了,收回神,终于把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他嘴角的弧度也跟着大了。
“夫郎可喜欢?”
“喜欢。”
“那夫郎可喜欢我?”燕戡调笑着,看着戚昔的眼睛。
戚昔同样回视。
对视良久,戚昔并没有说什么。而是上前一步,如今天下午那般,将自己依靠进燕戡的怀里。
感受到下一瞬就圈上来的手,戚昔像猫儿一样在燕戡肩上轻蹭。
贴靠的身躯传来因笑而震动,耳上温热。
戚昔闭上眼睛,在夜风的吹拂下,扬起唇角双手回抱燕戡。
兵将日夜轮值, 地里的粮食得以全部收了上来。
检验这大半年辛勤的时候到了,焦西河带着自己一众手下,拉上燕戡看着眼前这一幕。
比人还高的粮仓里堆积着新收的粟米, 两两一组兵将扛着麻袋称重, 边上的人一边报数一边记录,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
就是不称, 他们看今年麻袋的数量都能看出能比去年多不少。
一通忙碌过后,负责记录的人看着最后写下的字, 喃喃:“一石……”
他忽然心中生出一股紧张, 又止不住的激动。他颤抖着手匆匆将纸页往前翻,手指沿着去年的记录滑动, 一一看去。
手上猛然一顿。
他震惊又狂喜地看着紧盯着他的众人, 激动得破音:“真的是一石!亩产多了一石!”
“多少!”阿兴掏了掏耳朵, 一脸不可置信。
“一石啊聋子!”焦西河逮住旁边阿兴的肩膀,狠狠摇了摇人,“哈哈哈哈, 老子就说我种地厉害!瞧瞧, 一年一亩地多了一石!一石啊!哈哈哈哈哈!!!!”
阿兴翻着白眼嚷:“晕了,晕了!”
“将军!”焦西河撒开阿兴,激动地看着燕戡。
燕戡去将那账本拿来看。
夫夫俩头碰着头, 从最开始的一年看到今年。
周围是激动的笑闹声,两人不为所动。
这册子燕戡熟悉, 他大致看完合上。又见戚昔目光落在上面,笑了笑, 将册子放他手里。
瞧着戚昔有翻来一一细看, 燕戡才问焦西河:“今年为何会涨收如此多?”
焦西河脸上的笑一收,正色道:“一则天气好, 今年没什么大旱。二则咱们下足了肥,这东西确实好用。加上这种子是买的顶好的,将士们怕将军给的肥料钱打了水漂,又更加尽心尽力,所以这才比往年多了如此多。”
燕戡眸光微动:“杜家今年的粟米亩产也只比去年多了五十斤。”
戚昔目光落在那购买种子的一页上,一顿,轻声道:“种子也应当是这涨收的关键。”
焦西河:“是,将军不是叮嘱要好种,咱就专门找的最好的。加上去年留的一些种子,都是不差的。”
育苗重要,良种也重要。
戚昔看见一旁专门没有脱穗保留下来的来年种子,眸光一顿。
如此下来,希望来年会更好吧。
燕戡:“既然如此,将士们也辛苦了。让火头营好好做上一顿,大家伙儿好好庆祝庆祝。”
“好!”
“多谢将军!”
“多谢将军!!!”众人欢呼,脸上皆是笑意盎然。
大顺朝的粟米价时有波动,看年岁收成和地区,一石两百文到五百文不等。
不算种子跟人力,单是那一百多两的肥料都能抵了大半种出来的粮食钱。
戚昔捻着手指,心道:现在跟上辈子比起来,务农更是不赚钱的,甚至于倒贴钱。
这产量,还有的提。
今年这六百石的粟米加上几十石的麦子,七万多斤的粮食已然是一个好的开始。辛苦了大半年的大家自然也高兴。
为了庆贺,他们当即开始用石磨推着新收的粟米,打算做来尝尝。
戚昔则无事,回到了营帐里。
这几日燕戡在大营里面忙,戚昔也多待在营帐。
他将之前的那些想法写下来,方便到时候燕戡查看。
他练过毛笔,写的也是规整的小楷。几笔一字,书写的速度并不快。
费了五天的时间,他将建造水库,修建沟渠以及育种的相关事宜写下。
至于具体如何规划,比如说水渠几条,走向如何,途径的位置都需要实地考察。
戚昔只给了一颗种子和需要的肥料,怎么种植,需要燕戡跟其他人一起来。
今日为着庆祝收成,大家都高兴。
无事可做,燕戡在外面看了看便回到营帐里陪着戚昔。
“夫郎。”燕戡绕过木桌,走到戚昔后边。
戚昔停笔站起,让出位置。“写好了,你看看。有不明白的快些问。”
“夫郎坐着便是。”燕戡按着戚昔的肩膀让他坐回椅子上,自己则拿上桌上的纸,一一看去。
起初,他惯常在戚昔面前嘴角含着笑。渐渐的眸光如深湖幽暗深沉。他嘴角绷直,不怒自威。
这鲜少在戚昔面前展现出来一面露了出来。
戚昔安静瞧着,等着他提问。
燕戡将这几张纸好好放下,他倾身一把将戚昔抱起。完完整整禁锢在腿上。
“夫郎,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儿。”
戚昔腰间泛痒,他抓住燕戡的手,疑惑道:“你说。”
“此前我想着,之前育苗的事儿还有肥料的事儿夫郎若是愿意,就告诉他们这些都是夫郎的主意。但现在看来,夫郎这身本事还是不要露于人前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