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君山满心满眼都是躺在病床上的左离,浑然未觉门口多了三人。
良久之后,邱庐看不下去,轻咳一声,阎君山回头,诧异地扫过三人,“你们怎么回来了?”
水仙穿着浅灰色及膝长裙,身上披着一件粉色菱格大衣,身上早已不见乡野丫头的身影,反倒是生出几分凛然的气质。
水仙看到左离被捕的消息,心里是带着气回来的,看到左大哥躺在床上,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对阎君山说话的语气冲了些,“你怎么把左大哥照顾成这个样子?”
阎君山第一次在水仙面前低了头,他无法反驳水仙。
邱庐见阎君山面色不太好,眼眶乌黑发青,显然最近也没好到哪里去,拍了拍水仙的肩膀,示意水仙别着急。
邱庐把水仙在车站捡到的一个多月之前的报纸,递给阎君山,“我们看到消息就回来了。”
阎君山看着那条印着左离年底执行枪决的报纸,远在千里之外的水仙,都能毫不犹豫地赶回来。他却一直在怀疑消息的真假。对左离的愧疚愈甚,心里刀绞一般地难受,报纸的上的每一个字,好像都化成一根钢针刺进他的心脏。
阎君山偏过脸,眼珠向上看了看,感觉眼眶酸涩得厉害,哑着声音说,“都是我的错!”
左离的手包的像粽子一样,邱庐站在门口的时候就发现了,轻轻碰了碰纱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阎君山沉默不语。
在这一场长达十七年的悲剧中,无论是左离还是阎君山,乃至死于的阎方和安王爷,他们都是受害者。
正巧左冷和凌志过来,左冷没见过邱家兄弟,盯着邱家兄弟看了半天,水仙说,邱庐是她的老师,邱柒是邱先生的弟弟。
左冷点点头,见邱家兄弟生得英俊,拉皮条的老毛病就有点冒尖,被一旁的凌志及时止住了。
病房里呼呼啦啦多好几个人,原本宽敞的病房,此时显得有些拥挤,你一言我一语,不利于病人休息,来了一个小护士,小着声音提醒,众人才散去。
左离醒过来的时候,阎君山正握着左离的手,讲他们小时候的故事。
左离在江城牢房,到底是没能挺过去,在他失去意识之前的印象中。隔壁牢房的老头,还在叫他。左离张了两下嘴,也不知道有没有发出声音,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以为他会死,头脑一直处于懵懵懂懂的混沌状态,他感觉身处一片黑暗,黑暗深处好像有人在叫他,引诱者他朝无尽的黑暗走去。
他不自觉迈开脚下的步子,忽然他看到一束光,他顿住脚步,头脑恢复了些清明,他发现在他面前的竟然是冒着腾腾热浪,翻滚着红色岩浆的深渊,深渊下面无数青紫色的手在奋力挥舞着,好像无数溺死的亡魂,在寻找替死鬼。
左离吓得后退两步,寻着光照来的方向奔跑,跑了好长时间。
不知跑了多久,那束光瞬间变强,晃得他睁不开眼睛,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张三分笑意夹杂着错愕呆愣的脸。
阎君山逆着光,出现在他面前,好像梦里的那束光。
第九十五章 礼物
阎君山以为左离还是和以前一样,没一会儿就会睡着,给左离喂了一点水之后,安静地注视着左离的眉眼,四目相对,等了好长时间,左离只是眨了两下眼睛,没有要睡着的意思。
阎君山眸中染着喜悦之色,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克制住内心的激动,笑着对左离说,“你、你还想睡一会吗?”
左离轻轻眨了两下眼睛,摇摇头。
阎君山倏然起身,转身往外跑,边跑边大声喊,“医生……”
医生检查过左离的身体,确定没有大问题之后离开了。
阎君山坐在床边,握着左离的手,有好多话想和左离说,肚子里打了好几天的草稿,这个时候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样,发不出一个声音,那么大一个男人,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往下掉。
左离能明显感觉到,眼泪砸在手背上有些湿凉的感觉,在他印象中,阎君山上次在他面前哭,还是十七年前,他有些心疼,抬起手想擦去阎君山的眼泪。
刚抬起手,就看到包成粽子一样的手,“我的手……”
阎君山轻轻握住左离的手,用被子盖上,胡乱抹了一把脸,哽着声音说,“养养就好了,别想那么多!就算你以后没有手了,我也会养着你!”
左离瞅着阎君山,乍一听这句话挺动听,仔细琢磨,总感觉有点不对劲。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身上其他地方的伤,差不多好了,左离轻轻勾了勾手指,面上松了一口气。
他的身体什么情况他心里清楚,子弹卡在手腕里,又诱发了严重的感染,能保住手,就已经很好了,正如阎君山安慰他的那样,手还在。
阎君山捏了捏左离不安的手指,眸底带着宠溺,笑着说“你看,我没骗你吧!再养一段时间,还和原来一样,没多大的事。”
左离点点头。
窗外响起一连串“噼里啪啦”鞭炮的声音,左离侧目看向正在飘雪的窗外,“快过年了!”
阎君山顺着左离的视线看了过去,“是啊,昨天冷叔还问呢,今年这年怎么过。”环住左离肩膀,提议,“要不把大家都归拢到一起,好好热闹热闹?”
左离就那么任由阎君山半抱着的姿势环着他,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树干,没说话。时间过得真快,过了这个年,他就二十七岁了。
自从离开安王府,过年,对于他来说只能一个单纯的时间单位,没什么特殊意义。
更何况师洪彩还在江城逍遥快活,他哪有什么心思过年。.
阎君山察觉到左离有些闷闷不乐,神色严肃地拍了拍左离的胳膊,“送给你个礼物!”
左离穿着大衣,带着好奇的心情下车的时候,才知道阎君山所谓的“礼物”是什么。
冰冻的湖面上,周海接到阎君山的电话,带领一列卫兵早已等候多时,卫兵前面跪着一个带着黑布头套的人。
周海见左离和阎君山走向这边,一把抓起跪着那人的头套。
那人没有回头,脊背微微弯着,或许是天气太冷,又或许已经预知了他死亡的命运,身体微微颤抖着。
尽管那人没有回头,左离还是一下子认出了那人身份,他顿住脚步,偏头看向阎君山,“宋江山是怎么把师洪彩交给你的?”
阎君山半开玩笑地说道,“宋江山被我阎家军的气势吓尿了,我想要的东西,他自然得乖乖送来。”
早在他和左离遭遇刺客袭击之后,阎君山已经命人暗中搜集宋江山豢养杀手组织暗夜的证据,虽说,宋江山在江城一手遮天,但毕竟养杀手这事上不得台面。
这些证据若是抖搂出去,不仅失了江城的民心,还会像当初宋江山带人大闹大帅府一样,周边那些大老虎小苍蝇们可就师出有名,群起而攻之了。
阎君山用半年来搜集到暗夜的证据为交换,换得师洪彩这个宋江山的合作伙伴。
当然这些原由,他不会告诉左离,这是他们父子补偿给左离的。
左离狐疑的目光盯着阎君山的眼睛,对宋江山被阎家军吓尿这个理由,明显得不相信。阎君山定是用了什么交换,不然宋江山那种唯利是图的人,是不会把会做生意的师洪彩交出来的,会下蛋的鸭子,谁会愿意送给别人。
阎君山注意到了左离目光,不愿解释过多,递给左离一把枪,安抚性地拍了拍左离的后背。
左离垂眸看向手中的枪,老王爷的左轮手枪,那天他独自去找查白的时候,遭到查白的暗算,后来被宋江山缴了。
师洪彩趁老王爷不备,用老王爷的枪杀了老王爷,如今他用这把枪,结束师洪彩的命,在合适不过。
左离感激地瞥了一眼阎君山。
第九十六章 师洪彩之死
雪花无声飘落在左离黑色风衣的肩膀上,衬得左离那张白净的脸上,多了一分肃然。冷厉的眼神注视着师洪彩的身影,铺着一层薄雪的冰冻湖面上,留下一串坚定的脚印,每个脚印似乎都有千斤重。
左离在师洪彩面前站定,居高临下看着师洪彩。
师洪彩跪在冰冻的湖面上,偏了一下头,侧着眼睛看他,嘴角挂着血迹,眼眶淤青,显然阎君山没给他好果子吃。
“奴才,给贝勒爷请安了!”师洪彩话说得恭敬,眼中却带着轻蔑嘲笑的意味。
左离没理会师洪彩讥讽的话,眼底通红,眸中带着快要喷薄出来的恨意,“老王爷对你们师家父子不薄,为什么要对老王爷下手!”
师洪彩轻哼一声,看了一眼左离裹着纱布的手,面上嘲笑更甚,“您是高高在上的主子,自认无法理解我们这些蝼蚁的苦,我若不杀了安王爷,我怕就会被砍断手,砍断脚,我会没命的。”
左离理论说:“王爷待人宽厚,什么时候做过,那样残暴的事情?”
“从前是没有,但谁能保证,王爷不会砍我的手脚,我的手的脚都没了,我还怎么活。”师洪彩转了下眼珠,“那还不如他去死!”
左离浑身都在颤抖着,眸底猩红,咬牙切齿地瞪着师洪彩,“畜生!”
师洪彩面色逐渐狰狞,露出一口黄牙。加上油腻脏乱的头发,趁得人像一只发狂的疯狗一样,继续激怒左离,“你是不知道,当我看到安王爷死在我手上,我特佩服我自己,我居然杀了王爷,哈哈哈……”
鬼泣一般的笑声,刺痛了左离的耳膜,搅碎了他十七年的筹谋与隐忍,把他作为贝勒爷的自尊和骄傲按在地上摩擦。
“闭嘴!”左离怒吼着举起手枪,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刺耳的笑声戛然而止,同时也为十七年的恩怨画上了一个不算完美的句号。
泪水不知何时打湿了他的眼眶,他看着倒在地上的师洪彩,冒着热气的猩红鲜血从身体里缓缓流了出来,在一片白色的雪地上,格外的惹眼。
鲜血映红了左离的眸底,喘着粗气,压抑了十七年的痛苦,终于在这一刻得到释放。但那颗被仇恨冰封的心,还被冻在冰了,不知道还需要几个十七年才能融化。
阎君山从左离身后走了过来,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安抚性地捏了捏,陪着他在一片银装素裹的雪地里站了好久。
即便是在动荡的年月,该过的日子还得过,临近年底,海阳城的大街小巷的年味越来越浓,三五个孩童,穿着棉衣,带着狗皮帽子,从门前一溜烟的跑过,领头那个稍大一点的孩子,手里抓着一把小炮仗,叫嚷着,咧嘴笑着……
车差一点碰到那些孩子,周海刹车踩的急,下车怒道,“去一边玩去!”
还没等周海开后车门,阎君山打开车门下车,伸出手,一只裹着厚重纱布的手自然地搭上。
今年的雪似乎格外地多,灰蒙蒙的天又零零散散地洒下雪花,尽管左离穿着一层厚厚的大衣,白皙的脸颊,在雪的映衬下,更添一抹病态的白。
他用安王爷的枪,亲手杀了师洪彩,应该一身轻松才对,但左离感觉好像突然间失去了奔头一样,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阎君山见左离整日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特意把左离从医院接回家中,一来让左离换了环境,心情也许会好一些。二来最近为了左离的事情,左家寨来了好多兄弟,大家凑在一起热闹热闹。听说左离今天出院,水仙和邱家兄弟早已等候在大帅府。
左离抬头看向匾额上“大帅府”三个字,内心惆怅万千,心境已和数月之前阎方寿辰那日大不相同。莫名生出一种游子回家般的感觉,只不过他这个游子似乎有些不孝,在外游荡了十七年才知道回来。
帅府大门口还挂着写有奠字的白灯笼,迎着风雪孤零零地挂在那,给人一种发自心底的落寞萧条之感。
左离心猛地揪了起来,虽说事出有因,但他手上毕竟是沾了阎方的血。
左离扭头看向阎君山,面上带着愧疚之色,“方伯伯,他……”
阎君山雪亮的眸子,有那么一瞬间的暗淡,沉默了两秒,怕左离又心理负担,故作轻松地说,“老爷子临终叮嘱我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你,你走了十七年,他也找了你十七年。”
阎君山轻轻地扶着左离包裹纱布的手,看向左离的眼睛,“老爷子知道你回来,一定很高兴。”
左离突然感觉鼻子发酸,眼窝发烫,“我……”
他欠阎君山一个道歉,一直都没找到机会说,但刚发出一个音,就被阎君山打断,推着他往院子里走,“快进屋,别让大家等着急了。”
一推开门,热气铺面而来,“大当家回来了!”
“大当家!”
“左大哥!”
众人纷纷凑了上来。
左离视线一一扫过,左家寨的极为兄弟,包括左冷和凌志,还有水仙和邱家兄弟……面上洋溢着热情的笑意。
阎君山只是说有人等他,没想到居然这么多人,左离怔了一下,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只道,“你们都打算在这里过年吗?”
“是啊,阎君山说人多热闹,正好在这里吃好喝好的,坑也够大……”说话的兄弟不好意思地搓搓手,“我都不想回去了!”引得众人一阵大笑调侃。
水冷接着说,“对,我们大家伙吃穷姓阎的!”说完还不忘白了阎君山一眼。
众人说说笑笑,气氛轻松愉快,左离情绪不觉也受到了感染,偶尔跟着插进两句话。
第九十七章 阴招
除夕晚上,左离身体还有些虚弱,还没到吃年夜饭的时候,就困得不行了,躺在他原来的房间,眯了一会儿,才勉强打起点精神。
左离伤的是右手,别看他平常双枪玩了溜,但若是让他左手摆弄两根筷子,还真有点难为他了。
平常吃馒头稀粥,用勺子也没觉得什么,但刚出锅的饺子冒着热气,滋溜直滑,左离别扭地拿着筷子戳弄好几下,也没夹上来一个。
左离是和左家寨众人坐在一桌,几个大小伙子,吃得不亦乐乎,犹如蝗虫过境风卷残云一般,好像十天半个月没吃过饭一样,谁也没有注意到左离的窘态。
左离看着自家兄弟的吃相,再看看满桌子的山珍海味,想着他带着这些兄弟,栖居在左家寨,有上顿没下顿的过日子,是时候该为这些兄弟谋个出路了。
左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扒出来一个饺子,还掉在桌子上了。
左离皱眉看着桌子上的饺子,垂眸看向包着纱布的手,真是没用啊。放下筷子,左右看了看,没人注意到,上手直接抓了起来,张嘴。
饺子还没到嘴边,胳膊被人一扭,调转了一个方向,方才掉在桌子上的饺子落进了阎君山的嘴里。
阎君山挥舞着手中的勺子,在一大盘饺子里面捞了两个,放到左离碗中,“这种事,我来效劳,不劳烦大当家亲自动手。”
阎君山夹起饺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左离“啊”了一声,作势要喂他。
正在狼吞虎咽的众人,虽然没停止吃的动作,但左离能明显感觉到,众人投过来的带着怪异的打量目光。
左离感觉耳根有些发烫,皱了一下眉,他可是左家寨的大当家。阎君山把他当成一个小姑娘这么喂他,这饺子若是吃了,他以后还怎么在左家寨立足。
左离没吃阎君山筷子上的饺子,接过阎君山手里的盘子,“我自己来!”筷子迅速扒了一个饺子,到嘴里。
左离刚咬一口,咬到一个坚硬的铜钱,斜眼看向阎君山。
阎君山正眯着带着笑意的眼睛,促狭地看着他。 过年的传统,习惯在饺子里放些铜钱,寓意明年生活顺遂美满。也不知道一共包了几个带着铜钱的饺子,反正阎君山给他捞的那一碗里都是带着铜钱的。
年夜饭都快吃完了,有人喊道,“谁吃到钱了,我肚子都快撑炸了,也没到一个。”
左离不动声色地把吐出来的铜钱,藏在盘子底下……
大年初一,一大早,左离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的。
阎君山脸埋在左离颈窝,听到敲门声哼唧了两声,脸又往颈窝里钻了钻,大半个身子都压在左离身上。
左离迷迷糊糊中推了阎君山两下没推动,敲门声越来越急促,管家李伯在门外说道,“少帅?左先生?帅府门口被围住了!”
大年初一有拜年的传统,左离从前在安王府的时候,大年初一总是会登门很多亲朋好友。
外面大冷的天,谁都不愿意离开暖和的被窝,左离抓了抓阎君山的头发,含糊着声音说,“起来!门口被人堵住了!”
阎君山眼睛都没睁开,微微抬起头朝门外喊了一声,“让他们等着!”
管家李伯还在大力敲着门,“少爷,你快出来看看,那些人……”
李伯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急得一脑门子汗。围在帅府门口的那些人,叫嚷着,阎君山身为保卫一方安宁的军官和土匪头子搞在一起,还说大帅府已经是土匪变成了土匪窝……骂得很是难听。要求阎君山惩治土匪,还一方安宁。
自打少帅带左离住到大帅府之后,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了两人的关系,这会儿两人定是腻乎在一起呢,门口那些人明显是冲着左离来的,他总是当着人家的面转述那些难听的话。
左离一听,李管家这是有要紧的事情,不方便他听见,狠命拧了阎君山一把,“快起来,我要上厕所!”
阎君山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睡意瞬间全无,极不情愿地起身,开门。
左离土匪的身份也就那么几个人知道,年还没过完,海阳城百姓是如何得知。
前段时间,他以左离为条件撤兵的时候,宋江山就曾“善意”提醒他,让阎君山想好了别后悔,左离土匪的身份早晚会毁了他。
阎君山站在门口,扫了一眼,围在帅府门前的人,有几个小有名气的本地商户,大多是一些地痞无赖,人群只有两个咋呼的最欢。
阎君山手指了两下,对身边警卫兵说,“那两个,带过来!”
安抚好百姓,经过审问,不出阎君山所料,这两个户籍虽说是海阳城 ,但已经被马修贤收买,让他们纠结一些人,来大帅府闹,毁阎君山在百姓心中的形象。
马修贤是查白的下属,查白早已上了宋江山的船,这事归根究底还是宋江山在背后使坏。
虽说左离是曾经安王府的贝勒爷,但那毕竟是前朝的事情,左离此时是土匪也是事实,谁会在乎你以前是干嘛的,你劫的是搜刮民脂民膏的奸佞,还是投机倒把的商贾,只要你现在戴着一个土匪的帽子,你就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第九十八章 招安入伙
事情闹得这么大,左离连同左家寨一众土匪兄弟,不可能不知道。他们上山做土匪,虽说是乱世之下的迫不得已,土匪的名头,属实好说不好听。
他们是为救大当家而来,赶上年关,才住在大帅府,没想到给阎君山添了这么大的麻烦。
看着众人一副臊眉耷眼的模样,左离心里更不好受了,一方面亏欠了左家寨兄弟,另一方面他给阎君山招来的麻烦也够多。
心里早就有接受阎君山招安的想法,只是最近事情太多,一时间还没顾得上,这个时候如果提及此事,恐怕海阳城的老百姓不会答应。
左离指腹摩挲茶盏上凹凸的花纹,思忖了半晌,对众人说道,“今天大家伙就回去吧!”
众人点头,表示赞同,都这样了,谁还有那个脸继续住在这里。
坐在旁边的左冷听出了左离的弦外之音,“大当家不回去?”
左离垂下眼眸看向受伤的手,这一枪不能白挨,和查白的总账还没算。更何况,他之前走了很多弯路,做了很多对不起阎君山的事……
阎方的死,多少有他一份,不管阎君山如何开导他,他对阎君山始终是带着愧疚的。
帅府被围堵,怎么说他都是半个当事人,他若是一走了之,恐怕以后海阳城的百姓不会买阎君山的帐,阎君山日后还怎么在海阳城立足!
左离对众人说:“我过一段时间再回去。”
“回哪去?”阎君山开门进来,注视着左离,“这儿以前是你的家,以后还是你的家!”说着在桌子上,放下一方两寸大小的印章,“阎家军是我家老爷子的心血,但也是安王爷的家底,这个早就该还给你了。”
那方象征着军权印章,就这么给他了,左离一下子站了起来。
他从来没听老王爷提起过组建军队的事情,或许是那时候他太小,安王爷没有和他说,亦或许是当时条件不允许安王爷太高调。
左离从来没想到要什么军权,他做左家寨的大当家也只是带着乡亲们混口饭吃。
阎君山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左离有些惊到了。就连左家寨众人各个都是瞠目结舌地看着阎君山。
左离扫了一眼印章,抬头看向阎君山,“你这是干什么?”
阎君山拉过左离的手,印章放在手心里,“以后你就是阎家军……”坏块改口,“不对,左家军?也不对,反正以后它就是你的了。”
左离知道阎君山把阎家军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手里握着温润质感的印章,心里对阎君山的那份愧疚越来越烈。
“阎家军是你们父子的心血,这么多年苦心经营,才有了如今的阎家军,”左离推脱,“我不能要!”
阎君山瞥了一眼,正瞪着眼睛看他们的左家寨众人,“你得想想他们吧。”
“今天,你收下印章,左家寨的兄弟可就和阎家军一样,是保卫一方安宁的军队,左家寨的兄弟以后就不是土匪了。”
生逢乱世,就是这样,披上一层皮就是兵,脱了那层皮,就是匪。
阎君山的这句话,说道了左离的心坎里,他正有此意,只是没想到阎君山会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拉左家寨入伙。
他就这么白得了一支几十万编制的部队,阎君山得吃多大的亏啊。阎君山已经拟好了交接兵权事宜,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名字都签完了。印章往左离的名字上一盖,妥活了,从今以后,左家寨和阎家军可就是一家了!
这场围堵大帅府的风波,以一方小小的印章结束。左家寨年轻力壮的编入阎家军,年岁稍长的被分到了后勤,十几岁的半大孩子,送进学校。这些都是后话。
也不知道谁在后面说道,“宋江山这孙子太损了,指不定哪天又出什么幺蛾子!”
此话一出,瞬间安静下来,左家寨兄弟盖头换面成了正规军,说起话来也有了底气。
“干他,还能让宋江山那个瘪犊子熊住喽!”
“对,打他!”
“阎兄弟说吧,什么时候打,我老刘第一个上战场。”
论打仗这一块,左家寨就没怕过谁,个个骁勇,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随时准备上战场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