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而英俊的男人直视着镜头,眉眼飞扬,笑容畅快,漂亮而灵动的光彩在那双蓝色的眼眸中流转。
“当然。”他笑着说。
杞无忧从来没见过有哪一个人的笑容可以像徐槐那样,如此明朗、纯粹、充满感染力,令无数有着滑雪梦的年轻人心驰神往。
后来的某次赛事,徐槐带伤参赛,拿到季军。记者问他,“你觉得伤病对你的影响大吗?”
徐槐脸上依然是带着笑的,“恐怕没有运动员会觉得不大吧,但我会尽量克服这种影响,发挥出最佳水平。”
事实上,他没有走出伤病,病痛一直如影随形,困扰了他很多年。
对于徐槐没有参加平昌冬奥会这件事,杞无忧耿耿于怀了很久。
一开始只是以为这人在毫无负担地哄骗小孩儿,后来从队友那里看了纪录片,看到他似乎状态下滑,伤病缠身,或许对于单板滑雪这项运动也不复往日的热情。
直到真正地认识徐槐,了解徐槐,他才明白,这些年,徐槐站在阳光下,看似自由、快乐,但其实他在不见天日的暗处待过很久,那是一段极其漫长而难熬的时光。
然而与徐槐相识的自始至终,杞无忧都能看见,他的眼里有从未熄灭过的热情。
“你这关节的劳损程度,别说28岁了,说是48都有人信。年轻人啊,不运动不行,运动多了也不行,哎──”张医生长长地叹了口气,“做过这么多次手术,你应该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吧?”
“嗯,清楚。”
徐槐在与张医生聊病情,神色坦然,一脸轻松,而旁边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乖巧等待的杞无忧却越听越心惊。
大大小小的手术,徐槐做过几十次,手腕、尺骨、桡骨全都骨折过,跟腱断裂、气胸、脑震荡……滑雪运动员可能会受的伤他几乎无一例外全都经历过一遍。
好在张医生说,徐槐的片子上没什么问题,恢复得挺好的,近期就可以做手术把钉子取出来了。
“其他的我也就不多交代什么了,反正你还是要多休息,少滑雪,都退役了应该也不怎么滑了吧?手术时间我这边安排一下,你也做好准备。”
“嗯,好。”
杞无忧一言不发地跟在徐槐身后从门诊出来。
徐槐走到电梯旁的自动贩卖机前买了两瓶饮料。
付完款,“ 哐当哐当”,两瓶饮料掉到了下面的取货口。
他刚准备弯腰拿,身后的小孩儿忽然拽了拽他的手臂,“ 槐哥,我来拿。”
徐槐一头雾水地往后退了一步给他让出位置,这有什么好抢的?
看着杞无忧弯下腰取出两瓶饮料,徐槐忽然反应过来。
他也许是在……担心我的腰?
“ 小杞,”徐槐有些哭笑不得道,“虽然我打了钢钉,但是还是可以弯腰的,你看我之前大跳台都能跳,滑雪也能滑,更不要说弯个腰了。 ”
杞无忧直起身,动作微顿,随即神情自若地点了点头:“ 嗯。 ”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有点反应过度了,不过他还是顺手拧开了瓶盖把饮料递给徐槐。
“小杞。 ”
两人在等电梯上来,见杞无忧一直沉默地盯着地面,徐槐轻声问:“害不害怕?”
“ 什么?”杞无忧有些僵硬地转头看向他。
“刚才我和张医生聊的那些,你都听到了吧? ”
“ 嗯,听到了。”
“害怕也已经晚了哦, ”徐槐玩笑道,“不可以逃跑。 ”
“我没有害怕。”杞无忧声音低低的。
“嗯,其实我在那张试卷上看到了。”
杞无忧:……为什么要提这个?
那份试卷可以说是是他人生中做得最差的一份试卷,竟然还被徐槐看到了。
“你写你站在大跳台上面没有畏惧感,说实话,我很羡慕你。”
杞无忧有些疑惑。
他听到徐槐继续说:“因为我一直都会有畏惧感。那么高的跳台,那么硬的雪面,摔倒很疼的,做手术也很疼,特别是当麻药效果消失之后……”
看不到他脸上存在任何的心有余悸,男人的语气洒脱而淡然,眼睛里甚至还带着笑。
可杞无忧却觉得喉咙发干,有种强烈的钝涩,眼眶里也不知不觉涌上一股热意。
“不过,比起摔倒之后的疼,我更害怕的是摔倒之后,对身体造成永久性损伤,以后就不能滑雪了。”说话时,徐槐一直在观察杞无忧的反应。
少年低垂着眼睫,嘴角微微向下撇,好像还是闷闷不乐的。
“小杞,你哭了吗? ”
杞无忧有点狼狈地吸了吸鼻子,堪堪把泪意憋回去。
他抬起头,凶巴巴地瞪徐槐:“我才没有!”
“好吧好吧,没有就没有。”徐槐摸了摸鼻尖。
“那这么不开心,是不是想要我哄你?”又故意逗他玩儿。
“……不要你哄。”杞无忧瓮声瓮气道。
他只是鼻子有点泛酸,并没有掉眼泪。
“叮── ”电梯到达,两人走进空无一人的电梯内。
“小杞,你摔倒的时候有哭过吗?”
现在的声音一定很沙哑,不想让徐槐再哄自己,杞无忧暂时说不出来话,只是摇摇头。
“小杞真棒!”
又开始了,这种哄小孩儿的语气。尽管这样想,但杞无忧并不排斥徐槐这样讲话,反而每次都觉得很受用。
“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我小时候滑雪摔了就经常哭,我没有你勇敢,也没有你坚强。”
电梯镜面明亮,两个人的影子清晰可见。杞无忧怔怔地望着镜子里的男人,耀眼的灯光拂过他头发,倒映进他如湖水一般澄澈而剔透的眼睛。
“我滑雪滑了二十多年,大大小小的比赛参加过几千场,所以很了解自己的上限。小杞,单板运动员的巅峰期很短暂的,我快要三十岁了,你能明白的吧?”
徐槐是在安抚杞无忧,也是在剖开心脏,给他看曾经困扰了他很久,如今已经解开的心结。
“去年的沸雪,我把我所能做的一切努力都献给了最后那场比赛,因为我不想留下遗憾。我也想继续站在赛场上,可是,我没有办法……小杞,这条路很长,可我只能坚持到这里了。”
“槐哥,我明白的。 ”杞无忧声音沙哑,好像还掺杂着一些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沉重。
杞无忧很想让徐槐不要再说了。
其实他不必这样,不必如此真挚、如此坦诚地把完完整整的自己呈现在别人面前。
杞无忧无比希望,这些话徐槐只对他一个人说过。
轻微的悬空感转瞬即逝,电梯门向两侧打开。
走出电梯,徐槐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他拿出来看了眼。
“你肖教练已经在路上了,我们现在出发的话应该会和他同时到那儿。 ”
在手机软件里打了辆车,离医院的距离还有两公里。
他们站在街边等车,旁边零星站着几位等车的路人。
徐槐见小孩儿情绪依然不太高的样子,又说道:“我最严重的伤其实都是很早以前练平大和U池的时候弄的,练大跳台受的伤反而比较少。”
多年前训练,没有现在这么好的防护措施,U池的壁比雪面要硬得多,摔上去更疼,质地坚硬的雪镜被摔碎,就连雪板也摔断过,头磕在冰面上,摔得头脑发晕,双腿发软跪倒在地,没有人拉他,只能强迫自己慢慢爬起来。
单板滑雪就是这样,不停地摔倒,不停地受伤,然后再咬着牙站起来。
“你还记得谭涟吧?其实他在U池上受的伤比我还多呢。 ”
杞无忧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他才不关心什么谭涟。
“槐哥,你其他地方还有没有受过伤?我想知道。 ”
他只想了解徐槐更多一点。
徐槐想了想,“有啊,我脸上还缝过针呢。”
“嗯?哪里?”
“这里,”徐槐微微俯身,撩起一点额前的碎发,点了点自己右额角的位置,“缝了八针呢。”
“是不是看不出来?幸好没有磕到脸毁容,不然的话我可能没有办法接受一个很丑的自己。 ”他笑着说。
额角只有浅浅的一道疤,被头发遮盖住就完全看不到了。
杞无忧想要看得更清楚,于是忍不住凑近了些。
再近一些。
嘴唇险些触碰到徐槐的脸颊,只差一点点距离。
太近了。
杞无忧听到心跳过载的声音,忽觉口干舌燥,有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仿佛汹涌的海浪一遍遍冲刷着岸边的礁石。
“干什么呀,离这么近,都要贴到我脸上了。”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徐槐脸上,杞无忧喉结滚动了一下,慌忙退开。
“小杞,”男人唇边弯起一点笑的弧度,“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想亲我。”
作者有话说:
旁边的等车路人:大庭广众之下,这是我可以看的吗?
还好四周车流声喧嚣,足以掩盖住他狂乱失序的心跳。
杞无忧退回去,又伸手轻轻拨了拨徐槐额前凌乱的头发,“槐哥,你头发乱了。 ”
徐槐余光里瞥见杞无忧通红的耳尖,一愣,忽然觉得不应该和小朋友开这种玩笑。
平时也就肖一洋喜欢和他开一些男同玩笑,他对这类玩笑看得很淡,也不太在意,毕竟肖一洋是个已婚直男,只是单纯嘴欠。
可是杞无忧他,他年龄这么小……
不管了,都怪肖一洋!
反正以后绝对不能再乱开玩笑了。
徐槐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有点生硬地岔开话题,“哎呀,车怎么还不来。”
“可能是堵在路上了。 ”
“槐哥,”杞无忧顿了顿,又说,“我前段时间看了个新闻。 ”
刚才徐槐说了这么多来安慰他,他也应该有所回应。
“什么新闻?”徐槐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杞无忧:“60岁老大爷单板滑雪飞跃九米大跳台。”
如今医疗技术先进,训练体系与方法也越来越科学,只要身体机能允许,肌肉力量不退化,就可以滑很久,滑到四五十岁或许都完全不是问题,六十岁还在滑雪的人也大有人在。
现实当中,杞无忧可以列举出许多经历过重大伤病,三十多岁依然还在赛场上发光发热的运动员,可他不能用同样的标准去要求徐槐。徐槐的关节有许多早年间被父亲逼迫练习而留下的陈旧性损伤,再继续滑雪很有可能会影响终身。
他只是希望徐槐不要在意年龄,他还不到三十岁,还很年轻。
“……哇,好厉害,然后呢? ”
“没有然后了。 ”
徐槐嘴角抽了抽:“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
这个安慰好像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
杞无忧安慰人的方式很笨拙,让人根本听不出来这是安慰。
“槐哥,我的意思是,你还很年轻。”
徐槐像是觉得他的话很好笑,轻轻笑了声。
“是真的, ”杞无忧还在试图补救,“我看到他四十岁的时候才接触单板滑雪……”
“是呀,”徐槐颔首笑道,“所以你十六岁开始学单板滑雪,完全不算晚。”
杞无忧:“……啊? ”
和那些来自冰雪强省、冰雪强国、从小便开始练习滑雪的运动员相比,他似乎输在了起跑线上。杞无忧曾听过一些同样是通过跨界跨项选拔进来的运动员悲观地发表过这样的言论。
通过选拔的人有很多,然而能够在集训队里留到今天的却很少。有些人天赋不够,被淘汰出局,也有人看到如鸿沟般的差距,选择主动放弃。
但杞无忧觉得,只要付出努力,就不是没有机会弯道超车。
“小杞,你那么努力,那么有天分,从看到你的长板视频的那天,我就相信,你会站到更高的地方,总会有这一天的。”
杞无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然后才意识到,等等,怎么又变成徐槐来安慰他了?
“反正这次拆完线之后也不能马上训练,还得再养养,你这么小,骨头脆得不行,一摔就嘎嘣断了,再摔一次我都没脸跟你爸妈交待……”
“我知道了,师父。 ”小孩哭丧着脸。
马路对面,一个男人领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孩朝这边走了过来。
“Ryan?你也来这儿看骨科啊!”男人走到他们身旁,忽然停住,大力拍了拍徐槐的肩膀,“是不是挂了张医生的号?”
张医生在圈子里很有名气,从三甲医院被高薪聘请到这家私立的运动医学康复中心,慕名前来就诊的大都是一些从事体育运动行业的运动员。
“顿顿!”徐槐看向男人,表情由诧异变为惊喜。
牛顿顿,雪圈里都叫他牛顿,只有徐槐叫他顿顿。
他以前也是单板滑雪运动员,退役后在省队当教练,两人是因为肖一洋认识的。
“是啊,你也是来── ”徐槐目光看向他身后的小男孩。
牛顿顿:“我带我徒弟来拆线的。”
他又注意到徐槐身后的杞无忧,“诶?你也收徒弟了啊?难得难得!”
杞无忧一愣。
徐槐解释道:“不是,是我队里的队员,我不带他的。”
“哦哦,”牛顿顿也没在意,“我看老肖好像也在北京了,可惜我最近太忙了,不然肯定要跟你们聚一聚。 ”
“你们看完医生了是吧? ”
“ 嗯,在这里等车。”徐槐晃了晃手机。
“行,”牛顿顿有好久没见徐槐了,“那再聊几分钟。 ”
徐槐欣然点头。
“这小孩儿应该不是A队的队员吧?”牛顿顿似乎对杞无忧有点感兴趣。
“B队的。”
“ 可以可以,未来可期!”
“ 是啊,他很厉害。”
牛顿顿:“那你咋不收他当徒弟? ”
“……”
徐槐沉默片刻,“我没有想过收徒弟。”
“做师父的吧,虽然有时候是有点头疼,还要操很多心,但是我徒弟可争气了,”牛顿顿大手摸了摸小徒弟的脑袋,炫耀道,“前段时间刚拿了个全国少年组的冠军。”
徐槐笑了笑,“英雄出少年嘛。”
“槐哥。”
杞无忧突然毫无征兆的出声。
“我可不可以做你徒弟?”
徐槐怔了怔,有些犹豫。
“……我需要想一下。”
就像当初无法保证能不能成为一位称职的教练一样,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可以成为一位合格的师父。
师父相比于教练,显然承担着更为重要的责任。
他一向是个果断的人,难得犹豫这么久。
“犹豫啥呢,我看这小孩还挺喜欢你的。”牛顿顿说。
他早就注意到了,刚才他和徐槐说话时,这小孩的目光就一直黏在徐槐身上。
杞无忧:“我很喜欢你,你不是说过也很喜欢我吗?”
徐槐:……
牛顿顿:……?妈耶,我听到了什么?
“槐哥,你有没有其他徒弟?”杞无忧见他不开口,又问。
“没有,以前整天带着我师弟师妹他们训练,光是他们就够我烦的了,哪儿还有心思收什么徒弟。”
杞无忧点点头,继续发起攻势:“那你以后还会收别的徒弟吗?”
这架势好像徐槐已经同意了一样,虽然徐槐也的确没有打算拒绝他。
“呃,这要看情况吧……如果你一个人练比较无聊的话,我可能会再找一个小朋友陪你玩?”
杞无忧:“我不无聊,永远都不会无聊。 ”
“所以你不要再收别的徒弟。 ”最后一句话语气很强硬,不是在跟人商量,更像是威胁。
徐槐的语气听起来莫名很弱:“ 好、好吧……”
短短两分钟之内,牛顿顿围观了这两人从拜师到确定师徒关系的全过程,深深地被震撼到了。
现在的小孩儿说话风格都是这样的?这么直接?那他徒弟咋不这样呢。
他莫名觉得徐槐仿佛一个受人胁迫的小可怜,被逼无奈才不得不就范。
手机一直响个不停,徐槐已经受了肖一洋好一阵催促。
他无奈地发语音:“刚才司机堵车,我们现在在车上了,不堵车的话还有10分钟就到。”
说完又放下手机,转头对坐在后排的杞无忧说:“我会对你很严格,所以你要乖乖的。”
“嗯。 ”杞无忧乖乖点头。
“以后不要凶我了,你搞得我在顿顿面前很没面子的。”
杞无忧有些心虚,“……我没有凶你,是在请求你。”
“你那是请求的样子吗?好可怕。”
“那我收买你。 ”
“你准备用什么收买? ”
“……冰淇淋?可以吗? ”
“勉强可以吧,”徐槐故意停顿很久,又起了逗小孩的心思,“做我徒弟的话,一年少说也要给我买180个冰淇淋, 愿不愿意?”
杞无忧眼里浮现出笑意,看着他道:“我愿意。”
神情认真而执拗,语气郑重如同婚礼宣誓。
作者有话说:
杞无忧:你有没有其他徒弟?以后会不会再收徒弟?(自以为冷静但其实眼神超凶)
徐·小可怜·槐:我当时害怕极了
第47章 找个男朋友
两人到达肖一洋预定好的餐厅时,肖一洋已经在位置上等了他们半天,耐心早就被消磨殆尽。
“真行,”肖一洋看见走过来的两道身影,语气怨怼,“都快等你俩半小时了!”
“这里的路况有点差,我们在路上堵了好久的……”徐槐有些歉意,“你怎么不先点菜呀。”
他和肖一洋之间不必在意什么点餐礼仪,以前就没少发生过两人约饭,一方赶到另一方已经吃完的情况。
肖一洋:“实不相瞒,我已经吃完了两盘西瓜。”
果然。徐槐笑了,这才是他的风格。
“哟,”肖一洋眼神微瞥,看向徐槐身后那人,扬了扬下巴,“这不是我们单板大跳台明日之光吗?难得一见啊。”
杞无忧:“……肖教练。”
徐槐安慰似的揽了揽杞无忧的肩,让他坐在靠里侧的位置,自己正对着肖一洋坐下,直面他即将袭来的猛烈炮火。
“小杞想吃什么?”他又伸手够过来放在肖一洋面前的菜单,递给杞无忧,“先点菜。”
什么意思?不应该是我先点吗?肖一洋瞪眼,再说我是会吃了他还是咋的,还不让他挨着我坐。
肖一洋被徐槐这副护短的样子气得脑仁疼,一时间说话也夹枪带棒起来,火药味儿很足,“我们Ryan神不是要带人拿世界冠军吗,什么时候拿一个让我开开眼?”
“嗯……可能得下半年吧,”偏偏徐槐好像听不懂一样,煞有介事地回答,“我有查过FIS下个雪季最早的赛事在七月份,新西兰皇后镇。”
他又转过脸,望向身边低着头目光一直停留在菜单上的少年,“冬奥积分赛就要开始了,到时候我们去外训,可以先报个名试一试水。”
杞无忧闻言手一抖,手里的菜单险些没拿稳,轻咳一声来掩饰尴尬。
以他目前的技术水平,去参加国际赛事,那纯粹是给徐槐丢人。
他现在在大跳台上空翻转体最多能做三周,也就是1080,B队里还能做出1080的只有王飞跃一个,这个水平在B队算是上游,但要放到A队里就完全不够看了,而这还仅仅只是国内,更别提在国际上了。
国际赛事高手云集,A队的种子选手代表着国内的顶尖水平,但在大型国际比赛中却连第二轮都进不了,差距可见一斑。
上周末,杞无忧偶然刷到一条大跳台训练视频。
自从翻墙看徐槐的视频账号之后,他又顺藤摸瓜地发现了许多徐槐曾经和他提到过的单板滑手。
视频中的人是徐槐的小师弟,年仅十四岁的小朋友,他在刚刚结束的这个雪季练出了反脚1260。以前都是徐槐带着他训练,而现在,徐槐来了中国,带他训练的人变成了Sven,这条视频也是由Sven的视频账号发布的。
杞无忧在评论区里看到徐槐的留言:
【Ryan:太酷了宝贝!北京冬奥会等你!】
后面还跟了两个wink face的小表情。
Sven回复他:
【为什么不等我?我也会参加的![哭/]】
【Ryan:当然是等你们两个[飞吻/][飞吻/]】
这条留言下面十分热闹,被徐槐其他几位师弟师妹的回复所占据,他们纷纷排着队问徐槐为什么不等自己。
徐槐挨个回复了飞吻,仿佛他的飞吻是批发量产,见者有份。
杞无忧很有耐心地把徐槐的回复一条不落都看完了,又有点计较地想,为什么徐槐没有给他发过飞吻。
那条视频杞无忧反复看了许多遍,又顺着下面的相关推荐看了几条小师弟的其他训练和比赛视频。
徐槐的小师弟在近两年的一些国际性青少年赛事中有着非常亮眼的表现,比之徐槐和Sven的少年时期也毫不逊色,有人预测,最多不过四年,一个奥运周期,他就会成为继徐槐和Sven之后,挪威的新一代顶尖滑手。
转项大跳台之前,杞无忧一直在平大集训队里埋头苦练,除了徐槐以外,他就没关注过别的外国选手。自从和徐槐去崇礼之后,他才开始有意识地关注外国滑手的频道,进行学习和对比,也就是那时才真正意识到差距所在。
徐槐的小师弟也和他的师兄们一样,从很小就开始学习单板,8岁的时候已经开始参加一些单板公开赛事,他的雪龄与经验都远非像杞无忧这样刚接触滑雪没多久的跨界跨项运动员可比,然而,他们在将来也许是要站在同一个赛场上的。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方才在等车时,徐槐才会说出“十六岁滑单板完全不算晚”的那番话来鼓励他。
杞无忧承认,他当时看到视频时的确有几分挫败感,但这并没有让他受到太大打击,反而激起了内心更强烈的好胜欲。他从未觉得这些差距是无法逾越的,更何况,他还有徐槐。
他才不需要徐槐等他,因为徐槐会始终陪在他身边,带他一起往前走。
点完菜,肖一洋又打开了话匣子。
“无忧,在崇礼练得怎么样啊,跟着徐槐练出2160了吗?”
杞无忧:“……没。”
2160?这什么白日梦,想都不敢想。
严格来说,杞无忧现在的技术水平连2160的一半都不及。虽然他已经成功地做出了1080,但也只是在日常训练中可以完成。如果是在正式比赛中,难保不会受到各种各样的因素影响,他并不能保证这个动作的完成度能够达到与训练时一样高的水准。
“19?18?不会吧,不敢跳?那1620呢?”肖一洋一句接一句地问,显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也没有?1440总该练会了吧?只有4圈都跳不了?”
“好了,老肖,”徐槐看出这人是在故意激将,他不想让小杞往枪口上撞,“你放心吧,小杞那么厉害,这些对他来说都不是问题,早晚能练出来。而且他可是你千挑万选从嵩山挑出来的天才呀,你要对他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