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尖碑—— by一十四洲

作者:一十四洲  录入:03-01

去哪呢?
格林大祭司再度展开了老师留下的羊皮卷。
第一条:立刻停止对大陆东南方向的一切探索。
第二条:如果小主人问起东南方向, 不要告知他,不要让他靠近那里。
大陆的东南方到底有什么?格林大祭司不知晓。但是那里连年风调雨顺,安定繁荣, 每年上报的异常事件都寥寥无几,真是最不用费心的地域了。
他也就严格执行了老师传下来的规则,不再调遣人员向东南方向探索。
既然如此, 就往西北方向去吧!
大陆的西北方,国家何其众多, 风景又何其多彩,更别提还有没被神殿纳入统治的许多未知国度, 未知疆域, 小主人一定会很感兴趣, 骑士长见得多了, 没准也能学得更像人一些。
当然, 最重要的是,有了新鲜东西分散注意力,也许就不会怎么打架了……
打塌神殿的建筑不要紧,再建就是,这两三年里建得多了,格林最怕的还是哪天一个不注意,一觉醒来他们俩里面有一个死掉了。
不过,虽然担惊受怕,但也凑合着过了这么久,毕竟并没有谁真的死了。
所以,日子还是可以继续过下去的嘛。格林大祭司开始安详地做起了计划。
往西北去的路程,就在小主人成年后正式开始了。
不,这一天过后,也就不是“小主人”,他要被称作神子,在片土地上行使神明的权力了。
当神子走在子民中,他所受是最高规格的爱戴,当他为子民化解了危难,也将得到最真诚的赞颂,神子从不留下世俗的姓名,但他的故事注定在诗篇中长久流传。
这一走,就是数年。
他们走过了许多附属于神殿的广袤国度,大多数地域都和平安宁,但是越往外走,纷争和异常的事件就会越多一些,这是因为神明的福音还没有遍及这里,不过神子已经到来,一切灾祸都会平息。
格林大祭司时刻关心着神子和骑士长之间的关系,当他觉得这两个人已经完全适应了在外的生活,又开始把精力花在相互看不顺眼上,他就会加快旅程,换一个新鲜的地方,最长的记录是接连跨越十九个神殿传送阵,直接抵达还没被神殿开拓的新地域。
开拓新领地,获得新臣民……嗯,这不比打架有意义得多?
格林不想承认,在和骑士长针锋相对的日子里,神子冕下实力的进展速度,已经到了令他心惊的地步,这明明是件好事,却令他觉得不安。
后来那些为神殿开疆拓土的日子里,他们有了很多新鲜奇异的经历,因为越往外走,怪事会越多。
譬如,他们带着神殿骑士团攻打了一个败坏堕落的国家,而这个国家之所以沦落到此地步,是因为国王偶然得到一个能令人长生不老的杯子,他在漫长的生命里逐渐成为一个恶名昭著的暴君。
人啊,他们的本性如此灰暗。
道德、智慧、教化,能约束一个人多少年?能约束一个国家多少代?
想到这里,格林不禁用慈爱的目光看向神子的方向。那个方向,神子和骑士长刚刚一言不合不欢而散,但是无所谓,习惯了。
如果小主人也有这样漫长的生命,他的灵魂一定能永远光明。
可是,历代以来的记载,似乎都没有详细记录过每位神子生命的长度。
没关系,格林对自己说。小主人的生命自然是越长越好,而保护好小主人就是他的使命。
——是不是该回去了?外面的世界虽然有趣,但是也很危险。拯救危难中的人们,虽然获得了信仰,但也消耗了力量,如果一直向外探索,对小主人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
接下来的探索,让骑士团和祭司们继续执行就好了。其实,每次也都是他先派前哨的骑士们探明了基本情况,才会带小主人前去的,他不会把小主人置于未知的危险境地。
只不过,这种事就没必要让小主人知道了。
但是,小主人真的不知道吗?
处理完各式各样的工作,规划好了未来几天的行程,格林收起纸笔,透过窗户遥望向外面的浩瀚夜空。
这世界如此宽广,望不到尽头。
走得越久,离圣山越远,能见到的世界越不平静。那么,那些很远、很远的地方,究竟会是什么样的景象呢?
——就让骑士团和祭司们去探索吧,小主人该回圣山了。
做好了打算,格林想要收回目光,却恰恰看到对面的房顶上,骑士长散漫地靠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擦拭着他的长剑。
再往下看,小主人双手搭在露台的栏杆上,静静地望向北方远处。他好像在想什么,让人觉得有心事。
那一天,还没等格林说出回归圣山的提议,年轻的神子却先在夜色中朝他走来。
“我想,我们该回去了。”他说。
日光下,圣山的建筑一如过往那般洁白庄严,仿佛从来没有改变过。
微风拂动神子的衣摆,他在风中望向连绵山脉最高的地方。
“那里有什么?”他问。
第三条,所有人禁止踏入圣山之巅。
第四条,如果小主人问起圣山之巅的建筑,不要告知他,不要让他靠近那里。
关于圣山之巅,他不能告诉小主人,然而,规则还有第五条。
第五条:以上四条规则在小主人同时满足下方三条件后默认废止:
第一条件:小主人已成年,且被神殿养育十年以上。
第二条件:小主人已接管神殿下辖四分之三领土与子民三年以上。
第三条件:你已完全相信小主人对子民抱有衷心之爱。
这三个条件,小主人已经完全满足了。
遥望山巅,那是一片模糊的雪白,绚烂的日光下看向那里,白亮亮一片,看得久了,好像眼睛都要被灼伤。
“实话告诉你,小主人,我也不知道那里有什么。”格林说,“但是,现在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

那时候的大祭司、骑士长和神子却不知道。
可是,在那缥缈的记忆中,神子却像是早知如此, 一步步走上圣山之巅, 然后——平静地注视着这座洁白、巨大、悲哀的祭坛。
它像是不属于尘世的建筑, 立在这世间最高的山巅,仿佛向下连接着大地, 向上沟通着神明。
祭坛之下遍布着无数符文和脉络,力量澎湃浩瀚,它的结构越解读越是令人心惊。
“我见到了这个世界的边缘。”神子忽然说。
格林愕然看着他。
“怎么会……?边缘?我们没有探查过。”
世界的边缘?这真是个荒谬的名词。
“我们仅仅走过了大陆的一小部分, 而且骑士和祭司探索的步伐比我们走得更远……”
“我知道。”神子微笑说, “每次, 骑士团和祭司先探查明白了一个地方, 我们才会去那里,这都是因为您爱着我,想要确保我的安全。”
格林大祭司赧然。
神子轻声道:“其实, 这完全没必要。”
格林当然知道这没必要,小主人现在到底有多强大,他已经没有概念了。
可是, 他仍然想为小主人做些什么……
神子的下一句话却像平静的雷霆一样,惊落在格林的心中。
“其实在骑士团和祭司探明一片地域之前, 我的意志早已经看过那里。格林,我也想保护我们的神殿。我探知的范围, 比我们的所在远去太多。”
不祥的阴翳在格林心头漫开, 他想起不久前自己的那个念头——那些很远很远的地方是什么模样?
“为什么从没有告诉过我?”格林问。
“不就像您也不告诉我吗?”他说, “看来至少这件事骑士长没有向您打小报告。”
提到骑士长, 仍然是惯常的语气, 带点暗讽的敌意,可就是这点敌意显得态度与提起他人时不同,格外特殊些。
至于骑士长本人——在祭坛的另一边,目光沉沉看着这里。
“骑士长也知道世界的边缘?他怎么想?”
“谁知道,”神子说,“世界在毁灭,也许他看了很高兴吧。”
大祭司无奈,他想笑一下,可是他感到深浓的阴霾如影随形,就在他头顶,在他身侧,真相如同狰狞的恶魔,就潜伏在那片阴影中,下一刻就会露出真面目,将所有人吞没。
日光下,神子微侧身,回头。一个被斜阳镀上金边的轮廓。
“就这样,我看到了世界的边缘。他们有没有告诉过你,世界的边缘是什么样子?”
没有人告诉过我,先辈和前人都对此缄口不言。可是格林已经无力张口作答。
他看着白袍的神子缓缓往祭坛行去,像是涉入无限深的水中。
“世界的边缘是一片永远黑暗的深渊,我们的世界无法抵抗,正在破裂。它正在一点一点被虚空蚕食,最后吞没。土地四分五裂,人们坠入深渊。我不知道黑暗里有什么,我只知道它有一天会降临在所有人头上。”
格林大祭司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们可以想办法去对抗它,先找到原因……”
神子蓦然回头,那双眼睛,清澈透亮得惊人。
他说:“就在我和你说话的这一分钟,又有十个城邦坠落在深渊中,城邦里的所有人都不能幸免。格林,他们也是你的子民,是神殿的子民。”
他手腕忽然落下一滴鲜血,那鲜血落在永恒祭坛的表面上立刻被吸收殆尽,无形的力量如涟漪一般温暖坚定地散向远方。
“你们的力量还不够,正好我的使命就是如此,不是吗?如果我不走过去,总有一天,黑暗会把圣山也吞噬殆尽。”
格林的眼中满含泪水,他摇头:“不……”
而神子只是微笑。
“这是我的使命,也是我的选择。所以,您应该为我高兴。”
他朝永恒祭坛中央走去。
铮一声兵器出鞘,骑士长的剑挡住了神子前进的道路。
“你去做什么?”看向神子的眼睛,骑士长沉声问道。
“我要做什么,你不知道?”神子的笑容里微带戏谑,“我死了,你不觉得高兴?”
“你想自己死,不如被我杀了。”
“那你就杀了我。”神子坦然道,“我不会还手,记得直接捅穿我的心脏,只要让血流在永恒祭坛上就好了。”
他甚至伸手,抚过面前薄凉的剑刃,他的目光甚至称得上温柔,因为此刻他向往死亡。
而此时此刻——郁飞尘心中再次升起那种事态超出了控制的暴戾,可是呈现在面上的,却是异常的、冰霜般的冷漠。
一如现在骑士长面上的神情。
隔着寒光熠熠的剑刃,他迫近神子的面庞,一字一句:
“死了,你就输了。”
“我是输了!”神子微笑道,“我知道,一开始我还没学到如何使用力量的时候,你只要想杀就能杀死我,你只是没有真的动手。后来我学会了,但是还远没有到你能达到的地步。直到现在我都不能说,我可以打败你。也许再过十年就可以了,但是,我等不到那一天了。所以——我输了。现在可以让我过去了吗?”
骑士长的动作和他的剑一样一动不动,他直视着神子的眼瞳,如同最深寒的夜色降临,吞噬了世上最隐秘的所有角落,无处不在,无所不知。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你想说的是什么都无所谓,我只有一句话想要说。”神子说,“我的子民在求救,我只有用我的生命才能解救他们。一天没有死在这座祭坛上,我就永远痛苦。”
他的目光,凛然如日光的直注。无物能够阻挡的决绝之下,是只有骑士长能看清的、命运如此的悲哀:“我一定会永远痛苦,你知道。”
骑士长:“走过去,你就不痛苦了吗?”
“我不知道。”他说,“可是,有很多人会因此不再痛苦。”
他伸手缓缓拨开骑士长的剑刃,这一次,他拨动了。他仅只用手指就按下了那能够杀人的锋锐的剑尖。
——骑士长不再阻止你,不是因为骑士长妥协了,而是因为,其实骑士长才真正了解你,甚至,骑士长可以说是“尊重”你,你一直知道这件事。
只要是你真正想做的事,他一定不会阻拦。
所以,这一次他会站在你这边,看着你走过去,然后,看着你死去。
走过去,就不痛苦了吗?神子不知道,他只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那就等到走过去的时候,再见分晓吧!

血流尽的时候, 神子晃了晃,有些站不住了。
骑士长接住了他。血泊里,他抱住他的肩背, 让神子把全部的重量放在自己身上。
原来这个人这么轻, 像一片落叶一样。风一吹, 就抓不住了。
他要走了。
收回看向山下的目光,神子平静的绿瞳看向骑士长的方向。他现在靠在骑士长的胸前, 侧颊贴着冰冷的骑士盔甲。
意外地,骑士长的怀抱还挺可靠,好像永远会很安全那样。
……一定是错觉吧。
好像已经想不起来为什么一开始就看这个人不顺眼了。只是, 还是有些不想服输。
他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一样, 用目光一点点描摹着他的轮廓。
骑士长能感受得到他的目光。
抿着唇, 不服输一样, 总是这样。
其实,他也想在这世上多留一会儿吧。
但是血已经流尽了。
那双眼瞳里仅有的神采也愈发朦胧涣散。
“要记得我。”最后,他对骑士长这样说。
天地间再无声响。
抱着他, 骑士长也再无动作。
直到格林大祭司佝偻着、颤颤巍巍走到这里来。仅仅是一天而已,他已经苍老至此。
“回去吧。”他对骑士长说。
骑士长没有回应,他的眼睛, 仍像第一天来到神殿时那样空无,人世间发生的事到底在他灵魂中烙下了什么样的回声, 没有人能看清。
“回去吧,骑士长。”格林说, “你想不回去, 但也要把他送回去啊。”
骑士长说, 好。
——神子的长眠之处, 他们选在了后山, 骑士训练场的边缘,那是他生前待得最多的地方。水晶棺里,永眠花簇拥着他,而后这一切都被泥土掩埋,一座洁白的方尖碑立了起来。
格林大祭司从此总是夜夜起身,他望向小主人的墓碑,有时候,他会望向前山,那里竖着另一座方尖碑,从前他不知道那代表着什么,现在他终于明白,那就是上一代神子的葬身之处。
而他终于也和已故的老师一样,与人间的一切快乐欢欣都作别了,从此,他只能孤独地徘徊在这座神殿,永远受折磨。
年轻时他想留下传世的著作,后来他只想保护好小主人,可是这些愿望都已经破碎了。
他重新拿起老师留下的羊皮卷,看着那些看似寻常的规则,手指蓦然颤抖。
那字好像不是用墨水写成的,而是用血!
为什么要让小主人在神殿里待了那么久,让他与自己的子民有如此深刻的感情以后,才让他自己去看见世界的边缘,自己去看见那座永恒祭坛?
——因为,这样,他一定会选择献祭自己的生命,来保护自己的子民。
难道只能如此?
可是,还能怎么办?
“格林,他们也是你的子民,是神殿的子民。”小主人的话语又在他耳畔回荡。
格林大祭司的余生都用以安定人们的生活,繁荣人们的经济。
他也愈发寡言,愈发孤僻。
他总是对着一张羊皮卷,想要下笔,却又停住。他无法在上面再加一字,也无力将其付之一炬。每当这时,守在殿外的年轻学生,都能听到老师压抑的哭声。
终于,他变成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
有学生扶着他,一步一步走上后山。
后山有小主人的墓碑,还有骑士长。
多年过去了,时光仍然无法在骑士长身上留下丝毫痕迹。他只是静静守在这里,像之前每一个守在小主人窗边的夜晚。
格林曾经问过他为什么要守在这里,当然,骑士长总是对他爱答不理。后来终于有一天,月色正好,永眠花正开放,有绿幽幽的萤火虫环绕着他们翩迁起舞,也许是这样的一幕景色让骑士长的心情还不错,他终于回答了几个字。
“他说过,”骑士长说,“要我记得他。”
“那你现在是在……?”
骑士长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记住他。”
还有一次格林问他,你还要守在这里多久。
“已经过了很久吗?”骑士长平淡回答,“我记得人都不会活太久。”
这一次,格林再度走到骑士长面前。
“骑士长,我快要走了。”他说。
骑士长说,不送。
格林无奈,但是他笑了。
其实多年来,也只有来看骑士长的时候,他才能感到片刻的宁静。
“这么多年了,骑士长,我仍然不知道你到底来自何处,又是为何而来。”
“抱歉,”骑士长说,“我也不知道。”
“你也回去吧,骑士长。去你原本的地方,你是不属于人世的,我知道。”
骑士长定定看着他:“那他呢?”
“他?是啊,一次一次回到这里……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还会来。”
“那我也会来。”骑士长说,“我会等到他做出别的选择那一天。”
别的选择?会有吗?
格林说:“好,我也等着那一天。”
“下一次,我会对他好一点。”骑士长说。
告别骑士长,格林大祭司走下山的脚步愈发蹒跚了。
这时,他的学生们却惊呼一声。
回过头去,他们看见墓碑旁边,骑士长原本在的地方,此刻空无一人——仿佛他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
学生们跑过去,前前后后,再也没了骑士长的身影。
“回去吧。”格林说,“他已经回到该回的地方了。”
几天后,格林大祭司在书案前溘然长逝,他的学生接替了大祭司的位置。
旧的故事就此落幕了。
而新的轮回已经开始。

故事还在继续, 郁飞尘和安菲也仍在看着。
起初只是从郁飞尘的角度去观看那些回忆,后来,安菲也共享了来自他的那一部分, 当他们的视角交汇, 过往一览无遗, 他们以神的位格,可以窥见无限久远的过去发生的所有事。
闭上眼, 往事纷纷扬扬。
格林大祭司去世后,他的学生接替了大祭司的位置。十几年后,新的骑士长出现在了新一代骑士的行列中, 又过几年, 新的小主人来到神殿。
这一次, 他们的关系还不错, 称职的主人,看起来忠诚不二的骑士。
然而,结局没有丝毫改变。洁白的永恒祭坛上, 神殿又埋葬了一位主人。
接下来的故事,都是如此。
他们看着一任又一任骑士长和小主人出现在这片大地,相差无几的命运轨迹里, 充满各不相同的细节。他们或相望,或背立, 或微笑,或追逐, 最后终结于一片稠丽的血泊。
直到最后——最后一任小主人过早地看到了世界边缘的黑暗与恐怖, 然后——决然坠入其中。
骑士长终于等到了那一天, 他做出不同选择的那一天。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所有过去。
当小主人不再沉沦于故乡的命运, 骑士亦背弃了最初的誓言。
下一次, 当永昼的神明决意再度为子民牺牲自己的生命,迎接他的不再是听从和尊重,而是锁链与禁锢。
所有的分歧、所有的歧路,千百个纪元的孤冷,千百个纪元的等待都在那一刻冲撞、爆发,过于强烈的情感如灭世的火焰将他们吞噬,他们身在其中,或被焚烧殆尽,或终于重获新生。
爱究竟有多深?
恨又到底有多浓?
到现在,终于可以说出口了吗?
安菲伸出手,去碰郁飞尘的脸颊。他眼中似哭似笑,最后都化作释怀般的悲哀。
前尘往事如千万个梦境颠倒旋转,他们在中央怔然对视。
这都是我们吗?
我和你,究竟这样纠缠过多久?
郁飞尘忽然看不见安菲了。
他在屋檐上往周围望去,却坠入了千万分之一的过往当中。
阳光温暖,小主人捧一卷书在永眠花的海洋里静静读,他在旁边守着。看着小主人垂下的眼睫,他觉得有些心烦意乱。周围,永眠花被风吹拂摇动,一定是它们摇动的幅度导致了这件事。于是他折下了最近的一朵花。
小主人听见动静抬起头来,不赞成地看着他,似乎在谴责这乱折花木的行径。最后那朵永眠花被小主人接了过去,夹在书里作为了书签。
这里很安静,很美。
……但不是他所在的真实。这也不是安菲。
郁飞尘不顾小主人诧异的目光转身离去,眼睛闭上又睁开,周围霎时换了场景。
在圣城的街道上,人流如织,他和小主人并肩走着,似乎在打算去哪里玩。
这时候人群中一阵轻微的混乱,有小贼偷窃了别人的钱包,正在街上奔逃。小主人笑眯眯用手肘碰了碰他,他知道这意思是让他去展示一下身手——起身,没费任何力气就把那个小贼揪了出来,失主现身对他千般感谢,而小主人在人群后对他开心地笑了起来。
……这些小主人都长着同一张面孔,他分不清——那就是安菲的面孔。
可是,这只是小主人。
场景再变,在后山的训练场上,金发绿瞳的神子神情警惕专注,身手利落漂亮,正在和他过招,每一下都用全力,不留丝毫余地。
下一幕,某位神子也许是因为什么事情和他发生了冲突,面无表情砰一声关上了他们之间的房门,以示泾渭分明。
但是,这也不是真实的,这些人都不是真实的自己。
郁飞尘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在特殊的环境下,接收了过多纷杂的回忆,人会在其中迷失了自己。
——这么多轮回,每一个都是你吗?如果这样,经历过如此轮回的你又该是什么模样?他们所有人相加的总和?
之所以陷入其中,是因为你也不知道答案。
……并不是。郁飞尘想。
他不在意答案,他也无所谓真实的自己。
他只想找到真正的安菲。
不是小主人,不是神子,甚至不是永昼的主神,只是安菲。
什么都不再想,他只想安菲。关于安菲的一切都在他脑海里,永远不会忘记。
于是他在无穷无尽的命运的浮光片影里向前走去——
在光怪陆离的幻境海洋尽头,一个人影静静等在那里,一模一样的面孔。
但是,没有小主人的骄矜,没有神子的薄冷,也没有永昼主神高高在上的偏执。
他的身影,如此空灵,如此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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