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惊恐的叫声忽然响了起来。
白松正在擦拭的那个罐子里忽然冒出来浓郁的银色烟雾,烟雾瞬间化为一只银白鳞片、鲜红双眼的大蛇, 张着嘴朝他的脑袋咬来!
这一下躲无可躲, 白松死死抱着罐子不撒手。
血盆大口把白松的整个脑袋吞入其内, 上下尖牙相碰, 即将咬合的那一瞬间,这条蛇忽然又化作烟雾消失无踪。
只剩下些许虚脱的白松站在原地,上下牙齿不能自主地打了几架, 作为一个不应该在这里的普通人,他感到自己承受了太多。
守门人克拉罗斯拖长了语调的声音在墓室的另一端响了起来:“不要害怕蛇,蛇是智慧。”
“……”白松小心翼翼地把擦好了的罐子放回原处:“它为什么突然攻击我?又为什么突然消失了?”
“我想, 如果你被吓到丢了罐子,把它打碎, 可能就要承担一些可怕的后果了。”不远处的温莎笑眯眯道。
“突然攻击,也许是觉得你看起来不太聪明, 想考验一下吧。”克拉罗斯插嘴道。
下一秒, 克拉罗斯正在打理的那座柜子里忽然爬出了密密麻麻的黑色毒蝎。
“放过我。”克拉罗斯小声嘀咕道, 焦虑地寻找着解决的办法。
“蝎是背叛, 也许你需要杀死它们。”温莎凉凉道。
“好吧, 你说得对。”克拉罗斯抄起一把狮尾毛掸子,开始在这并不大的墓室里四处奔走。
鸡飞狗跳的墓室里,只有墨菲在安静整理着那些占星术的书籍。
没错,在安菲和郁飞尘与希娜、命运女神一起结伴走过一段路程的同时,克拉罗斯、墨菲、温莎和白松也因为巧合在路途中相遇,并且在精挑细选下选择了这个地方,向墓葬里的NPC表达了自己想要帮忙的意愿。
终于搞定了蝎子的克拉罗斯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整理着柜中那些半透明的巫术器具。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这个游戏开始,我和墨菲就好像一直在打杂。”守门人重新扎了一下自己因逮捕毒蝎而有些散乱的银灰色长发,叹息道。
先是在小教堂里修剪树枝,又是在不知哪个远古时代的巫师的墓穴里帮他打理实验室的卫生——现在那已经成了木乃伊的老巫师就坐在墓室门口死死盯着他们,没有任何摸鱼的机会。
克拉罗斯边叹息边望向墨菲的方向。
但墨菲并没有理他。
正位为实验仪器掸着灰,温莎忽然“咦”了一声。
“用玻璃瓶封存羊皮纸,这是什么风俗?”温莎道,“嗯…也许不是玻璃是水晶,反正是这种透明又不透明的东西。”
“为什么不能是褪了色的辉冰石呢?”克拉罗斯抬头看向那个摆满封藏着羊皮卷的玻璃瓶的柜架,伸手为自己套上了黑色雨衣的兜帽,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表情,“我只能说,这是一个非常、非常古老的传统……”
“将至关重要的知识封入具有非凡魔力的材料打磨而成的瓶中,既使它们能够长久留存,又彰显了那知识的神秘与高贵,平常人不得轻易触碰。永夜中确实有这样一些知识,掌握它们要付出不菲代价。”
似乎只有他在喋喋不休,无人接话。正当守门人感到一种自说自话的萧索,打算终止这个话题的时候,白松以一种因浮夸而略显虚假的语调回应了他。
“哦,那真是太厉害了。”白松说,“还有呢?”
克拉罗斯满意地继续说了下去:“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它让我想起了我的老家。那是一个你们绝不想多待的地方。”
墨菲终于神情微动,朝克拉罗斯的方向看过去。
幽暗的磷火绿光下,黑色雨衣的笼罩中,守门人的神情暧昧莫测。
“那个组织——就是方块四、梅花九他们所属的那个地方,它的维系者,究竟是一个人,还是几个人,还是可以随时更换补充的一些位置呢?总会有一些沉迷于研究力量和规则的疯子放弃自己的完整意志来加入它,这些疯子共享彼此的学识与智力。”
“不要露出那种傻子一样的神情,我只是有感而发。回到正题,据我所知,在建立的前十几个纪元里,他们的研究得到的都是一些不入流的结果,偶然有所成就也是出于幸运女神的眷顾。”
“转折点是在某一个纪元的某一天,那一天,他们有人从永夜中得到了几个材质近似玻璃的瓶子——就像是走了狗屎运从大海里捞出了一个远渡重洋的漂流瓶那样,瓶中封存着一些关于这个世界本质的古老手稿。而他们从中得到了非凡的启示,在此后的许多个纪元里逐渐建成了以扑克牌花色为区分的几个序列,用某些难以想象的手段培育出了许多拥有特殊力量的实验品。”
“为了纪念那些可爱的漂流瓶,他们的每一个实验室都是透明的瓶形。瓶内的实验品在力量的灌注下经历非人的折磨,瓶外的研究员则毫无障碍地、不带有任何感情地观察着他们。就这样。”
“玻璃室,一个冷漠的好名字。只是,所谓的‘玻璃’真的是指我们通常说的那种由凡人冶炼而成的材料吗?我对此不予评价。”
“只是,当我投靠了现在的老板,看见公司究竟是用什么东西来铺了广场地板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地方来对了……”
说着,守门人诡秘莫测、略带感伤的语声已经演变为奇怪的、沾沾自喜的笑声,活像是走在路上捡到了钞票那般。
已经坏掉的守门人沉浸于喜悦中,已经无法再说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了。
其它三个人继续投入到百无聊赖的洒扫工作中,那该死的木乃伊巫师依然在死死地盯着他们。
——也许不该说“该死的”,毕竟它已经死了。
白松兢兢业业地劳作着。郁哥一定做不来这种琐碎无聊的活计吧,他想。
一想到此时的郁哥或许也在哪个陈年墓葬里打扫着卫生,白松就充满了工作的热情,刷起罐子来都用力了许多,看,连那位老木乃伊的脸上都露出了赞许的笑容,不是吗?
君主的陵寝,空旷的大厅。
从藏身的缝隙里向外望去,血红的怪物一只接一只路过此处。但都没有发现阴暗的角落里还有这么一道可以藏人的长长缝隙。
郁飞尘和那位救了他的客人尽量在缝隙里向后退,让自己隐在更深的黑暗中。
当黑暗足够浓烈,可以遮掩许多细节的时候,穿着古板黑色套装的青年脸上,那种因为和陌生人说话而升起的腼腆和不自在终于慢慢消退了,他看着前方近处郁飞尘的身影,眼神灼灼,专注得近于陶醉,甚至微微向前倾了一下身体,鼻尖微动,像是要从郁飞尘身上嗅闻、感受什么吸引着他的气息一样——
但是,不能表露出来,不能那么明显——会被发现。
他努力克制着自己,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把自己的身体艰难扳回正常的站姿。虽然,这其实只是一个很小的动作。
前面的身影没什么动静。没有被察觉,他松了一口气,身体放松下来。
终于放松下来的那一刻,冷的、冰雪一样高高在上的、毫无感情的嗓音忽然响在他耳畔。
“你心跳很快。”郁飞尘淡淡道,“怎么了?”
那种拘谨的神情再次回到他脸上。
“没什么,”这位拘谨的青年小声说,“嗯…我…我听到另一个东西过来了,你听到了吗?”
郁飞尘说:“别出声。”
他紧张地点了点头。
寂静里,那种不同于其它鲜红怪物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它一跛一跛的脚步要比其它怪物重很多,是那个最大的。
与此同时,还有一种十分异常的,沉闷却又刺耳的声音。
靠着墙壁听了三秒钟,郁飞尘确定,那是怪物的指甲一路划过古墓的墙壁造成的声响。
它正在朝着这个方向来,并且手指沿墙划过,确认途径的墙壁内没有缝隙或暗门这些东西。
再过一分钟,它就会来到这里,然后它会发现,此处的墙壁别有洞天——
郁飞尘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毫无预兆地,一只血红的、扭曲的手就这样从缝隙外探了进来!
红色的躯体堵住整个缝隙,它的体型不足以进入这样一个地方,一只巨大的眼睛满怀恶意地朝内望去。
鲜红的手上上下下在缝隙内摆动数下。
最近的一次,那尖锐的指甲只差几毫米就会碰到郁飞尘的鼻梁。
最终,它没碰到任何东西。
鲜红的手收回去了,身躯也从缝隙口移开。等到那沉重得仿佛刻意的脚步声终于消失在了远处,缝隙内的人才恢复了正常的呼吸频率,慢慢走到光线亮一些,更能看清外面的地方。
“其实……”那不知该怎么称呼的青年说,“这里的限制没有那么大,你可以动用一些本源力量,不会触犯规则。你的本源力量一定是很强的,我想。”
郁飞尘淡淡道:“你怎么知道可以用?”
“我试过。”他回答说,“真的可以用,这样就不用那么辛苦。”
郁飞尘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这让他不解其意。
然后郁飞尘向外走去,他并不想长久待在这个没有退路的死角里。
至于用本源力量,也许真的可以用,但现在显然还没到需要用的时候吧?
过什么等级的副本就应该拿出什么样的水准,不能高与也不能低于,一直以来带过副本时他都是这样做。以至于有一种奇怪的投诉意见是说他应该按阶梯收费,而不是拿着高额的费用敷衍了事地带过。当然,即使被投诉他不会改。
这是一种审美,眼下这个人显然无法欣赏,不像安菲,安菲和他在这方面是一一致的,虽然可能是只出于单纯的、划水的心态。
他离开缝隙口。
一道巨大的、血红的身影就静静站在缝隙侧面的墙壁边,在从内向外看不见的死角处。中间那个前伏的头颅咧开了嘴,露出一个血淋淋的笑容。
长刀当头劈下!
郁飞尘却一脸冷静,似乎早有预料,他迅速侧身避过,跃向另一个方向!
兵兵乓乓的打斗和追逐声音一路远去,缝隙里,只留下那个安静的、思索着什么的青年。
最后他微扶了一下眼镜,从胸口的口袋里拿出一个笔记本,在上面写下一些记录,一边写,一边低声喃喃念出,那语声有奇异的频率,仿佛能以匪夷所思的形式传递到其它人耳中。
“他……敏锐……强大而冷漠……但与我们想象的很不一样。”
“虽然连人与人之间的交流都……连名字都没有交换。”
“但对着比自己弱小且愚蠢的人类,居然能保持一些耐心……虽然少得可怜。”
写着,他想起最后那人看向自己的一眼。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他竟然好像有着自己的性格……”
他抿着唇划掉这一句。
“不,应该说,它竟然好像有一个真的人格……”
青铜吊灯的枝蔓之间, 压低的语声响起。
“听闻红心三在您那里谋了一份好差事,但我必须得告诉您,红心三野心勃勃, 并非善类, 做他的主人会被咬到手。也许他与您的永昼并不匹配。”
“感谢提醒。但我相信真正的主人不会被反咬一口。”安菲淡淡道, 阴暗的墓室大厅内,他的声音如此冷漠而倨傲。
自称“鬼牌”的青年笑了笑:“您和传言中不太一样。”
“你们倒是和传言中一模一样。”
远处传来一声模糊的啸叫, 是怪物呼唤同伴的声音,与寻常的声音不同,这声响穿透力极强, 也更加低沉可怖——想必是那只大怪物发出来的。
是小郁又惹到它了么, 还是说, 小郁怎么欺负它了?
这声音落下后, 接二连三的鲜红怪物路过这个大厅,往声响传来处赶去。烛台上的两人不再说话。
在一个没有怪物的间隙,安菲跃下青铜灯, 无声落地,那只血淋淋的半截婴儿趴在他肩膀上,似是带有惧意地看向鬼牌。
鬼牌脸上依旧是温文尔雅的神情, 他也跟着安菲落地。
“您要往哪里去?或许我们可以同行。”他说。
安菲没有回答他,只是打量着前方的通道口, 似在规划道路。
“不得不说,居然能和您进入同一个场景, 这让我很惊讶。”鬼牌轻声道:“场景对客人是有选择的, 这座宫殿选择了您, 也选择了我, 冕下, 难道说我们身上有某种共性么?”
安菲微侧过头,冷淡的余光看过鬼牌的身影。
他是十六七岁纤长单薄的少年体态,可当幽冷的磷光照着那近于完美的精致轮廓,周身自然流露的威严因与外表的巨大反差,显得更加摄人心魄。
他唇角流露出隐约的笑意,依然是那样高高在上的语调。
“听我的守门人说,你们因在永夜中捡到几个漂流瓶而获得了力量。”
“确切来说那不是力量。知识,冕下,我们获得的是知识。”
“看来真是一些有用的知识。”
“确实如此。难道您也曾得到过那瓶中手稿的启示?不然,我想不到要什么原因能让永昼的主神冒险来到此地。”
安菲:“这么说,你是觉得那些手稿出自迷雾之都了。”
鬼牌的目光毫不避讳地看向安菲,似乎要捕捉他一切情绪的变化。
“手稿中没有提及过‘迷雾之都’这样一个地方,当我们追溯它的来处,只找到一个语焉不详的地名,那名字由无比深奥的语言写就。冕下,它们来自的那个地方,叫——圣山。”
“圣山,有个地方叫圣山。”一本奇怪而晦涩的语言书不知怎么又勾起了克拉罗斯追忆往事的欲望,“很多年来,玻璃室的鬼牌们一直在找它,他们说那是一切事物的发端。可惜啊可惜,这么想找,多年来却得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但要我说,创生之塔可比那虚无缥缈的圣山靠谱多了。”
“呃呃呃,那个……”白松的语调有些怪。
克拉罗斯奇道:“嗯?小朋友,你吃了苍蝇了?”
白松抬起手,艰难道:“你背后……”
克拉罗斯警惕回头,却看见那老木乃伊抄着一把巨大的捣药杵,板着一张阴沉得彻底的棺材脸,正照着自己的脑袋抡下!
守门人不得不进行一个侧滚,躲进最近的桌子下,却还没住嘴,喋喋不休道:“尊敬的巫师阁下,无辜的我是哪里招惹到您了吗?难道是我说到让您不高兴的事?哦,老板保佑,尊贵的、善良的阁下,您是和他们中的哪个有仇呢?我要声明,我和这任何一个都没有关系,是玻璃室?鬼牌?创生之塔?圣山——”
话音还没落地,腐朽的桌子已被捣药杵狠狠砸碎,木屑、灰尘四散。
“你不要过来啊——”
墨菲做出一个不愿再看的表情。
“圣山?”安菲终于正眼看向鬼牌,微笑道:“这个名字,很久没有听过了。”
心中的某个猜测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得到验证,鬼牌眼中掠过惊喜的神色。
他直视着安菲的眼睛:“或许,我们可以合作……”
这话说出的同时,却有三道模糊的苍白色雾气从他身上激射而出!每道雾气的最前端有一张狰狞人脸,三张表情痛苦的人脸带着三道苍白雾气,在尖锐的啸音里飞旋着冲向安菲!
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半截婴儿无声地大哭起来。
安菲却只是缓缓转身,彻底正对着鬼牌,直到此时,他唇角依然噙着淡淡的笑意。
鬼牌死死看着安菲,他期待它们相撞的结果。
三道雾气竟就这样穿着他的身体而过,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像是什么都没有触碰到,只是穿过了空气。
鬼牌的目光沉了沉。
接着,那三张人脸竟然幽灵一样出现在了安菲的正背后,静静看着鬼牌。像是完全被安菲掌控了一般。
下一秒,它们相互绞缠,尖啸着向鬼牌袭去!
“把这么多独立的意志链接在一起,真的会让你们变得更理智、更冷静,也更公正么?”
因戏谑而显得温和的声音淡淡落下,身着白袍的少年身影在幽深的墓道里远去。
大厅的中央,苍白的人脸雾气没入鬼牌的胸膛。
他闷哼一声,面容刹那扭曲,抱着头滚跌在地,死死咬紧了牙关,弓着身体,动作和表情都在剧烈变化,每隔几秒变幻一种,像是有数股意志在争夺着身体的主控权一样。
剧烈的变幻中,其中一个意志哆嗦着支起身体,在笔记本上间断地、艰难地记录着。字迹濒临破碎,写写停停,昭示着写字的人经受着巨大的痛苦。
大颗的冷汗滴在纸页上。
“我们猜测……他因要将绝大部分力量用于维系永昼的运转,不能达到序列A的等级……这是错的……”
“暂时不能妄下论断,但我倾向于相信,他已是……纯粹意志的存在,无法用力量的方式……将其抹消……”
“他和圣山……有关联……我们……要继续……”
合上笔记本的瞬间,鬼牌冷汗涔涔,昏倒在地。
也许是因为他像死了那样一动不动,墓室中的鲜红怪物经过此处的时候,居然像是没有发现这里有人一般,视若无睹地走开了。
第239章 君主墓 06
郁飞尘绕来绕去, 把那只血红的大怪物卡住了。这是一个高而狭窄的石门,他在外面,怪物在里面。
他进得去, 怪物出不来。
血红的怪物在门里用双臂和长刀劈砍着石门, 发出震耳欲聋的咚咚声响, 它一边撞击石门,一边咆哮、嘶叫着。它的身体无法完全通过石门, 因此只有那根悬挂着眼球的奇异肢体不断从门里往外伸出来,眼球因肢体的摆动而晃荡着,却始终直勾勾盯着郁飞尘。
僵持了半分钟, 本已血淋淋的身体因为情绪的激动变得更加鲜红, 暗色的血管蜿蜒凸出, 让看到的人生出自己的眼睛已被这一滩血色刺伤的错觉。
郁飞尘站在离它几步远的地方, 此时他已经不再是个手无寸铁的人了,追逃的路上他在丰富的殉葬品里顺到了一把金属长剑,一把成套的小刀, 此刻正在思索先用哪个比较好。
安菲说这地方只有浮夸的钻石剑那样的东西,果然并不属实。
郁飞尘余光看了一眼走道里静置的一座鎏金座钟,目光回到鲜红怪物身上, 他想借机试探一下这东西身上的弱点,先从那颗看见就很不舒服的眼球做起。
如果没记错的话, 这东西体型庞大但反应极为敏捷,并具有非凡的感知能力, 人几乎不可能做到比它更快。
成套的小刀看起来是给水果削皮用的, 但是无所谓。三枚刀刃被郁飞尘握在手里, 并在眼球再度朝他倾来时脱手掷出。
第一枚被它避开, 鲜红肢体带动眼球向左荡去。
第二枚从左边激射而来, 眼球向前弹起。
——那却正是第三枚刀刃要飞向的地方,三个刀刃之间有极为微妙的时间差。
如果墨菲能看见这一幕,恐怕要对郁飞尘致以一个友善的问号。
但饶是如此,眼球即将被刀尖刺中的时候,还是瞬间偏移躲避了几毫米的距离,于是郁飞尘的刀没能正中它的眼瞳核心,而是刺入了旁边的眼白之中。
那一刹那,眼球周围溅起一片鲜红的血雾!
细密的血珠从伤口处迸发,郁飞尘本能觉得不妙,迅速后撤,却见被血雾溅到的地方,坚固的石门仿佛被灼烧一般发出嗤嗤的声响——竟然被腐蚀了。
郁飞尘眉头微蹙,目光刹那间变得极为专注,他又朝怪物的身体刺了一刀。
果然,不论是哪里,有破坏性伤口的地方就会溅起大蓬的腐蚀血雾,连经历久远而不损坏的石门都无法抵挡,更遑论人体。
远方前来朝拜的客商和使臣,居然胆敢攻击国王的卫兵,其后果可以想见。
巨大的怪物吹响了召集同伴的尖哨,这声音与它低沉的咆哮一起,召集着所有能听见的鲜红士兵。
两次腐蚀血雾之下,石门两侧已经开始崩坏,郁飞尘还想对怪物做些什么,但就在那一刻,一种奇异的感触转瞬即逝,像是淬凉的针尖刺了一下他的灵魂——如果他真的有那东西的话。
没有任何预兆,完全无法形容,但直觉里他就是知道,安菲遇到什么了。
人头那样大的、上面还插着一把刀的眼球怨毒地盯着郁飞尘,被腐蚀的石门继续从两侧向下坍塌,但郁飞尘毫无恋战之意,转身就消失在了另一边的通道里。
下一刻,石门被怪物轰然撞塌,它低吼着追了上去。
右转、左转、径直向前。穹状天花板,这时候应该选侧前方通道,然后连廊,雕像走廊,这时候墙角应该有一个座钟,时钟指向……
循着一路上逐渐拼凑完善的陵墓结构,郁飞尘在走的是一条最短的回到他们分开处的路线。
有些路他并没走过,但根据已知的结构,可以发现路径建造的规律,然后也就可以按照规律补全未知之处。
随着前行,这座陵墓的整体形状愈发清晰,如果事实确实如此,那么他们分开时所处的那个一片漆黑的空间,似乎在最中轴一个有些特殊的位置。
一个鲜红怪物迎面而来,郁飞尘用刀鞘挡了几下,必须避免在这东西身上造成伤口,不知道安菲发现没有。
心中浮现划水状态的安菲被血雾溅了一身的场景,郁飞尘不由得又加快了速度。
与此同时。
一个荒凉的山谷,谷底是一片材质特殊的平地,地面上有灰黑色的横竖线条,线条把这块平地分成了无数个网格,绝大多数的网格上都立着一座灰白的石像。石像极为高大,它们林立在这里,全是同样的闭目深思的表情,但任意两个之间却必有一处细节的不同,譬如衣服的褶皱多了一条,或者是眉毛短了一点……这上万座石像每一个都有一个特殊的细节作为标志。
嗯,然后,它们在网格上以极快的速度不断地消失、出现着,一个空无一物可以放心踩入的网格也许下一刻就有石雕天降,一个有石雕站立的网格也可能下一秒就清空为可走的空白区域。
唯一安全的路径会在它们的变化中产生,踏入其中的人必须判断自己前后左右的网格下一秒将怎样变化,然后以最快速度选择那个会安全的位置。
如果这个网格将要出现石雕,然而你站在上面,那么你就会变成那个石雕——这是进入这鬼地方前的标牌上注明了的。这是一位精于筹算的大学者的墓地,他还在标牌处恫吓说“踏入此地者必将面临不幸”。
名为“我最会摸鱼了”的黑雨衣第一千次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进入这个鬼地方,他这个人除了运气好之外一无是处。常常怀疑老板让自己一起来是为了当个吉祥物。
后悔完,他第一千次庆幸,自己是和戒律之神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