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飞尘旁听,已经生出了辞退这个导游的念头。
导游话锋一转:“可惜啊,可惜,墨菲却另有心上人。”
白松俨然沉迷于这个多角爱情故事了:“怎么会这样!”
导游连连摇头:“画家陪墨菲在夕晖街散步,购物,寻觅各个世界里最有趣的物品。可惜那些精心挑选的东西,大多数却被墨菲送给了另一位神解闷。乐园里几乎所有神都不和那位来往,甚至对他非常敌视,我们的时间之神却总是喜欢在那一层逗留,其中所蕴含的感情,你能明白的。”
白松:“那个可恶的神是谁?”
导游语气更加神秘:“那——就是传说中的永夜之神,克拉罗斯。”
白松:“……”
”不过呢,那位永夜之神的心意,却是更加难以琢磨……”
“接下来的八卦就太危险了。快快快,我带你去见墨菲神官。复活日前夕,第10层抽卡免费,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郁飞尘冷冰冰按住导游的肩膀,提示他敬业一些,做点该做的事。这玩意却陶醉地捧住了胸口:“主神在上,传说中的郁神竟然碰了我的肩膀。”
导游油盐不进。郁飞尘厌倦地和他们两个一起到达了10层。
门开了,下午的阳光从木窗棂照进来,光线里浮荡着闪光的微尘,时间之神的居处像魔法师的藏宝室。成千上百座高低错落的沙漏发出沙沙的声响,墙壁悬挂着形状各不相同的钟表,天花板向下悬挂着细长的金丝鸟笼,每个鸟笼都里有个雪白带羽的小鸟骸骨,姿态优美。
一位优雅神秘的长袍魔法师坐在扶手椅上,看向他们。
他看起来有人类的二十岁出头,一头浓密耀眼的金栗色半长短发。右眼是深红色,瞳孔里有奇异的纹路,带着金色单边眼镜,左眼眶里却不是眼珠 ,而是一簇金红色的火焰。
“初次见面,二位。”他站起来,托着一个盒子走到他们面前,深色木盒里是数叠背面朝上的占卜牌。
但他却没看白松,而是看向郁飞尘:“一位朋友曾向我提起过你的名字,很高兴见到你。抽个卡么?或许你有兴趣看看自己的过去、现在与未来。”
第58章 创生之六
卡牌背后的纹路闪烁着神秘的银光。另一旁, 导游开始低声向白松介绍所谓的“抽卡”。每个进入乐园的人都有抽取三张时间之神手中预言牌的机会,而且一生之中,这个机会只有一次。
时间是最神秘也最公正的东西, 三张预言牌上的意象会告诉你, 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又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导游说:“想当初,我的第三张牌竟然抽到了稀有的‘向导’, 于是我信心满满想要在乐园做一番事业,去那些最危险的世界里当个英雄,做大家的精神导师和引路明灯, 没想到——”
时间之神眼角微挑, 带上了一点笑意。
导游叹息:“没想到是我要当导游的意思。不过, 这个职业实在是再适合我不过, 我爱它。当然,我也爱您,墨菲神官, 您的卡牌就是我生命的向导。”
白松看向卡牌,对它产生了十二万分的兴趣:“一共有多少种牌?”
“世上有多少种命运,就有多少张预言牌。”
白松:“郁哥, 快抽。”
一时间,郁飞尘没回答。
“如果害怕面对不确定的未来, 可以只抽前二张牌。”时间之神仿佛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
但事实并非如此,郁飞尘只是在想, 如果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未来将走向何处, 预言牌又会怎样预测他的命运。
如果命运已经固定, 那预言牌的牌面又是否可以作为指引。
说到底, 但凡不是万念俱灰的人, 都曾设想过自己未来的命运。
乐园的传说,只要能活下去,一个人能够从永夜之门外获得一切想要获得的东西。他要获取那些真正属于自己的力量,想脱离主神的疆域,但这只是因为他不喜欢被人统治。除此之外,他是个活着没有方向的人——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偶尔思索某些事的意义,他发现自己其实一片空白。如果永夜门外那些形形色色的世界能帮他找到那种东西,那他不介意衷心感谢所谓全知全能的主神。如果预言牌可以,那也同样。
几乎没再思索,他选了一个最顺眼的位置,最右上方的一张牌。
时间之神墨菲眼眶中的火焰闪烁跳动,用占卜巫师那样的语气说:“这是第一张牌,可能预示着你的过去,也可能预示着你的现在。是我来翻开,还是你自己?”
郁飞尘自己翻开了它。
流淌着银紫光芒的细线框着一幅意象画:昏沉的大地与天幕上到处燃烧着火焰,画面中央,一柄残破的长剑斜插在大地上,因背光而通体漆黑。
“一张骑士牌。”墨菲说,“你当然知道骑士的诸多品格与美德,我喜欢这类人。”
“但这张预言牌的画面似乎寓意不祥:骑士长剑守护着即将破灭的灾难之地……长剑的裂痕暗示着支离破碎的故土与灵魂。但问题不在于这个,漆黑色代表对内心的否认,你真的发自内心践行骑士的守则吗,还是仅仅在表演一场心照不宣的哑剧?站在行将毁灭的土地上,骑士又做了什么?”
现在郁飞尘觉得墨菲和画家确实如导游所说是一对灵魂好友了,因为这两位的发言神叨叨得如出一辙。不过他倒不介意当个骑士。
“对不起,说得有点多了,”墨菲叹了口气,“占卜者需要比其它人更加真诚,所以主神赐予了我窥知他人命运的力量,也施加了‘知无不言’的禁锢,我无法说谎,并且不得隐瞒卜辞。”
“画面迷雾重重,但它仍是一张骑士牌,这是高贵的职业。我要看一下你的信息……在乐园的一个纪元里,你完成了很多难以想象的任务,当然,数量也超乎寻常,你拯救了许多苦难中的人们。不错。乐园应当感谢你,你是个合格的骑士。”
“更难得的是,你竟然还帮助了很多很多队友,你拥有无与伦比的美德——”
白松在一旁喃喃道:“郁哥,原来你比我想象中还厉害。”
导游则小声道:“但那是收钱的。”
墨菲:“……”
郁飞尘:“……”
仅仅是因为收钱就把他的内心定义为漆黑吗?他虽然价格很高,但从没有商业欺诈。
墨菲叹了口气:“继续吧。第二张牌可能预示着你的过去、现在或未来。但它所属的时间必然在第一张牌之后。”
郁飞尘抽卡,第二张牌上的画面更简单了,昏暗的环境里,一束暗淡的光芒照亮了高处的黑王座。
“第二张,君主牌。没有多余的卜辞可说,但我想告诫你,务必控制自身,并反省自己是否正在追逐错误的东西。因为这是一张——暴君牌。”
事实上什么都没在追逐的郁飞尘淡淡“嗯”了一声表示听见,然后转向下一张。
“停一下。”墨菲说:“窥探你的命运需要消耗很多力量,请允许我稍作休息。”
白松:“嚯,原来抽卡还能导致服务器崩溃。”
他的词库扩充了,看来知识球确实有用。
“你来乐园才一个纪元,命运却如此难以窥知。如果没有冒犯你的话,我想知道,来到这里之前你多少岁?”
“III类计量单位,21岁。”
墨菲微微蹙眉:“恕我直言这不可能,不要对时间说谎。”
郁飞尘丧失了和这位神说话的兴趣。很多事情都没有原因,就像他的捏脸会被很多人提出想要高价购买,而其它人的不会那样。如果每一个特殊之处都要寻找缘由,那他的余生就要浪费在无意义的思考当中了。
殿堂的沙漏之一流尽的时候,时间之神的休息结束了。
郁飞尘的手指按在了第三章 牌的背面。
“第三张牌预示你的现在或未来,发生顺序在第二张牌后。”墨菲说。
郁飞尘将正面朝上。
前两张牌里都有黑色存在,但那起码是有形状的。而这一张不然。
一团漆黑的图案毫无规律地平铺在卡面上,抽象、混乱,没有任何形状和纹路可言,甚至无法用语言去描述。它的内部自有混乱的秩序,外部则以疯狂的姿态向外扩张。
墨菲的手指触在这张牌上,将它拿在手中。这一刻,房间里所有沙漏的流速陡然加快,指针的走速也异乎寻常,每一个小鸟骨骼都伸直脖颈,扬起头颅,将尖喙朝向天空——
“无意义预言。”墨菲声音沙哑,手指也略有颤抖,仿佛在极力克制对抗着什么,声音里甚至出现了奇异的断续。
他说:“好了,你走吧。”
郁飞尘就真转身走了。
沙漏的流速继续以恐怖的速度增长,整个空间被“沙沙”流沙声完全占据。郁飞尘背对墨菲站定,微垂眼,浑身紧绷。
无处不在的沙沙声里,忽然响起时间之神飘忽的低语,他语声机械平直,像是本欲缄口不言,却被无法抗拒的规则掌控,不得不发声:“你要……走在……他的鲜血……铺成的……道路上,你——”
白松惊恐的喊声仿佛来自极遥远之处:“小心——!”
浩瀚冷漠的力量如同高山压着尘土那样从郁飞尘背后朝他卷来,他无法呼吸,被极其恐怖的力量镇压,甚至一动不能动。直面危险与死亡的直觉猛然炸开!
他目光茫然放空,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感受死亡。
但下一刻,他生生在那濒临极限的力量下转身!
所有事情只发生在一刹那,他看见时间之神高悬半空,背后展开雪白色骨骼鸟翼,手持一把烈焰燃烧的弓箭。弓弦刚刚震荡回原本的位置,弓口就直直朝着他。
郁飞尘低头,他胸前是一支燃烧着金红火焰的长箭,锋利的箭尖就抵在他的胸膛心脏处。箭柄被他握住了,再迟一个眨眼的时间,箭尖就会洞穿他的胸膛。
饶是如此,握住这支来势汹汹的长箭,也刹那间抽空了他所有的体力。力量与力量的对抗濒临极限,他词汇有限,长箭所蕴含的力量只能用“恐怖”“无法想象”“不可抵抗”来形容。
不过时间之神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所有沙漏都流尽了,空间里一片死寂。他脸色苍白,眼眶里的火焰也濒临破灭。
乐园里,人无法伤害人,但一部分神可以处决人。不过神与神之间也有力量的差距。时间之神正是力量最强的那一种。
郁飞尘撒手,长箭掉落在地。同时,他的第三张卡牌也飘落在地板上,露出漆黑一团的正面。
墨菲的声音沙哑可怕:“你能挡住真理之箭……不可能……你不能活。”
郁飞尘面无表情:“那你再来一箭?”
能挡住第一次的东西,他就能挡住第二次。
墨菲右手握紧弓身。下一刻,尖锐的喊声响彻整个创生之塔:“克拉罗斯——!!!!”
郁飞尘拉起白松就走。时间之神的箭挡住了,但如果再来一个守门人,情况不堪设想。拜八卦导游所赐,一桩抽卡引发的血案。
余光里,灰紫的雾气忽然降临在殿堂中央。这是克拉罗斯的代表色。
郁飞尘死死按住电梯键。
白松如同热锅上的蛆:“电梯!你快点!快快快!!!”
但永夜之门的开启来得如此恰到好处,比电梯门打开得还要快。
“门已打开,倒计时10、9、8、7……”
“守门人温馨提示:亲爱的客人,此次您即将进入的世界:强度5,振幅6,满分10。”
“祝你好运。”
“祝你好运!”
郁飞尘转身,看见克拉罗斯已经出现在了殿堂中央,兜帽下的眼睛幽幽看着他。
“3、2、1。”
周围场景彻底虚化。
乐园,拜拜。
作者有话说:
抽卡需谨慎。
夜风吹来。四周弥漫着灰尘与铜锈的气息, 天上浓雾沉沉。
“呼——”白松长舒一口气,不再扭动如蛆虫。
郁飞尘也调整着呼吸与心跳。乐园的神明确实有不同于常人之处,就在刚刚, 时间之神的所谓“真理之箭”几乎是他见过威力最强大的攻击。心脏被长箭瞄准的时候他有一种感觉——自己的一切都将随着这柄燃烧着的火箭而湮灭, 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得一粒灰都不会留下。
而握住箭身的那刻, 巨大的冲力下,这一生的所有记忆都在他眼前同时出现。
“郁哥, 怎么抽卡还出人命了呢?”
“因为预言到不好的事情。”郁飞尘回答。
白松:“预言说,你会变坏?”
倒不是因为这个。他抽到暴君牌的时候,时间之神没什么表示, 甚至提供了真诚的告诫。事情发生变化是在第三张牌, 墨菲说那是“无意义预言”, 但事实显然并非如此, 那时候他状态已经出现异常,正努力抵抗着“不得说谎”的禁锢 。
至于那句占卜辞,“你要踏在他的鲜血铺成的道路上”, 说明他将来会伤害某个人……是个对乐园来说很重要的人。乐园的神明不允许危害乐园之人存在,所以决定用真理之箭把他提前处决。
这次永夜之门凑巧打开,他逃脱了追杀, 但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白松也提出了相同的问题,他怕他俩下次一回乐园就被众神围攻杀死。
郁飞尘用语言微微安抚了一下他, 毕竟根据牌面显示,他在彻底坠入漆黑前还得经历所谓的“暴君”阶段, 不会死在这个时候。
至于时间之神的预言到底正确与否……他持怀疑态度, 因为他认为自己长于自控, 没有任何“暴君”的潜质, 更不可能变成那团疯狂混乱的漆黑之物。然而, 若能目睹自己陷入不可自拔的泥沼——这却让郁飞尘感到未来还有点盼头,值得好好对待了。
如果命运中将有不可能之事相继发生,好过如一潭死水般无波无澜。他偶尔觉得自己实在像个无生命的物体。
白松狐疑地看向郁飞尘,确认那不是自己的错觉——为什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郁哥却看着轻松快乐了起来?那情绪里甚至有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成分在。
收回思绪,郁飞尘环视四周环境。
金属的味道,他没闻错。阴霾密布的天空下,隐约能看到远处高耸的巨大城池,而他们面前则是个巨大的半球形金属堡垒。堡垒外墙由黄铜和银铁制成,外墙破损处能看到里面精密咬合的传送齿轮。咔哒咔哒的机械声音响成海洋,堡垒右后方,一个方形烟囱将黑烟送往半空。
他们前面已经有几个人了。
郁飞尘带白松走上前去。忽然,他停了,低头看向自己的衣饰,又伸出手掌。
他穿深棕色披风式长袍,里面是白衬衫和皮马甲——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的年纪小了几岁。这是那种十七八岁的少年才有的手,还没完全长成,怪不得他觉得视野低了一些。
不过,即使骨架比成年状态小了一号,同龄人里也算比较优秀了。
“你终于发现了,郁哥。”白松道:“你好酷,还特别可爱,真的。我上次就想知道你上学的时候长什么样子了。”
郁飞尘也真诚地对白松的外貌做出评价:“你好像初中还没毕业。”
“哈!郁哥都会开玩笑了!”
说着,他们走上前。前面已经簇拥了几个人,女孩都穿深栗色及膝蓬裙,有皮质束腰、泡泡袖、和黄铜扣,男性则穿风格差不多的披风、马甲和短靴。其中最老的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出头,由于外表年纪都不大,这次的同伴们比上个世界看起来眉清目秀了许多。而他们脸上又确实充满了与年龄相符的迷惑。
“又来人了!”那位目测二十岁的青年朝他俩招了招手:“你们怎么来的?也不认识这是什么鬼地方吗?”
郁飞尘看过去。一共八个人,其中两个人状若痴呆,两个人在哭泣,另外四个人全都充满期望地看着他,要么像是热切地希望他能带来有价值的信息,要么明明白白写着“倒霉鬼又多了俩”的庆幸。他做出初步判断,这局几乎全是新手。
“你们来多久了?”
“没多久呢,唉。”男青年扯了扯衬衫领口:“我正短跑锦标赛呢,草,一眨眼差点撞到前面那个铁墙上,看来之前跑的得超光速了吧?”
正在哭的那个卷发女孩道:“老师罚我抄契约咒语,我还没抄完呢……”
另一个十八九岁的成年男孩叽里咕噜叽里咕噜嘟囔着一些混乱的话,他们听不懂。
还有一个人更加奇怪,他正在四处绕圈走路。
白松:“你在干什么?”
那男孩彬彬有礼,“对不起,我刚刚还有八条腿,现在只有两条了,很好奇这样的走路方式。原来还可以走出非直线,真不错。”
白松:“失礼了,螃蟹先生。”
男青年再次问了他们一句:“你们怎么来的?”
郁飞尘思忖片刻,没隐瞒什么:“来之前正在被追杀。”
男青年竖起了大拇指:“可以,兄弟,得救了。”
正说着,来时的地方又出现一个身影,是个眉目十分清秀雅致的少年。黑色长发半束,披风外套挂他身上,与整个人说不出的违和。
“在下灵微,”他朝几个人一礼,语气中带有迟疑:“敢问各位道友……这是何处?”
词汇量丰富后的白松环视四周,喃喃道:“短跑的、抄咒语的、叽叽咕咕的、属螃蟹的、修仙的、还有老黄瓜刷嫩漆的……这锅食材也太丰富了。”
至于“老黄瓜刷嫩漆”指的是谁,郁飞尘认为是白松自己说自己。
名叫陈桐的男青年去接待了那位小道长,过一大会儿,又来一位栗色卷发的青年,他面容温和俊秀,却一言不发,走上来的第一动作就是环视诸人,看起来是熟手。
现在已经十二个人了,但后面的堡垒没任何动静,不像剧情开启的样子,看来还有人要来。
精力旺盛的男青年陈桐道:“要不去周围看看?”
说着就开始鼓动他人。
郁飞尘:“再等,还有人。”
栗发青年朝他看了一眼,神情有些许冷漠。
陈桐:“你知道这鬼地方是干什么的?”
话音刚落,前方灰蒙蒙的锈铁地面上又出现一个身影。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装束和其它人一样,淡金长发末梢微卷,气质冷淡,有双霜绿色的眼睛。
十三个人了,当他也走过来,齿轮传送声陡然增大,堡垒正中的黄铜大门缓缓滑开,门上的孔洞冒出数排蒸汽烟雾。烟雾散去后,里面是个双重结构——滚水河流拱卫着最中央的钢铁内堡垒,连接内堡垒与外墙的是个长金属吊桥。
小型螺旋桨带着铜管喇叭悬浮在空中,喇叭内传出甜美欢快的播报声。
“欢迎新生入学爱丽丝魔法学院!排队通过吊桥前,请登记入学信息,领取校徽~”
只见吊桥端口旁立着一个破旧的人形机械人,右臂处的齿轮咬合不准,一边转动,一边溅出火花。它拖着两个托盘,一个放着莎草纸,另一个则堆放十几个齿轮徽章。
“草,怎么还入学了?”陈桐说,“我都脱离苦海二十年了,别吧。”
回应他的是外堡垒大门轰然落下的声音。
他求助般看向郁飞尘:“兄弟,你说该怎么办?”
郁飞尘拍了拍白松的肩膀,白松把“副本”概念简单解释了一下,告知大家,现在的路只有努力逃生一条,而且将面临着诡异的死亡。
那些人愣住了,还没反应过来,“叽里咕噜”的那位仁兄仍然在激动地叽里咕噜着。按理说,不同语言环境的人被拉到一个世界会无师自通这里的语言 ,但是——这位仁兄原来世界的语言逻辑甚至整个思维体系可能与这里差异太大,无法流畅转换,导致只能说出一些支离破碎的词汇。
郁飞尘先把表填了,表格甚至不能称之为表格,因为只有一个姓名,他填了个简单的“郁”。白松有样学样,填了个“白”。栗发青年填了“文森特”。不知为何,郁飞尘觉得他对自己的敌视态度又加深了一层。
接着是最后来的那位。他没看任何人,把垂落的长发别在耳后,拿起羽毛笔蘸了墨水,笔尖点在纸面上,正准备写什么。
郁飞尘忽然在他耳边一字一句道:“安菲。”
——语气像是指导或者强制写下这个名字。
笔尖一顿。
郁飞尘看见这人抬头看他,冷冷清清的一张少年面孔,微蹙着眉,隐约有点生气的模样。
像是在问:“为什么?”
郁飞尘只是看着这人右眼底那颗不寻常的泪痣。
真不知道啊。
事不过三,连续第三次遇见,在碎片世界里也算是结下特殊的友谊了。郁飞尘直接拿过那支羽毛笔来,没管对方的表情。少年模样杀伤力锐减,就算生气也没什么危险。
再蘸一次墨水,接着在莎草纸上写名字——就这样坦然地落下了“安菲尔德”。其实路德维希这个名字也不错,但与安菲尔德相较,略微常见了一些,下次有机会再喊。
白松像是想到什么,瞳孔巨震,看向郁飞尘,像是第一次认识他。
“郁哥,就算你……但……那不还有……”他喃喃道:“这、这不太合适吧……”
作者有话说:
你有了什么奇怪的想法吗?少年。
第60章 命运齿轮 02
如果尝试理解白松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那无异于把自己也变成一个思路弯曲的人,郁飞尘已经学会了无视白松的想法,现在也自然而然地无视了。
郁飞尘的无视在白松看来相当于默认, 使他又陷入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痴呆。
郁飞尘写完“安菲尔德”, 收笔。这时比他低了一个头的安菲已经面无表情地扭过头去了, 这个动作也被郁飞尘等同于默认。但是在内心称呼“安菲”总让他有种违和感。想起那个名字,浮现在他记忆里的仍是橡谷的冰天雪地里那位冷淡强大的长官, 而不是现在这样精致的美少年。
想了想,他道:“你叫安菲尔。”
安菲尔声线清澈,只带一点变声期临近时的哑, 因此即使语气十分平铺直叙, 也只是显得自矜而非冷淡。
他说:“你凭借什么认出我?”
郁飞尘的语气倒彻彻底底冷漠又危险:“这也是我想问你的。”
安菲尔一言不发, 转身走上了吊桥。
白松:“你们在说什么?他都走了。郁哥, 你好凶,你的行为很过分。”
郁飞尘:“过分吗?”
白松反问:“不过分吗?”
郁飞尘难得笑了笑,但不是开心的那种。
没再和白松说话, 郁飞尘抱臂看向前方。吊桥前端,金发少年的背影被蒸腾的水汽笼罩,仿佛走在一片浓雾中。
他想, 时间之神的“真理之箭”可能并不像名字那样,依托什么无往不利的真理。因为即将中箭的时候, 他一生的所有时刻都被压缩在了一起,重重叠叠浮现眼前, 那是无法形容的画面。无疑, 那箭的核心是“时间”, 如果将一个人从时间里抹杀, 那他确实就消失得彻彻底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