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之前的光阴在他身上流逝,亘古而来的混沌在他眼中更迭。
最后,归于千帆过尽的平静。
这才是真正的安菲,你找到了。
找到了真正的安菲,你也就找到了真正的自己。
一直以来的虚幻感如潮水退去般迅速消失,他重新感知到了自己真实的身体,也感知到了外界的风和空气。
对着这样的安菲,郁飞尘伸出手,万千幻境霎时退去,一双温润的绿瞳正看着他,当他的倒影出现在那双眼睛里,他看见安菲眼中升起惊喜的情绪。
于是他就知道,在刚刚,安菲也置身于同样的交织幻境之中,他在幻境找到安菲的那一刻,也正是安菲在另一边找到他的真实所在的时候。
“找到我了?”
“我看见你站在那里,”安菲说,“好像在等什么。”
郁飞尘:“你也是。”
安菲:“那我一定是在等你吧。”
“我也是。”郁飞尘轻声道。
月君的棋盘上,世界枯荣开谢,轮回交替。过去的故事里,无尽的轮回里也有无尽的命运,但他们的故事都已结束,化为你与我之间的前因。
真正存在的,只有此生此世的你,此时此刻的我,还有我们之间的现在。
安菲抱住了他。
十一轮巨月仍然悬挂在天空, 各自盈缺变化。
放眼望去,仍能看到千万个场景如万花筒般在周围展开,千万个他们在其中出现又消亡, 新生又归寂。
你与他究竟来自何方?究竟为何而来?这一切从什么时候开始, 又要到什么时候结束?
你们又要做些什么, 才能回应他们在千万次轮回里层层积累的命运?
郁飞尘仍不在意这些问题。此时此刻,想着安菲澄澈的双眼, 听着他宁静的呼吸,他知道,这个人, 也终于不再在意这些问题中的任何。
万千光怪陆离的场景原本像一朵重瓣的莲花将他们包围其中, 现在, 它从边缘开始一片片凋落、消逝。每一个片段飘零隐去的前一秒, 里面的两人总会抬眼望向这里,光芒微微闪烁,似在与他们作别。
安菲靠在郁飞尘肩头, 以微笑回应。
命运的暗示一次次重叠,过往的谜题一层层解开,他终于彻彻底底明白了埋在墓碑下的人是谁——那都是他和郁飞尘的一切前身。但是那又怎样?每一次站在祭坛上的人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从没有后悔过,过去的他们造就了现在的他们。
无论如何, 那些过去不是他,也不是郁飞尘。
郁飞尘和安菲的故事, 在曾经的小主人从世界的断崖上跳下去那一刻才是开始。
从那以后, 他们做出的所有选择都不同了。
“小郁, ”安菲轻声说, “你比所有骑士长都特别。”
郁飞尘对这个总结很满意, 他当然比得过其它任何人。
所有骑士长不敢做的事他都做了,譬如把神明关在自己的殿中。所有骑士长都没争取到的结局他也争取到了,在鲜血流尽的前一秒他夺回了安菲。他从命运的血盆大口下带回了安菲。神不必非要牺牲自己才是神,神也可以走进这世间做一个最平常的人。
这是很值得炫耀的一件事,他接受安菲的赞美。
“你也是,”郁飞尘说,“你是所有小主人里最勇敢的那个。”
安菲笑。
当往事的最后一瓣也尘埃落定,月下的原野重归澄净,只剩下他们拥抱着彼此。一切如同无尽的命运最后收束为一点——这就是他们的现在。
永夜与永昼的交界处,天平蓦然震颤,它发出悠长的铮鸣声,那声音如同划破死寂长夜的一声钟响,响彻各方世界,仿佛在宣告巨变即将发生。
——然后,它来到彻底的平衡。
它的权柄破开一切桎梏,重回洁净,重回公平。
周围的无数双眼睛蓦然迸发出疯狂与贪婪!
但这一切与身在月下的郁飞尘和安菲无关,他们只是在十一轮月亮的注视下静静靠在一起,偶尔说些话,说过去,说现在,一个轻轻的吻。
直到过了很久,月圆了又缺,缺了又圆,他们才离开这里。
月君仍旧在枯树下等着他们。
“怎么样?”月君微笑道,“每当我心有杂念,就会去往那里。棋盘上的阵法叫做‘枯荣’,山中的阵法叫做‘真我’。一切不分明的念头都会在眼前出现,直至澄清。”
“很感谢你,阁下,那是个很好的阵法。”安菲说,“只不过,它的消耗恐怕也会很多。”
“哦,那就要取决于进入阵法的人到底有多少个念头了,不知道二位如何?”
安菲没告诉月君他们的念头大约有成千上万个那么多,说出去感觉很没面子。
郁飞尘更没有说出真相,因为力量交接到现在,不论是什么消耗都已经不属于月君,而是属于他自己了。
“还好,不是很多,阁下。”
最后他们这样回答。
交接完了力量,也游历完了这世界的所有景点,到该告别的时候了。
“邀请两位冕下前来这里的时候,我并没有想到,我会像现在这样相信两位。”月君在树下朝他们一揖,说,“在永夜里,我还认识一些和我类似的碎片主人,他们与世无争,只是不知道该不该把世界托付他人。两位离开之后,我会去找到他们。有我作保,他们会信任两位冕下。”
这种意外之喜也是安菲没有想到的。
“谢谢你,阁下。我们也正打算继续游历永夜。”安菲说。
“哦?”月君说,“现在天平已平,各方势力都在争夺它的权柄,两位难道不参与其中?”
安菲:“不急,阁下不是也没有打算参与?”
月君微笑:“我作壁上观。”
郁飞尘看到,月君身畔那棵枯木,最底端已抽新芽。
“恭喜。”郁飞尘说,“等你联系完了那些碎片主人,要不要考虑来永昼?”
“……”
月君一时无言。
根据守门人的说辞,永昼那个地方,它的工作量似乎……
最终,出于礼貌,月君还是回复了一句:“多谢冕下,我会考虑的。”
郁飞尘:“到时候直接联系守门人就好。”
“……好。”
虚空中,利维发出一声长鸣,悠悠驶离这一轮圆月。
风暴区的最中央, 永昼的守门人发出无能的狂叫。
他的两只手已经又来到了骷髅白骨的状态,崩溃地抱住头。
“把好的力量都搭成神国,坏的力量都丢在这里让我镇压, 是吧?”
“可是我镇压不住了啊!!!”
“为什么明明是出去度个假, 人就没了?”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
“——我真的镇压不住了!”
“亲爱的, 亲爱的,你在哪?帮帮我。”
墨菲的精神状况并不算上佳,他出现在了克拉罗斯对面。
“有件事情。”墨菲说。
“什么事?是不是我们的两个老板一起回来了?如果不是这件事的话就不要告诉我了。一个字都不要说。”
“他们没回来, ”墨菲说, “是永夜之门那里莫名收到了一个世界, 我们得把它处理下。”
说着, 一团温润如月的力量浮现在他们身畔。
“这不是月君那个神棍的东西吗?”克拉罗斯大惊。
然后迅速改口:“不不,亲爱的,这个词不是一个坏词!我只是随口一说!为什么把月君的力量送过来, 他们人却不回来,啊??”
墨菲重复:“我想我们需要把这些力量处理下。有附言,要把这个世界的子民安排到神国南方的一片平原上。”
“什么?他们还有脸留言?月君人呢?他必须和我一起处理这件事, 我会慷慨地发给他数量可观的工资。”
对此,墨菲只有一句话:“真的吗?”
“还有, ”墨菲说,“天平的事你也知道了, 现在那边情况非常复杂, 阿加和画家已经过去了, 我必须让抛弃和被抛弃他们也离开永昼去那里了, 接下来恐怕你要一个人镇压这个地方。”
“……啊?”
“好了, 我要走了。”
“……啊?”
风暴又起,守门人的号叫消失在风里。
不再有人在意永昼的暴风眼,现在整个永昼和永夜的注意力都在锁链天平的身上。
最初在迷雾之都现身时,天平的权柄被污染,两端更是极度失衡,是完全被封印的状态,谁都无法使用它,更不能撬动它。即使是郁飞尘和安菲也没能解开其上的禁锢。然后,它就这样静静矗立在永夜里了,任何想得到它力量的人最后都无功而返。
后来,变化忽然发生,天平两端转动,恢复了一半的平衡,有人发现,封印开始松动了。再到后来,随着一个奇异世界里飞出一簇小火苗,补全了天平的所有力量,其中蕴含的权柄更是呼之欲出。
在这以后,如果能够靠近天平,全力驱动它,已经能够对自己的世界造成影响了。
天平的权柄,最初被命名为“裁决”。使用它的方法也蕴含在名字中。
比如自己的本源结构中有一处漏洞,按照力量的规则,它无法流转,但是若用天平的权柄“裁决”它可以运行,那么无论力量的流动有多艰涩,都会自动按照规则缓慢补全,开始运行。
——这是怎样一种不可想象的伟力?
而这,仅仅还是它最表层、最浅显的使用方式而已!
而就在不久前,天平上的污染尽数祛除,两端忽然重回平衡——它彻底回到最完美的状态了,而且,它还是无主之物。
也就是说,此时此刻,天平的权柄像是一块任人宰割的肥肉,只要自信能够驱动,都可以来分一杯羹。
如果真能完全掌控它,是不是就成为了言出法随的真正神明?成为了整个永夜和永昼的主人?
过去,人们只是遥望着那位高不可攀的永昼主神,心中说不出是向往还是仇恨。现在那位神明销声匿迹已久,永昼的新主神也始终没有出面——没准为了安定永昼,这位伟大的冕下已经献身牺牲了。此时此刻,每个人好像都有了成为那个等级的神明的机会——只要成功夺取到天平的权柄。
所以,围绕着天平展开的战争到底有多激烈,规模到底有多大,也就可想而知了。
没有得到主神的任何指示,永昼众神并未轻举妄动,他们没有直接参与这场战争,只是尽职尽责地在其中兴风作浪——不去抢夺权柄,但也不让任何人真正获得权柄,虽然我们没有拥有,但任何人也别想拥有。
永夜众神在心里不知道把那几个到处流窜作乱的黑雨衣人士骂了多少遍。但是却没有任何办法,因为他们真是该死的强大,在搞鬼这件事上天赋异禀。
哦,还有海王和那个酒疯子,两个从来不着调的东西不仅没有和他们联手,反而好像和那几个黑雨衣站在了统一战线,每天阴阳怪气地,不知道在做什么勾当。
多方势力的混战一刻都没有停止过,锁链天平的周围有如烟花爆炸的现场,无数力量和碎片的流星碰撞、追逐、轰响,胜负难分,局势不明。
——但这一切,和郁飞尘与安菲没有任何关系。
许多天过去,唯一能证明他们两个还活着的消息,似乎来自守门人的咒骂。
“郁飞尘,郁飞尘,我恨你……”
“怎么又有世界送过来了?这都是今天的第几个了?你们只懂得在外面度假?既然还活着,能不能来帮帮我?创生之塔那么多人等着你们的命令呢!”
“你们到底有没有良心?有没有?”
“我恨他们……亲爱的,扶一下我,我真的要不行了……”
“扶了。”
“好好好……今天之内把这些世界整理掉……我真的需要这份工资吗……”
几位看起来彬彬有礼的外神敲开了永夜之门时,听见的就是这样有气无力的咒骂,他们狐疑地对视了一眼,迟疑地走了过去。
咒骂声消失于无形,仿佛刚才他们什么都没有听到过。
也许,真的是风声呼啸,带来的错觉吧……
穿着黑色兜帽斗篷的守门人背对着他们,几缕银发温文尔雅地垂落在肩头,站立的姿态很优雅,很有格调。
“几位阁下大驾光临,是否有什么要事?”
“哦?原来是月君阁下说……”
“当然,诸位的世界,我们一定会好好安置,如果不放心,我可以带几位去神国的大地上参观,永昼现在的稳定性你们也看到了,月君阁下的臣民就在神国南部的平原上生活得很好,各位见了一定非常满意。”
废话,这几位客人都在他的小本本上记着大名,是永夜里自成一派的温和分子,平时深居简出,和谁都不打交道,也只有月君能说动他们了。这些人都有各自的看家本领,世界更是各有特点,不要白不要!
至于这几位客人的本尊嘛……
温文尔雅的守门人露出一个和传闻不符的完美的、真诚的笑容:
“诸位,既然来了,就别想——就在永昼多留几天吧~~~”
作者有话说:
企业文化:有进无出。 某两人:蜜月ing,勿cue。
有人说永昼不正面参与对权柄的争夺,是因为权柄内部其实蕴含着危险。
有人说拿到了权柄,就自信能够掌控它么?迷雾之都倾尽所有, 最后也没能用权柄复活自己, 反而是污染了天平本身。
还有人说, 有几位与永昼无冤无仇的主神,居然进入永昼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他们和他们的世界恐怕是被永昼挟持了。永昼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看起来如此地包藏祸心?
另一个人冷笑回复,当然是包藏祸心, 难道那些在天平周围捣乱的人是凭空冒出来的吗?
“永昼的两位冕下, 至今没有一个人出面……”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那就是他们无法出面了。”
“前任冕下是销声匿迹已久了, 现任也从没在人前出现过,难道都已经不在了?”
“怎么?意思是趁他们争夺天平,我们反而可以尝试一下攻打永昼吗?”
“不不, 永昼现在实在是太稳固了。我只是感到,成为一个大世界的主神,实在是听起来不太妙的一件事……”
“天呐, 居然能在这里听到如此有见地的言论,真是让人耳目一新啊。”海伦瑟鼓着掌走过来。
正在议论的几个人闻言冷笑, 纷纷用黑色的雾气掩盖了身形。
“海王阁下来这里做什么?不去当永昼的走狗了么?”
“这都被你们发现了?各位的鼻子真是灵呢。实话说,我和我的朋友们都觉得权柄在永昼手里才最放心, 既然如此, 诸位考虑一下, 放下成见, 不去抢天平权柄了如何?”
“不可能。”
“我从没听过如此可笑的言论。”
“啊……?那还真是可惜呢。可是诸位, 你们真的觉得自己能打得过永昼吗?”
“拿到权柄,就打得过了。”
“真的能拿到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永夜里的生活,向来是弱肉强食你死我活,要么劫掠他人,要么被人劫掠,没有第三种选择。
海伦瑟友情提醒:“要知道,永昼可是还有两位冕下呢。”
这些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里面毕竟有那么一两位五官清秀的美人,海王阁下还是想游说他们一下。
“两位?”其中一人阴恻恻道,“你都见过?谁能确保他们都还在世上?谁能确保——他们是站在同一边的?如果是,永昼怎么还会易主?”
“喔……原来各位居然是这样想的,打扰了!”
海王阁下来得快,走得也快。
只剩下黑雾中的几位彼此对视。
“……总觉得最后那句话在嘲笑我们。”
“……嗯。”
收获了几位外来的主神后,克拉罗斯的精神状态得到了暂时的舒缓,笑眯眯地看着大家,从他人的痛苦中,他获得了相当的快乐。
感谢月君的馈赠,当然,如果月君本人也能来就更好了。
整理世界,真是一件太折磨人的事情了吧。尤其是,除去风暴眼所在的区域,神国已经趋于一个完美平衡的整体,这样的情况下,融入任何外来的部分都很难,而且有打破精妙结构的风险——哪怕只是把一棵外来的树种在神国的大地上。
所以,接收外来的世界,很难。
克拉罗斯不禁想,如果有一天永昼把永夜也吞并了,那些碎片到底要怎么才能弄进i神国里?小郁重组神国难道从来没为以后的事情打算过?
更何况,那些永久缺失的力量和规则要怎么办?会不会对未来的神国有影响?这些都是严峻的问题,而且看起来毫无解决的可能。
但那都是老板们的事情了,与自己无关,克拉罗斯向来擅长把这种事抛之脑后,从不为此担忧,这就是在创生之塔工作的人长寿的诀窍,也是这份工作唯一的优点。
今天,有一件大事将要发生。
“真能联系上他们?”克拉罗斯看着半空中一面半隐半现,表面如同水波的镜子。
一位着装神秘,戴着一副低调的墨镜,手持细金手杖,看起来也很像神棍的外神点了点头。
墨镜掩盖了他的眼睛,但从苍白憔悴的面色,依稀能看出过度加班的痕迹。
这是月君的朋友之一,本职工作是位魔法师,业余擅长一些神秘的术法,在克拉罗斯的压迫下,他做出了一面神奇的镜子,据说,通过一些物品,联系到身在未知远方的人。
但是,这种沟通需要一些媒介才能完成,必须是要找的人经常使用的物品,才能精确定位到本人。
克拉罗斯思忖良久,直接把白松和温莎拎到了镜子前面。
“他们两个行吗?”
“……”
在魔法师的强烈抗议下,他们又从暮日神殿扒拉出了几件郁飞尘当主神的时候用过的办公物品,堆在一起。
“可以了吗?”
“好吧,我尽力试试。”
“收回你的话,你要说‘一定可以’。”克拉罗斯道,“哼哼……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在做什么……最好不是在连信号都没有的地方……”
魔术师闭上双眼,开始喃喃念起一些咒语,镜面上水波荡漾流转,最后如涟漪一般散开。
镜子中央,出现的是一片深邃的虚空,然后,这片虚空向外延伸,出现了一个正在狂风暴雨中的世界碎片。
景象再变,狂风暴雨的美丽世界中,出现一个巨大的黑影,黑影的上方,则是两个克拉罗斯化成灰都认得的模糊身影。
克拉罗斯的表情渐渐扭曲。
阴暗的低语传来:“果然在两个人度假……我们在加班……你们就这样……”
画面逐渐放大、清晰,画面中央的两个人也似乎早有所觉,静静看着这边。
魔术师就看见守门人阁下的表情在短短一瞬间内完成了管理,兜帽下露出一个楚楚可怜的哀哀面孔,如果细看,还能发现其中隐藏得不是很好的谄媚,但是不排除这也是另一种表演。
“早上好!我的两位主……这个地方看起来好极了,你们就是这样从外面打包世界送给永昼的吗?”
“好久不见,守门人阁下,”画面中央,安菲并未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微笑,“是有什么事情找我们吗?”
“不不,没什么事情,亲爱的老板。只是太久没有向您问好,有些思念了。”
“嗯?真的吗?”
“嗯……那个……我只是想说,老板,你如果再不出面,可能在别人眼里就是在永昼的权力斗争里被小郁杀掉的失败老板了……”
安菲:“这也没什么。”
郁飞尘在一旁淡淡回克拉罗斯道:“注意你的用词。”
“哦,亲爱的小郁,还有你。你如果再不出面,在外面的人眼里,那就是一个为了神国的稳定,竟然牺牲了自己生命的绝世大好人了。”
安菲轻笑出声。
郁飞尘无言:“如果他们非要这样想的话。”
克拉罗斯泫然欲泣:“两位老板,外面的世界真的就这么好玩吗?”
“不满意我们给你送的世界?”
“满意,很满意。不能再满意了。”克拉罗斯用白骨双手掩面,终于崩溃地吐露了实情,“可是,我真的撑不住了啊!”
“两位老板,你们再不回来,看到的就是我的尸体了!”
——如此真情流露、层层递进、转折自然的呼唤,一定可以打动这两个没有良心的人吧!
“好啦。”安菲说,“再坚持一会儿,我们就快回来了。”
“亲爱的老板,‘就快’是有多快?”
郁飞尘:“你变成尸体之前。”
克拉罗斯不甘地呼唤:“不——我——”
水镜通道被残忍地关闭了。
魔术师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这通电话打和不打有什么区别?
镜面消失,只有克拉罗斯痛苦道:“郁飞尘,我恨你。”
然后气若游丝道:“让戒律神官过来一趟,或者让他把碎片数据报给我……他俩不会要把那些有特色的世界逛完才回来吧……”
争斗还在持续,转眼间,又是许多风波过去了。
就在这寻常的、一派混乱的一天,人们抬起头,发现这片区域不知何时被漆黑的影子笼罩。
烈阳般的永昼原本朝这里投下了光线,可是这光线却被一个巨大的物体渐渐阻隔。
“在那里!又是它!”
顺着第一个人所指的方向看去,他们看见一个鲸状的庞然大物悠游而来,它的存在简直超越了现实,仿佛来自虚空的最边缘。
所有人都停下原本地动作,久久地、警惕地朝向那边。
而无人发现,一道白衣的人影,已经静静站立在锁链天平的面前。
作者有话说:
老板:爱你,好了挂了。
庄严的锁链天平本是缄默无声, 可是站在它面前,安菲却听见这样的话语。
那像是一位苍老而威严的长者面对着后辈,发出一声慈爱的问候。
昔日, 他与它也曾有过对话, 那是在天平被迷雾之都的执念深重污染之时。他在一定程度上解救了它, 它也无声帮助了他。
他们之间是熟悉的。锁链天平在神殿中存在了很多年,可以说, 它看着他长大。
我又来了。
安菲以心声回复。
——走到这里,很不容易吧。
是的。我走过很多地方,才又来到您面前。
——那么, 走上前来吧。让我看看你。
安菲抿唇不语, 他抬眼, 望向锁链天平的表面。那些深奥的符文, 暗示着一切现世的规则。
现在所有人都看见他了。
那华丽的金发,庄重的白袍,凛如冰雪的容颜, 总是在第一眼看到时让人怔怔出神,从未见过世间有如此完美的造物。
再然后,回过神来, 才下意识浮现眼前这人可能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