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君山可以心狠手辣地对付查白和师洪彩,也可以阴谋阳谋算尽去对付宋江山。唯独左离,他对左离是又爱又恨,真不知道该拿左离怎么办。
阎君山每次想到左离连同宋江山等人,背后捅他的刀子,他心里就抽痛的厉害。这么多天过去了,痛得让他都有些麻木了。
听到周海说左离走了,麻木的心还是狠狠地刺痛了一下,他终归是留不住左离。
走就走吧,阎君山赌气般地想着,反正左离的心也不在他身上,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阎君山翻身换成面朝少发靠背的姿势,继续躺着,瓮声瓮气地对身后的周海说道,“知道了!”
周海点点转身出去了。
周海就像是阎君山肚子里的蛔虫一样,即便是阎君山什么都没说,他也知道了阎君山对左离冷处理的态度。和盯梢大兵交代一声,把追踪左离的人撤回来,以后不用管了。
一个孤单的身影,拼了命一般在暴雨中急行,从海阳城到秃顶子山几百公里的距离,隔天,天还没亮。左离就抵达了秃顶子山山脚下。
左离不知疲惫地抽打着马屁股,入眼尽是连接天地的水帘,白蒙蒙的什么都看不真切。
倾盆大雨已转换成牛毛细雨,山脚下汇聚了无数条泥泞的溪流,马蹄飞踏而过,溅起一片带着污泥的水花。
“大当家!”正在山脚巡岗,带着草帽披着蓑衣的王生,在左离经过几分钟之后才反应过来,那个雨中骑在马背上的身影,是几个月之前下山的大当家。
左离脑子昏昏涨涨的,一门心思的想着逃离海阳城,快点到达左家寨。压根就没听清,左家寨兄弟王生在身后喊他,他甚至都没注意到穿着蓑衣的王生。
秃顶子山山路崎岖,雨天更是泥泞难行,疾驰的马蹄,不巧踩在一块松动的石头上,前蹄骤然打滑跪在地上。
左离重心不稳,一个没留意从马背上硬生生摔了下来。左离只觉头上一阵刺痛,流淌的泥水瞬间多了一抹鲜红。眼前越开越模糊,耳边尽是雨水拍打地面的声音,哗啦啦的,好像谁的哭声。
冰凉的雨水,淅淅沥沥地洒在他的脸上,眼睛里好像有灼热的液体流出,和脸上的雨水混在一起。
左离失去意识之前,最后想的竟是那张带着三分笑意的脸。人有的时候真的很矛盾,明明是想着离开,却又无时无刻地想起。
正在因左离没回应而耿耿于怀的王生,恰巧看到左离从马背上摔下来的情景。
左离在左家寨的形象,一直都是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坠马?绝对不可能发生在大当家身上。
要不是王生亲眼看到大当家,从他面前经过,他简直无法相信那个在马背上摔下去的,是大当家。
王生把草帽帽檐往上戳了戳,急切地喊道,“大当家?”等了两秒,没有听见回应。
大当家出事了,王生小拇指放在口边,吹了一记响亮的口哨,通知寨子里的兄弟接替他的位置。带着另外两人,把已经昏迷的左离连搬带扛地送到寨子里。
这么凉的天,左离身上却滚烫滚烫的,额头上还在滴淌着血,双手无力地下垂着。
背着左离的兄弟,把左离后背上颠了颠,“大当家不会不行了吧!”
“瞎说什么胡话!”王生训斥道,脚步不觉加快。
还没进寨子,王生抻着嗓门喊,“二当家,大当家回来了!”尽管王生喊的声音很大,但混杂在雨水浇打在地上的声音里,就显得有些微弱了。
“把当大家送屋里去!”
王生经过左冷房间的时候,门敲的“哐当哐当”直响,就差把门框敲下来了。
“二当家,大当家回来了!大当家从马背上摔下来,晕到了,您快去看看!”
敲了半天也没听见左冷的回音,趴着窗户看了看,里面黑咕隆咚的什么都看不清。
“人去哪了?”
适才扶起大当家的时候,身上烙铁一样的烫手,人又昏迷着,一刻也耽误不得,这不着调的二当家也不知道去哪了。
王生正着急,扯过一个刚上完茅厕,还提着裤子的兄弟问道,“看见二当家了吗?”
那兄弟眯着眼睛,显然还没有完全睡醒,“嗯哼”了两声,“不在房间吗,那应该是在凌大夫那吧!”
“真是什么都指望不上他!”王生和提裤子兄弟说,“你去我院子,让我家婆娘,烧些热水,送到大当家屋里。”
“大当家回来啦?!”提裤子兄弟一下子来了精神。
王生踹了提裤子兄弟一脚,“快点吧你,大当家坠马昏迷着呢!”
“哎!哎!知道了!我这就去!”提裤子兄弟,两下系上裤带,拔腿就往王生家院子跑。
第八十六章 凶险
秃顶子上此时汇聚了两位名医,左冷下山一趟,把海阳城最有名的大夫凌志,拐带回了秃顶子山。
昨晚两人在后山发现了一株草,极像一部古医书里记载,极为罕见的灵草。
左冷在山上生活了三十来年,对秃顶子山有着浓厚的感情,即便是心里不确定,嘴上非常笃定地说就是书中记载的灵草,凌志不管左冷说什么,回答就是不咸不淡的两个字,“不是!”
两人因为一株草,呛呛了一整晚,直到王生来敲门,才结束这场“纷争”。
凌志食指中指搭在左离的脉搏上,微微蹙眉,“气逆三焦,雷火郁结。”
左离额头上一块蛋黄大小的伤口,尚有渗血的迹象,左离处理完伤口,让刀疤把伤口包裹上。
刀疤处理完左离的伤口,凌大夫不苟言辞,问一句说一句,还没有他口条利索呢,抬眼问左冷,“啥……啥……啥意思?”凌志万年的冰山脸山,那么一蹙眉,看着心里有点没底。
左冷的面色也不是很好看,啧了一声,没回答刀疤的问题。拍了拍凌志的肩膀,示意他来诊脉。
三分钟后,左冷表情和凌志同出一辙,左离房间内众人,大气都不敢喘。
听到消息急匆匆赶来的左仁,急道,“我说两位神医,你们到是吱一声啊,大哥情况怎么样了?”
左离双目紧闭,脸色煞白躺在床上,呼吸微弱,隐有衰败之象,一看情况就不怎么好。
左冷弯腰给左离掖了掖被角,面色沉重,“受了这么重的伤,心里憋着一股火气出不来,又着了风寒,能好到哪去?”
此话一出,整个房间的内的气温好像骤然低了两度,个个蔫头耷脑的,两位名医都这么说了,大当家十有八九是不行了。房间内甚至出现了轻轻的啜泣声。
左冷目光扫向众人,怒着说道,“都干嘛,人还没死呢,就开始哭丧了,都该干嘛干嘛去,杵在这里大当家能好怎么的?”
众人纷纷底下头,但谁也没有要走出房间门的意思。
凌志立在左离床边,语气淡淡地说道,“能治!”
众人一听能治,心里松了一口气,面色缓和些许。
左仁是个急脾气的,一听凌志大喘气的一句话,有些气不打一处来,“能治你不早说,害的大家伙白担心!”
左冷在一边接道,“是能治,三七开,生门占三,死门占七!”
左家寨众人,刚缓下的神色又紧张起来。被这两位当世神医你一言我一语,折磨得心情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的。
左冷继续说道,“我和凌大夫,定会拼尽全力!”视线停在左离脸上,“不过一切,还得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此刻的左离沉浸在自我意识世界里。
“哥哥,我刚才在这边,看到好大一条鱼。”小阎君山身上光溜溜的站在河塘里,水位正好没过小屁股,两只胖乎乎的小胳膊比划了一个长度,兴高采烈地对左离说。
离柏裤腿窝到大腿根,正弯腰在河里摸鱼摸的认真,头也没回,对身后阎君山敷衍应声,“知道了!你别说话,吓跑了我的大鱼!”
阎君山努努嘴,心里有些不服气,他也能摸上来大鱼。顺着刚才大鱼游走的方向淌水过去。
离柏在河里摸了半天,终于抓上来一条筷子长的鲤鱼,“哈哈哈,阎君山,你看我抓到……”话说到半截,回头没看到小不点弟弟的影子。在平静的水面上,反倒泛起几层荡波。
离柏急着喊道,“小不点?阎君山!”
下人们早就提醒过他,这里有暗流,只能在河边玩,不能往里走。弟弟不会被暗流冲走了吧,离柏瞥了一眼岸边说笑打闹的丫鬟小厮们,等他们下水,弟弟早就被暗流冲走了。
彼时的离柏已经九岁了,已经深谙暗流的凶险,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离柏一把丢弃他好不容易摸上来的鲤鱼,顺着河面起荡波的地方,想也没想地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幸运的是,阎君山只是踩进了河塘较深的位置,没有遇到暗流。但当他把阎君山拖上岸的时候,人还是昏迷了。阎君山肚子鼓鼓的,浑身湿漉漉的尽是恶臭的淤泥。
丫鬟小厮们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没经历过这种事,看着昏死过去的阎君山,都吓傻了,谁也不敢伸手上前。
离柏推开围在阎君山周围的丫鬟小厮,清理口鼻,又是按肚子,又是对嘴吹气的,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阎君山“咳咳”两声,一股一股地往外吐水。
阎君山睁开眼睛,就看到哥哥那张放大的脸,嘴唇被另一个带着温度的唇堵住,自此心里埋下了一颗对离柏区别于常人的种子。
兄弟二人有惊无险地度过了一下午的抓鱼时间。若是离柏吩咐下人,不准把今天发生的事情禀告王爷,大家相安无事,对谁都好。
但那个时候的离柏心眼实诚,脾气还倔。回王府就向安王爷一五一十交代了下午发生的事情。
第八十七章 两小无猜
安王爷听了之后属实被这两个孩子吓得不轻,阎方兄弟有事出门,信得过他,才把孩子留在王府,若是出事,要他如何面对阎方兄弟。当即吩咐下人去宫里请御医,给阎君山瞧瞧是否落下病根。招来人牙子,把今天随侍的丫鬟小厮全部发卖了。
安王爷问离柏知不知道错了,离柏跪在门外,大声说,“知道了!”
“下次还带不带弟弟去河塘里玩了?”安王爷极其严厉的语气质问他。
离柏腰板挺得笔直,他不理解,他明明是救人了,为什么王爷还以这个态度对他。
更何况,要么上树打鸟,要么下河摸鱼,人生少了一大趣事,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离柏回得干脆利落,“去!”
就这样,离柏第一次被安王爷罚去跪祠堂,还不准下人给他送饭,什么时候改口了,说不带弟弟去河塘里玩了,什么时候出来吃饭。
离柏那个时候也是真倔,不给吃饭就不吃,跪祠堂就跪祠堂,有什么大不了的。
夜深人静,离柏孤零零地跪在祠堂,祠堂里阴冷阴冷的,困得不行,还睡不着,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和安王爷犟嘴的时候有多倔,此时就有多遭罪。
下半夜,守着离柏的嬷嬷过来说要去方便一下,实际上就是看离柏跪得老实,平常又不会对他们这些下人说什么,想躲会儿懒。
别看离柏小,下人人什么心思,他心里明镜着呢,即便是当着他的面睡觉,他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当做没看见,懒得管他们。
下人走后没多久,身后传来脚步声,离柏以为是他自己小人之心了,不觉回头看了一眼,来的竟然是瞪着滴流圆眼睛,左顾右看的阎君山。
离柏注视阎君山学着他的样子跪到旁边,问道,“你怎么来了?”
阎君山边警惕地瞄向门外,手伸进衣服里面,半晌之后,从怀中掏出两个白馒头,笑呵呵地递到离柏面前,“哥哥,给你!”
离柏垂眸看了一眼,肚子都快饿瘪了,巴不得两个馒头一下子塞到肚子里。但他和王爷正僵持着,吃了东西,就感觉他自己输了一样。
离柏视线停在面前的排位上,不去看诱惑人的馒头,冷硬地对阎君山说,“拿走,我才不吃!”
阎君山一听就蔫了,小声嗫嚅着,“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你也不会……”
“跟你没关系!”离柏打断阎君山,心里多少对阎君山有点气,甚至可以说是嫉妒。一直以来,王爷连句重话都没对他说过,这次居然因为别人的儿子,罚他罚得这么重。
半晌之后,离柏听到啜泣声,侧头看向阎君山。
阎君山怀里抱着两个馒头,小脑袋埋得很低,眼泪大颗大颗吧嗒吧嗒地往下掉,看起来委屈极了。
离柏心一下子就软了,“哎,你别哭啊,弄得我好像欺负你似的。”
阎君山红红的眼睛看向离柏,摇头说道,“哥哥,没有欺负我,我,我只是……”低头摆弄手中的馒头,“爹说刚出锅的馒头最香了,刚出锅我就偷了两个,想给你送来,但守在祠堂门口的那个嬷嬷长的太凶了,我不敢进来……”说着眼泪又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离柏眸色怔了一下,阎君山是从怀中把两个馒头拿出来的,刚出锅的时候就踹进怀里,那不得把人烫伤了啊。
离柏顾不得安慰大声哭泣的阎君山,一把掀起阎君山的衣服。肚皮上已经浮起两个大水泡,周边一大片泛红的痕迹。
离柏既心疼又气愤,有心想骂阎君山两句,傻子嘛,非要把滚烫的馒头揣怀里。
但看阎君山那委屈巴巴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手指轻轻触碰红肿的地方,心疼地问道,“疼不疼啊!”手指碰到阎君山的瞬间,明显能看到阎君山颤抖了一下。
阎君山见左离面色和缓,破涕而笑,“不疼!”两只小手捧着馒头,胳膊微微抬起,任由离柏看他烫伤的肚皮。
离柏接过阎君山手中的馒头,大口大口地咬,香甜软糯的白馒头愣是尝到一丝丝苦涩的味道,也不知道是阎君山的眼泪滴到了馒头上,还是他心里的味道。
他跪在祠堂大概三个时辰,馒头已经有些凉了,说明阎君山怀揣着滚烫的馒头,在门外已经等了三个时辰,才等到嬷嬷离开。
阎君山有些不好意思,“馒头有点冷了,肯定不好吃了。”
“好吃!”左离咬掉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心里对阎君山的那点气也消没了。
第八十八章 “侄媳妇”
左离脑子昏昏沉沉的,一会儿想到了在王府大院的美好时光,一会儿又想到街头流浪的那段艰难日子。
左离在床上躺的安静,却忙坏了左冷和凌志两位大夫。
两人轮班亲自在左离床前守着,翻箱倒柜地找医书,需要名贵的草药,打发兄弟下山买,需要蛇血做药引子,打发兄弟上山抓蛇。
一天,两天,三天……
十天很快过去了,左离却不见半点起色。左离封上信封的封口,对守在门口的王生说,“这封信想办法送到海阳城大帅府!”
正改药方的凌志问左冷,“什么人啊?”
左冷瞥了安静躺在床上的左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侄媳妇!”
他和凌志起早摸黑了十天,都没什么起色,虽说医者不会放弃每一个病人,但他心里有些没底。
此时的左冷还不知道左离和阎君山之间的纠葛,只想着不能让他们彼此留下遗憾。
左冷的信非常顺利地到达了大帅府。
安葬了阎方,解决了军饷问题,军中一切事务逐渐步入正轨,正如阎君山所料到的那样,十座城快速瓦解了宋江山等人的利益联盟。
眼下,正拟作战计划,收回拱手让人的城池。
下属把信交到周海手里,周海垂眸看着来自秃顶子山的信,信封上没有署名,既然是给少帅的,相当然地认为是左离寄的。
周海伸头看了一眼正指着沙盘,研究下一步作战计划的阎君山。
少帅好不容易最近有点精神头,一门心思铺在军务上,可不能因为一个曾经在背后捅过刀子的人,坏了事。
周海拉开抽屉,把信扔了进去。
那封承载着左离生死未卜现状的信,就这样混杂进了大量无关紧要的信件里。
阎君山在屋里冲周海喊道,“周海,你干嘛呢?快点过来!”
周海合上抽屉,“来了!”
阎君山手里拿着一根小木棍,瞥了周海一眼,周海神色如常地说,“我刚才打电话没打通。”
阎君山刚才确实让周海给军需处打电话,没有对周海的话起疑心,小木棍指着一处,“到时候,你带人埋伏在这里,这里也要多派些人手……”
或许是老天还没有折磨够左离,亦或许是左离命不该绝。
在左冷和凌志两位名医的照拂下,昏迷的第十五天,终于清醒过来。遣散了来看望左离的众人。
左冷手里还拿着左离刚喝过汤药的碗,看着缀在最后面的凌志,“凌子!”凌志回头看他,“碗拿出去。”
左离这才注意到凌志这个人,脸色蜡黄,满脸麻子,身形消瘦,要不是左冷在后面叫住凌志,明明那么大一活人,他愣是没注意到。就好像此人在刻意收敛气息,不让别人注意到一样。
左离有些奇怪,左冷是一个看脸交友的人,这人长的其貌不扬,甚至有点一言难尽,为何却能和左冷走得如此亲近。
凌志接过左冷手中的碗,和左离短暂对视,点了一下头,跟随众人离开了。
左离抬头笑着问左冷,“他就是你那至交好友凌大夫?”
左冷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要不是我们两个在这里起早贪黑地伺候你,你还能见到我吗?”
左离愧疚地偏过脸,尽管是名贵药材用着,面色依旧煞白,本就没多少肉的脸上,颧骨更加清晰可见。
对于左冷而言,左离就是他半个儿子,左离这个样子,他是看一眼,心疼一下。说好的是去寻仇,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幅德行。
左冷站在床边,也不顾大不大当家的了,一副说教的气势,“说吧,怎么回事?”
左离倚靠在床头,就知道左冷定会问他一些海阳城的事情。心里埋藏了十七年的身世秘密,只为了能顺利地手刃仇敌,没想到,到头来竟是一个笑话。甚至因为这个笑话,伤害到了爱他的人。
他想和阎君山解释清楚,他不是故意的,求阎君山原谅他,但他没有那个勇气,更没那个脸面对阎君山。
左离心里憋得有些难受,他现在也想找一个人,述说心里的无奈和委屈,哪怕这个人是看起来极不着调的左冷。
说他是安王爷的儿子,说错把阎方当成他的杀父仇人,说和查白合作,说他对不起阎君山……
起初左冷还惊讶地插一两句话,后来干脆不说了,作为一个聆听者,安静耐心地听左离的故事。
左离昏迷十多天,身体虚弱,撑着精神讲完,天已经擦黑了。头脑浮上些许困意,看起来整个人都是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左冷还在消化左离的事情,他这个外人听完都觉得心里堵得慌。叹了一口气,左离这孩子的这十七年是泡在苦水里度过的,老天就怎么揪着一个人不放啊!
左冷想到前几天给阎君山寄的那封信,可能有点弄巧成拙了,也难怪阎君山没来,两人闹成这个样子,几乎不可能在一起了。
左冷面上划过一丝心虚,看天色暗了下来,正好到饭点了,借由子出门松了一口气,顺便吩咐一声,没多大一会儿,刀疤端着一碗清粥,一碟小咸菜进来了。
左离此时没什么胃口,他怕寨子里的兄弟们担心,勉强喝了半碗粥。
刀疤收拾碗碟的时候,随口问道,“大……大……当家,你……你的仇……报……仇报完了?”
此话一出,屋里的另外两个人均愣住了。
左冷愣的是他刚听左离说完报错了仇的事,这会儿刀疤哪壶不开提哪壶,这话就是往左离的伤口上撒盐。
左离尽管头脑昏昏沉沉的,但一下子抓住了刀疤话中的关键。
刀疤的话,给了他当头一棒,是啊,他的仇还没有报,杀害老王爷的真正凶手——师洪彩,还好好活着,他怎么能安心地躺在这里。
但他现在虚弱的厉害,连动一动手指都需要费些力气。
十七年的牢笼就是一个笑话,人的一生有几个十七年,他得做他应该做的事情,打破真正的枷锁。不然,他的这辈子都将是一个笑话。
左离合眼躺在床上,他感觉躺在这里的每一秒钟都是煎熬,他无法接受他所犯下的这个错误。
左离房间外,左冷轻轻关上房门,对着刀疤就是一顿数落,说刀疤不该在这个时候,提左离报仇的事情。简单复述了左离的话,刀疤听后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刀疤看了一眼大当家房间,紧闭的房门,忧心忡忡地问左冷,“大……大……大当家,不会……自己……去……去寻仇吧……吧?”
左冷白了刀疤一眼,“去……去……去……怎么去?大当家现在连床都上不去,怎么去找师洪彩那个孙子寻仇?”
“等过段时间,大当家好利索了,咱们左家寨的兄弟,一起去找姓师的,报仇!”
正如左冷所预判的那样,虽说已经苏醒过来,但最近两日都是在躺在床上度过的。
就在左家寨众人筹备如何要了师洪彩那孙子的命时,左离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悄悄离开了左家寨。
虽然寨子里的兄弟们,没和他说要替他找师洪彩,但他心里有事,躺在床上假寐的时候,七零八落也听得个大概。
替老王爷报仇,这是他自己的事情,不能连累寨子里的兄弟,更何况那么多人,呼呼啦啦一下子进城,势必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他们的身份见不得光,那些富商恨不得吃了他们,一旦有人认出他们中的一两个人,那对左家寨的兄弟来说将是一场无法预估的灾难。
经过几日的调养,左离虽然看着有点精神,但病根还远未除尽,内里虚弱的厉害,骑着马走到山脚下,就有点撑不住了。
不得已在山下的农户家中休息一晚,第二天天没亮,继续赶路。一路上走走停停,三天才走到江城。
城门口有很多驻守盘查的兵,各个神情严肃紧张,城墙上架着炮,好像随时准备打仗样子。
左离勒紧缰绳,马在原地踏了几步。
他不知道师洪彩的行踪,但他知道查白就在江城,马修贤劝他离开海阳城的时候,曾经说过,查白有了新靠山,就是江城的宋江山。
宋江山手里有军队,查白有满清王爷的威望,师洪彩有钱,这三个构成了一个坚固的利益团体。
阎君山一定已经查到了查白和师洪彩的利益关系,依照阎君山的性子,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师洪彩想要活得安宁,必然会寻找一个能护得住他的地方。
左离猜测师洪彩十有八九被宋江山保护起来了。
至于阎君山,等他宰了师洪彩,和查白算过总账之后,定会去找阎君山,给他一个交代,不管阎君山对他是杀是剐,他都会欣然受着,他得对得起这份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