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雷克惊呆了,“你还?挺了解的嘛。”
“我也算经历过一些……嗯……考试。”
“船主说了,通过标准就是收获到两滴截然不同的眼泪,一种代表幸福,一种代表痛苦。谁也不知道在一个破餐厅里能流出什?么眼泪,谁也不知道船主是如何检验的,反正他看过一眼就知道是或者不是了。”
“总而言之,在那?一天,整条船都很特殊。”
“绝望地不再受限,痛苦也可以随时交易,也许只?有?那?一天,才真正符合‘鬼市’这个名字,它不分贫富贵贱,能让所有?鬼魂参与。”
“至于我们,打算在那?一天挥舞大旗,将?那?些狗家伙们从位置上掀下去,让整条船上不再有?那?些混蛋的声?音。”
“你看到了,我们就打算这么做。”德雷克自豪道。
“噢,我亲爱的孩子,你打算怎么做?”
凭空出现的声?音响在了藏酒柜中,江月鹿与德雷克不约而同噤声?了。后者低声?安抚道:“不用?担心,我们受树神的保护——”
“树神?”
一声?讥诮的反问,面前的空间被毫不留情地撕开,德雷克惊悚地睁大了双眼。他们二人双双暴露在了人前。
幸福里的领袖们站成?了一排,半张脸隐匿在阴影中。他们扭曲的影子被摇曳的火光投射在了后墙,一个个阴森可怖血淋淋的形态居高临下俯视着?小小的藏酒柜。不用?动手指,眼神就可以杀死?这两个高尚的偷听?者。
船主坐在最中,他像一个国王。
威严就是他最华美的权杖。
“树神?”他又危险地重复了一遍,“在这条船上,你还?想拥有?其他信仰,德雷克,这就是你的老爹在绝望地为之宣传的圣经吗?”
德雷克的脸沉了下来,“老东西,轮得到你来侮辱老爹吗?”
船主不怒反笑。
“你也只?能嘴硬这两句罢了。”
德雷克的额角冒出一滴滴冷汗,他的内心是满屏的脏话。
该死?!
为什?么会被发现?他们甚至还?知道了他的真实名字!
仔细想想,今天这一切前所未有?地顺利……他们轻轻松松就来到了秘密的会客室,这是和古里安之前合作时从未办到的。而且没多久,这群家伙就开始谈论过去的往事,就像知道他们最想听?到这些……天啊。
这难道……是一个陷阱吗?
船主与其手下低低笑出声?,“才意识到吗,可怜的孩子?”
德雷克的表情凝重了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缓慢又郑重地扎紧了头上的红色绸带。
他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对江月鹿说道:“接下来,我会先设法拦住他们。而你,要尽全力逃出去,告诉老——”
一股自他脚边而起的黑烟宛如大蛇突然窜出,不到片刻就缠绕禁锢了他的全身,勒紧了他的脖子。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德里克夸张地翻着?眼白,一副濒死?的状态,而在他对面的船主,只?是平淡地笑了起来。
“这段日子,我给了你们非常高的权限,以至于你们自不量力地认为能够在商业区畅行无阻。知道为什?么会让你们大摇大摆地进?来吗?”
“一条狗自己走进?陷阱,自己开口。多么愚蠢的美景啊,这比搏击场的任何决斗都要美丽!”
他微微笑着?,欣赏着?德雷克因恍然大悟涨红的双眼,“感谢你为幸福里做出的努力,我现在知道了……你们打算在比赛时动手,对吗?”
“我………………杀了…………”
德雷克的嘴也被残忍地撕烂了。船主转向了江月鹿。
“我们在鬼市见过一面,那?次并不愉快。”
“我自认是一个公平的、冷静的老板,但你显然不是一个遵守规则、可爱的顾客。”他变了脸,“因此?,你遭受的惩罚,会比他更严重。”
他从国王变成?了无情的法官,对着?江月鹿挥舞审判的法槌——
“砰!”
火花四溅,划开他身旁两道缝隙。
两人的手一左一右出现,拦在了江月鹿的面前。紧随而来的,是闪耀着?惊人光泽的一串符文游走绕在了江月鹿的身上,仿佛金钟罩,宛如铁布衫。
秘密的符文闪动着?疗愈的痕迹,是出自药王谷童家的手笔。
童眠低声?呵斥:“退!”
一双白瞳在另一侧出现,年轻的落阴官早已积攒了滚滚怒气?,他朝惊讶的一众幸福领袖抬起手,吐字威压:“滚开!”
突然出现的冷问寒躬身忌惮,冷冷地横档在江月鹿面前。
他的身形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有着不赘余的美感。
宛如一道绷紧的白色霜弓,在江月鹿的身前撑开了无形的守护屏障,听他?命令的无数游魂在木板下云集,朝着船主一行撕开血盆大口。
一道锐利的气息擦过童眠的手指,血狂飙而?出,他?立马停下帅气的POSE大叫了起来:“草草草草,冷问?寒!”
“你别气过头,波及到无辜者啊!”
冷问?寒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他?,反过来示意?江月鹿安心。
他?们凭空出现,太让江月鹿惊讶了。
“你们怎么?……”
“说来话长。”童眠吹着手指,刚要开口,冷问?寒就将他?一把推了出去,“靠——你到底要干什么??!”
冷问?寒:“噤声。”
话音刚落,以江月鹿为中心的地面忽然呈旋涡状往外扩散,急速流动起来,越来越快,活像有只看不见的手疯狂在打?/黑色蛋液。
他?的脚边翻滚起粘稠的气泡,滋滋地冒出不明水汽。
“起!”冷问?寒轻呵。
地面上冲出两?只游魂,风一般卷飞到了江月鹿脚下,尖牙一呲,笑声翻滚,一脚踢开了气泡,稳稳托着江月鹿向上飞升。远远看去,就像他?踩着一团灰白色发出笑声的雾气向上腾空。
童眠:“落阴官大人?牛掰,跟着您,获得稳稳的幸福。”
话虽如此,他?也不甘落后,二指一并,急急如律令念起,只见三人?身后亮出一个巨大的谷门阴影轮廓,中央牌匾大字书写着一个“童”,浓郁的药味儿?飘溢而?出,将他?们的身影完全笼罩其中。
江月鹿:“……”
他?做了什么?。
他?好像什么?都没做。
冷问?寒:“他?们来了。”
空气中传来悠远的哨音,被压缩成椭圆的切口再一次割裂了空气,和之前童眠二人?出现的缺口一模一样。船主深知又有不妙的事情发生,全神贯注盯着虚无一团的空气,放弃了绞杀江月鹿的念头。
一个更大的切口出现在德雷克的身旁,缝隙越拉越大,不到片刻就撑成饱满的立体?圆。古里安和阿金推着一个摇椅从中走了出来。
摇椅的颠簸让婴儿?打?出一个奶嗝。
船主眯起了眼?,“是你?”
婴儿?坐起身来,奶声奶气道:“琼,好久不见。”
又多出一行人?,空间变得更加逼仄,但是两?排鬼魂各自为营,泾渭分明地站在两?端,中间像是隔开了一条凝滞的河流,因此肉眼?看去,倒也不显得拥挤。
没有谁先一步越过河流。
似乎都在绷紧的空气中等待着对方先动手。
“呃啊……老爹…………”
德雷克被古里安解救了出来,他?的嘴角被撕得乱七八糟,血迹浸湿了荧光色的飘带,可是比起伤口,另一重打?击更让他?灰心丧气。
“抱歉,我没能使您满意?。”德雷克悔恨地偏过头去。
江月鹿心中感叹。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就是个局中局。
德雷克自以为长久的探听并没被对方发作,但是船主早就知道,却装作毫不知情,在今天设下了埋伏。而?这些,恐怕以另外的渠道传到了老爹耳中,于是他?将计就计,提前了计划的时间。
为了让这场戏更加逼真,老爹连德雷克都没有告诉。
他?就这样无知地行动着……被两?只老狐狸当成棋子摆布,没有人?在意?他?的死活。
然而?这个被蒙在鼓里的可怜虫,却一点也不怨恨老爹,还在为自己没有完成任务而?感到悔恨……
此等鞠躬尽瘁之精神,连江月鹿都为之折服。
“无妨。我的孩子。”婴儿?仁慈地宽恕了他?,“你今日受到的痛苦,我将会?为你百倍讨还。”
德雷克热泪滚滚:“父亲……”
船主幽幽开口:“我说,这让人?作呕的亲情戏码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都快让我吐啦。德雷克,你确定你那便宜父亲不是你失散已久的孙子?”
德雷克怒而?暴起,“我杀了你!”
“噢——尽情来试!”
绷紧的气氛似乎达到了临界点,船主的手下率先砸碎酒瓶,一声“砰”响炸裂,大门即刻破开,数不清的幸福里保卫人?员顿时围堵在了老爹对面,局势压倒性反转。
船主冷笑:“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是被恭维了这么?多年,就真的以为自己是‘老爹’了?带了几个杂兵,就敢闯进我的地盘。”
婴儿?笑了起来。
他?那天真浪漫的笑声传荡在整个房间,使眼?前的厮杀多了几分童话气息。但这气息,也是暗黑的。
“琼啊,我可怜的琼。瞧你现在的样子,多有气魄,和过去一点也不一样。”
婴儿?微微笑着,一双碧蓝色的眼?珠扫过幸福里的鬼魂们:“你们的船主大人?竟然没说过他?过去的故事?老天,他?可真没把你们当成自己人?。”
“那是多早以前呢?是都主刚离开没多久?还是鬼市刚涌来了大批的游魂?那么?多残忍的鬼扑上船来,就像引来了失去理智的狼群,他?们厮杀啃食的样子吓坏了你们的大人?。对了,琼。”
婴儿?讶异问?道:“那天你是不是吓得尿了?”
古里安和金低声笑了起来,连德里克都在地上发出了拉风箱似的笑声。
船主的脸变得更加铁青,他?刚要咬牙切齿地报复回去,却似乎想?起了什么?,缓缓坐了回去,无所?谓地接受了这阵刻薄的嘲笑声。
“时间无情,人?与鬼都会?改变,谁又能逃得出这种变化?倒是你,还是像过去那样喜欢年轻人?。”
“这具婴儿?的身体?是你新换的住所??我还以为你养了这一群忠诚的小子,就是为了方便日后搬家呢。”
船主耸肩,“瞧啊,我把你想?得多龌龊。”
老爹最忌讳的,就是别人?离间家族伙伴的关系。他?坐在摇椅中,笑容渐渐消失了,古里安和金知道,这是他?们的老爹即将发怒的征兆。
“我很好奇。”
“你为什么?会?认为,现在才?是第一步呢?”
婴儿?打?了个奶嗝,但他?说的话充满威严,“反抗军从不吹起号角,他?们会?在太阳陨落后出现。我既然来到了你的地盘,就有绝对的把握让它更名换姓,成为我的。我们的。绝望地的。”
似有深意?的话让船主皱起眉来,他?看向一旁的手下。
“你不用浪费时间盘问?。我来告诉你真相。”
讲述起他?们最近的收获,老爹十?分愉快。
“早在昨天,归留居因为丢失了某件拍卖物而?天下大乱时,我已经叫阿金带人?悄悄埋伏进了幸福里。现在不光是商业区,其他?地方你也多半联系不上了。”老爹瞥到角落,“乔,劝你不要轻举妄动。如今你的家里全都是我们的人?。”
乔嗤笑:“那种妻子,杀了就杀了……”
老爹打?断他?,“所?以,你连地下室里藏着的幸福都不要了?”
“…………你们?!”
乔气急败坏道:“德雷克不是说——要你们等比赛当天才?动手吗?”
船主冷冷道:“不是很明显吗?我们都被面前这个人?精给骗了。他?在城堡里每天喝的不是奶粉,恐怕是榨成汁的脑子——看起来是个孩子,其实有满肚子的诡计!”
老爹笑道:“你也不差啊,反过来抓住了德雷克,这是我没想?到的。”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是你更技高一筹。”
“还是你……”
两?边的头领将甜言蜜语淋上砒/霜,你一刀我一刀砍得有来有回。终于,船主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心下疑惑:等等。
真会?有他?说的这么?快吗?
他?们十?来人?成就的幸福帝国,花了几十?年建立起来的一切,竟然在短短一天内就被突破?
他?慢慢反应了过来,眼?珠一转,心思便起,“我倒是没料到,除了商业区和归留居,你竟然连那个地方也控制了。”
老爹不动声色,“当然,一切尽在我们掌握。”
为什么?不直接回答?
船主更加怀疑,再次试探,“要想?靠近那地方,恐怕得死不少鬼,看来这次你是真下了血本。”
老爹:“必须付出代价才?能生存不是么??我们都清楚这一点。”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船主坦然地坐了回去。
忽然之间,他?就变得胸有成竹,从容不迫了。
小小的婴儿?不明所?以,继续把自己的盘算说完:“所?以,你是选择自己退下,还是由我们亲自料理?先说好,我个人?认为前者能保留体?面……”
“噢,得了吧。老天,我实在受不了了……”船主忽然夸张地笑了起来。
他?抹去了眼?角虚无的泪水,“得了吧,小孩,别再骗人?了。”
老爹一愣,“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在忽悠我。从一开始。你根本没打?算在老朋友面前拿出诚实的品德。”
船主嘲讽道:“我敢说刚才?的话都是你的虚张声势,是的,你们或许真的赢了一半。把这该死的笑脸改回了你们的标志。”
他?撕起脸皮上的幸福笑脸,恶毒地吐出诅咒:“但别想?改变我的,我们的!瞧,它们还在笑呢——!”
“乔。”
“我在,尊敬的船主大人?。”
“这一回不会?再有人?打?断你了,该死的,快让我看看,我的幸福里是不是如他?所?说沦陷了!”他?恶狠狠摔碎了杯子,残渣倒映出一双湛蓝色的婴儿?的双瞳,它失去了先前的清澈,沾上了恼羞成怒的浊色。
很快,一幕幕船上的景象就投视在了面前。
登记中心,排满了兑换幸福的鬼魂。
街上,满是抢购的哄闹声。
天空,飞舞着赤红色融化着幸福的珠子。
“乔,你办砸了事情。这么?看能看到什么??”
“我来教你该怎么?做。”
他?恶意?地笑着,手从身后捞出一杆熟悉的秤来。
看到他?拿出来的东西,老爹一行人?纷纷变色。
童眠:“那是??”
“过运秤?”江月鹿惊讶道:“居然在他?手里?”
船主幽幽道:“都主大人?将船赐予我掌管,为我留下这道守船王牌。他?曾说过,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我可以完全使用它……”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以为不会?有这种时候。但是,偏偏有人?非要打?破风平浪静的航行……还要挂上属于他?们自己的船帆。这种事,我决不允许。”
船主迷恋地看着这杆锈秤,“我的宝物啊……它可不光会?衡量人?心,还能发挥更大的用处……仅限在我的手中。”
他?得意?地笑了。
“接下来,就让你们好好看看吧!”
随他?一声轻呵,那杆秤忽然脱离双手,悬浮到高空,飘到了江月鹿的对面,像竖瞳中横行的线轨,死寂地看着他?。
船主低声念了句晦涩的古语,锈迹斑斑的杆身传来一声撕裂的声响,它的身体?瞬间一分为二,各自飞旋起来。
杆身连着银盘的丝线慢慢浸出了颜色,一边为深红,一边为锈黑,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杆身中源源不断流出,变成两?股不同颜色的液汁。
船主抬头望着,尽管是第二次看到,他?还是忍不住为之陶醉。
“所?有的鬼……这船上所?有的鬼魂,在上船之前都要经过它……你们的安乐苦楚早已被深深记住,它比你们还要懂自己的喜悦伤悲。”
江月鹿低声:“所?有的……”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睁大了双眼?。
难道——
船主陶醉道:“所?有的,所?有的都在其中!来吧,现在让我们看看,这条船上到底有多少幸福,多少痛苦——”
“到底是我赢——还是你输!”
一红一黑,两条细流瀑布沿着湿润的银丝,静悄悄地流淌下落。
在秤杆底端,出现了一只?无形的大缸,轻轻接住了液汁,容纳了它们。两只异色分明的深缸出现在江月鹿面前。
他无视了下方传来的争吵,凝神打量起来。
像是一颗巨大的黑色果?冻,还在不断地吸纳新的痛苦。
凑近之后,能听到悲痛的哀嚎声从中传来,而在“果?冻”的表面,不断翻涌出凹陷的黑洞,从他的角度看去,就像是一个双眼空洞、大张着?嘴哀嚎的骷髅脸。
冷问寒拉了拉他的袖子。
“怎么了?”
“他。”冷问寒让他转头看另一边。童眠不知何时面容扭曲了,似乎饱尝痛苦,脸上满是汗水。
“呃啊……”
他的嘴边溢出痛苦的叫唤,“我?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好压抑,我?要疯了……”
江月鹿问冷问寒,“你呢?”
他摇头,“有一点。”
“可能是离这?些痛苦太近了。童眠他的体质比较特殊。”江月鹿让他和童眠往后一些,可冷问寒却露出为难的神情。
他指了指脚下努力?托持着?他们的小鬼。
“我?离开,你会掉下去。”
他们原本就是靠着?小鬼加持得以浮空的,就好比现在一百个鬼聚拢在落阴官脚下,因为三人站得密集,所?以才?非常平稳。但如果?冷问寒带跑了八十只?鬼,江月鹿这?里就只?有二十个了,完全?不够用。
落阴官忧心忡忡。
江月鹿笑了起来,“没关?系,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何况你和童眠只?需要稍微站远一点就行。”
“嗯。”冷问寒不情不愿地拖着?童眠往后,一大群灰蒙蒙的鬼魂跟着?他移动?,等到童眠的脸色稍微有点好转,他便立刻停下了。
江月鹿再次看回黑色深缸。
不过是谈话工夫,黑色大果?冻就又涨大了一圈。侧耳听去,夹杂着?整条船上的哀嚎和心声,吵吵嚷嚷的。江月鹿还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太没用了。这?是我?第一次出来考试的机会啊。”
这?是……童眠?
“我?不太会说话,你会讨厌我?吗?”
这?是冷问寒。
他讶异地发现,房间中德雷克额头的哭脸标记正在慢慢褪色,同时“黑色大果?冻”里传来了他的后悔,“应该早点发现的!我?太让老爹失望了!”
福至心灵,他回过头去。
冷问寒和童眠脸上的印记也在褪色消失,他们的痛苦呢喃正在背后的缸中翻滚。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还在吗?”
“标记吗?”童眠睁开眼,艰难道:“我?从刚才?就发现了,冷问寒的脸上没了哭脸……嗯?为什么你的还在?”
“还在?”他也很惊讶。
刻薄的笑声打断他的疑思,但船主却不是在回应他们——因为发现标记正在消失,德雷克等人也有了相同的疑虑。
船主不屑道:“标记当然会不见了!它们都被过运秤收了回去,想要用痛苦作为交易,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老爹冷冷道:“我?一点也没有这?个心思。但如果?你为此高兴,还是先看看自己人吧。”
船主回过头。发现他的属下跪了一地。
往日飘溢着?欢笑的房间,传来了绝望的嚎叫。他们扯着?自己的脸皮,那里原本有一张让他们无比富有、尊贵于?万人之上的笑脸。
但是此刻,它不见了。
乔绝望地捂住头,“我?的幸福,我?的标记,我?的一切……正在消失,噢……它正在死去!”他们全?都听到了梦碎的声响。
乔回过头,哭泣道:“噢——大人,连您也是!”
船主不在意地抚摸自己的脸,“我?不在意付出这?点代价。”
“看到天上那两杯酒了吗?”他仰头看着?天上,浓郁的红黑二色割裂出绝美的风景,像一抹晨霞正在和黑夜交接。
“就像酒的度数在累加,所?有的痛苦和幸福最终会来到一个确定的数值。是幸福高于?痛苦,还是痛苦高于?幸福……”
“你总会看到的。”他挑衅老爹道。
老爹不动?声色:“是的,我?会看到的。如果?你说的是我?们的胜利。我?毫不怀疑绝望地会胜过你们。”
婴儿的脸上现出讽意。
“你们的幸福,是真的吗?”
“在这?条船上,欢乐到底是什么啊?”
“是你们雇来的演员,演出来的父慈子孝、恩爱夫妻?是你们用虚伪的演绎获得的五好幸福家庭?还是你们虚与委蛇时难以掩饰的一肚子坏水?”
“或者,幸福是你们作为强者收割弱者,压榨而来的快乐?是搏击场?还是永远沉浸在虚幻快乐中的坟墓?”
“无上的、真诚的欢乐啊,它让整个幸福里变成一座名?义上的戏剧之都——多伟大的戏剧,每一个鬼都在假装快乐,假装幸福。多么牛逼的演员!我?不光敬佩你们,我?还充分的、完全?地谅解你们!”
他同情的目光极其清澈,扫过了幸福里一声不吭的鬼魂们。
“因为你们多害怕啊。”
“你们害怕丢失了脸上这?块标记,像保护命根子一样护着?它,你们害怕被扫出幸福里,被赶到绝望地去!你们太知道绝望的后果?了——因为这?船上恶心的规则、发酵的恶意、成群的狂潮……都是你们制造出来的!”
“居然恐惧因自己而生的东西——不觉得实在太过可悲吗?”
婴儿正视着?船主:“我?不认为虚假能够战胜真实。你们所?谓的幸福,像是泡沫一般,走两步就散了。”
船主眯起双眼。
“很好,很好。那就让我?们来亲眼见证……”
所?有鬼魂都抬起头望着?天上,热烈的目光集中在了秤杆的两端。两只?巨大的缸身顶破了天花板,带着?满身的碎渣继续膨胀。
好像……怪物。
这?些痛苦、快乐凝结出的东西,像是怪物一样可怕。它在不断发出哭泣和尖利的笑声,吐露出人一般呢喃的语言和心声。
他们的心中悚然升起一个疑问。
——这?,真的是满船鬼魂的安乐苦楚吗?
如此巨大,如此贪婪,如此不受控制……就像两只?陌生的巨兽。奇异的是,这?样让人毛骨悚然的陌生之物,竟然取自他们的心灵?是他们的一部分?
终于?,两只?怪物减缓了膨胀的速度。
它们吸纳了所?有的笑脸与哭脸,来到了最后的数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