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尖碑—— by一十四洲

作者:一十四洲  录入:03-01

路德维希眼里又现出懒洋洋的神色,郁飞尘见情况不妙,迅速往离他远的地方挪了两步。
“我认同骑士长的观点。”路德维希说。
说罢,他看着场中央静静躺在水晶床上的圣子,眼睫低垂,流露出悲伤心疼的神色,郁飞尘看在眼里,觉得这情绪倒不是演戏,而是货真价实的。
“早年间,我有幸阅读一些上古典籍,学习医治之术。可圣子所受的伤我却从未见过。经受这种伤痛的人完全不可能活下来,更别说支撑到现在。想必这和您主持的两场祭祀典礼有关,是您用年长者的睿智和见解留住了他年轻的生命。”
“在神庙中逗留的这几天,我们仅仅找齐了材料,因智慧有限,对于圣子遇害的真相仍毫无头绪,要等他醒来才能继续探查,辜负了您的期待,我夜夜辗转反侧,难以安眠。”
郁飞尘:“。”
他就静静看着路德维希表演。这人晒着太阳,神色平静中带着懒倦,但仍然低头作谦虚状。
“我曾自诩为万中无一的智者,想推举自身以在神明面前获得至高无上的荣耀。可是,我终究不能背叛圣子,也不能辜负您的期许。您才是卡萨布兰唯一的智者。”
“我说完了,请您千万不要忘记转告神灵,表达我对这一邪恶念头的忏悔。”
他说完了,郁飞尘也观演完了。要说道德的制高点,终究还是教皇大人略高一筹。冷漠的教皇放下高贵的身段,开口闭口就是“神明”“辜负”“忏悔”,最后还轻声认错,好不可怜。
别人没怎么着,这番话先感动了圣子床前的两个白衣修女,其中那位白发修女已经抽泣起来,道:“您永远是圣子的好朋友。”
斗篷老人沉声道:“请点蜡。”
原来支持斗篷老人的两百九十二人仍然保持着支持,除此之外,更多的灯火也陆续亮起。刺眼的阳光下,蜡烛仿佛也燃烧得更加明亮,如同一簇又一簇熊熊燃烧的火把。
三百零三、三百一十四、三百三十六、三百四十……三百五十。
然后,陷入了短暂的停滞。
郁飞尘心中默念,继续。
终于,角落处的一位修士用怪异的姿态,点起了他面前的蜡烛,几秒过后,另一位修女也点亮了蜡烛。
接下来就不用再看了,三百五十二,已成定局,斗篷老人短短两局的票数加起来就超过了其它所有人。不过一旁的茉莉仍然不知所措地盯着蜡烛,她一时半会数不清数量。
最后还是白松率先数清,给她比了个安心的手势。茉莉整个人猛地松懈下来,边哭边笑,看着郁飞尘和路德维希,眼里似乎焕发了无尽的生机。
她何其有幸,在开场的两个副本里都遇到了愿意帮助自己的人,让她在生与死的绝望之中,还能感受到温暖和力量,就像深夜里点起的蜡烛那样。
投票完毕,所有人也都发言结束,除了女皇的那名灰衣男侍。这是郁飞尘理解范围之外的情况,神庙一开始给他们留了十一把椅子,灰衣男侍没有椅子,跟在女皇身后,现在轮到刑床分配,也没有他的事。就连路德之前说话,也是说“我们七人”,把男侍排除在外。难道他不算个人么?
不过这也没什么纠结的必要,因为斗篷老人已经缓慢地走到了坩埚前。他真打算献出自己的脑子,为圣子复活贡献自己的生命。
但是……修士和修女死后都变成了漆黑的怪物模样,斗篷老人死去,又会是真的死去吗 ?
只见他缓慢地环视着四周 。
四周——黑与白对比强烈,光与暗界限分明。在光暗过渡的那条圆柱面之外,阴影凝聚成漆黑的、表面遍布着人类四肢和五官的触手,像蛇一样环绕着这里,慢慢涌动。
“时间——不多了。”斗篷老人脱下了他的兜帽。灰白的头发和苍老褶皱的皮肤露了出来。只见他以极其虔诚姿态扬起一柄利斧,喃喃道:“让他喝下复生的魔药,拔下烛台,获得新生……在日暮到来之前。”
接着,他挥动枯朽的右手,锋利的短柄斧在日光下划出一道耀目的寒光,直直落在他天灵盖正中。他身躯颤抖,朝前面的坩埚倒去,花白的脑浆混合着血液缓缓流出。
这场景绝对说不上美妙,郁飞尘稍稍移开目光看坩埚底下的木柴。良久,黏腻的液体声消失了,场上响起路德维希的声音:“炼制吧。”
接下来的步骤由两个白衣修女完成,她们将火焰烧到最大,把东西聚集在坩埚里,不住搅拌。而神秘的变化果真在那里面发生了——液体的基质逐渐从灰白变成雪白,而且鲜明地分成两边,左边星星点点散布着血一样的鲜红,右边则散布着黑眼珠那样斑斑点点的漆黑。
鲜红色来自哭泣蜥蜴之心,代表生命。
漆黑色来自命运女神之眼,代表死亡。
沟通他们的是第三味材料,智者之智。连接生与死的——是人的智慧。
郁飞尘知道这种联想不对,但他还是无可避免地想到了……鸳鸯锅。以前在母舰上,他的室友们冒死煮过一回,果不其然被长官逮住并处罚。他全程没有参与,只是被二递了一筷子清汤锅里的蔬菜,恰好被长官看到,也被株连。
最终,坩埚里的魔药变成不流动的半液态,被修女倒进一个雪白的骨瓷碗中。倒完,修女看向他们。
路德维希示意郁飞尘接过。修女会意,把骨瓷碗交到郁飞尘手中。
太阳西移,光柱缓慢倾斜,黑与白的界线向东移动,黑暗吞没了西侧的刑床,阴寒的风从黑暗最深处刮过来,黄昏将至。
异变在斗篷老人的身上发生了。
黑暗从他的脚底生出来,蛇一般缠绕向上。他原本是躺着的,但脚像蛇一样弯折,站在了地上,接下来是小腿、大腿、腰……最后是脑袋。最后,流动的黑影顶起了斗篷的兜帽,他整个人活生生地站起来了。
站起来后的斗篷老人静静守在圣子床前。
“快喂他喝掉。”女皇道:“喂完,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郁飞尘上前几步,端着碗,站在圣子的床前。
“搜集材料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但查明圣子遇害真相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他淡淡道。
“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女皇道:“你看看身边这些npc,死后全都被占领身体,变成了阴影怪物!只是现在还有阳光,它们没法随意移动,一旦过了时间,它们就全部活过来了!”
她往前走几步,出手要夺郁飞尘手中的骨瓷碗:“你不来,让我来。”
但郁飞尘怎么可能让她夺到,几个回合下来,女皇气急:“你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吗?”
“知道。”郁飞尘直视女皇,咬字斯文有礼——这是他和路德维希学的,他发现说话越文雅的人,越能气人。
“您探查真相,想要独自解构副本,可我也想解。”
女皇冷笑:“解构重要,还是活着重要?”
郁飞尘把骨瓷碗换了个位置,暗示只要她不说,他就不会给圣子喂药,然后用同样的话反问:“解构重要,还是活着重要?”
女皇脸色阴晴不定。
但郁飞尘也并没有咄咄逼人,道:“我只问一个线索——您在圣子神殿里,得到的那个字是什么?”
女皇冷笑:“这个本的真相很简单,明眼人都能猜出谜底,难度全在寻物上,你不喂,那就一起死吧。”
郁飞尘淡淡道:“你不说,我来猜?”
就在这时,裘娜出声:“你说很简单,那真相就是阴影的邪神为了完全占领世界,升起浓黑之幕,同时害死圣子,对不对?”
郁飞尘没认同,但也没否认,道:“所以那个字,是‘神 ’?”
女皇冷冷抱臂:“是又怎样,这个本是最无聊的那种剧情。你还磨蹭什么,喂完药,大家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不和你们计较。”
“神”,“杀”,“我”。
神杀了我。
重重线索,只指向那个最简单的答案。
郁飞尘将碗举到圣子床前,此时此刻,所有人的眼睛都注视着他,路德维希的、同伴的、还有那些斗篷下的怪物们的——如果他们还有眼睛的话。
森冷的压力覆在他后背上,修女修士以及斗篷老人虔诚的呢喃响在他耳畔,看不见的力量指引着他往前去,将复生的魔药喂进圣子口中,结束这恐怖的一切——
天近薄暮。场中静得只剩心跳声。
下一秒,郁飞尘干脆利落把骨瓷碗摔在了地上。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骨瓷碗从中间裂成三半, 碗里的魔药尽数泼到地上。
诡异的是,即使洒在地上,变成一滩, 它仍然保持着一边红一边黑的状态, 像个风格怪诞的艺术地毯。
“你疯了!”女皇的尖叫声响起, 学者神色大变迈出一步,其余人也露出诧异神色, 焦急地望向地上的魔药。
但他们的反应不是最大的,周围所有黑袍人的兜帽下,漆黑的阴影都陡然跳了一下。天空阴云密布, 寒风猛地呼啸, 瘦长的黑影从老人的兜帽里窜出来, 张开满是獠牙的嘴朝郁飞尘袭来。
郁飞尘抬脚踹翻木柴堆, 木柴带着炽烈的火焰和光芒向前翻倒,形成一道灼热的火墙,黑影与烈光相触, 不甘地缩了回去。
女皇则跪在地上,用手捧起淋漓的魔药装回漆黑的坩埚里。
与此同时,其它所有黑影触手也从修士与修女身上伸出来, 但长条状触手长度有限,只能离开身体两米范围, 一时间,浓黑的触手一条连着一条向中央直射, 微妙地嵌合了太阳图腾的放射状纹路。
只是太阳这一意象本来辉煌光明, 现在却阴暗邪恶 , 是一轮黑太阳。
日晷指针缓缓游走, 太阳继续西沉, 天空苍白。光柱斜着倾倒,圆形中庭一半黑,一半白。。
白松处在边缘处,慌忙撤退,一手拔剑出鞘,削断了一条朝自己袭来的触手,另一手屈肘挡住呼啸而来的寒风,努力睁开眼睛,大喊:“现在不还是白天吗!他们怎么就开始动了!”
“你是傻子吗!”裘娜也是刚刚想明白其中关节,在风中吼出来:“他们为什么穿黑衣服——斗篷底下,不就是影子吗 !”
那些漆黑的兜帽斗篷一旦站在光下,就成了阴影孽生的地方,让它们即使在强光下也能生存!怪物藏在影子里,也藏在他们身边,在这神庙里无处不在。
“我——”白松一句脏话骂了出来,绝望呼喊:“郁哥!”
木柴堆的火焰短暂为郁飞尘挡住了阴影怪物的进攻,女皇浑身发抖,仍然徒劳地拾取着魔药,那些药液混合了地上的灰尘,浑浊得宛如将死之人的瞳孔。
学者质问他:“你到底在干什么!”说完,他愤怒地喘息几下,又用手指指向路德维希:“还有你!为什么不阻止他!”
面对学者盛气凌人的指责,路德维希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默默,站到了郁飞尘背后。
郁飞尘:“……”
他往前站了站,直视学者道:“我打翻了药碗,反而引发怪物的攻击,你不觉得哪里不对么?”
学者脸色阴晴不定。
就在这时,裘娜摆脱了怪物的攻击,站到了木柴堆包裹的安全区内,她气喘吁吁说:“对啊……那药那么诡异,真的能救圣子吗?说不定圣子喝了它,反而死了呢!再过分点,这药代表生死,万一把圣子也变成阴影中的怪物,那怎么办?人类不就一败涂地了吗?”
女皇又捧起一捧药,冷笑:“你刚才不是还同意我的说法吗?”
裘娜回答:“刚才是刚才。我只知道一件事,反派不愿意看到的就是我们该做的。它们想要圣子喝药,我们就不让他喝。”
“我觉得领主夫人说得有道理,”白松不停挥剑,姿态狼狈地和怪物对打,终于也回到了安全区内:“我还发现了一个线索,那个老人变成怪物是从影子开始的。可是,可是圣子他没有影子啊!想要污染他,说不定就要用这个诡异的魔药!我们一直找材料,反而变成了阴影的帮凶。”
郁飞尘听着他俩你一言我一语分析事件,虽然离他的想法十万八千里,但这种情况下还能冷静分析,也算可贵。
女皇将浑浊的魔药撒回坩埚里,再次回锅的药液仍然红黑对立,但是已经失去了原有的诡异与神秘感,即使药效仍存,恐怕也要大打折扣。女皇脸上原本胜券在握的表情也同曾经清澈的药液一般不复存在,流露出黯然失落的神色。
她将散乱的头发别回耳后,说:“经过许多人的总结,在NPC明确发布了任务的世界,只要按部就班完成任务,就能离开。”
白松:“可万一我们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却害死了圣子呢?”
“不可能。”女皇说:“副本不会在一开始就把人引上绝路,魔药绝对就是拯救圣子的方式。除了它,你还有办法——”
她指向被烛台戳了个对穿的圣子:“让一个这种死样子的人起死回生吗?”
“可是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阴影怪物为什么要这么虔诚地复活光明的圣子呢?”
女皇嘲讽地笑了笑。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无所谓什么率先解构了,她也懒得再用先前那个无聊的故事去糊弄人——还不如说出真相,欣赏他们后悔莫及的表情。
“那是因为这座神庙虽然用太阳图腾,却同时也是象征阴影的神庙。”
随着她的讲述,木柴的火焰燃至尾声,黑幕又逼近了一步,怪物尖啸着扑上来。这时候也无所谓什么影子不影子了,白松拿剑,很有骑士风度地挡在茉莉和裘娜身前,郁飞尘和白松相背,把教皇护在后面。学者飞快环视四周,发现根本没人保护同样是弱者的自己,咬牙抄起一根木柴棍和怪物搏斗。
但怪物是无孔不入的阴影触手,其中还夹杂着无数惑人心智的幻境,郁飞尘和白松仍然没法完全把人护住,一只触手趁虚而入,向六神无主的茉莉袭去。
眼看茉莉的脖子就要被缠住,路德维希不知道趁乱从哪里顺到了一支燃着的血红蜡烛,杵到了她面前。
对于阴影怪物来说,光明就是不可逾越的屏障,即使是这一点微弱的光芒也让它的来势顿了顿,下一刻郁飞尘的长剑就把它干净利落地斩断了。
学者单手舞着木柴棍,但没什么章法,左右支绌。裘娜骂一声“废物!”闪身离开白松的保护范围,反身把学者踹进安全圈内,再劈手把他的木柴棍夺了过来,棍子燃烧的顶端“刺啦”一声烧退了最近的怪物。
这干脆至极的动作把白松都给看愣了:“你练过?”
裘娜:“少废话!”
她玩的是全息竞技游戏,又不是浑身上下只装备二十六个字母的键盘侠。
唯一没有做出任何动作的是女皇。她仍然半跪在地,机械地收集着魔药。漆黑的怪手带着尖牙与棘刺一遍又一遍地鞭打缠绕着她,在她身上留下无数新鲜的血痕,却根本影响不了她的任何动作,她仍然像个没事人一样,不痛不痒。反而是她身后的那个没遭到任何攻击的灰衣男侍不易察觉地颤抖着,脸色愈加苍白,身形也摇摇欲坠。
原来如此,男侍并不能算是个活人,而是什么诡异的术法,用来给她承伤。怪不得她能全须全尾从黑暗里闯出来。
激烈的打斗声里,女皇继续开口:“我从住所出来,一路上没有遇到太大危险,反而越逼近这里,怪物越多,你们说,这是为什么?”
别人要么在战斗,要么在发抖,只有学者有空和她扯皮:“因为它们都集中在仪式场地周围。”
女皇冷笑:“在所有世界里,人们信仰神的原因只有两个,要么感激神,要么畏惧神。阴影神的子民信阳太阳,是因为既感激它,又畏惧它。毕竟——有光的地方才有阴影。”
说出这关键的一句话,没看人们的反应,她自顾自道:“骑士长,你猜得没错,我在圣子住所发现的那个线索确实是一个‘神’字,多亏这个字,我才想到去藏书室翻阅与神话相关的典籍,知道了阴影之神与光明之神的存在。”
“有光明才有阴影,阴影反衬出光明的伟大,所以这两个神相伴并生,相互制约。阴影想要存活在这个世界上,就不能让光明消失。所以他们必然会保护圣子,圣子出事,也会付出所有力量去救治他。所以复生魔药就是真正的复活药剂,绝不是其它什么东西。同样,对于这个世界的活人来说,只有圣子活着,他们才有生存的空间。圣子就是光明阴影两个阵营的平衡点。”
学者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么简单,我怎么没想到!这里的东西太诡异了,任务又压得太紧,干扰了我们的思路。”
战况逐渐激烈起来,但女皇什么都不在意,语气冷冷,自顾自往下说。
“人和怪物同样需要光明。只要圣子复活,光明还是光明,阴影还是阴影。活人能活,怪物也能活。这就是我们任务的终极目标,也是能让这个世界维持平衡,不再崩溃的……唯一生路。本来我们离成功已经很近了,没想到有人自作聪明,把一切都作没了。呵……怪物都懂的道理,你竟然没想到。”
真相大白,生路却已经消失,学者大骇,看向郁飞尘的目光更加扭曲憎恨。
白松也忘记反击,愣愣道:“她说的好有道理,郁哥,咱们摊上事了……?”
就在白松停手、学者发呆的空档,一个诡异的手形怪物从他们俩的空隙里钻出来,六根连着漆黑爪蹼的指头朝着学者当头抓下来!
本能的恐惧让学者心头猛地一个激灵,右边头顶传来的呼啸风声更是让他脑中警铃大作,他立刻做出反应,往愣在旁边的白松身旁迅速一闪!
这样一来,怪物按照原本的轨迹移动,拍中的就不是他而是白松了。而裘娜忙着应付自己那边的怪物,骑士长忙着救教皇,没人能腾出手来。
此时此刻,郁飞尘确实在忙,四面八方的怪物太多了,他冷不防用余光看见路德背后冒出一个模糊的薄薄人影,来不及做出其它反应,回身揽住路德维希的肩背,把他从地面上拽起,捞着人飞快转了半圈,离开怪物的攻击范围。
忽然,路德维希收拢左边胳膊反抱住了他。冷冷幽淡的气息掠过郁飞尘鼻端,路德的银发在他耳侧拂过。
他只看到银色的锋芒一闪,再转头过去,路德维希已经借着攀住他肩膀的角度,右手甩出银刀。
银刀是第一场仪式上淬过盐的那柄,干脆果决,角度刁钻,直接打穿了那个薄影,“咄”一下把手形怪物牢牢钉在地面上——就在刚刚,它差一点抓住白松的天灵盖。
两边的危机都解除了,郁飞尘把教皇陛下放下来,离开时微凉的银发又擦过他耳尖和颈侧,很快,清冷冷的气息再度被无处不在的血腥味取代。
路德维希的手也从他肩膀的银甲上滑下来,到手腕位置的时候猛地握住一拽,带郁飞尘避过了右边的袭击,顺便转了个身,拾起银刀。
郁飞尘总觉得耳朵尖和脖子上还留着什么东西,手腕也残存着力度。他看向路德维希,见这人微垂首,正专心擦拭着银刀上的黑液,动作从容。
这人不错,冷静程度超出所有人,不掉链子,出手狠,直觉和战斗意识都很强,衣服头发上的熏香他也不反感。
就是太不爱动弹。
就在这时,学者那边发出一声惨叫。郁飞尘看过去——原来他把手状怪物推给白松的时候,自己情急之下闪避到了更远的地方,被一个扭曲的人形怪影掐住喉咙,拖进不远处的黑暗边缘中。
漆黑的半圆里像是张开一张巨口,吞没所有光线,也将学者的身影吞了进去。微弱的呼救声响了几下就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被怪物拖走就是这个下场。所有人下意识向中间聚拢,然后不约而同地看向自己的影子。
然后惊恐地发现,他们的影子都散发着一股充满恶意的浓黑——方才激烈的战斗中只来得及保护自己,根本顾不上保护影子。就连郁飞尘的影子也是。
除了路德维希,他影子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甚至就连刚才抱住郁飞尘,竟然也没沾上那东西。
女皇冷漠地看向学者消失的方向,说:“他太蠢,即使能活过这个世界也离死不久了。”
说完笑了笑:“当然,你不算蠢。你天赋很好,本来能走很长的路,可惜做了错误的选择,毁在这里了。”
郁飞尘将长剑横在自己身前挡住一只四肢着地的阴影怪物,淡淡道:“你在说我吗?”
说罢拔剑刺入左上方的触手,行云流水的动作丝毫没受到影响。
此时一缕黑色的雾气自影子里冒出来,白松脚底往上蔓延。他的声音发着抖:“郁……郁哥。怎么办?”
“别怕。”郁飞尘淡淡道。说完,他抬头看天。苍白的天空愈发黯淡,短暂的白天过去,黑夜即将到来,而天空中央的“井口”也已经合拢到针眼大小。光明如同一道斜白线,突兀地被画在漆黑的背景上,将画布分为两半。
怪物完全放弃了地面上散落的魔药,只是疯狂攻击着这些人,以此复仇。
郁飞尘神色不变,长剑划出风声,剑锋斜指,尖刃抵在圣子脆弱的脖颈上。这动作明明白白告诉那些黑暗中的生物,再来,我就彻底把他杀掉。
金发雪甲的骑士原本应当代表光明与仁慈,可郁飞尘周身却只透出惊人的冷漠,配合上冰冷的神情,威胁意义十足的动作,森寒气息几乎盖过阴影。
致命的咽喉被扼住,黑色雾气刹那间停止蔓延,四周的怪物也不甘地停下了动作,充满威胁意味地在四周缓缓游走。
路德维希穿过众人走到圣子身前,他轻轻拨开红发少年雪白的衣袍,看了一眼伤口,将衣领重新掩上。又拉开他的袖口,露出几处烧伤的烫痕。最后,冷白的手指停在漆黑的烛台上,将巨大的铁烛台缓缓向外推。
沉闷的钝响低低响起,长铁刺从圣子的血肉中慢慢抽离,大股大股的鲜血涌了出来。生生抽离的疼痛让圣子白袍下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阴影猛地暴躁起来,女皇也哑声道:“他会死的!”
诚然,死亡是注定的结局。但有生命的东西总是想多活一刻是一刻。
一旁,裘娜道:“……要做什么?”
白松:“可能是等死吧。看开了。”
郁飞尘看向女皇,此刻她长发散落,形容狼狈,身边的灰衣男侍承伤到了极致,竟然已经变成了半透明状,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他忽然开口:“你的解构很有道理。”
女皇抬头直视着他。
“但是,”他冷冷道:“既然圣子活着是维持平衡的唯一方法,还是光明、阴影两方都想看到的结果,最初——为什么会有人要杀了他?”
推书 20234-02-29 :云养老,直播种田》:[近代现代] 《云养老,直播种田谈恋爱/公司倒闭,手握灵泉回家种田》全集 作者:小懒懒懒【完结】番茄2024-1-31完结文案:双男主+直播+灵泉+种田+日常+无女主+160章开启发疯文学公司倒闭,江林选择带着五十万买个果园种地。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他要当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