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邻桌黑雨衣点头:“还好他不爱打架,只爱画画。”
“但他画画就不会给我们带来痛苦了吗?”希娜幽幽道。
“反正,都是一种折磨。”
一片尴尬的寂静后,只有克拉罗斯在孜孜不倦地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么,小郁,以前忘了问你,被真理之箭指着的感觉怎么样?”
郁飞尘余光看了看克拉罗斯。觉得这人浑身上下都缠绕着一种渴望被打的气息。
郁飞尘:“你没被指过?”
“没有啊。”克拉罗斯回答得理所当然,“顶多是好心放哨的时候,被人站在大教堂的顶端,从背后放个冷箭什么的,嘻嘻,很难躲的。”
克拉罗斯说很难躲,那就是当时没躲过了。不过,起码还活着。
真理之箭确实难躲,郁飞尘也体验过。但直到今天见了墨菲的打斗,他才理解了为什么墨菲的武器是箭,而不是剑或刀之类的其它武器。
因为在箭搭弦上的一刻,掌管时间的神灵,眼中已经看见它将命中何处。
角落里,白松发出疑惑的声音:“命运姐姐放下道具,变弱了,但文森特先生为什么变强了?”
希娜笑眯眯道:“因为道具的性质不同啦。命运的,是给予,文森特呢,正好相反。”
郁飞尘曾听主神讲过墨菲的故事。他从出生就有一双与常人不同的眼睛,能在超越现实的维度上,看清事物在时间中的流变。但无论怎样形容,都被他人斥为谵妄的恶疾。这让墨菲的整个少年时代都活在阴翳下。
直到后来主神把他带走,取下他的一只眼睛制成真理之箭,他才得以恢复正常。
两场打斗下来,郁飞尘确信,此刻的墨菲并不是正常状态,放下预言卡牌后,他所看到的就变成了那个时间交错的世界,他的眼睛回来了。
被取下的眼睛,还能回来么?
这问题倒也不算难想,尤其是在知道了力量的概念后。
人能看到的一切事物都是表象。所谓的眼睛、真理之箭、预言牌,也都只是物质世界的表象。真正发生的事情,是主神取走了墨菲那部分关于时间的力量,对它进行限制后,又还给了墨菲。
这次进入迷雾之都,墨菲当然要把那份“限制”带进来了。只不过他没选择真理之箭这种单纯的攻击武器,而是选择了更能辅助众人的预言牌形式。时间的力量依然存在于墨菲身上,却只能借助预言牌的卡面来呈现。
所以,墨菲放下预言牌的一刻,不是实力的削弱,而是限制的解除,他重新看见了那条时间的长河。
说话间,墨菲又胜利了一轮。
灰白的盲眼此刻幽深如世界尽头的死寂深渊。
时间,唯一的真理,一切问题的答案。
却听克拉萝丝幽怨地叹了口气:“没有了限制,虽然可以玩弄时间,但哥哥却是在被动地消耗自己的本源呢。”
黑雨衣:“……看这些人倒也不至于损失到本源吧。”
第190章 代价 13
希娜不由得侧目多看了克拉罗斯一眼, 心说这人虽然表现得很做作,语气也浮夸矫情,但似乎还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关心墨菲。
希娜:“这种程度的对手, 当然还不至于损伤到他的本源。而且你们看, 他有在注意不往我们的方向看了。”
在有主神力量限制的时候, 墨菲的能力是主动技能,可以选择要不要用, 用到什么程度。但是一旦解除限制,他只要睁着眼睛,就是在被动地行使能力, 不因意志而更改。
窥探不同等级的对象, 消耗的力量自然不同。现在只是骑士等级的对战, 对方厉害不到哪里去, 只要墨菲不要不小心看到他们这边,他的本源自然还是安全的。
VIP坐席上,亮灯的区域里, 能看见的是主神、小郁、戒律和克拉罗斯四个人,都不是什么低等生物,看哪个都不太好的样子。
——尤其是他们家主神, 试试就逝世。
想到这里,希娜还是多叮嘱了一句:“萝丝, 你带了伞,他如果真的往这边看, 看谁你遮谁。”
克拉罗斯握着华丽的洋伞柄, 晃了晃, 说:“是呢~哥哥他——”
但无论如何, 希娜都已经忍无可忍:“不喊哥哥, 你会死吗?”
“嗯?可是文森特确实是哥哥呢。他进公司的时候,永夜里还没有我呢。”
希娜:“……”
居然无法反驳。
毕竟墨菲从乐园建立时就在,而克拉罗斯的名声,是在永昼历史的中期,才逐渐在永夜中传开的。
克拉罗斯:“所以,小郁也应该叫我哥哥,当然,我和他还可以喊安菲哥哥。”
这人越说越离谱,小郁似乎也已经渐渐起了杀心,希娜不得不认输:“回到你之前的话题吧。”
“之前……”克拉罗斯的语气终于不再做作,恢复正常,像是失去了演戏的兴致。他放下洋伞,身体瞬间拉长变幻,回到身穿黑雨衣的年轻男人体型。
只不过,他的正常也仅是守门人式的正常,语调透着一股森森的诡秘。
“之前在说,文森特的本源消耗了就补不回来,我知道呢,会挡的。”
“知道就好。”
希娜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在想:竟然连这种事都知道,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直面无表情的郁飞尘此时却用余光看了克拉罗斯一眼,若有所思。
——也只是看一眼而已,没有非要关注这件事的意思,但克拉罗斯实在是一个好事的人。
只听一声低笑,橡胶雨衣的摩擦声传来,克拉罗斯来到郁飞尘的座椅附近,甚至伸手搭住郁飞尘的肩膀。
意味不明的话语在郁飞尘耳畔响起:“不会有人到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是本源吧?哦,不仅不知道,连自己的本源都体会不到呢。”
“提这个,”郁飞尘淡淡道,“你是想告诉我?”
“反正老板听不到。”克拉罗斯凑到他耳畔,神神秘秘道:“你想问什么,哥哥都会说的。”
郁飞尘这辈子都不想再听见“哥哥”两个字了,在被克拉罗斯说出后,这词变得很诡异。
但克拉罗斯那里,又真有他想听的东西。
郁飞尘确实想知道自己身上究竟有什么不对。但他不会直接问。
“怎么样?”克拉罗斯说。
“你说文森特的本源消耗后不能补回,所以理论上本源可以补回?”
“当然啊。但是,本源力量的补回和加强是有条件的。这就要从本源究竟是什么说起了……”
郁飞尘又投了个筹码给墨菲,继续听克拉罗斯说话。
从在十三层教他控制世界起,守门人就一直在诱导他谈论一些关于力量的话题。以前郁飞尘觉得是克拉罗斯想得到一个守门的同伴以便划水摸鱼,现在看来,是这人一直想要探究自己的本源力量。
“本源力量就是人的本质,是你作为人的初始结构,与生俱来。多数人的本源平平无奇,少数人天赋异禀。命运能承受命运力量,文森特能看见时间,都是因为本源天生特殊。
意志驱动本源力量,本源再驱策外在力量。一般来说,当一个人得到了外在的力量,很快就能感受到自己的本源是怎样统治着外在,从而触摸到他的本源。这种体验,你没有。”
郁飞尘确实没有。
外在的力量轻易就能控制了,就像人天生能控制自己的肢体动作一样。哪来那么复杂的过程。
所以,从教他使用力量的第一天起,克拉罗斯就察觉了问题所在。
“你知道,力量分很多种,彼此之间也有高低之分。你还知道,创生是很难的。”克拉罗斯说,“命运赋予每个人的本源不能轻易更改。前辈们用很多次惨剧告诉我们一个不能违背的铁律:想要补充或加强自己的本源,只能使用与自己的本源力量同类同等级,或者同类更高等级的力量,并赋予它完美无瑕的结构。”
“文森特本源里最重要的那部分,是已知的与时间相关的最高层次力量,或者说……时间的终极力量。整个永夜里未必能找到一星半点,所以,他把自己用完了的话,即使是老板也不能挽救呢。就像老板也只能维持命运的生命,而不能治愈她身体的痼疾那样。”
郁飞尘:“他自己呢?”
“谁?”
“你们老板。”
昏暗的光线里,克拉罗斯笑意殷殷,轻轻舔舐了一下上唇,仿佛在啜饮一滴欲落的鲜血。
声音压低到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既然是最强大的人……想必也拥有整个永夜最高的本源啦,即使最开始没有,慢慢也会变成最高了,不然怎么能维持那么大的公司的运转。可惜,用完了,就没有啦。”
烛火摇曳,枝形蜡烛里的一支燃到尽头,火焰“嗤”地一声熄灭在透明的蜡滴里。
郁飞尘很久没说话。
斗兽场里,墨菲已经比过七场,即将开始第八场。
再赢三次,他作为黑方国王,就可以考虑要不要下一次跳棋做掉墨菲了。
毕竟,解除全部限制的墨菲,即使是他,也是要……多打几下的。
预判会被预判,但人的精力和体力有极限。时间站在墨菲这边,但改变不了他理论神的本质,从这一场起就该审慎押注了。
“黑骑士372,请入场。”
入场的是个身形魁梧,作战士打扮的男人。
背后的黑板上显示了他的id:梅花九。
雨衣兜帽遮盖下,克拉罗斯露出来的下半张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在看到这个名字后,缓缓消失无踪了。片刻后,殷红的薄唇重新勾起的是另一种冰冷危险的笑意。
“来得很全嘛……”
说着,这个说好“只投给哥哥”的人,第一个把筹码压给了黑方。
希娜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
第191章 代价 14
虽然对克拉罗斯表达了质疑, 但是,很快希娜的筹码也投给了黑方。郁飞尘的选择更不用说。
梅花九,这个名字没在黑板上出现过, 却很容易让人想起另一个名字“方块四”, 方块四在黑板上跳得很高, 可以与克拉罗斯扮演的Acri相媲美,但至今还没露过面。
方块四与梅花九, 同为扑克牌,格式也一致,除他们两个外, 郁飞尘还杀死过红桃与黑桃的两三个人, 而且, 每次响起与扑克牌名字有关的晚安播报, 方块四总是要跳出来感谢这位大善人。
郁飞尘:“你认识他们?”
“他们?”克拉罗斯低低笑起来:“我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迷雾之都,真是老朋友见面的好地方呢……”
精神病人总是答非所问,但又在混乱的回答中不经意泄露提问者想获取的信息。
克拉罗斯又道:“谁有扑克牌么?”
没人会带这种东西进迷雾之都, 最后,克拉罗斯伸手拿来了墨菲的预言牌,在一打预言牌里挑来拣去, 最后选中了一张和扑克中的鬼牌长得很像的卡面。
卡牌和扑克牌,也差不了多少么。
押注时间结束, 安菲也投黑方。这次,对君主宣誓的机会轮到黑方骑士“梅花九”, 墨菲选搏斗方式。
墨菲选持械, 再次拿出桐木长弓。
怎样才能在百发百中的弓箭手射程中存活?
重物撞地的声音响起, 梅花九身前赫然出现一面厚重的金属大盾!
盾牌的形状像个巨大的乌龟壳, 从正面整个挡住了梅花九的身体。
克拉罗斯发出一声嗤笑。
观众席上有人因这滑稽的玩意发笑, 还有人发出嘘声。但墨菲神情依旧冷清镇定,没有任何变化。
对于墨菲来说,对手会选择这样的武器,也早已在预知中了。
郁飞尘忽然觉得时间之神这个人活着,或许没什么意思。在墨菲的世界里,没有过去、现在和未来,他只是沿着一条已知的轨迹缓缓前行。
开始后,墨菲罕见地先动了。
他体力所剩无几,但梅花九所持的巨盾过于沉重,使主人移动异常缓慢。
只见墨菲持弓,沿着斗兽场边缘快速移动,找不到什么规律,梅花九则举盾朝向正对墨菲的方向,防备可能射来的箭支。
终于,在梅花九还没来得及移盾防守的缝隙里,墨菲射出第一箭,打中了梅花九的左边肩膀。使梅花九发出一声沉重的怒吼。
接着,又是一段漫长的僵持,破绽终于出现,第二箭打中了梅花九的侧腰。
墨菲的脸色已经隐见苍白,体力消耗巨大,他呼吸渐渐急促,胸膛的起伏又牵动宣誓伤口,额前的发丝被薄汗沾湿,显出脆弱之色。
克拉罗斯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鬼牌。
第三箭,梅花九的脖子上被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第四箭,大腿。
墨菲持弓的右手已经微微颤抖,有那么一个片刻手指不受控制,几乎拿不住弓柄。他像是已经耗尽了全部力气,靠在白恶魔的雕像旁轻轻喘着气。
盾牌保护下,依然四次受伤,这对梅花九来说不啻于一种耻辱。
在已知自己会胜利的情况下,竟然还被动防守了这么久,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扎成刺猬——
看到体力耗竭的墨菲时,梅花九那双猩红的眼睛终于迸发出渴血的恶意。
他推动盾牌,维持整个护住自己的姿态,缓缓向墨菲的位置碾去。
墨菲躲了,然而似乎是体力所限,他逃得很慢,梅花九把距离拉得越来越近。
就在两人即将对上的时候,墨菲的身体忽然鬼魅般转了个方向,速度陡然暴增掠向右侧,又是一箭!
梅花九反射性侧盾护住胸口和头颅,却冷不防那一箭以刁钻的角度深深扎入他的持盾的右臂。
盾牌本就沉重,这一箭来势太凶,一击之下梅花九右臂彻骨剧痛,蓦地松手!
沉重的盾牌朝墨菲的方向轰然砸下。
墨菲闪身躲避,但刚才的最后一击真正耗尽了他的所有体力,这一躲,整个人重心失衡向后倒去,与盾牌一起重重落地——盾牌就砸在他身畔,边缘离他的身体还不到一厘米。
糙石地面被砸得烟尘漫起,只有梅花九还站着。
——站是倒站着,此时的梅花九,的确也与刺猬无异了。
左肩、右臂,两只手都被重创。倒是还有一条腿完好无损,可另一只腿被长箭深刺着要命的关节处,要伸出没伤的腿把墨菲踹死的话,带伤的那腿又没办法支撑站立。
地面上,墨菲依然平静。
在当时的条件下,他无法杀死梅花九。所以,所有的箭都不是为了击杀对方,而是最大程度削弱他的行动力,以使自己免于被杀。在这必定失败的一局里,他已经做完一切能做之事。
接下来,梅花九会……
梅花九猩红凶狠的眼睛会死死锁着他,弥漫着暴戾的杀意,又因为肢体受限,没有把握能在三十秒内将他一击致命。
时间流逝,现在与未来缓缓重叠。
梅花九脸上忽然扯开一个残忍的笑意,伸出受伤最轻,仅仅是被肩伤波及的左边胳膊,然后俯身,低头。俯身和低头这两个动作分别牵动侧腰和脖子上两道箭痕,使他的动作变得迟缓,但也使他心中的怒火和煞气更甚。
终于,梅花九重新拉起了那面沉重的巨盾。
下一刻,他发狠地将巨盾砸向墨菲!
未来忽然在墨菲眼前变成一片空白。
下一刻,郁飞尘蓦地发觉自己周身激荡起一股强烈的力量。
与此同时,恐怖死寂的气息刹那罩住梅花九的身体!
极端危险的直觉在梅花九脑海中炸开,他猛地抬头,看向力量来源的那个方向——
摇曳的烛光下,是一个浑身上下被黑色衣袍遮住,只露出下半张脸的人。
此时此刻,那人双指夹着一张深色的鬼牌,图案正朝着他。
梅花九愣住了,瞳孔里忽然迸发出惊惧的神色,仿佛那不是一张牌,而是催命的鬼画符一般。
他手上的动作,也因此顿住。
却见牌背面缓缓贴向殷红的嘴唇,那人在卡牌边缘落下一个轻飘飘的吻。
荷官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台上和台下发生的异常,声音依旧冷淡:“白棋倒地三十秒,黑棋胜利,恭喜。”
武器刹那间被回收消失。
梅花九胜利了,但那一刻的惊惧,让他错失了唯一可以暴力杀死墨菲的时机。但此时此刻,他根本没有心思去管墨菲,而是再次看向VIP席位。
周围是一片漆黑,可唯一亮着烛火的区域里,那个人影却已经不见了,仿佛刚才只是错觉,那一幕从未存在过。
随便梅花九怎么想,克拉罗斯隐入黑暗中,将牌放回墨菲的预言牌里,假装从没有拿出过。
希娜语气忽然严肃至极:“你做了什么?”
“嗯?”克拉罗斯语气轻快:“我做什么了吗?”
一切恢复正常,墨菲眼前的未来,也重新变得浩如一片烟海。
他支起身体,眼睛茫然地扫过斗兽场。
搏斗的时候,注意力总是在对手身上,现在一切终于结束,他看到了更多。
看到下一个将要上场的人,看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场场战斗。
精神因濒临死亡之境而有些涣散,他费力想起比这些战斗更重要的事情,他想知道的那件事情,那个人的未来……
他抬眼,看向VIP坐席正中央,高高在上的君主的身影。
克拉罗斯目光刹那凝冷,紫色洋伞被无形力量席卷而起,刹那间荡至安菲面前!
洋伞周围的水晶挂坠相互碰撞,轻轻叮咚作响,华丽的伞面隔绝了墨菲的目光。
但就在墨菲看向那个方向的一瞬间,一个画面,已经深深印入他的眼中。
那一刻,郁飞尘看见墨菲脸上蓦地浮现惊怖至极的神情。
下一秒,墨菲的身体重重坠地。
意识坠入无边黑暗的一霎, 那一幕画面依旧烙在墨菲的眼前。
来自遥远未来的预言,因为过于绚烂和深浓,像是濒死之际的幻觉。
他看见一片混乱与无序交织而成的海洋, 看见一座矗立在世界尽头的孤独的高山。
鲜血从高处倾倒, 染红了登山之路的数万台阶。
烈风在山巅呼啸, 留下哭咽般的回响。
天地间唯一的亮色来自神明的身影。
那是最高处的山巅,神明正从那里向下坠落, 祂背对着山下的混沌海洋,华丽庄严的白袍在风中散开如永眠花的长瓣。
神明闭着眼,容颜寂静, 看不出是痛苦还是快乐。只有一滴鲜血一样的眼泪从右眼坠下, 划出一道鲜明的血痕。
阴云密布的天空上雷霆轰响, 祂背后撕开一道形状恐怖的裂口, 刹那间,祂的身体被裂隙吞噬,没入万丈深渊。
而在那山巅之上, 似乎还有一个人,静静注视着这一切发生——
神明的身影湮灭在天与地之间后,那人漠然转身, 走向黑暗更深处。
山巅盘旋着无数漆黑的飞鸟,羽毛纷纷扬扬, 像凋零的落叶。墨菲想向那背影看去,却只听到自己本源的火焰燃烧的轰响。
余烬飘散, 死亡的气息如影随形, 缠绕着他的灵魂每一处。
其实, 这气息他并不陌生。
对时间之神来说, 触手可及的命运如同一盘已经下完的棋局, 死亡才是唯一的未知。
夜幕徐徐落下,他彻底失去知觉。
“完了完了,还活着吗?”
“还有气吗?”
“还有救吗?”
永昼的神官们围作一团,中央是已经不省人事的墨菲,克拉罗斯在摆弄试探着他。不知道的,还会以为这穿黑雨衣的怪东西是他们的医生。
克拉罗斯眼中浮现一丝飘忽的笑意。
“有气是有的。”他很有些事不关己的意思,轻快的语调说出的却是让几位神官心脏一抖的内容:“活着……不一定呢。”
“至于有没有救,只能说,如果他这次能醒来就算有救了,毕竟,我挡得很及时呢。”
“如果醒不来,就是真的醒不来了。”
克拉罗斯说完了,他的结论很简单。
希娜:“你……你语气那么做作,一定是在骗我们吧。”
他们真正的白大褂医生说:“他语气那么做作,一定没有骗你们。”
唯一的医生还是治疗精神疾病的,场景在无奈中透露着一丝滑稽。
只听克拉罗斯继续笑:“医生,很了解我呢。”
“那你为什么这么轻松?”
“嗯?他死掉,对我来说不是一件乐意看到的事情吗?”
说完,克拉罗斯又继续道:“醒不来的话,干脆杀掉算了。然后祈祷老板活着拿到迷雾之都全部力量,这样,下个复活日后,我们还可以见到他呢。毕竟,我们公司待遇不高,但保险很好呢……”
希娜捧着心脏,仿佛下一刻就要心机梗塞一般。几位黑雨衣挨个叹气。
追悼会一般的氛围里,命运女神缓缓睁开了眼睛。
似乎没有人在意她,她略带迷茫地环视四周,发现了真正需要抢救的墨菲。
“你醒了。”阿加察觉这边的动静,过来看了看她的伤口。由于她实际上只受了一拳,伤口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阿加:“感觉怎么样?”
“我……”命运微蹙眉头,按理说,她的身体受到这种重伤,即使没有当场死亡,病痛也会缠绵许久。但这次醒来后,竟然没有太多痛苦,甚至像是经历了一场深眠,有种获得了休养的感觉。
因为本源结构的固有缺陷,她已经很多个纪元没有过这样的体验。
“你们对我做了什么吗?”
阿加立即想到什么,看向郁飞尘的方向。
——就看见郁飞尘正在面无表情地与箴言藤蔓做着斗争。
郁飞尘在扯它自己给自己打成的结,藤蔓却有点不情不愿,死死扒住兔脖,不愿失去这个美观的蝴蝶结。但它最后还是失败了。
藤蔓被丢到墨菲身上。
希娜看看命运女神的情况,又看看墨菲,说:“命运只是身体受了伤,藤蔓里蕴含老板的一些力量,所以能够治愈。但老板的力量也是没办法直接补充本源的,这时候吃叶子,还会有效吗?”
温莎:“起码修复一下身体的伤势。”
“原来还有药啊,”克拉罗斯似乎大为遗憾:“只能试试了。”
说着,他开始揪藤蔓的叶子。揪了一片又一片,藤蔓抖着叶子,发出微弱的,反抗的声音,最后还是被薅秃了半边。
薅了一把新鲜的嫩叶在手里,克拉罗斯尝试怎么把叶子喂进去,好在藤叶入口即化,没有遇到太大困难。
那边在喂药,这一边,藤蔓拍打着叶子哭哭啼啼地爬回了郁飞尘身上。郁飞尘看了一眼它现在的情况,确实惨不忍睹。
他象征性地拍了拍残存的叶子以示安抚,藤蔓哭得更厉害了。
无人注意到的桌下,暗色刀锋浮现,郁飞尘在腕上划了一个两厘米长的浅伤口。血珠渗落,藤蔓顿时止住了拍叶声,嗖地窜去郁飞尘手腕缠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