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侵蚀程度加深的进程,原则上不可能完全停止,但要延缓,也不是没有办法。”
谢祈意味深长地看了不见寒一眼。
“假如不想被病异迅速侵蚀,崩溃成怪物,你得做到——要么始终保持绝对的理智,与你的疯狂持续抗衡,用尽一切办法,保留住自己最后的人性作为锚点。”
“要么,就干脆步入疯狂。明确认识到你执念的本质是什么,接纳自己的恶念,追求自己的偏执,在彻底的放纵中找到真正的自我。”
“现在的复苏市里,你要记住一句话。”
“理智的极端是疯狂,疯狂的极端是理智。”
“谢谢你的科普,大致的情况我已经明白了。”
不见寒坐在病床边,一边抓着苍行衣的手玩弄他的手指,一边对谢祈的解说做出回应:“现在医院据点的具体情况如何,还有多少幸存者?物资安排得过来吗?”
“幸存下来的人不多,大都是正常人,或者处在潜伏期。患病者只有不到五个,病症还不是很明显,能称得上战斗力的,就只有我了。现在加上半个你吧。”谢祈叹了声气,“物资储备也很不乐观。医院葡萄糖倒是管够,但是雨具、生活用品都很匮乏。在长时间供电不恢复,甚至很可能不会恢复供电的情况下,暴雨带来的感冒和失温,同样非常致命。”
不见寒:“药品呢?医院应该不缺乏药品储备吧?”
谢祈指了指窗外,就诊楼的方向:“药房在就诊楼里面,现在没有人敢进去。住院楼的药物储备很有限。”
“那这里有退烧药吗?”不见寒追问道,“就是治疗之前大规模传染病时用到的退烧药,还剩下多少?实话实说,我就是为了给苍行衣找退烧药才冒险离开家里,来到医院的。我带来了一些食品,可以用任何我有的物资交换药剂。”
谢祈从口袋里摸了摸,拿出一板用了一半的胶囊:“我这里还剩一点。”
不见寒两眼一亮:“那能不能拜托你——”
“可以给你啊,”谢祈说,“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不见寒:“你说?”
“我现在之所以在医院里,是因为在这场异变发生之前,沐汀兰发烧病倒了,我送她来医院,在医院里住院陪护。”谢祈无奈地叹气道,“她住了三天院,自己就醒来了,异变发生当时,我们正在办离院的手续。她去就诊楼做检查,我在住院楼帮她收拾东西,结果医院遭遇了怪物的袭击。”
谢祈指向就诊楼上,那个巨大的、白色的怪茧。
“就诊楼被那个怪物给禁锢住了,任何人都没办法进出。有人尝试冲破怪物的防线,进去寻找自己的爱人朋友,但是没有一个回来。我也试着想要闯进去过,结果你也看到了,直接重伤,病变爆发。”
“我已经没有办法再承担一次病变爆发带来的侵蚀了,所以,如果你能进入就诊楼,替我找到沐汀兰,并且能将她带出来的话——我就把剩下的退烧药给你。”
谢祈说完,静静地看着不见寒,等待他的回答。
不见寒沉思了片刻,说:“抱歉,我可以拒绝吗?”
事关苍行衣的性命,他原本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谢祈提出多过分的条件,他都可以答应。
但是,让他进就诊楼找沐汀兰,几乎与让他送死无异。
那只覆盖就诊楼顶部几层的巨茧,散发出的恐怖威压,仅次于不见寒曾经匆匆一瞥的空中城堡。连谢祈这样的患病者,进去之后都是重伤失去意识,引起了病态爆发才侥幸逃离。现阶段的不见寒,别说带沐汀兰出来,哪怕是进去找到沐汀兰,都是一件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他甚至很可能一进就诊楼的大门,没来得及挣扎,就被寄居在就诊楼里的怪物瞬杀。
“你当然可以拒绝。”谢祈耸了耸肩,“但是我必须提醒你,由于之前传染病大规模的爆发,所有类型的退烧药都卖断货了,你即使去药房、药店的废墟里翻找,也找不到退烧药的存货,可能只有像我一样,最早一批的患病者手里还留着一些没吃完的。即使你有耐心慢慢找,苍行衣他等得起吗?”
不见寒抿了抿嘴唇:“我可以用我所有的生存物资跟你交换,不够的话,你再开出其他条件相抵也可以。但是现在去就诊楼找人,完全就是送死。”
谢祈摇头:“除了这个条件之外,我没有任何需求。”
不见寒放下了握在掌中把玩的苍行衣的手指,两手交握,目光微冷,谨慎地审视着谢祈。
他正在心中估量,现在暴起偷袭,他瞬间击杀谢祈,将退烧药从她手中抢来的可能性有多少。
似乎是猜测到他心中所想,谢祈捏住退烧药的五指变成了细长的触手,彼此盘绕着,将退烧药缠住:“你不用想对我杀人越货。你是否打得过我先不提,作为患病者,我死后可不会变成一具无害的尸体。假如我死了,我身上的病症就会将我吞噬,使我变成和外面那些东西一样的怪物——一个中度患者死后变成的怪物,恐怖程度只怕不比外面那个茧低。到时候别说你和苍行衣,住院楼里所有的幸存者,没有一个能活着出门。”
不见寒:“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谢祈妩媚一笑:“对,不商量。我也和你交底吧,并不是我怕死,而是那个茧的能力天生克我。但凡我觉得自己有一丝胜算,都会亲自进就诊楼,而不是让别人代劳。毕竟沐沐之于我,和苍行衣之于你,不说关系完全一致,至少重要性,绝对是相当的。”
“那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不见寒说,“你之前说,轻度患者意识就会受病异影响,开始失去人性。现在你已经是一个中度患者,按理说受病异影响,你的友谊感、恋爱感,应该会很淡薄了才对。即使如此,你还是对沐汀兰的事情有所执着吗?”
“沐沐是我唯一的朋友。”谢祈的五指恢复原状,她将退烧药收起,声音平静地说道,“我这么说,你可能没有感觉。但是如果你知道我是怎样和她成为朋友的,或许就会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说了。”
“我初中的时候,就读的是一所私立学校。这所学校最出名的地方,在于就读这所学校的学生全部都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当时被戏称为贵族学校。在一堆富二代、官二代、军二代之间,靠成绩考进去的我,就像一只灰扑扑的土鸡,完全无法融入他们的交际圈子里。”
“后来出于爱好,我加入了学校的动漫社。对我来说,这是学校里唯一阶级感不是那么明显的地方。我在这里认识了大我三年的一个学长,他在学校本部高中就读,是动漫社的社长。他长得很俊美,是在社交平台上有数十万粉丝的大coser,对人很温柔,我很快就被他迷倒了。”
“那时候我没有想到的是,温柔好看的男人,不一定是偶像剧里的白马王子,他也可能是个表里不一的人渣。”
谢祈冷笑了一声,露出了一个明显嫌恶的表情。
“一开始是他主动撩我,说了很多暧昧的话。在表现出完美前辈姿态的同时,他会偶尔跟我透露一些他坎坷的家世背景,说到自己的身不由己,对命运不公的愤怒与无奈。我当时才多大,未经世事,当然他说什么是什么,无法抑制地对他产生了疼惜与仰慕交织的心情,甚至认为只有我对他是特别的,所以他才愿意在我面前暴露自己的伤疤。”
不见寒听到这一段,微妙地感觉自己膝盖有些发疼,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瞥了苍行衣一眼。
“所以后来我对他表白了,他也答应和我在一起。但是我们当时还是中学生,不能公开恋情,只能在手机短信中调情,节假日偶尔约会。”
“他不喜欢吃学校食堂的午饭,于是我每天都早上五点起床,偷偷做好盒饭,带去学校中午热给他吃。他懒得整理社团的道具,每次活动之后都是我花几个小时帮他收拾。他不想做作业,我只好提前预习了高中的学习内容,一边翻书一边上网查资料帮他写……”
“这些还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他开始对我表现出暴力倾向。”
“他会因为社团转移活动室的申请没有被批准,就朝我大发雷霆。我当时没有长开,身高才一米五几,他一个一米八的男的,掐着我的脖子,把我提起来按在墙上,那次我真的以为自己快要死了。还好那时是冬天,我一直穿着高领毛衣上学,没有被任何人发现。拳打脚踢更是家常便饭。”
“但我当时真的是被爱情迷瞎了眼,竟然认为,这是他爱我的表现。因为他从来不在别人面前说一句重话,从来不骂人打人,这都是他对外人装出来的优雅的假象。他只对我表现过他真实的样子,只有我知道,控制不住脾气,他也有自己的苦衷。只有我对他来说是特别的,只有我会爱真正的他,而真正的他,也只会爱我一个人。”
第249章 剧本十二·雨夜洗血·十一
不见寒不懂,但他大为震撼:“我靠,好渣啊。真不明白你图什么。”
谢祈耸耸肩:“涉世未深的小女孩,满脑子天真的幻想,父母的关心又不够,太缺爱了就会变成这样。况且这还不是最过分的。”
不见寒:“什么,还有更离谱的?”
谢祈:“是啊。有一次社团演出活动,庆功宴回来,他让我替他挡了很多酒,结果我喝断片了。于是他把我带回了他家,趁醉把我迷奸了。”
不见寒:“???等等,那时候你才读初中吧!”
“对,初二,刚满十三岁。”或许是时间已经过去太久远,谢祈提起这件事时,已经没有了任何愤怒和委屈,只剩下满脸嘲讽的笑容,“事后我犹豫了很久,才跟我妈说了这件事,我妈带我去医院做检查,吃药,但是已经错过最佳时间了。我不幸中标,只能做了手术。修养完回到学校之后,才知道满学校都在传我和那个渣男的风言风语。流言说渣男正宫女朋友是高中部的,一个珠宝商的女儿,那个女的也是动漫社的,当时还是我的好朋友。而我本来就是出去卖的,因为家里穷,背着闺蜜勾引了她男朋友,标准的小三企图借子上位剧情。一时间走到哪里都是异样的目光,说是人人喊打也不为过。”
“这……”事情的格局完全进入了不见寒的知识盲区,他都不知道这种时候该说什么好,“你就是在这个时候,认识沐汀兰的吗?”
“差不多吧,不过还没有这么快。”谢祈说,“事发之后,我实在忍受不了学校里的氛围,让父母给我办了转校。大概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对一切人类过敏。”
“我觉得人类都很脏,不是身体,而是心灵很脏。在我的认识中,干净的感觉是通透、澈亮的,与之相对的,浑浊、混乱,充满着虚像的,就是肮脏。人有思想,而思想会变化,并且不能透过外表呈现出来,我没有办法一眼看穿。说着只会爱你的人,早已经跟别人暗中苟合良久;表面上和你愉快玩耍的人,也会在背后传播你的谣言。所以人是脏的,也是极危险的。”
“我开始拒绝和一切人交流,反感与他们目光接触,仿佛他们身上都携带着会刺伤我的病毒。与此同时,我在动漫圈中接触到了‘人外’这一概念。”
“与非人类幻想生物的爱拯救了我。这些非人类的生物,它们思想单纯,对欲望和喜恶的表达毫不掩饰;它们也不会无故攻击与自己的生存无关、甚至对自己态度温和的存在,这是人类才有的特征。触手蔓藤也好,兽类也好,虫族也好,各种各样的怪物我都很喜欢。只有幻想和它们亲密接触,无论是日常生活还是做爱,我才会产生安全感。我不用担心它们背叛我,伤害我的感情,因为我们本就是为了生存需求结合在一起的,关系简单又干净。”
提到这些自己感兴趣的事情,谢祈脸上才有了笑容,眼角绯红,带着撩人的魅色。
“我以自己为主角原型,开始创作进入异世界历险,并与各种人外怪物相遇相爱的故事。我从来不刻意掩饰自己的喜好,有些好奇的同学看到了,当然会骂我神经病变态。老师也找我约谈过,但我不在乎。因为他们都是人类,人类会无故伤害原本与自己扯不上关系的人,这再正常不过了。”
“直到新学期分班时,我和沐汀兰成为同桌。”
说到“沐汀兰”这三个字,谢祈对口中“人类”的轻佻嘲讽的语气,变得沉静温和了许多。
“沐沐当时是我们班的班长。我一开始对她的印象,就是标准的‘好学生’。出身世家大族,成绩好,性格好,温良恭谦让,说话做事都不急不缓,是和我天堑之隔的两个人。我从来不写作业,但她每天都会来催我交;我生病请假,她会带着当天布置的作业和手折的纸星星来看我,祝我早点好起来。”
“在我的经验里,人是没有表里如一的。人越缺乏什么,就越会急于表现出什么,越是这样表面完美无瑕的人,内在的反差就越是强烈。所以我从来不理会她的温柔和示好,冷眼看她,等她总有一天露出破绽。”
“后来有一天,班里安排到我们两个人值日。我借口肚子疼跑到校医室去,实际上是躲在帘子后面写我的小说。没想到她一个人做完了所有的卫生,还到校医室来看我,很关心地问我身体有没有好一点。”
“我当时恶向胆边生,直接告诉她,我根本没痛,就是在写小说,问她要不要看。她还真的就拿去看了。”
“在我们那个时候,思想还没有现在开放,一般和我一个年纪的小孩看过我写的东西,要么就觉得恶心,要么就猎奇心理,一边说着好变态接受不了,一边又想接着看下去,这种小朋友我见得太多了。”
“但是沐沐完全不是这样的反应。她看了之后,只是对我说,她明白我为什么要跑到校医室来写了,可能在教室里写这样的内容,会感觉不好意思吧。她还跟我说,以后不要专门跑到校医室里面写,光线太暗了,对眼睛不好,”
“我问她,你不会觉得害怕吗,不觉得我的想法很下流很恶心吗。她说不会啊,每个人有自己的喜好,只要不伤害别人,都是可以被欣赏的。即使欣赏不了,也至少应该得到尊重,因为选择去喜欢什么样的东西,是一个人与生俱来的自由。”
“我遇到过那么多人,听到过无数种贬低、厌恶、无法理解的声音,只有她,第一个对我说出了这样的话。我后来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慢慢和她接触,一点点尝试与她相处,了解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是我见过的唯一干净、安全的人。她比任何人都宽容,会认可和接受所有古怪的癖好,也愿意聆听别人痛苦的声音,做出温柔的回答。而这种温柔并不是她做出来的样子,完全是她良好的教养,让她发自内心地愿意善待任何事物。只有在她面前,我可以肆无忌惮地表现出自己怪异的癖好,而不用担心被她厌恶,也可以和她讲自己任何稀奇古怪的想法,不必害怕她对我产生反感。”
“世界上所有人,在我眼中都是浑浊的,只有沐沐是干净的。”
谢祈重复了一遍她之前说过的那句话。这一次,不见寒听见了蕴含在这句简单话语之中的重量。
“沐沐是我唯一的朋友。”
第250章 剧本十二·雨夜洗血·十二
“我并不恐惧复苏市这场暴雨带来的灾难,相反,我感激它让我拥有了自己向往的形态。但是,在对人外和怪物的执着之外,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沐沐了。”
谢祈对不见寒说。
“我想要和你交易的诚意是很足的。如果你能答应帮我去办这件事,不仅是退烧药,住院楼里有的所有资源,我都可以做主分享给你。住院楼这里还有傅逸明医生,他对传染病的治疗是有经验的,我们有很大的把握能够让苍行衣平安渡过危险期醒来。”
“听起来我没办法拒绝。”不见寒苦笑道,“可现在的问题不是我答不答应,而是以就诊楼的危险程度,我进去一定会死。这根本毫无意义。”
谢祈道:“我看未必。你的侵蚀度达到了33左右,在医院范围内仅次于我,换而言之,你的病症强大程度也是仅次于我的。假如我使用纵魔相帮你催化加深侵蚀度,你的战斗力很快就能追上我,不说消灭掉巨茧,在谨慎行动的前提下进就诊楼低层找一个人,问题应该不大。”
不见寒沉思片刻。
诚如谢祈所说,外面危机四伏,他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寻找别的退烧药来源了,苍行衣的情况也耽搁不起。
谢祈是亲身进入过就诊楼内部,知道里面情况的人。她想要找到沐汀兰的心情是真实的,应该不会在对巨茧实力评估这方面撒谎。既然她说有希望,那么,或许真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他只有赌一把。
“既然如此,我可以答应你。”不见寒说,“但是我也有条件。”
谢祈有些意外,他竟然答应得这么爽快:“说吧,只要我能做到的,你都可以提。”
“首先,你进过就诊楼内部吧,里面的情况、巨茧有什么能力,我需要你全部告诉我,越清楚越好。”不见寒说。
谢祈:“当然,我会尽可能详细地给你说明的。”
“其次,丑话要说在前头。距离复苏市异变发生已经过去两天,在就诊楼危机四伏的前提下,没有人能确定沐汀兰一定活着。”不见寒说,“如果她活着,我会尽力救她出来;如果她死了,我也会想办法把她的尸体带给你。但是如果是死无全尸的情况,那我也没有办法。”
谢祈愣了一下,但还是答应:“我知道,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我最多帮你搜查到就诊楼五楼,再往上,就太接近巨茧了。事后无论我有没有找到沐汀兰的消息,你都得把退烧药给我。”不见寒继续说,“同时,我不可能带着苍行衣一起涉险,所以我进就诊楼的这段时间,你要替我保护好苍行衣,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一根头发丝都不能少。”
谢祈点头:“当然,我会帮你看好他的。”
虽然不见寒只让步到帮她探查到五楼,但对谢祈来说,这已经是令她喜出望外的谈判结果了。毕竟剩余的退烧药对她来说已经没有用处了,用对自己无用的东西,换取一个有相当实力的人替她进入死地寻找沐汀兰的消息,怎么想都是她赚。
“最后一个条件,预付定金。”不见寒竖起一根手指,“我走之前,你要先给我一次服药的剂量,让我喂给苍行衣,否则我不可能放心离开。”
“这个也没问题。”
谢祈从剩余的退烧药中掰出两粒,递给不见寒。不见寒确认过药物没有问题之后,像之前那样嘴对嘴喂给了苍行衣,然后对谢祈说:“好了,现在该讨论实力提升的问题了。你的纵魔相要怎么用?”
侵蚀度的加深不可逆转,终将会使人变成怪物。
但是不见寒已经别无选择。人类的力量、智慧,面对怪物都收效甚微,只有更高的病异侵蚀度,代表着更强的实力。之前在小区里受过的教训,已经让不见寒彻底明白了——现在这座群魔乱舞的复苏市中,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没有牺牲掉什么的决心和疯狂,他无从保护自己重要的人。
失去人性也好,身体畸形也罢。
他无暇在乎。
“我们出门说吧。”谢祈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苍行衣,“虽然苍行衣现在还没醒,但受了传染病的感染,他也已经是预备患病者了。纵魔相在这里施展,对他或许也会有影响。”
不见寒自然没有异议,随她一起离开病房。
“我先前已经说过,侵蚀度的提升,同步伴随着情绪、体态的失控,以及执念的加深。通过淋雨提高侵蚀度,这种变化是循序渐进的,或许你在自己没有丝毫察觉的情况下,就已经变成了一个极端冷血的怪物。”谢祈说道,“但是纵魔相对侵蚀度的提升是瞬时的,在很短的时间内,你的侵蚀度就会飙升到很高的程度。”
“与此相对的,你的情绪和意志会产生剧烈的波动,你要扛得住这种变化,不在极端的情绪中崩溃才行。需要我给你一点时间,做一下准备吗?”
“不用。现在时间紧张,越快越好。”不见寒回答道,“我已经准备好了,开始吧。”
谢祈朝他伸出手,五指拉长扭曲,凝成一股,变成了一条手腕粗细的紫色触手。触手扭动了一下,尖端张开一张大嘴,一口咬在不见寒的右手腕上。
“这是为了防止你一会儿受不了刺激,本能地挣脱。”谢祈解释道。
手腕一阵尖锐的刺痛,不见寒咬牙忍住。紧接着,一条细长坚韧的舌头从触手顶端的口中伸出,像水蛭一般扭动着,在不见寒手腕上找到溢血的伤口,钻了进去。
“唔……!”
触手的舌尖扎进不见寒皮下四处乱钻,那种有寄生虫钻进身体里乱窜的刺痛和怪异感,让不见寒浑身僵硬绷紧。很快,舌尖找到了适合的位置,停留在那里,一股酥麻刺痒的感觉以那个位置为中心,逐渐扩散开,它似乎往不见寒身体里注入了什么东西。
然而,纵魔相的效果只是这样的话,绝不会让谢祈做出那副严阵以待的姿态。
不见寒最先感受到的情绪,是焦虑。
好像五脏六腑中骤然腾起一把火,熊熊灼烧着他,他感觉身体很轻,两肩和后背发麻。这种毫无缘由的急切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做些什么,他想将谢祈的触手从自己手腕上撕下来,这东西实在是烦人透了,看着很碍眼。
“我知道你现在很不舒服。”谢祈说道,“稍微忍耐一下,你现在侵蚀度已经上升到36左右了。等升到45,我就会给你停下来的。”
不见寒用左手掐了掐自己的右臂,控制住将触手甩开的冲动:“我知道,你继续。”
紧随焦虑之后而来的,是愤怒。
并不是焦虑消失了,变成了愤怒,而是大量的焦虑无从发泄,堆积在一起,最终质变成了抑郁的怒火。他用力地抓紧自己的手臂,脸色冷沉,阴郁地想,烦死了,他为什么要在这里听谢祈的话,他想杀了她。
杀了她,直接把药抢过来就行了。至于谢祈死后会变成什么怪物,要怎么从她手中逃脱,这里的人会死多少,谁他妈在乎?
直到这一刻,不见寒才明白,谢祈之前所说的“在侵蚀中要保持理智,克制住你自己”是什么意思。
陡然激烈的情绪让他变得几乎不像他自己,压抑的焦躁、愤怒和破坏欲,让他的理智濒临崩溃。他感觉浑身在僵硬中一阵阵战栗,呼吸急促,视线变得模糊,倒映在眼中的事物轮廓逐渐扭曲。
谢祈的声音朦胧空洞,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到41了……要停下来休息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