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睡着的时候的啊。”
戚昔在厨房里转了一圈,瞧见灶台上的菜盘子不够了,又重新装了一些。
“你认识外面那些人吗?”
“不认识。”小孩双手搁在灶台,垫着脚看戚昔动作。
戚昔瞧了他一眼,拿空盘子给他装了一点儿。“拿着,自己吃。”
“大哥哥,我不要。”小孩后退两步,小手背在身后。
戚昔:“那明天别来了。”
小孩一听,哪里受得了。立马双手举着,将盘子捧过来。
戚昔让他在一边的小凳子上坐着,自己洗锅生火,打算做午饭。
来这里这些时日,戚昔把能吃的菜反反复复吃了好多遍。午饭他也没多大胃口。
不过想到小孩来了,戚昔打算做点好的。
上好的五花肉切片,用酒腌制一会儿。随后在淀粉中加入鸡蛋,调成糊状。
肉片倒入,裹匀。
大蒜切片,姜切成丝。
锅中烧油,放入肉片小火慢炸。接着转大火,复炸一次……
做的过程中,肉片的油脂味儿渐浓。
戚昔放缓呼吸,到后头不得不抬手捂在自己的鼻子。但如此,也挡不住他行云流水般的动作。
一旁小孩慢慢吃着盘子里那点菜,两个小腿晃悠着,问:“哥哥,外面没有客人点菜啊?”
“做着自己吃。”
“可是没有到吃饭的时间。”
戚昔侧过脸缓了一口气,顺带答:“我饿了。”
“哦哦,那我出去给哥哥看着铺子。”说罢,小孩快速吃完碗中刚刚舍不得吃的菜,又自个儿把盘子拿去洗了再放回灶台。
再一溜烟儿的,就跑到前面去了。
帘子掀动,轻快的脚步声传出。
燕戡看了一眼帘子,又收回视线。
众人见是小铁树,都问:“小孩,你家掌柜的又在做什么,这么香?”
铁树:“做菜,大哥哥饿了。”
众人便知这东西不是做给他们吃的。
“可惜,没口福了。”众人连连叹气。
燕戡倒是没有在意这些。
今日军营里无事。兵将们也正好休息。军中几个将领嚷嚷着要出来好好喝一顿,庆祝自己回来。
他推辞不了,索性跟着过来。
这酒肆在斜沙城名气不小,他以前也偶尔过来。
没想到他才离开斜沙城不到半年,老板都换了一个。
“之前的李老爷子呢?”
边上的人道:“早去府城享福去了。”
燕戡明了。
忽然,屋子里传来声音。“小孩。”
燕戡喝酒的手一滞。
阿兴一直观察着燕戡,见状立马凑过去:“主子,怎么了?”
燕戡竖着耳朵等着,但外面的小孩应喝了一声,里面就没了声响。
他一口闷了酒。
心想:这声音……好生熟悉。
没等细想,边上的人道:“今年北边这雪下的大,草原上就更不用说。”
“蛮子那边指定损失惨重,明年必然南下,怕是又有得打了。”
燕戡心绪一转,兀自思考如何应对明年的事儿了。
从后厨里的香气愈发的多,有坐不住的客人,大着胆子往里面喊了一声:“掌柜的,吃什么好吃的呢?有我们的吗?”
后厨,戚昔瞧着狼吞虎咽的小孩,笑了笑。
他搁下筷子,离桌上泛着油光的锅包肉远了些。
压了压胃里的不适,他起来,将锅里还剩下的一些分盘装了一点端上去。
戚昔撩开帘子出来。
目光一眼定在刚刚说话那客人身上。
客人惊恐。
忙往自己身边人的身后躲。
不是,掌柜的怎么听个声音都能知道是自己。
其余人看去,戚昔道:“没多的,不过可以给大伙儿尝尝味儿。”
说着,小孩也端着盘子出来。
见小孩往门边的几张桌子去,戚昔只得端着盘子,去靠近的那两桌。
燕戡正好坐在帘子边的一桌,身子斜对着里侧的门。
他们一桌五人,恰好,他的两边一个人也没坐着。
戚昔过来,就着燕戡右手边的空打算将盘子放下。
盘子里不多不少,也就五块的肉。
别人瞧着肉,燕戡却瞧着人,暗沉的眸子里全是探究。
而等戚昔靠近,一股淡淡的清香侵入鼻子中。
燕戡握住筷子的手一紧。
面前一黑,他清楚地看到老板鸦青色的长发从肩上滑落。淡淡的清香悄然侵袭过来。
像雪梅,冷冽如霜。
一刹那,他恍惚回到了那天晚上。鼻尖触碰那人脖颈肌肤的感受犹新。丝滑堪比牛乳,冷香沁脾。
戚昔一放盘子,便潇洒离去。
燕戡心中甚是怪异,转头盯着人的背影,试图看出个窟窿。
青年裹在厚实的衣服里,只看得见满背黑色的长发,以及行走间偶尔露出来的雪颈。
身形应当是单薄的,身量……
与他寸寸丈量出来的有些差距,瘦了不少。
可声音、味道……
“问荆,问荆?”
燕戡回身,眼中透着几分难得的迷茫。
他看向叫自己的人,面上如常:“何事?”
武将都是个直性子,直接道:“看掌柜的出神了?”
阿兴在心底笑得直打滚儿。
哈哈哈哈哈,瞧瞧这样子!
他家主子二十几年不开花,一开花就恨不能凑到人家跟前去。
可惜啊,夫人一个眼神都没给自家主子。
笑着笑着,阿兴又为自家主子心疼。
二十四年好不容易遇到个舍不得的,就那么轻易放走了。这下也不知道他俩后头还能不能成。
小插曲很快就过,燕戡陪着同僚喝完了酒,起身去结账。
此刻已经是下午,那小孩端着凳子在前面儿坐着。
虎头虎脑的,手捧着还有点肉的腮帮子听大人说话。不管听不听得懂,他听得认真。
倒是不见老板。
没等燕戡问,随着走近,仗着身量高,他清楚地看到了柜台后面抱着被子已经窝在椅子上睡着的人。
小炉子里,浅浅的暖光映在他的脸上。五官精致,眉眼如画。像谁家娇惯着养出来的小少爷。
不过脸也就可能只有他巴掌大。
像想象中的戚公子一样。
注意到边上小孩看过来,他蓦地收回神。
目光也变得幽沉。
小孩见他半晌不动,指了指墙上挂着菜单。上面都标着价格。
“银钱放在台面上就好。”
燕戡付了钱,喝得微醺的几个同僚也伸着懒腰,美滋滋地走出来。
期间,戚昔一动不动。
待听不到他们的脚步声,本该睡熟的戚昔才缓缓地睁开眼。
他皱了一下眉头。
转眼见到小孩美滋滋地数着铜板,又小心地叠起来。
戚昔唇角微弯。
罢了,认出来就认出来吧。
此后每天,小孩都会早早地过来。
说是来玩儿,实际上他会主动地做好些事情。
有时候还会为了不在戚昔这里吃饭,而自己带点粗硬馒头过来。
戚昔无法,只得拉着他谈一谈。
“你现在年纪小,我不雇你做事儿。但是你来店里日常跟着我忙着,便也是做了活儿的。我包你吃一顿饭,当交换如何?”
小孩却摇头坚持:“哥哥之前帮了我,我帮哥哥是应该的。”
戚昔:“就当是我请?”
小孩:“爷爷说不能吃白饭。”
戚昔:“你在店里帮了我忙,我请你吃饭,不算吃白饭。”
小孩被他一绕,挠着脑袋:“是吗?”
戚昔弯眼,揉揉他脑袋:“那边这么说好了。”
铁树觉得怪怪的,结果还是傻傻地点了头。
如此,后头来的客人便每天也看到酒肆里面乐乐呵呵,像蜜蜂一样四处转悠的小孩。
时间长了,他们也知道戚老板身边有个伴儿,也都跟着戚昔叫他小孩。
渐渐的,酒肆开到了十二月中旬。
不知道是不是病得重了,戚昔的食量迅速减少。几乎到了闻着饭的味道便要到后头去吐一吐的程度。
他日日小心,不想在人前表露。但还是被小孩撞见过两次。
戚昔每次看着泪眼汪汪的小人,不禁都有些愧疚。
吃不好也睡不好,戚昔的身体每况愈下。
即使在屋子里呆着,戚昔穿的衣服也越来越多。且动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渐渐的,有细心的客人也发现了不对。
偶尔他们会问候几句,戚昔也说没事。
多的,则是看着他无精打采的样子,私底下说:“戚老板这酒肆怕是要关门了。”
戚昔自然听不到这些议论。
但是他也确实打算关门了。
店里剩余的酒已经卖得差不多,戚昔也没有自己酿酒,继续做下去也拿不出东西。
且每日精神不济,自己看店也有些吃力。
临近年关,来的客人渐渐少了。
大家都忙着准备年货,收拾屋子好过年。
而那些在雪灾里倒了房子的人,身体差不多养好了,也同样开开心心在官府提供居住的地方各家团圆。
距离关门的最后几天,戚昔没让小孩来。他自己慢慢收拾着铺子,等着客人离开。
十二月二十三,小年这一天。
戚昔从上午守到下午,酒肆里只来了零星几个客人。
店里没有小孩嘴甜的招呼,客人也没有如往常一般热闹的交谈。
铺子好像一下子就冷清了。
申时,还没到往常的关门时间,客人陆续走完。
戚昔将手上打发时间的账本放下,出去收拾桌子。
风雪肆意吹着,戚昔拿着抹布的手很快冻得发紫。这刚收拾完,门外又有脚步声响起。
戚昔转身。
入目先是一片金丝滚边墨色衣角,往上,兽首革质腰带泛着银色的冷光。
来人没有像寻常的客人穿什么厚实的大氅,只一身简单的窄袖长袍,整个人瞧着劲瘦挺拔。
目光快到来人脸上时,戚昔背过身去,继续擦桌子。
“打烊了。”他道。
燕戡自发找桌子坐下,哑着嗓子道:“不喝酒,可否来壶茶。”
戚昔专心擦完桌子,想着锅里还有热水。随口道:“稍等。”
燕戡眉心微动。
待戚昔转身,目光落在他的背上。
今儿个起,他也得闲了。
将军府里阿兴跟着其他人出去玩儿,他自己呆着无事。索性处理完公务,出来走走。
走着走着,不自觉走到了这个地方。
他目力极好,站在酒肆外面远远地看着翻看账目的人。
厚实的冬衣也挡不住的瘦削身量。眉细长,眸清润。淡色的唇微微抿着,脸颊更是没肉了。
他恍然,人原来是一点点瘦下去的。
燕戡在外面看了不短的时间。
看着看着,回过神来他便已经进来了。
等着上茶的时间,燕戡头一次将这个地方从地板到房梁,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
待到帘子掀开,他才收回视线。
茶壶搁在桌上,发出一声清响。
鼻尖淡淡的冷香袭来,混着温暖的茶香。
他瞧着掌柜的面露疲态,问:“要不要一起?”
戚昔:“不用,喝完就走吧。”
戚昔转身,又回到了自己柜台后面的地盘。他往躺椅上一坐。
椅子轻轻响了一声,燕戡就看不见人了。
他嘴角牵起一抹笑,像是无奈于头一次碰到这般做生意的掌柜。
燕戡回神,他望着窗外的雪,耳边捕捉到屋子里轻微的呼吸声。也不觉得这冬日难熬了。
他给自己倒上一壶茶,慢慢品着。
雪地里,好像又出现了当初第一次见老板的模样。
当时小老板穿着一身青白色长衫,外面套着白色的狐裘。上头沾了血,但穿在人身上却不显得狼狈。
他一眼定神。
很像,跟想象中的人莫名相似。
相似到,他心中一直有个声音。
他就是他。
两人就这么一个在酒肆里喝茶赏雪,一个窝在自己的小天地里闭目养神。
虽互不干扰,但对方强烈的存在感几乎忽略不了。
一壶茶喝完,燕戡照旧放上银子。
他看得出来柜台后的人并没有熟睡,但也依旧像上次一样不理人。
燕戡嘴角抬起,搁下银子,随后顶着风雪离开。
戚昔睁眼,没去看门外。而是伸出细长的手指,轻轻在堆叠好的铜板上戳了一下。
铜板颤动,却顽强地没有倒下。
戚昔如常地将账记上,银子照旧收好。接着他将门一关,回后院里去。
夜晚,雪又下得大了。
各处偶有烟花声音传来。
戚昔坐在炭盆前,出神地看着火光逐渐将黑色的木炭变得发红。
长发从身侧落下一缕,戚昔捏着,搁在了掌心。
手掌是不健康的白,与黑色的发丝形成了极为明显的对比。
下意识的,他将手搁在自己的肚子上,渐渐往下。
忽然,眉狠狠一皱。
他低头诧异地看着腹部。
瞬间,记忆中老大夫的声音灌入耳中。
戚昔怔怔地看着自己的肚子,手掌放上去,沿着轮廓细细感受。
腹部大得很快,且是从这个月开始的。
这个月……
八月末到十二月末,四个月。
戚昔瞳孔骤缩。
正常情况下,胎儿四个月到五个月就会动了。
呕吐,嗜睡,乏力……
想通一切的关窍,戚昔面上顿时失了所有血色,手脚发凉。
怎么会……
炭火一直任劳任怨地燃烧着,从热烈到沉寂。
跟前坐着的人却一直像木头一样,一动不动,不发一语。
叮叮当当——
雪落下的声音在耳朵里尤为的清晰,戚昔却好似听不见一样,目光呆滞。
到后半夜,炭火烧完了。屋子的温度降得很快。
在天空快要泛白的时候,终于,坐着的人动了动。
像冰雕一样,渐渐褪去外层的冰罩子。
活了过来。
长期坐着让血液不流畅,戚昔浑身发麻,如老者一般蹒跚地挪动到床上。
他坐下,腿脚放上床。就这么抱着被子,默默闭上眼睛。
一夜,一夜世界天翻地覆。
男人怎么能……
戚昔思绪崩断,浑身瘫软,任由铺天盖地的不适将自己淹没。
再醒来的时候,鼻尖弥漫着纷杂的草药味。
戚昔撑着床坐起,入目是坐在一旁的小孩。
“哥哥!你醒了!”
戚昔闭了闭眼睛,疲惫地嗯了一声。“我……”
小孩学着大人的样子将他身上的被子拉高。“哥哥你吓死我了!”
“我给你送爷爷做的饺子,拍了好久的门也没听到你的声音。要不是隔壁阿奶他们帮忙打开门,你都要烧糊涂了。”
戚昔摸了下额头。
开口声音极哑:“可能是昨晚着了凉。”
他安抚地摸摸小孩的脸:“抱歉,吓到你了。”
小孩埋头在他掌心,像撒娇的小狗崽。“可不就是差点吓死我了吗?”
“哥哥,快喝药。”
戚昔接过药碗,唇贴在碗沿。
苦涩的味道袭来,胃部跟着反应剧烈。
戚昔紧咬牙。
想了想,他还是将碗放下。随后对仰头看他的小孩说:“我好了,不用喝了。”
“谁说的!”安大夫声音苍老,却中气十足。
“喝,必须得喝。这方子可是我想了大半个时辰才想出来的。”
戚昔摸了摸小孩的脑袋,笑得有些牵强。“小孩,你出去玩儿,我跟大夫说些话。”
小孩眨巴眼,还是听话地出去。
“你是不是想问之前的事儿?你瞧着我老头子是那种会随便给人开药方子的人吗?”老大夫往凳子上一坐,面红色润,一脸严肃。
“这个,喝了没事儿。”
戚昔声音艰涩,听着人心头怪不舒服的。
“废话。我可是专门请教了人的。”
戚昔:“那我真的是……”
老头板着脸,眸子沉得厉害。“嗯,是。”
戚昔没问他是如何确定的,但此刻,他想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快点喝吧,你思虑过重,对娃……对你自己的身体也不好的。”
“喝完早点好,我们再谈这个怎么办。”
老大夫的声音很冲,但不妨碍戚昔从里面听到些许的关心。
他白这一张脸笑了笑,嘴角却怎么也牵不起来。
“快喝,别浪费老夫一番心血。”
说完,老大夫背过身去,气得手抖。
究竟是、是哪个不要脸的东西干的!
汤药苦,但戚昔仍能面不改色地喝下去。
他抿紧唇,待那股难受劲儿散了才舒展脊背,整个人往被子里陷。
安大夫瞧着他形销骨立的样子,到底是不忍心,道:“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在老夫这里呆着,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再走。”
戚昔闭上眼,声音极轻:“不用,我自己能行。”
“你行什么,你行能晕倒在家里。”
“作为医者,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不能放你回去。”
更重要的是怕他突然知道这个消息承受不住。
本来,男人有娃这件事儿就是罕事儿。这要是回去再被刺激了,他怕他人受不住。
戚昔没多余的精力去争辩。
他脑袋一歪,靠在枕头上养神。
当务之急,养好身体才重要。快过节了,不能多待在医馆耽误老大夫。
转眼,腊月二十八。
戚昔在医馆呆了五天。身上的病好了,他立马提出告辞。
老大夫见他这几日还算配合,也不拦着他,而是将捡好的药包给他。
“这事儿你好好想想,若是不愿意,要赶快……”
之前跟戚昔聊过一次了。
这肚子里的娃还算结实,到现在也四个月了。
若是留,那边要好生养着。
若是不留,也必须尽快做决定。不然开春之后,北边可能生乱,到时候他找的那位医者多半没时间。
戚昔这几日在老大夫这里好好养着,现在看着面色稍微红润了点。他笑得尽量舒展,似没什么影响道:“好,我会好好想的。”
“这些日子,叨扰……”
老大夫赶忙打断他:“行了行了,都说了多少次了。”
“要走就快点,老头子我还有别的事儿呢。”
踏出医馆的大门,门外的景好像没有变过。天色是静止的灰色,地上是苍茫的白。
看多了,也不比南边的有趣。
死寂得很。
戚昔看着两个手的药包,晃了晃,慢慢往酒肆走。
“哥哥!”
没走多少步,刚好遇到每日都要过来看他的小孩。戚昔瞧着他穿着难得有些新的衣服,笑道:“说了今日就回去了,怎么还来?”
小孩跑着过来,双手一把抱住戚昔右手边的药包。
“我不放心,来看看。”
“我这么大的人了,用得着你不放心。”
小家伙摇头晃脑,提醒着白杬小心脚下。闻言道:“可不是嘛,哥哥才不让人省心。跟我爷爷一样。”
小孩满脸灿烂的笑。
他只当白杬在医馆里住了这么久,病也看好了。所以走几步,还能开心得在雪地上蹦上一蹦。
戚昔走在他后面,瞧着小孩天真烂漫的模样,会心一笑。
一大一小走回酒肆,时不时交谈两句。
等到自家胡油巷子,邻居们见了戚昔立马招呼。
“回来了啊。”对面宋四娘看着戚昔,目光滑过他拎着的药包。心想,小公子这病得……瞧着有些严重啊。
他们着巷子里,哪家吃药是这么吃的。
边上,宋仓抬起蒸笼,连给装了六个大包子。
戚昔:“回来了,之前谢谢婶子们了。”
宋四娘摆摆手,关心问;“可好了?”
戚昔点点头。
“给,拿着。”宋仓大步过来,将包子一把塞进戚昔的怀里。
戚昔捧着,面前是不怎么自在的宋大叔。
他蓦地一笑。
眼睛微弯,里面像藏着星星。连周身覆着的雪也化了大半。
宋仓被看得老脸一红,立马回去站在自家媳妇儿后,继续闷不做声的看包子。
宋四娘瞧着他们,爽朗笑道:“你别看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这些天比我念叨你还念叨得多。”
他老两口也有孩子,跟戚昔一般大。
不过冬季县学放假,他去乡下看顾家里老人了。
所以跟戚昔也当了这么久的邻居,了解了他的性格不像表面那样冷。自然而然将他当小辈来看顾了。
戚昔怀里的包子滚烫。
就是贴着厚实的衣服,也能将那股热量传递到心头。
戚昔眸光一颤,郑重道了一声:“谢谢宋叔婶子。”
“就几个包子,谢什么。快进去吧,外面可凉。”
戚昔点点头,后头跟着个小尾巴进了门。
还是早上,戚昔在老大夫那里被要求着吃过早饭,手里的包子他也吃不下。
拿出来一半给小孩,他将剩下的放好。
“哥哥,我帮你收拾。”
也只是五天没在,屋子里处处透着凉意与萧瑟。
门锁着,院子里跟房顶上的雪也没有扫过。不知道堆得多厚了。
戚昔掀开帘子去后院。
忽然他脚步一滞。
本以为会雪会厚厚的一层,但院子却干干净净。屋顶上的雪毯也浅浅的。
这几日雪虽然时常而下,时常不下。但也不至于这么一点儿。
戚昔踩上去,院里的雪也只覆到了鞋底子。
“小孩。”
“嗯?大哥哥?”小孩啃着个包子,像小仓鼠,腮帮子鼓鼓的。
“你们送我走的时候,锁了门就将钥匙放我这儿了?”
小孩点点头,大眼睛水汪汪的。
“哥哥有什么不对吗?”
戚昔走入院子,脚印一串从院子这头延伸到他睡觉的房门前。
边上一串更小的脚印紧紧挨着大脚印。
“院子里的雪被清扫过了。”
“可是没开门啊。是外面奶奶他们吗?”
戚昔摇头,目光放在那唯一能进来的围墙。三米高,上面的积雪也看不出明显的凹陷。
他道:“他们不会进来的。”
多的他没有再说,而是开了卧房的门进去。
他端着炭盆,先去厨房生起木炭。
卧房里暖和了,他才坐在凳子上,目光沉静下来。
小孩站在门口,巴巴地看着他。
戚昔:“进来,外面不冷。”
小孩嘻嘻一笑,像小猫抖毛一样甩了甩身上的雪花,然后欢欢喜喜地往戚昔身边的矮凳上一坐。
“哥哥,我给你熬药吧。”
戚昔弹了下他的脑门:“你自己吃自己的。”
“嗷。”
戚昔放空自己,靠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