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宁被他反客为主,噎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回了房间,一下子就醒豁过来了——不对,你还没回答我呢?大晚上的,你一个大男人,不打个招呼就跑来我的房间,不合适吧?”
她瞪着荆白,但荆白神情非常坦荡,更无一丝遭人指责的难堪。
他转过头,指着背后的画幅,直截了当地道:“我怀疑我们身体被控制的问题都和房间里的画有关,所以……”
转头的那一瞬间,荆白怔住了。
在他背后,卫宁失声道:“那我的画呢?画是关键线索,你还把它拿走了?”
荆白没有回答她,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堵白墙。
从全身动弹不得,被画恍了神,再到卫宁叫醒他,在荆白的意识里只过了一瞬间。在那个状态下,他根本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也就是说,这幅画确然无误是在他眼皮底下消失的,可是他根本没有发现。
第219章 头啖汤
荆白盯着空白的墙面,一时之间竟然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感,向来清醒理智的大脑也仿佛停转。
卫宁却沉不住气了,她提着自己的灯笼走过来,站到了荆白旁边。荆白的目光对着洁白如纸的墙面,她却只看着荆白,道:“我的画呢?把画还给我,我就当你今晚没来过。”
荆白的视线终于离开了墙面,他侧过脸,对站在身边的卫宁道:“我没动过你的画。”
卫宁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什么意思?你没动过,难不成是它自己长脚从墙上跑了?”
如果柏易在这里,估计会笑眯眯回她一句“那可不一定”。毕竟它虽然没有长脚,却是实打实自己消失的。
但现在在这里的是荆白。他并不在意卫宁将如何看待他,只是考虑到这里毕竟是她的房间,便将自己进入房间之后发生的事情平淡地陈述了一遍。
卫宁听着他说话,两道秀眉越蹙越紧。荆白说完之后,她愣了一下,确认道:“这就没了?”
荆白点了点头:“你进来叫我,我才醒过来。”
卫宁瞪大了眼睛,双目炯炯地盯着荆白:“也就是说,这次是我救了你?”
荆白没有否认。他不知道如果当时卫宁没进来喊那一声,他身上到底会发生什么事,不过现在清醒着,能活动,总比被迫和那画中女鬼大眼瞪小眼来得好。
卫宁虽然还是面带狐疑,但见荆白承认自己对她有恩,也不禁添上一些喜色。这救命之恩似乎给了她谈判的底气,她挺直了腰板,道:“那我也不问你要别的,你起码把你知道的线索跟我说清楚吧?”
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对了,还得帮我把画找回来。”
“毕竟……要不是你没事跑来我的房间找什么线索,我的画也不会丢!”
见无论她怎么说,荆白都不置可否,她脸色不太好地提醒道:“我现在只能选择相信你,但画都丢了,你至少让我知道我失去了什么吧?”
她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话虽说得不客气,显然也只是色厉内荏。
荆白都也懒得提醒对方,如果不是他因为想看画跟到卫宁的房间来,顺便替她扶起了灯笼,卫宁此时早就是个死人了,两人此时顶多也就是扯平。
线索可以告诉她,画却上哪儿给她找?
荆白索性不回应她的要求,见卫宁手中还提着灯笼,便扬了扬下巴道:“关键道具不止是画,你手里的灯笼也一样重要。”
卫宁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就是护紧了手中的灯笼。她满脸戒备地看着荆白,像是担心他来自己手中硬抢似的。
荆白想起她那三寸长的蜡烛,嘴角一抽:“你还是看好你灯笼里的蜡烛吧,能烧的时间恐怕是不长了。”
卫宁低头看了一眼灯笼,脸色大变:“怎么会?我早上出门的时候明明还挺长一根的……这灯笼——不对,蜡烛,有什么用?”
挺拔的鼻梁上,荆白两道漆黑而锋利的眉毛皱了起来。
卫宁又不是傻子,话说到这里,她多少应该有数了……还是说,她还是有怀疑,所以想听他亲口说?
荆白瞥了一眼身侧的白墙,最后还是道:“你今天回来的时候不是说你你自己神志不清吗?你的身体里有东西在抢占你的意识,蜡烛可以防止他们入侵。”
卫宁脸色惨白地道:“所以……如果蜡烛烧完了,就会……”
荆白点了点头。
卫宁捂着嘴喘了好几口气,才算回过神来,指着墙道:“那、那画呢?”
荆白用最平淡的表情说着最坦诚的话:“我也不清楚。但是我怀疑,试图取代我们的意识,可能就来自画里。”
“这——这怎么可能呢!”卫宁摸着自己的大辫子,下意识地否认道:“这幅画挂在这几天了,我从来没觉得有什么变化……”
荆白冷冷地道:“你没感觉不代表没有。”
卫宁被他一噎,气呼呼地道:“那你还把画给我弄丢了!它挂在这,我好歹还能瞧见它的动向;现在它不见了,我岂不是只能坐以待……”
她说到一半,被对方如剑锋般锐利的目光直视着,后半句也就断在了嘴里。
荆白冷笑一声:“长见识了,我倒不知道你是这么个不讲理的人。”
卫宁顿了顿,细长的眼睛垂下又抬起来,嘴唇抿了又抿,最后才道:“关键线索说丢就丢了,换谁能不急?”
见荆白不动如山,她索性道:“我原本也不敢指望你,现下天黑了,画也已经丢了,我也不同你再计较。我要休息了,你请回吧。”
她抱紧了自己的灯笼,用下巴向荆白示意了门口的方向。
她进来时没有关门,门扇还是敞开着的。或许是两人说话太专注了,荆白竟然也没听到什么风吹动的声音。
荆白本来也打算走了,虽然画的事情疑点重重,但毕竟夜深了,两人又是男女有别,范府规矩如此森严,难说待久了会不会被扣上个宣淫的帽子。
他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过夜,顺便检查一下屏风上的画有没有新的变化。
荆白点了点头,出于副本里的鬼能少一个就少一个的想法,他最后还是提醒了卫宁一句:“你最好把画找到再睡。”
卫宁照不照做是他的事,反正如果是他,他会这么做。
如果找不着,那就不睡。看蜡烛的消耗程度,是死是活,最多明晚就能见分晓了。
画能凭空消失,说明已经彻底活了过来,谁知道自己的意识休眠的时候,它会做什么?
卫宁显然听出了他的言外之音,脸色一僵,随即脸色沉了下来,道:“我怎么做用不着你管。请你离开我的房间!”
话到此处,荆白自觉仁至义尽。
就算他希望卫宁能活着,但对方如果非要自寻死路,那也和他没有关系。
荆白不再驻足,带着自己的灯笼向门外走去。
他走到了门口处,眼前的景象同方才进来时一般,放眼望去,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唯有房间开着门,房内露出的些许亮光,堪堪能照亮门口的几寸台阶。
荆白手中提着灯笼,灯笼的手柄是木制的,大约两尺长,他人要迈出门槛时,灯笼就得先过去。这时,他人离门口只有一步,灯笼已经几乎要探出门口了。
就在此时,他心下忽然感到一丝异样。
范府里夜夜北风呼啸,他还穿着紫衣时,每晚都被吹得钻心刺骨,怎么这次他都站到门口了,竟然一丝风也没有感觉到?
周身甚至隐隐感到一阵温暖之意,他最开始以为是因为自己穿上了蓝棉衣的缘故,现在看来……
他已经走到了门边,转头往卫宁的方向看去。
她已经被木制的隔断挡住了,别说表情了,放眼望去,这房间仿佛都是空的。
到这里,荆白心中已经有了推测。
他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当机立断,抓着门扇用力晃了一下。纸门嘎吱一声响,他随后对着门外,语气惊疑地道:“你、你怎么会在这——啊!!你……”
隔断后的卫宁听见一声门响,随后便是一声凄厉的惨叫。她心中一跳,急匆匆走了出来,边走边道:“怎么回事?”
她走出来一看,门关了半扇,眼前空荡荡的。视线下移,才发现荆白倒在门口,一动不动,两眼放空地盯着门后的位置,脸上还残留着惊恐之色。
卫宁嘴角往下一撇,她蹲下身子,毫不客气地晃了晃他的肩膀:“你在做什么,怎么还不走?”
荆白将目光转向她,结结巴巴地道:“门外、门外有……”、
卫宁头也不回地道:“门外能有什么?我就从门外回来的,什么也没有。”
荆白猛地半坐起身,指着她身后道:“就在门背后!你看不见吗?那、那个东西——”
他话到后半,声音都变了调。卫宁吃了一惊,她转过头去,边说边道:“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她头刚刚转过去,胸腹之间便感到一股大力。荆白原本就倒在门口,她过来查看时自然也就在门边,只是背对着门的方向。此时猝不及防被荆白一推,连踉跄都没有,立即身不由己地跌向门外。
与此同时,荆白听到“轰”的一声,像是火焰爆燃的巨响!
他对此毫不意外,事实上,他方才动手推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卫宁”身体的异样。
分明身形胖瘦和真正的一模一样,但是荆白推的时候,发现她的身体太轻了,他感觉不到任何阻力,简直就像一片纸。
“卫宁”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
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火舌从她的背后燃了起来,逐渐吞噬了她的全身。乌黑的辫子,清秀的五官,乃至身上的紫色的棉衣……她从头到脚都在熊熊燃烧,可她却似乎毫无感觉,脸上的表情阴冷而怨毒。
她的嘴明明没动,荆白却听见一道尖细嘶哑的嗓音,道:“你怎么发现的?”
荆白压根没有回答她,随着火焰的燃烧,他身边的一切都在逐渐恢复真容,空气中开始弥漫着烧火时特有的气味,以及毕毕剥剥的,火焰舔舐木柴的声音。
方才眼中的“房门”已经变成了灰色,房门外,“卫宁”连同她身边的火焰一起熊熊燃烧着,热浪扑面而来。
他所面对着的,根本不是房门,而是一个巨大的火炉口!
周遭逐渐变成了他在画中看到过的厨房的模样,脚下站立的青砖也变成了画中厨房的土黄色地面。
原本卫宁房间的景象竟然开始片片剥落,眼前的木桌,半边还是刷着漆面,整洁光亮的样子,另外半边已经变成了厨房台面的石灰色。残余的木头的部分则像被撕裂的纸皮,慢慢往下脱落,看在眼中尤为怪异。
很快,他眼中的所有事物逐渐变成了一片模糊,这种感觉很奇妙,荆白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发现并不是自己的视觉出了差错,而是周围的东西逐渐融化成了一堆色块。
唯有面前火焰鲜明依旧,红通通地燃烧着。
火中的“卫宁”不见踪影,荆白的目光在火中来回看了几次,眼睛被灼得发痛,却什么也没找到。
他眨了眨眼,逼掉眼中的水雾,却听到火中传来了银铃般的笑声。
“嘻嘻嘻,嘻嘻嘻。”
“人入灶,肉成泥。”
“香喷喷,甜蜜蜜。
“进得来,出不去。”
“嘻嘻嘻,嘻嘻嘻。”
荆白想听得更清楚,但他已经站在了炉子口,总不能钻进炉火里去。那笑声却越来越远,渐渐地,就再也听不见了。
荆白脑中还在飞速急转,思考着应该如何脱离这个诡异的境地,炉子中火苗却烧得越来越旺,哪怕没有加柴,火势也丝毫不见减弱,忽然间,竟“啪”地发出一声爆响,火舌向荆白席卷而来!
荆白猛然一惊,往后急退了一步,就在此时,他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画面逐渐扭曲。
他不由得闭上眼睛。
再睁开眼时,他发现自己还是站在卫宁的房间,面前挂着的,竟然还是那幅该死的画。
灯笼还是被他提在手中,周遭安静无比。
没有噼啪的燃烧声,也没有任何人声。
……不对,还是有些变化。
荆白的目光落到画面的左下角。
画中,原本背对着他的,和卫宁梳着一模一样大辫子的女人……
她不见了。
“你怎么在这??”
不远处传来的女声打破了一室的寂静,她的语气诧异中带着几分警惕。
这话实在太熟悉了。
荆白转头看去,眼前的女人穿着紫棉衣,卷卷的头发梳成了乌黑的大辫子。她的手里还提着灯笼,满面狐疑之色。
不是卫宁,又能是谁?
冷静如荆白,背后也不禁冒起了一股寒意。
他瞥了一眼那幅仍旧好好挂在墙上的画,转头确认道:“卫宁?”
卫宁“嗯”了一声,边走过来边说:“怎么,不认识我了么,不是昨天才……”
说到这里,她忽然停了下来,神情怔怔的。
荆白戒备地注视着她,下一秒,卫宁猛拍了一下脑袋。她用力不小,额头立刻红了一块,惊喜地道:“你真的找到了我的房间!”
荆白眨了眨眼,确认道:“你想起来了?”
卫宁的脸色变得苍白,这倒让她头上红的那一块更显眼了。她垂下眼睛,看着灯笼里闪烁着的烛火,低声说:“是啊……”
她长话短说,和荆白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经历。中午吃完饭之后,柏易离开了,她便接着烧了一会儿火。
她没怎么注意看外面天色的变化,但体感并没有过去多久,她忽然觉得,时间好像变慢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卫宁缓缓道:“我后来发现,那并不是时间变慢了,而是我大脑里的想法反馈到身体的速度变慢了。”
见荆白的眉头皱了起来,她以为荆白没听明白,解释道:“比如我当时,脑子里想给火里添点柴,但我的想法反应到手上大概要半分钟。
“半分钟之后,我才能慢慢抬起手,把手里的木柴添到炉子里。眼睛看到这一切之后,大脑对这种异常作出反应大概又要半分钟。”
说到这里,她像是很冷一般,打了个寒颤,神情木然地继续道:“到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变慢的不是时间……而是我。”
“但是等我想到这件事的时候,我已经从厨房出来,往亭子的方向走了。”
其实就是自己的意识逐渐不能掌控身体了,这应该是蜡烛燃烧到后期会出现的一个危险征兆。
荆白脸色肃穆地点了点头,道:“我们过来之前,你们四个人……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卫宁吸了一口气,她似乎不太愿意去回忆这件事,光是回想当时的场景,眼眶就渐渐发红,泪水在眼中打转。
“我进亭子的时候,他们三个都在那儿了,还整整齐齐地坐成一排。我心里觉得有点奇怪,但是当时情况太糟糕了,我想喊于东和小舒的名字,让他们帮帮我……”
她说到这里,声音中已经带上了一点哽咽:“但是看到他们脸的那一刻,我突然发现,我想不起他们副本外的名字了。”
她擦了一把眼泪,勉强冲荆白笑了笑:“你应该看出来了吧,我们三个在副本外面就认识。我平时虽然叫的他们的假名,但真名我是知道的。”
不仅认识,她和小舒在副本外是关系很好的闺蜜。正是因为如此,当发现想不起他们真名的时候,她才会如此崩溃。
她的心绪受到了极大震动,雪上加霜的是,在这之后,她发现自己的反应时间变得更长了!
等她意识到小舒、于东和小曼三个人的状态也非常古怪的时候,已经到了约定碰面的时间,亭子外已经是彩霞漫天。
她想走,又想等等看柏易和荆白会不会出现。
东院现在就剩这两个正常人,如果他们也变成这副木僵僵的样子,她就真的彻底绝望了。
她思考的速度太慢了,而且随着天色变得越来越暗,她的状态还在逐渐恶化。
渐渐地,她觉得自己的身体甚至变得不受控起来。
她想和坐在旁边的小曼说说话,却张不开嘴;甚至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发现,自己连坐姿都和身边的小曼三个人趋同了——背板挺得笔直,直挺挺地坐在凉亭边的美人靠上,双手服服帖帖地放在膝盖上。
这不是个舒服的姿势,明明刚来的时候,她只是正常地坐下了,手还正常垂在身体两侧。
自己的两只手是什么时候放到膝盖上的,她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
卫宁只觉得自己的骨头缝里都在冒寒气,明明阳光还能晒到脸上,可心里却是冰凉一片,眼见着远处的夕阳从天际渐渐沉落,她只觉如坠冰窟,不知道一旦等到天黑,会发生什么。
忽然,远处传来了熟悉的、布鞋踏在石板路上的声音。
两个人的。
卫宁耳朵里虽然听到了,大脑却难以做出反应,但这时竟然也不需要她再反应了——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和周围三个人一起,齐刷刷地站了起来,整齐划一地朝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会是郝阳刚和路玄来了吗?
一股热血冲上了卫宁的心头,她激动不已,可惜已经身不由己,只有眼球跟着转动了一下。
果然,下一刻,在亭子周围浓密的花叶掩映之间,两个身量高挑的男人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坐在她身边的小曼忽然笑眯眯地开始挥手招呼两人,卫宁看在眼里,反应到大脑时,心里就只剩下了惊怒交加——
小曼竟然能动、能说话的!
她是正常的小曼吗?如果是,她之前为什么坐在亭子里一动不动,像个雕像一样?
可如果不是,为什么一举一动都那么像,连笑起来的样子都差不多?
卫宁后来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时间思考,她的反应太慢了,全副精力都只能用在观察当前的情况。
最令卫宁绝望的是,郝阳刚和路玄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亭子中三个人的异样。不仅如此,这两个仅存的、还保持着正常心智的人,竟然还起了争执!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们。卫宁扪心自问,如果不是她到得早,和两人过来时看到同样的小曼,她恐怕不会有任何怀疑。
卫宁不是瞎子,看出郝阳刚和小曼比起之前,关系似乎更为紧密了,言语之间能看出那种暧昧。
但此时已经轮不着她为其他人担忧了,她反应太慢,连对话的节奏都跟不上……她想不顾一切开口,却发现自己并不是想说话就能说话,只能忍耐着,试图暗自蓄力。
等卫宁发现小曼说“跟大家都说了”的时候,她简直想大声尖叫——她在说谎!她什么也没跟我说过!!!
可她开不了口,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的身体好像变成了一堆不受控制的死肉,任凭灵魂在其中如何挣扎、嘶吼、狂怒,身体都难以产生丝毫变化。
郝阳刚显然已经上了当,更别提上午两人已经交恶,就算她能开口,对方也不太可能相信她。
路玄就是她唯一的希望,可对方似乎也一直被小曼牵着鼻子走。
路玄似乎注意到了她,卫宁注意到他的眼神已经锁定了自己,但话头又被小曼抢了去。
卫宁心急如焚,还好,路玄终于问到了谁先来的亭子,卫宁发现自己的嘴巴终于能动了。
可惜她努力了半天,却根本说不出别的。说出一个“我”之后,卫宁发现她一旦想说出自己的境况,舌头就不听使唤,最后只得道:“我——我是第四个。”
这之后,她彻底泄了气。
机会不是没给她,是她自己不中用啊!
她也注意到路玄似乎在关注她,可是她说不出旁的话,任凭心里油煎似的,嘴上也是磕磕巴巴。后面还被郝阳刚这气人精似有若无地讥讽,她又气又恨,可是心里火冒三丈,脸上也就是肌肉颤抖了一下,更觉时间难捱。
几人的碰面最后以郝阳刚和路玄的争吵结束,见郝阳刚最后跟着小曼走了,小舒和于东也散了,路玄却没动。她心里一万个想留下,脚下则不得不往回程的路上走去。
卫宁原本已经心灰得不行,可等天色渐渐转黑,离房间越来越近的时候,她却发现,自己身体虽然依旧不太受控,但那种魂体分离导致变慢的反应速度却渐渐开始恢复,连慢吞吞的走路速度都逐渐趋向了正常的步速。
卫宁心下大喜,她认识路,知道现在所在的位置已经离自己的房间不远了,这样的话,等她回到房间,她岂不是可以完全恢复正常?
抱着这样的心情,她焦灼着,期待着,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越来越接近自己的房间。
结果……绝望的事情在后头。
等她穿过一道月亮门之后,天色彻底黑了下来。
卫宁忽然发现,自己一直保持的、规律的回房的脚步,竟然中断了!!
她想歇斯底里地尖叫,想发疯,想挣扎,想挪动自己的身体,可是她什么也做不到。
她甚至是在脸部肌肉动起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我在笑什么呢?
不,不对。
是……它。
它在笑什么呢?
笑我的垂死挣扎吗?
过了片刻,她才注意到眼前出现了一个不甚明亮的光源。
竟然是提着灯笼的路玄!!!
她用了毕生最大的努力,却依然说不出完整的话,磕磕巴巴吐出的字,落到耳中,她自己都听不明白,只能尽力将头撇过去,试图给路玄指明自己房间的方向。
不能指望对方把自己一个动不了的大活人搬到房间里……但是万一,房间里有什么能救她的东西呢?
幸好,她赌对了。
路玄走后不久,卫宁发现自己竟然逐渐能控制自己的手脚活动了。但说来奇怪,当时的她几乎失去了当天下午以来所有的记忆,发现自己天黑了还站在外面,只觉得奇怪,当下来不及多想,急急忙忙往回赶。
但进入自己的小院之后,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房间里明明亮着灯,将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她甚至能看到自己的内间里,有一个高挑的男人的背影。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道在看什么。
卫宁心里直发毛,但是天已经黑了,在外面也不安全。她想进房间,将这男人赶出来,却发现,她根本进不去。
明明是油纸做的门,别说推开了,就算是戳个洞也不难,但卫宁却发现,那纸门就像铜墙铁壁似的,她无论如何也推不开。
她乍着胆子在叫门,喊了好几声,里面的人也没有一点反应。
卫宁没有放弃,一直试着进入房间,结果大概过了几分钟,她用力一推,这门竟然就这么开了。
一头雾水的卫宁走进门来,发现自己的灯笼不知道怎么,竟然放在靠近房门的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