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不能因为担心就将她们束缚在自己的世界里。
陆政和陆一诚不是那种‘我为你好,你只能听我的’不讲道理的人,他们只能不厌其烦反复叮嘱她们,欣赏美景固然重要,但千万千万不能不注意安全。
苏彤她们也并没有觉得他们太啰嗦,一边又一边应下,回应着让他们放下心的话。
转眼,时间都快九点了。
这时候的电话费高,陆老夫人开玩笑道:“一天天这么打,电话费都比房费还贵。”
她站起身,捶着腰说:“我先去洗澡了,坐了两天车,腰还真有点酸。”
陆母笑道:“你先去洗吧,等你洗完我再帮敏儿洗。”
她们住的是豪华双人房,空间很大。
苏彤和陆敏睡,陆母和陆老夫人睡。
倒不是因为要省钱,而是为了安全,也为了让远在家里的陆家父子放心。
几个人睡一个房间,万一有什么事,好歹也能有个照应。
苏彤洗澡慢,故而选择最后。
累了一天,洗个美美的热水澡,岂是一个惬意可以形容。
洗完澡出来,陆老夫人已经半躺在床上打瞌睡了,陆敏却精神抖擞。
看到苏彤出来,她很兴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母亲过来躺下。
苏彤也是想躺了,笑呵呵走到另一侧。
才躺下,小肉团子就滚了过来,在她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没几秒就沉沉睡去。
小奶娃肉嘟嘟的,手感特别好,苏彤忍不住在她小屁股上揉了揉。
并不担心弄醒孩子,陆敏睡眠质量特别好,好到她都羡慕。
陆老夫人强撑着不睡,就是想看着宝贝曾孙女先睡。看到她在那样粘苏彤,心里无比欣慰,也终于能安心睡觉了。
陆母何尝不是如此,她也不是没见过当人后妈的。
有些后妈为了怕人说对孩子不好,于是拼命对孩子好,好到都已经刻意了。有的后妈根本没办法接纳孩子,不是给脸色就是打骂。
在一开始她就知道,苏彤肯定会对孩子好的,但是嫁过来后对孩子的态度,倒让她很意外。
要说对孩子多好,真称不上。过她要求也不高,而且人与人的感情都是要相处的。她相信相处久了,不管是大人对孩子,还是孩子对大人,都会有感情的。而且阿阿彤和孩子,本来就是亲人。
到现在,如果不说,怕是任谁都不会觉得这两人不是亲母女。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不知道。彷佛毫无迹象可寻,却是在那流逝的一天天里都在变化着。
可你硬要说阿彤对孩子多好,也称不上,反正就是,她就没见过比阿彤和孩子相处更自然的后妈了。
比如刚才,偷偷将孩子当玩具玩,还真当别人看不到。不过都是做过母亲的人,谁没干过这种事,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翌日,苏彤她们按计划时间起床,吃早饭,收拾行李。
因为从家里带出来的水果,这两天路上都吃完了。所以收拾完行李后,她们并没有急着退房,而是打算去酒店附近的市场买点水果。
此时的她们,怎么都没想到,这一决定将会改变她们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她们询问过酒店服务员,市场离酒店并不远,步行十五分钟左右可以到。
就是这十五分钟的路程,她们目睹了一件让人发指的事。
一个看上去至少六七十岁的老太太,当街被两个男人殴打。而在旁围观的人,竟然没有一个上前阻止的。
苏彤不是喜欢多管闲事之人,而且她们人生地不熟的,不过是路过此地,理应跟更不应该管什么闲事的。
但是看到一个馒头白发的老太太被殴打,她真做不到和其他人一样无动于衷。
陆老夫人和陆母也是,她们本就是善良又充满正义感的人。
就在此时,一看上去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朝老太太跑去,边跑还边嚷着:“不许打我妈。”
苏彤等人终于松了一口气,老太太的儿子来了,应该没事了。
谁知道,那两人并没有害怕,反而还将那跑过来的中年男人也一把推倒在地。
男子也不敢还手,只是将老太太护在身下,承受了本来落在老太太身上的拳脚。
“呜呜,好痛,呜呜,别打我了。”男子一边哭一边求饶,不过却是没有因为痛而丢下母亲。
苏彤看出来了,这男人是个痴傻的。
她已经很久没试过这么生气了,这两个禽兽,竟然欺负这样欺负这对可怜的母子。还有那些旁观的人,竟然冷漠至此。
苏彤看了奶奶和婆婆一眼,得到她们首肯后,走上前,厉声叱喝:“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怎么能这样打人。”
那两个打人的男人可能没想到会有人敢上前说他们,而且还是一个女人。
两人对视一笑,笑容里都带着轻蔑。
期中稍年轻的那个对年老的那个说:“爸,这人你认识吗?”
年老的男子摇了摇头:“没见过,不认识。”
苏彤在心里冷笑,原来是禽兽父子。
稍年轻的中年男人不耐烦,对苏彤说:“走开走开,这是我们的家事,你一个外人少管闲事。”
家事?反应过来这句话什么意思后,苏彤更愤怒了。
这中年男人怕是老太太的儿子,老男人是老太太的丈夫。
果然,那个护着母亲的傻子对打人的男人说:“大哥,求你了,别打妈了。”
被叫大哥的男人立刻不悦踹了傻子一脚:“谁是你大哥?你喊谁大哥?”
傻子被踢得很疼,又呜呜哭起来。
老太太一脸绝望,看着丈夫和大儿子,却依然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苏彤搞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丈夫和儿子都这样对自己了,还要忍耐至此?
难道是曾经做过什么错事?就算是,父子俩人也不能这样殴打人。
苏彤于心不忍,上前关心问:“老奶奶,你有没哪里不舒服?”
刚刚那父子两人殴打她得时候,可是全程没手下留情。
老太太有些不敢相信,可能是周围的人都冷漠惯了,不敢相信会有苏彤这样的关心她有没有事。
她摇了摇头,想说自己没事,却突然呕了一口血。
傻子吓坏了,大喊着:“妈,你别死,你别死。”
一个痴傻得儿子都这样担心母亲,神智正常得大儿子却是在看到母亲吐血后,冷漠说了句:“要死早点死。”
苏彤真的,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除了不是亲生的,她想不到别的原因能让一个儿子这么恨自己的母亲。
不止她,一旁的陆老夫人和陆母也很生气,陆母这样温柔的人,都忍不住开口训斥这个不孝子。
“你怎么能对自己的母亲说这样的话?就不怕天打雷劈!”
男子听到陆母这话,不以为意,反而冷笑道:“又来一个多管闲事的。今日怎么回事?怎么那么多不认识的人跳出来多管闲事?”
冷笑完,他板起脸问苏彤和陆母:“你们清楚什么情况吗?就在这多管闲事。”
陆母虽然害怕,但也并不退缩。
“我是不清楚,但是儿子打老娘,什么情况都不占理。”
“我呸。”打人的中年男子一脸嫌弃,对着老太太吐了口口水:“我还情缘她不是我妈。”
说完,看着苏彤和陆母,一脸愤恨道:“你们是外地过来的吧,你们知不知道……”
“闭嘴!别说了好吗?”吐血的老太太突然叫了起来,然后对着苏彤她们哀求:“我求求你们了,别管我们的事好吗?求你们了。”
老太太眼神和语气并没有责怪苏彤她们多管闲事的意思,只是的确是在哀求她们不要管,仿佛……
仿佛什么呢?苏彤又推理不出来。
打人的父子两人起身走了,老太太也在傻儿子的搀扶下站起身,一拐一拐跟在他们后谜案。
苏彤三人,用呆若木鸡来形容都不为过。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被丈夫和儿子这样对待,老太太不仅不敢反抗,还求着被人不要管?
这世上真有能忍耐至此的人吗?
苏彤三人再没了刚从酒店出来的兴奋劲,心情别提多沉重。
特别是陆老夫人和陆母,她们的年纪和老太太更接近,又是当了母亲的人,更容易共情。
理智告诉她们,该走了,可是情感上又觉得不能就这么过去。
围观人群也渐渐散去,有个看上去也是六七十岁的老太太,见她们还站在原地,想了想,走上前对她们说:“老赵家的事,你们就别管了。”
苏彤意识到什么,立刻抓着她,问:“老奶奶,你知道他们家的事?”
老太太笑了:“你问问这附近的人,谁不知道他们家的事。总之,你就别管了。”
“老奶奶,你能和我们说说吗?”
老太太摆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我就不该多嘴。”
任凭苏彤怎么哄骗,老太太就是不说。
直觉告诉她,那个挨打的赵家老奶奶身上,肯定有故事,而且挨打也不是一两天了。
她和奶奶婆婆猜测着,到底为什么,那父子俩人要这样对老太太。
难道是因为生了个傻儿子?又或者是干了对不起家庭的事?
她们做了多种猜想,都绝对没想到,竟然是因为那样的原因。
买完水果回到酒店,打扫客房的阿姨热情和她们打招呼,问她们是不是要退房。
苏彤诶了声,告诉她,她们一会就退房。
走了两步,苏彤突然停下,问:“阿姨,你是本地人吗?”
阿姨笑道:“当然,我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那你知道赵家老太太的事吗?”
苏彤也没说哪个赵家,一个地方,赵姓又是大姓,肯定很多人。
但阿姨还是一下子就听出来了,笑容顿了顿:“你说的是我们酒店往前走几米左拐那个巷子进去,头发全白,但依然看得出长得很好看的那个老太太?”
“对,没错。”苏彤没有丝毫犹豫,那个老奶奶虽然年纪已大,头发全白,看上去没有一点活力,但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美人。
阿姨叹了口气:“那个老太太,你问整个县城的人,怕都知道。”
苏彤意外,整个县城的人都知道,那肯定是发生过什么大事。
阿姨说完,反应过来,问她们:“你们是昨天才来的,怎么知道赵家老太太?难道你们是特意来找她的?”
“不是。”苏彤将刚才她们去市场买水果看到的事告诉了她。
阿姨听完,叹了口气:“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赵家父子对她经常不是打就是骂。”
“为什么?”对于这事经常发生,被人却习以为常不以为意的态度,苏彤说不出的愤怒。
阿姨看着她们,想了想,最终还是摆了摆手。
“别人家的事,还是不要说了。”
苏彤都快被急死了,为什么一个个表现得都知道,但却到最后关头都不肯说?
“阿姨,你就告诉我们吧。那个老奶奶,真的太可怜了。”苏彤央求着她,甚至打算利益诱惑。
“那个老太太确实是可怜人,年轻的时候还伺候过鬼子兵……”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阿姨连忙捂住嘴。
苏彤震惊了,震惊到头皮发麻,四肢发软。
阿姨这话的意思……难道那个老奶奶……
她只在电视新闻上看过,还有那年看过一部为她们拍摄的纪录片。
她不敢太过深入去了解,因为只是这样都已经让她受不住流泪满面。
然而今日,就在不久前,她亲眼见到了一个幸存者。
所以她们是被这样对待的吗?苏彤悲愤握紧双拳。
苏彤明白了,陆老夫人这个从战争年代过来的人,又那可能不明白?陆母这个听爷爷奶奶和父辈们说过不少过去的事的人,又怎么可能不明白。
那个可怜的老太太!
她们的心再没办法平静,红了眼眶回到房间,在床上坐了许久,三人做出了同样的决定。
赵家果然在南县人人都知道。
决定在南县多停留几天后, 苏彤和周围的人稍作打听,虽然大家都有所避讳不肯多言,但也大概知道了赵家的情况。
那个挨打的老太太有个很好听的名字, 徐宝饴。
在那个年代, 会给女儿取这么好听名字的家庭一定不差,而且父母一定将她视她如珍宝。
被父母宝贝的孩子, 长大后嫁了一个还算心仪的丈夫,第二年就生下了个儿子。
如果没有战争,也能这样不咸不淡幸福下去。
不幸始于她23岁那年, 城破人亡。
她的父母兄长在炮火中丧生, 她在逃亡中和丈夫失散。
她和好几个邻居女性被抓走, 忍受了几个月屈辱的生活。
后来,山河收复,她们那些在炼狱中生活的人也终于得救。
再后来, 她和同街几个女人受辱的事被传开,其他几人承受不住压力,有的选择了结束自己的性命, 有的选择远走他乡。
她坚持了下来, 却是丈夫的不待见, 长子的不理解。
“做出那样丢人的事, 都不知道她怎么好意思活着。”
这话是苏彤在向别人打听时,听到最多的。
每向人多了解一分,那双捂住苏彤心口的无形的手就像加大了力度,闷得她喘不过气,痛苦难耐。
她站在南县城内最大的那条河流边, 看着几近枯竭的河流,一如此刻的心情。
一直都知道这个社会对女性有多苛刻, 哪怕在那些宽容、平常对待女性再嫁的时代。
自懵懵懂懂的豆蔻年纪起,她就非常不理解,为什么水性杨花是形容女性,风流倜傥是形容男性?
她找不到答案,社会也给不了她答案。
过去的那些,和今日了解到的徐宝饴老奶奶遭遇比,都不算什么了。
抬手看了眼手表,她已经在这河边站了半个多小时了。
太阳已经很晒,闷得她额头直冒汗。
抬头望了眼天空,阳光刺眼,刺得她睁不开眼。
也正是这刺眼的阳光,让苏彤忽然下定了决心。
不行,明明早已雨过天晴,阳光灿烂,每个人都活在阳光之下,为什么不幸的受害者却依然还要活在湖南之中?
这么想,她不怕了。
多管闲事也罢,会被那对畜生伤害也罢,她都必须要去徐老奶奶家一趟。
她不知道去了能改变什么,只知道要去。
苏彤凭着了解到的线索,一路走一路问,总算找到了徐宝饴老太太家。
赵家虽然在小巷子里,不过并不差,是独栋的两层小洋楼,只是有些陈陋旧陋,看得出有一定的历史年限。
从建筑风格看,苏彤揣测应该是三四十年代建的。
可见在以前赵家应该也是条件不错的,不然徐家怎么可能将女儿嫁给他们家。
小洋楼一楼的右侧用木头搭了个小矮房,一开始苏彤还以为是搭来堆放杂物的。
她看到一五六十岁的大妈从赵家洋楼走出来,猜测可能是赵家人,便硬着头皮问她徐老奶奶的事。
大妈一脸嫌恶看着苏彤,凶巴巴问:“你找她干什么?”说完指了指那个小矮房:“在那呢。”
语气里满是嫌弃,仿佛多看一眼那个地方都会沾染上晦气。
苏彤莫名一肚子气,同为女性,怎么能对女性那么大敌意。
不过苏彤不想和她怄气,她今日过来是想看看徐老太太的。
苏彤朝矮房子走去,所谓门不过是一块缝缝补补又缝缝补补的模板,轻轻一拿就拿开了。
看到里面的场景,苏彤顿时说不出话,眼眶瞬间被打湿。
两个平方大的小木房,老太太正卷缩成一团,躺在那只铺了一层薄垫的地上。一看就不对劲。
苏彤没时间难过,连忙弯腰进去,喊了几声奶奶,奈何全没回应。
伸手一摸,身子滚烫。
发烧了,而且烧得不轻。
竟然没有人管她,就这样任由她烧吗?如果自己今日没过来,苏彤甚至不敢肯定,她是不是就会烧死在这个小房子里。
不行,必须得尽快送医院。
苏彤想叫醒徐老太太,奈何她早已烧得没有意识。
想抱起,力气又不够。
正无助准备去外头喊人之际,老太太的傻儿子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碗,碗中装着黑乎乎的不知道什么东西。
苏彤也不管傻儿子能不能听懂,比划着让他将老太太背起。
傻儿子一开始却是没听懂,傻傻举着碗,说是药。
苏彤气坏了,连忙说:“你那是什么药,怎么能吃。”
“狗,狗狗生病也吃这些。”傻儿子愣愣解释。
“人生病了得送医院!”苏彤急死了,“医院,送医院。”
好在傻子再傻,也听懂了医院二字,明白了苏彤是想将他母亲送医院,于是立刻背起母亲。
送到医院,医生都吓到了,再给老太太检查并输液后,本来就忙得挪不开身的医生,还是把苏彤和傻子批评了一顿,批评他们怎么能将病人拖到这么严重才送来。再晚来一步,老太太可能神仙都难救。
“而且,病人身体极度营养不良,你们是不是虐待老人?”医生眼神犀利盯着俩人,此刻看他们就是虐到老人的年轻人,非常生气。
苏彤小声解释:“我是昨天才到这个地方,今天无意中撞见老奶奶病倒在家里没人理。”
老太太的傻儿子被医生吓到,缩在墙角,低声哭泣。
医生扶额,他懂了。
只怕是,这个儿子才是老太太的孩子,这位女同志是好心路过的陌生人。
如果只有这么个傻儿子,也不怪老太太身体为什么那么羸弱,还那么多伤痕了。
他叹了口气,像苏彤道歉。
苏彤连忙摆手:“没事没事,你会误会也很正常。”
毕竟这个社会,不是亲戚朋友,还是很少有陌生人会送一个生病的人去医院的。
苏彤交了钱,给徐老太太办理了住院。
在输完两瓶药水后,徐老太太终于醒来。
看到自己在医院里,除了惊慌还是惊慌。
她没钱,这些年不管大病小病都是靠自己硬熬。
“傻蛋,傻蛋。”老太太大声呼喊,傻蛋是她那个傻儿子的名字。她清楚知道,除了傻蛋,不会有人在乎她的生死。
不过傻蛋没进来,进来的是苏彤。
她本来一直在病房守着的,反应过来自己出来那么久婆婆和奶奶肯定会担心,于是去护士台借了电话打回酒店,告诉她们这事。
打完电话回来,还没走到病房门口,就听到老太太的呼喊。
徐老太太也认出了苏彤,昨天她在街上被丈夫和儿子打,站出来帮她说过话的人。
她很惊讶,没想到还会在见到苏彤。
“老奶奶,你醒啦,觉得身体怎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苏彤笑眯眯问着她话。
苏彤这人,也许天生有着这种亲和力,一旦愿意主动和一个人接近,很容易拉近距离感。
老太太看着她,问:“是你将我送来医院的?”
苏彤点了点头:“你烧的太厉害,不来医院不行。”
老太太连忙掀开被子下床:“我要回去,我要回家。”
苏彤知道她担心什么,连忙告诉她:“医药费我已经交了。”
还骗他,交了就不能退回。
老太太急了,红了眼道:“姑娘,你不知道,我没钱,也没有那个能力去赚钱了,我还不起的。”
有些人的修养是刻入骨子里的,比如老太太,没钱没能力,她宁可选择硬受着,也不去占别人的便宜,不去占国家的便宜。
“不用还,不用还,我有钱,我特别有钱。”苏彤没有炫富的意思,但此时此刻就是特别想让老太太知道,这点钱对她来说真不算什么,所以她更夸张强调了句:“我特特特别有钱。”
徐老太太被她都笑了,又哭又笑。
苏彤扶着她坐下,因为是单人病房,说起一些话来也特别方便。
“老奶奶,我帮你,没想着要你还钱。我帮你,只是因为你特别像我一个姨婆。”
同时代的经历,也许特别能引起共鸣。
苏彤把允知姨婆的事,允知姨婆的事和她说了。
徐老太太本来心里多少还有些抵触苏彤的,听完郑允知的事后,这份抵触不知觉没了,甚至心里还对她生出了几分怜爱。
她也算烈士的后人了。
果然啊,英雄的后人都有一颗怜悯之心。
对于将她救出炼狱的英雄烈士们,徐老太太心里一直都充满感激。不管她这辈子多不幸,多痛苦,她依然感激将她救出火海的人。
“老奶奶,你不要想太多。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缘分,让我一个从来没来过南县的人来到这里,遇到你。”说着,为了让徐老太太更加安心,苏彤牙一咬,也不介意将自己美化一番了:“不止是你,就算是遇到其他需要帮助的人,我也会毫不犹豫伸出援手的。”
原谅她撒谎,她为她过去自私凉薄地活着而忏悔。她保证以后洗心革面做人,真心实意去帮助真正需要帮助的人。
“姨婆的亲人们当年如此奋不顾身,是希望看到每一个中国人都能在和平年代,好好生活。所以你不要……好好活下去。”
不要什么呢?苏彤词穷,根本想不到任何词语来表达。
不要想太多?那样非人能成说的惨痛经历,能不想吗?
仇恨之所以能放下,不是因为心胸广大,而是复仇,而是拿回属于自己的公道。
苏彤没有比这一刻更能明白,为什么多年以后,那些连回忆都不敢回忆的勇敢的老太太们,忽然敢于将自己曾受过的伤害血淋淋撕开给世人看。
不仅仅是世人已懂得了宽容和理解,更是生命的尽头,她们已无所畏惧,只想要回属于她们的公道。
苏彤开解着徐老太太时,去外头买吃的傻蛋也回来了,开心拎着一袋肉包子。
他满头大汗,看得出是一路奔跑回来的。
他把还热乎的包子递给母亲,递给苏彤,傻傻叫着让她们吃,随后自己也美滋滋吃起来,仿佛吃到了这世上最美好的食物。
苏彤看着心酸,从徐老太太的经历,也不难猜出他大概是谁的孩子。
但是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随了老太太,有了人性。
人真的不能对受害者要求太苛刻,现在的医学水平尚且如此,更别提几十年前。
老天让他痴傻,或许是对他,对老太太的最后一点仁慈。
徐老太太毕竟病着,吃了一个包子后就再也吃不下了,虽然肉包子这种食物对她来说已是奢侈。
苏彤没有勉强她,算了下时间,奶奶和婆婆应该快到了。
打电话的时候,她拜托她们中午的时候送点适合病人吃的粥食过来。
果然,没多久,陆老夫人和陆母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