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道:“那个时候不是有白少侠的符箓吗?白少侠说,符箓会克制镜妖片刻,不至于连呼救的时间都没有,小怜怎么会在那时被吸进镜中呢?”她眼珠转了转,满脸不解,“而且,小怜,你又是何时被镜妖从镜子中放出的呢?又为什么要撒谎?”
庄小怜紧咬着嘴唇,目光冷然地看着钟不念,没有丝毫辩解之意。钟不念道:“我原本也在奇怪,后来忽然明白过来,小怜姑娘之所以不呼救,又故意隐瞒此事,是因为她是自愿被吸进镜中的。”
时雨更加不解了:“钟少侠,你说的话小女子越发听不懂了,怎会有人自愿进入那面妖镜呢?那岂不是……岂不是和自尽没有分别吗?难道小怜姑娘她不想活了?”
庄小怜的眼眸微微一动,钟不念点了点头:“镜妖善长捕捉人心,在迷惑人进入镜子里时,往往会在镜中世界描绘一些当事人的心愿之景,小怜姑娘本就在现世有诸多苦痛,想必也是受到了蛊惑吧……”
庄小怜忽地开口打断了他:“的确如你所言,在搜寻笙歌楼时,在阁楼内,我发现了一面古镜,那镜中确是有些奇景,不过我从头到尾都很清醒,也知那镜中所现只是虚幻。”
时雨皱着眉:“那你为何要……”
庄小怜微阖着眼:“虚幻之景,也好过现实。”她忽然睁开眼,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庄小茗,“你们父子两个,一个欺我辱我,一个装作视而不见,我早就知道……师父要将我卖掉……”
她的目光冷得如同一块千年寒冰,庄小茗忽然有种错觉,只要被那目光扫到,就会感到浑身冰寒刺骨,他转过头不敢看她,平生第一次对这个逆来顺受的女孩感到恐惧。
庄小怜走近了些,平静地看着钟不念,像在讲述一件漠不关己的事:“与其说我是被镜妖蛊惑,不如说是我选择被它蛊惑。但是,当我进入镜中时,却听到一个声音,是浮生镜妖,它在对我说话,它说我是这么久以来,第一个愿意到它的世界中陪伴它的人,所以,它要回报我。”
“回报?镜妖所说的回报,不会就是帮你杀了庄氏父子吧?”钟不念冷声道,“在你从阁楼离开后,我们遇到的那个庄小怜,就是镜妖假扮的了。”
“现在回想起来,在那时,你故意言明镜妖已经变成了我们之中一人,引起大家的恐慌,继而,当白千雪提议所有人聚在一起时,也是你最先表明害怕与妖物共处一室会遇到危险。那时,镜妖伪装成你的模样做了这些事,它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让所有人彼此无法信任,全都分散开,好利于找到下手的机会。”
庄小怜低下头,没有否认,钟不念瞥了一眼庄小茗,继续说道:“然后,就如庄小茗所言,镜妖以你的面目去找他,出其不意地将他吸入镜中世界,然后,镜妖再重新伪装成庄小茗的模样,将你放了出来。”
庄小怜面色惨白,钟不念视线从庄小茗身上转向她:“你被放出之后,却丝毫没有告诉我们镜妖的事,反而对我们说觉得庄老伯有问题,以至于黑衫人被当时伪装成庄小茗的镜妖施法迷惑,误伤庄老伯,致使他无辜惨死,这也许,就是你和镜妖达成一致,合谋所为,对吧?”
“如此一来,镜妖既帮你除去了你一直憎恨的师父庄老伯,又免去了受那八卦镜的威胁,可谓两全其美。”
庄小怜不发一言,时雨皱着眉问道:“等等,钟少侠,那镜妖又为什么将小茗公子放出来呢?如果说它将小怜姑娘放出,是因为它觉得与她投缘,想要回报她,不想伤害到她,那它将小茗公子放出来,难道就不怕他会把小怜变成镜妖将他吸入镜中之事说出来吗?”
钟不念道:“它当然怕,但是它没有办法,不得已而为之。当时,在黑衫人旁边的,只有庄小茗最为可疑,如果它继续假扮庄小茗,毫无疑问会引起关注、露出马脚,唯一安全的方法就是再伪装成另一个人。”
时雨听得云里雾里,又问道:“那小怜姑娘又为何不顺势指证小茗公子是镜妖呢?她只要把他脚底的痣的位置说反就可以……”
“小怜姑娘她很聪明,她知道这样说我也不会轻信她,反而会因此而怀疑她。而她之所以要告诉我这个分辨镜妖的办法,是为了转移我们的注意力,给镜妖争取足够的时间,选择下一个伪装对象。”钟不念的剑轻轻向上抬了抬,指向白千雪的咽喉,“它选的人,就是白千雪。”
时雨道:“可是……我们和白少侠,一直都在一起啊,镜妖是什么时候将白少侠吸进镜子中的?”
钟不念没有回答,反而问了另外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适才诸位下楼之时,可有在二楼走廊停留?”
时雨摇了摇头:“我们听到争执声就赶来了,路过小怜姑娘的房间,她也刚好出来,便一起下楼来了,并没在走廊停留过。”
钟不念点了点头,看向庄小怜,她双手攥着一面团扇,钟不念又道:“小茗公子,烦劳你到二楼走廊瞧瞧,地上可有一把团扇?”
时雨道:“钟少侠,你这是何意?小怜姑娘的团扇,不就正在她手中吗?怎会在二楼走廊?”
庄小茗也甚是不解,但还是动身上楼,片刻后回来道:“没有。”
钟不念微微点头,问道:“你们谁还记得,庄老伯出事之时,小怜姑娘手里有没有拿着这面团扇?”
时雨想了想,道:“应该是拿着的,我还记得她的扇子掉到地上了。”
庄小茗则在一旁道:“我怎么感觉好像没拿,她是两只手交叠着的……唉,这种细节,谁能记得清楚?”
钟不念道:“小怜姑娘起先在走廊出现时,她手里是什么都没拿的,就像小茗公子说的,她最初出现的时候,是双手交叠着站在那里的。但是,后来,她从脚边捡起了一面团扇,握在手里。当时,我们都以为那是她惊慌之下掉在地上,又重新捡起的,都没有留意。”
时雨努力回想着,无奈那时庄老伯和黑衫人一死一伤,场面十分混乱,她根本没有留神庄小怜手中小小的一面团扇,茫然道:“是这样吗?”
钟不念道:“先不谈这些,时掌柜适才也说了,你还记得小怜姑娘在被我追问时,一时紧张,手中的团扇掉在了地上。”
时雨点点头:“这个我记得。”
钟不念道:“既然团扇掉在了地上,后来小怜姑娘与我回她的房间,也没有将团扇捡起。而在你们适才下楼之时,并没有在二楼停留,小怜姑娘也不可能在那时捡回团扇,那她现在手里拿的这面团扇,又是从何而来呢?”
时雨道:“可是小茗公子刚刚去二楼走廊看过,那面团扇不在二楼,没有人去捡,那团扇总不会自动跑到小怜手里吧?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说到此处,时雨忽然停住话音,她仿佛恍然大悟,抬高了声音:“啊!我明白了,是有两面团扇!小怜现在手里所拿的,是她自己的团扇,而当时出现在走廊里的那面,根本就不是小怜的团扇,而是……镜妖!”
第65章 开主动权
庄小怜的身躯微微颤抖,钟不念道:“的确如此,庄老伯出事之时,小怜姑娘离开房间到走廊上时,手里并未拿着团扇。那时,镜妖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庄老伯和黑衫人身上,放出了被困在镜中的庄小茗,而它自己则化为了小怜姑娘平日经常携带的那面团扇的样子。”
“小怜姑娘如此聪慧,一见那面凭空出现在她脚边的团扇,当然便知是镜妖的化身,她装作若无其事地将它捡起,我想,当时她可能是想就这样将那面团扇带走吧。但是,由于庄小茗说出她曾被镜妖假扮之事,引起我们怀疑,她担心将镜妖化身而成的团扇带在身上,反而会被发现,于是,就在我逼问之际,假装惊慌失措,将团扇掉落在地。
“接下来,小怜姑娘又告诉我她有分辨镜妖之法,要求只能单独与我谈,她当时正是想趁此机会,给镜妖创造对另一个受害者下手的时间。时掌柜,你适才说,白千雪是一直与你们在一起的,其实并没有。”
时雨闻言,愣了一瞬,疑惑地道:“当时我们将庄老伯的尸身放在另一个房间里,我和小茗公子,还有白少侠一直都在那个房间里等待,并未分开,钟少侠为何说没有?”
钟不念道:“我不是指那段时间,而是在此之前,白千雪曾经将黑衫人背到另外一间客房安置,那时他是独自去的,并没有人陪伴,而恰恰在那时,小怜姑娘忽然说她有办法分辨谁是镜妖,我便和她离开走廊,去她的房间谈了,待我回来后,方在停放庄老伯尸身的房间里再见到白千雪与你们二人。”
他一提醒,时雨也回忆起来了,吃惊道:“难道那个时候,小怜姑娘看到白少侠背黑衫人去客房了,便猜到镜妖可能要趁这个机会下手,所以她就故意说那个办法,来引开钟少侠……”
时雨边说边看了庄小怜一眼,后者面色冷淡地站在那里,没有任何表情,好像是一只木偶一般,她不禁心头一凉:庄小怜只有十四岁,心机却如此苍凉深沉,为了维护一个肯替她杀掉她憎恨之人的妖物,对其他人的性命完全不顾……
时雨不由挪动了几步,悄悄离庄小怜远了些。
钟不念看着面前的白千雪,他的面容渐渐平静下来,甚至还带了些笑意,不似先前那般楚楚可怜,就这样与他对视着。钟不念道:“那位自称姓石的黑衫人受了伤,还在昏迷中,即便白千雪和他在一起,也和独处无差了,而我被庄小怜支开,时掌柜和庄小茗皆非江湖中人,白千雪,就成了你最好的目标。”
白千雪凝望着他,忽然笑了笑,说道:“钟师兄确是名不虚传,堪称江湖正派弟子翘楚。适才所言,分毫不差。”
他这样笑着,忽然面部逐渐模糊起来,整张脸扭曲成了一个漩涡,又仿佛是千万片被打碎的镜子,白千雪的脸被分散成数不清的碎片,最后全都融化掉了,出现在钟不念眼前的,是一面足有一人高的圆形古镜,闪烁着炫目的光华。
终于等到关键时刻了!南宫不念十分激动,聚精会神地盯着眼前所见,等着看钟不念接下来如何消灭这个害人非浅的浮生镜妖。
那镜妖的笑声还未停:“浮生镜,现浮生。万千变化任吾通,岂料由来一镜中?”
钟不念佩剑上的剑气凛然增了数倍,白色的剑芒仿若星辰,他将灵力几乎完全灌注到剑中,只待最后一击,却忽地一愣,看向前方,那浮生镜中,开始隐隐浮现出些景状来。
南宫不念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那镜中浮现出浓密的林木阴翳,几棵参天之木拔地而起,威严伫立,在树木的顶端,却依稀可见几个人影。镜妖仿佛是怕钟不念看不清般,瞬间拉近了距离,那几个人影变得清晰可见,南宫不念看清后,不禁吸了一口冷气。
那是几具被吊在树冠上的死尸,死状凄惨可怖,个个狰狞不堪,看穿着打扮,不似正道,倒像是魔教中人,这几具尸体的身上,正不断流下鲜红的血滴。
镜中景物又忽然拉远了些,在这参天之木下,站着一个衣襟雪白的少年,他正望着这几具悬挂的尸体,脚下一点,施展轻功跃上半空,拔出佩剑想要斩断树枝,将这几具尸体解救下来。
然而,当他挥剑之时,那剑却总是差了一点,仿佛故意与他作对般,连一根树杈都没有斩断。白衣少年不禁感到疑惑,再次纵身挥剑,结果依然如此。他越发急躁,一次次挥动佩剑,结果却始终如出一辙,树枝没有被砍断,那些尸体瞪大的双目纷纷像有生命般地瞪着他,他感到越来越恐惧,接下来,再度飞身、挥剑……一次又一次……
钟不念微微皱眉,喃喃道:“这是在……落霜林吗?”
镜中那白衣少年便是白千雪,浮生镜妖的声音飘荡在虚空中:“钟不念,如果你这一剑刺入,我虽会灵消魂散,不复存在,但我的法力却早已与古镜浑然一体,不会消散。你看到了吗?镜中的白千雪,他会被束缚在我的法力结界中,再也无法走出浮生镜,直到一点一点地,他的灵气和精力全都耗尽,最终死在镜中。你若是想要他完好无损地走出古镜,就不能够杀我……哈哈哈哈哈……”
南宫不念此时虽是个吃瓜看戏的群众,却止不住地感到担忧起来,尤其是当他看到在那浮生镜中,白千雪一次次奋力挥剑却毫无用处时所露出的不甘和恐惧的神情,更是让他心神不安。他不禁在心中大喊:“白千雪,不要再管那几具魔将的尸体了,那些都是镜妖为了消耗你的灵力制造出来的虚幻之景!”
白千雪仍然在一次次挥剑,南宫不念将期待放在了钟不念身上,兀自猜想:钟不念一定有办法救他出来的!
钟不念停滞片刻,浮生镜妖还在他耳边发出一阵阵肆无忌惮的笑声,他忽然眯了眯眼睛,目色沉了下去,接着身形一晃,长剑刺向浮生镜的最中央,剑身与镜面一相交,瞬间发出数道炫目的白光,伴随着镜妖的一声惨嚎,那道白光渐渐消散……
而在众人面前的浮生镜,镜面上出现了数条长长的裂痕,它本来有一人多高,此时高度却开始缓缓缩减,而处在镜中世界的白千雪,却对此浑然不觉,仍在挥剑,想解下树顶那几具魔将的尸体。
时雨惊慌地看向浮生镜,问道:“钟少侠,镜妖是被你除掉了吗?”
钟不念收起剑,默默点了点头,却不见欣喜之色。
时雨指着浮生镜道:“那……那白少侠怎么还被困在镜子里?那个镜妖适才说……即使它消失了,它的法力也不会消失,那白少侠岂不是就……就会像它所说的那样……死在镜中吗?”
钟不念瞥了一眼浮生镜中白千雪的面容:“我早就告诉过他离开笙歌楼,不要管这事,是他自己不肯走。”
他说完,便径直奔上楼梯,朝那黑衫人所在的房间奔去。
南宫不念心焦不已,敲系统道:“系统大大,求求你快剧透!白千雪有没有获救?”
系统:“亲亲,当然有啦!钟不念此时来找黑衫人,就是希望他能尽快醒来,打开那把奇特的锁。”
说到这里,钟不念已冲进了黑衫人的房间,见他还在昏迷中,急忙灌注灵力到他体内,但适才为了除掉镜妖,他耗费了不少灵力,此时的灵力也所剩无几了,一番努力之后,那黑衫人还是没什么起色。
南宫不念焦急道:“这这这……这个黑衫人怎么还不醒啊?!白千雪在那面镜子里时时刻刻都在耗损灵力,等到灵力耗尽,他又分不出眼前乃虚幻之物,不就很危险了吗?!”
系统:“亲亲,不必太紧张。按照原剧情,再过半个时辰后,黑衫人便会苏醒,打开笙歌楼大门的锁,而后钟不念赶往莽苍山派回报,在那里参加盛会的很多正派前辈赶来相助,成功救出了白千雪。”
南宫不念还是很担心:“半个时辰?这么久?还要回莽苍山派搬救兵回来,一来一去,又会花费很长时间,那白千雪被救出时,岂不是……”
系统:“亲亲请放心吧,热门攻略对象的经历总是多灾多难的,白千雪虽然险些丧命,折损了数年修为,但这并不影响他日后奋发图强,成为摘星阁首席弟子。”
南宫不念想了想,问道:“如果我现在开启玩家主动权,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立刻救出白千雪?”
系统立即道:“有的呢,亲亲!您开启此项特权后,可以选择主动进入镜中世界,将迷失在其中的白千雪带出来。友情提示:镜中世界千变万化,这样做亲亲也可能会遇到危险呢,您确定要开启玩家主动权吗?”
南宫不念果断道:“我确定。”
第66章 镜中幻象
南宫不念耳边传来一阵熟悉的欢快BGM,掺杂着系统播报:“亲亲,恭喜您成功开启玩家主动权,已扣除100好感度,目前好感度余额为50,感谢您对本游戏的支持,期待您的再次消费……”
只剩50好感度了。南宫不念听到这个数字,感觉心都快滴血了,短短时间内,他从500好感度氪金氪到余额50,预料到日后刷好感度的漫漫征程,就不禁悲从中来,不理解自己为何要一时冲动开主动权救白千雪,人家是热门攻略对象榜首,即使在这里遭遇点小挫折,损失些功力修为,日后也会很快升级回去,用得着他瞎操心吗?
但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系统扣好感度的速度绝不允许玩家有机会反悔,他微微低下头,活动了下手指,果然如系统所说,开启玩家主动权后,钟不念的身躯可以由他控制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南宫不念立即拔腿冲向一楼大堂,浮生镜虽然表面布满裂痕,镜面发出的光华却依然流转着,只是大小几乎缩减了一半,原本有一人多高的镜面此时只剩半人高,南宫不念盯着这面浮生镜,抬起手臂,向镜面触去。
甫一接触到镜面,他便感觉到那镜面像水面一般泛起层层涟漪,而他的手也伸入了镜中,一股吸力传来,将他向镜中拉扯去。与此同时,他听到耳边响起了系统的提示声:“亲亲,离开浮生镜的方法并不难,如今镜妖已死,它留存的法力与先前相比也大打折扣,只要自身意识到处于虚幻世界,那么所有幻象都会消失,自然可以看到离开的通路。”
南宫不念没有抗拒这股吸力,而是顺应着力量步入其中,一边对系统说道:“那很简单嘛,只要告诉白千雪,这一切都是虚幻之景就可以了。”
系统又道:“友情提示:钟不念为除掉镜妖消耗了大量灵力,此时情形不容乐观,一旦也迷失在浮生镜中,此游戏将会重置。”
南宫不念:“能存档吗?”
系统:“亲亲,这个问题您此前已经问过了哦~对不起,本游戏暂未开通此功能。”
“……差评。”
关掉和系统的对话框后,南宫不念朝四周看了看,目之所及全然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木,看样子正是落霜林,只是还没有看到白千雪,他疑惑地停住脚步,忽然耳边响起了几声剑刃破空之音,连忙朝那声音发出的方向奔去。
奔到近前,便见到起先在镜中所见的那一幕,几具悚然的魔将尸体仍高悬于树冠,而白千雪快如飞鸿一般的身影正跃向树冠,一剑划过,本该早已被斩断的树枝却兀自不动,他便又从空中落下,额角渗出了一层稀薄的汗珠。
南宫不念心知不好,这样反复耗费灵力,却浑然不觉,再继续下去必定更加危险,他忙提气大喊道:“白千雪,快停下!”
听到他这声高喊,白千雪一愣,随即转过身,望向他的眼眸微微吃惊:“钟师兄?”
南宫不念快步走近他,二话不说便拉住他的手臂,将他往远离那些魔将尸体的方向拽去:“先离开这儿。”
白千雪蹙了蹙眉,被他拽着走了几步后,便挣脱了他的手,看向他道:“我不过要将那几具魔将的尸体解下来,钟师兄也不必如此强势,还特意赶来阻止我吧?”
南宫不念眨了眨眼,反应过这句话后,不觉轻笑一声:“你误会了,我不是要阻止你……”
他本想解释清楚,白千雪却不待他说完,便道:“钟师兄,你不必再多言。”接着,便又欲往回走,急得南宫不念连忙追上他,说道:“现在这个地方很危险,你被那几具魔将尸体迷惑了,其实你看见的都不是真的,你仔细想想……”
白千雪忽然停住脚步,盯着他道:“不是真的?我亲眼看到你杀了他们,还将他们的魂魄驱散,尸体挂在那树冠上,如何不是真的?”
在镜中的虚幻世界,心志受到影响,情绪往往被放大,南宫不念温声安抚道:“你先冷静冷静……”
白千雪盯着他道:“冷静?我就是太冷静了,才会在你杀掉他们的时候,没有阻止你。”
南宫不念根本不了解白千雪和钟不念在落霜林的这段经历,先前在笙歌楼也只听到他们提及的只言片语,此时听他所言,倒是被弄糊涂了,脱口问道:“他们不是魔将吗?为何要阻止我?而且在落霜林围剿之时,正派中也有很多人在场吧?”
他只是不了解剧情,随口一问,可听在白千雪耳中,就带了些傲然嘲讽的意味,白千雪咬了咬牙,道:“他们几个虽是魔将,却并没有做什么坏事,面对围剿,丝毫没有反抗,连连哀求我们饶他们一命,可是你却置若罔闻,毫不留情地杀了他们……我很后悔,没有及时救下他们,我更不明白,为何就连师尊都认为你做的是对的,‘除恶务尽’,可他们并没有作恶,究竟何为正道?”
南宫不念轻轻叹了口气,注意到白千雪越来越苍白紧绷的脸色,心中焦急万分,他现在只想快点将白千雪从浮生镜里带出去,哪有心情和他坐而论道?
但是,白千雪的心神全集中在此事上,只怕这事不了,他还会一直纠结,根本无法相信面前所见尽是虚幻。南宫不念想了想,道:“我虽然比你年长几岁,所做之事,所言之道,却并不一定是对的,你师尊封阁主也同样如此。”
闻言,白千雪愣住了,眼神中露出极为不解的神色,南宫不念不禁觉得他说这些话,肯定是完全地OOC了,根本不符合钟不念傲娇的性格,嗓音故意放冷了些:“总之,大家都是人,都未修成仙,谁对谁错,在这里争辩,又能论出什么?你既不认同我,那就做你自己便罢。但是,我希望你清醒一点,仔细回想一下,现在,我们是还在落霜林吗?”
听到他最后一句话,白千雪眉头几乎拧到了一起,脸上流露出些许痛苦的神色,他用手揉了揉太阳穴,感到一阵恍惚,一时竟然说不出话,连身体都微微踉跄。南宫不念见状,连忙扶住了他,顺势伸出衣袖,擦去了他额头的那层汗珠。
在他臂弯里停留片刻,白千雪陡然一惊,当即挣脱而出,深深吸了一口气,皱眉道:“不……落霜林是上月之事了,我们应该是在笙歌楼才对,是在捉浮生镜妖……”
他的眼神霎时变得清明,忽然抬起头,看向那几具高悬着的魔将尸体,说道:“我们在浮生镜中。”
话毕,那几具尸体忽然碎裂成了一团团黑色的烟雾,随风而逝,而在他们眼前,落霜林的葱茏树木,也瞬间如同一面被打碎的镜子般,碎裂成了万千片银色碎片,轰然坍塌。
南宫不念睁开了眼睛,刚睁开,他就连忙闭上了,用手遮挡住上方一束刺目的光芒。片刻后,他感到适应了几分,方又缓慢睁开了双眸。光是从头顶的一个不大的豁口照进来的,周围是一片金色,空间很狭小,四壁是光滑的曲度,好像是一口扣在地上的铜钟。
头有些痛,南宫不念敲了敲铜壁,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外面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钟师兄,你在里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