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西楼望着傅良夜泛红的腕子,于心不忍地缓缓松开了手,紧接着将小猫儿的爪子握进手里。
右手忽地被人小心翼翼地扣住,随即温暖的掌心将他整只手包裹起来,安抚般柔柔地摩挲着自己的手背。
“晏西楼,我……”
掌心的温度抚平了内心的慌乱与急躁,傅良夜几乎在一瞬间便安静了下来,只抬眼无助地望向晏西楼,眸中是掩饰不住的悲哀。
“不必多言,臣都知晓。”晏西楼眸色沉沉,温声对傅良夜道,“臣与你同去。”
随后,他抬眼望向义庄后的山丘,转头朝身后陆漾川吩咐:
“传令下去,即刻围住后山,万不能让那怪物闯进城内。”
言罢,他冷声笑道:“长剑不好斩人头,子洵,给我换刀来!”
“二位,接着!”
陆漾川回身从身后兵士手中抽了两把长刀,抬手将刀抛给两人。
刀刃在空中旋转,在月光下折射出凛凛寒光,晏西楼抬手接住,指腹徐徐擦过刀刃,目光愈发森寒。
他率先踩着空棺借力,飞身踏上屋顶。
傅良夜见状,忙提刀跟上,不消片刻,两人便一同消失在黑暗中。
作者有话说:
傅猫猫内心os:
他摸我爪爪耶摸我爪爪耶~好温柔好温柔好喜欢晏西楼~和我真配,天生一对~好喜欢好喜欢晏西楼~
月照空山,宿鸟惊声。
伴随着一声响彻山林的凄厉长嚎,破风之声穿林而过,只闻得林中疾步声阵阵,数十只活死人从密林中窜出,片刻后竟是消失在漆黑茂密的树丛中。
晏西楼提刀而立,抬眼望向远处的山丘,只见那月光映照的山包之上,赫然立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修长身形。
那似乎是一个人,或者说,要比这些丧失理智的怪物更像人一些,最起码他仍旧保持着直立的姿势,离远瞧着,并未缺胳膊少腿儿,身上的皮肉也并未如同那些活尸一般腐烂。
“那便是活尸的首领?这些活死人一听到它的召唤,便朝着山里来了。”
傅良夜抬手斩断面前拦路的藤蔓与乱枝,目光搜寻着那群活死人撤离时留下的蛛丝马迹。
“没错,也不知那东西是人是鬼。”
晏西楼耳尖儿轻耸,听到了身侧窸窸窣窣的响动,警惕地将正欲向前的傅良夜拦在身后。
“嘘,别动,有声音。”
滴答,滴答,似有雨水落在枯叶上的声音,在耳畔稀稀落落地响起。
傅良夜脚步微顿,脖颈上蓦地一凉,连忙抬手去摸。
指腹上湿湿黏黏,他纳闷儿地搓了搓手指,望向晏西楼疑惑道:
“落雨了么?”
晏西楼抬眼望向天边,只见此刻朗月当空,万里无云,无半分落雨的迹象,扭头关切地打量着傅良夜:“怎么?身上沾了水?”
“嗯,黏黏的,似乎还有些…发臭?”
傅良夜低头嗅了嗅沾了水的指腹,将手指冲着月光抬起,想要看清手上到底沾了些什么东西。
这一看可不要紧,待到他看清楚指腹上黏着的物什时,登时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惊恐之余他猛地抬了头,与一双腐烂生蛆的眼睛两目相对——只见那满脸生疮的柴元倒挂在他的头顶,正张着血盆大口盯着自己!
而那滴落在脖颈上的粘稠液体,正是从它的嘴里流出来的,混着人血与恶脓的尸水!
这谁能忍啊!!!
“晏西楼,小心树上!它们在树上埋伏着!”
傅良夜一阵恶寒,提刀便朝着头顶那颗脑袋砍去,轻而易举地削去了那挂在脖子上将断不断的大肉球。
那颗狞笑着的头颅“砰”地一声落到草丛里,咕噜咕噜地顺着山坡向山下滚去,剩下的整个身子却依旧蠕动着。这厢伸出爪子正欲向傅良夜扑去,又被晏西楼当胸添了一刀,劈成了两半儿!
活尸终是停止了活动,却从那左胸的血肉里,密密麻麻地爬出了数只青黑的虫子。
顷刻间,腐肉尸解成了一汪粘稠的脓水,那几只黑黢黢的虫子张扬着触角和锋利的口器,爬向两人的方向!
这厢傅良夜左支右绌,根本分不出手来处理那地上蠕动的青黑尸虫,更何况这虫子体量极小,用刀很难处理。
傅良夜灵机一动,慌忙从怀里掏出支火折子,凑到唇底猛地一吹,随手抛到虫群之中。
火苗烧着了地面上的枯叶,又朝虫群蔓延开去,一时间地面上噼啪作响,片刻功夫便将虫群烧了个尽数。
“这些青虫畏火!”
傅良夜眸中倏地亮起,忙着朝晏西楼欣喜道。
燃烧后的灰烬被山风拂起,从白烟中隐隐约约散出了一股辛辣的怪味儿,像是被烧化的松脂般呛嗓子!
“这味道…”
晏西楼嗅着这味道,胸口一阵暗涌翻腾,眉心紧紧蹙起,忙着抬手欲掩,却为时已晚。
体内残余的寒毒似乎受到了这气味的影响,此刻他只觉胸口撕心裂肺地一阵疼痛,一口鲜血从口角喷涌而出!
傅良夜忙着上前扶住晏西楼的身子,却只触到刺骨冰凉。
“寒毒发作了?”
傅良夜神色骤然一变,余光注意到身侧袅袅升起的白色烟雾,心下已有了猜测,慌忙用脚把火踩灭。
与此同时,远处山坡上伫立的人影猛地一晃,似是感应到同伴的尸解,忽然愤怒地发出一声悲鸣。
一声出,万声皆应!
晏西楼的瞳孔霎时缩紧,只见空山之中,数十只活尸登时不知从何处闪身而出,纷纷朝二人的方向奔将而来!
“那怪物似是在发怒,先下山再说!”
话音刚落,一只利爪倏地从旁侧伸出,晏西楼躲避不及,侧脸被抓下三道爪痕。
“晏西楼,划到脸了?”傅良夜抬刀劈向身后的活尸,朝晏西楼担忧道。
“不妨事。”
晏西楼用手背蹭了蹭侧脸的血,眸光蓦然犀利,抬刀向前刺去,再一提刀,长刀便贯穿了一具活尸的胸膛。
他的额前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勉强隐忍着全身的阵痛,抬腕将刀身一甩,尸体“噗通”一声坠落于地。
晏西楼气喘吁吁,脚步虚浮发软,眼前一片昏黑,他勉里伸手去扯傅良夜的腕子,下意识地将人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单手握刀朝扑上来的活死人砍去。
纵然他此刻剧痛难忍,但刀锋依旧锋利难挡,白刃刺透活尸腐烂绵软的皮肉,带出泥泞恶臭的内脏,他眉头不皱半分,手起刀落,活尸应声倒下。
他硬生生地抬刀砍出一条血路,眼睛被一层黏糊糊的血雾遮蒙,什么都看不真切了。
不知是否因寒毒发作的缘故,晏西楼握着刀的手腕开始颤抖起来,他攥着傅良夜的手腕儿想要向身侧扯一扯,却没有扯动。
“先下山,我们先下山。”
身后没有任何回应,甚至连呼吸声都异常微弱。
晏西楼以为傅良夜没有听见他的话,只回头向身侧瞧去,却眼见人双目呆滞,似是失了心魂般一动不动。
“王爷?”
晏西楼心下一凛,急切地唤了傅良夜一声。
傅良夜只是移动眼珠,缓缓地对上了他的眸子。
“这是怎么了?”
晏西楼眼前忽地一阵天旋地转,此刻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他只好勉强将人拉到石头后面颓然坐下,靠在石壁上急促地喘息了一阵儿。
他掩唇咳了两声,伸手捧住傅良夜的脸颊细细地瞧,指腹无意间蹭到了人后颈处淌出的血迹。
晏西楼指尖一顿,小心翼翼地拂开傅良夜颈后汗湿的胎发,只瞧见人脖颈后微微鼓起,像是有什么东西钻了进去,正在皮肤下蠕动着。
是从活尸中爬出来的青虫?
这般想着,晏西楼手指抚上人的后颈,沿着皮肤下蠕动的轨迹循去,试图用力将东西从人伤口处逼出来,未料怀中人忽地暴起,猛然间按住了他的肩膀,狠狠地将自己掼到了山壁之上。
晏西楼的背脊被凸出的岩石硌出了血,鲜血从嘴角不住地涌出,傅良夜瞳孔发散,只猩红着一双眸子,毫不留情地死死咬住了他的颈侧!
疼痛唤起了晏西楼眼前的片刻清明,他难耐地闷呼了一声,试图将身上的人推开,未料傅良夜竟是越咬越紧,恨不得撕一块儿肉下来。
牙齿深深地嵌入人颈侧的皮肉,新鲜的血腥气霎时便让傅良夜发狂,他贪婪地吮吸着眼前人的血液,连唇角都溢出了鲜血,眸中的猩红色愈发浓重。
“嘶…小月牙儿,再不松口,我可真要弄疼你了。”
晏西楼眼神渐渐涣散开去,他用掌心护着傅良夜的头,昏昏沉沉地抬手去捏人沾了血的脸颊,忍着痛意哼笑着去唤他的小名儿。
“呜——”
傅良夜似是对人的呼唤仍有反应,闻言从喉咙里呜呜地轻哼了一声,牙齿也渐渐地松开。
“咬得可真狠,你是积了多深的怨气,若是把臣咬死了,以后谁给你欺负?”
晏西楼勉强抬起手,废了老大气力才将人的牙齿从脖颈上摘下来,苦笑着摸了摸傅良夜的后脑勺儿。
“嗷呜——”
傅良夜小白牙儿上沾着血,张牙舞爪地盯着晏西楼,就势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唇畔的血迹。
晏西楼同样毫不示弱地盯着他看,伸出手逗猫儿似的挠了挠人的下巴,一抹宠溺的笑攀上唇角。
“呜~”
傅良夜弱弱地从嗓子里哼出一声,眸子里却隐约现出几分愧疚之意,此刻只可怜巴巴地垂下眼睫,磨蹭着将脑袋蹭进了人肩窝。
“别难过,不怪你,你没错。”
晏西楼温声哄着,趁怀中人一时不妨,借手刀将人劈晕过去,张臂稳稳地把猫儿接进怀里。
望着傅良夜安静的模样,他虚弱地勾了勾唇角。
他从怀中摸出一柄匕首,用刀刃将傅良夜颈后蠕动的虫子剜出,颤抖着指尖怜惜地摩挲着人不住流血的伤口。
“乖猫儿,这下可老实了。”
晏西楼勉强起身将傅良夜背在身后,托着人的屁股向背上颠了颠,提着刀向山下摇摇晃晃地走去。
他身上早已涂满了不知是谁的血,面颊上的抓痕愈发淋漓艳红,赤红色的血混着汗水顺着下颚流下来,跌进褐色的泥土里。
蚀骨的疼痛侵蚀着晏西楼最后的理智,他勉力地睁开眼睛想要抬起脚步,却是再也提不起气力,沉重的躯体轰然倒下,昏昏沉沉地失去了知觉。
此际日渐初升,活尸凄厉的悲鸣声又起。
晏西楼苍白的指尖微微挣动,将傅良夜严严实实地护在身下,抬眼向东侧的山坡上望了一眼,只见那山顶上孤立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身侧响起了沉沉的脚步声,那声音越离越近,最后停在他的身侧。
抓住最后一丝清明,晏西楼勉力睁开眼睛,借着清晨第一缕晨曦望向声音的来处——正是方才那站在山顶上号令众多活尸的人影。
此刻,那人影默默地转过身,呆滞浑浊的目光徐徐地与晏西楼对视。
“啊——啊——”
它微微仰头,忽然伸出指尖,缓慢地戳了戳心口,随即转头望向天边冉冉升起的朝阳,喉咙里发出几声悠长的、堪称悲怆的哀鸣。
作者有话说:
猫猫咬人真狠呀!咬出血啦!
第75章 呆瓜,恨死你了!
傅良夜躺在竹榻上醒转,只觉颈后钻心刺痛,下意识地伸手去摸,竟是擦了满手血渍。
他疑惑地盯着指腹上的血琢磨了一会儿,隐约记得自己正与晏西楼在义庄后山捕杀活尸,而后晏西楼寒毒发作,再然后呢?晏西楼怎么样了?自己又为何会躺在此处?
脑袋开始嗡鸣胀痛,无论他怎么使劲儿回忆,后来的事儿还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这感觉很怪异,就像有人硬生生地把他的天灵盖撬开,把那段儿记忆抽走了似的。
傅良夜从榻上坐起,迷茫地环视了一圈儿,发觉此处并非自己平日歇息之处,竹屋里的布置瞧着倒是有几分眼熟,但一时间想不起来是在何时来过。
这厢他正欲下榻去寻晏西楼,忽然瞥见窗外飘过一袭熟悉的赭红色长衫,心头没来由地一震,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
“柳郎中?”
窗外的人问言转过身来,眼睛细细眯成了一条缝儿,唇角徐徐漾出抹浅笑。他似是猜到傅良夜心中所想一般,垂眸掩唇低咳了一声,本就毫无血色的脸又添了三分惨白,只低眉朝竹屋里弱弱唤道:
“是陆将军送二位来小人这儿治伤的,王爷若是担忧晏将军,便跟小人来罢。”
傅良夜眉头微蹙,柳若非说话的动静,说是气若游丝也不为过,看他那半死不活的病秧子模样,别说给别人治病,被风一吹都怕他倒了。
联想到昨日谈及活尸时柳若非的诸多隐瞒,他心下生出几分警惕,只缓步迈出竹屋跟在人身后。
两人绕过竹屋,转身走入一条竹林掩映的幽深小径,两侧竹枝横斜,轻轻刮在傅良夜衣袍下摆,挠痒痒似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傅良夜从柳若非身上嗅到了一股与那些燃烧的尸虫相似的、熟悉的辛辣气味。
他抬眼打量着柳若非,目光落在他怀里抱着的一只陈旧的坛子上——坛子顶蒙着布的盖子上覆着一层黄泥,瞧着像是刚刚从墙角挖出来的。
那方坛子昨日他与晏西楼来时便见过一次,当时摆在竹屋外头晾晒草药的架子上,红褐的坛子,被日光一晃,倒是引人注目。
“那坛子中可是藏了什么灵丹妙药?柳郎中竟如此珍视。”傅良夜瞧着柳若非对怀里的坛子爱护非常,忍不住出言问道。
柳若非抬手拨开身前挡路的竹子,只弯起指节在坛子的蒙布上敲了敲,里头回应似的窸窣作响,像是有活物在坛底爬动,他抬眼直勾勾地盯着傅良夜,忽地露出个莫测的笑来,只看得人心底发毛。
“王爷只管同我来便是。”他的声线变得黯哑粗粝,腿脚也稍显蹒跚僵硬,只顾着朝着小径深处缓步前行。
傅良夜察觉到柳若非的异常,心中甚是担忧晏西楼此刻的安危,却又不可擅自妄动,无奈之下,只得随着人朝竹林深处走去。
沿着林中弯弯绕绕的小径走了许久,约摸半柱香的脚程,忽然闻得水声淙淙,终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前方赫然出现一方清潭。
潭边立着间竹子搭筑的小屋,柳若非抱着怀里的坛子,头也不回地直奔那竹屋而去,傅良夜慌忙疾步跟上,刚拂开门前的暖帘,便瞧见了躺在榻上不知死活的晏西楼。
“晏西楼!”
傅良夜登时方寸大乱,他惊呼一声,恍恍惚惚地跪在了榻边,试探着去摸晏西楼的手。
好冷,晏西楼的身上好冷。平日里温热熨帖的掌心如今却冰冷,比京城冬日的雪还要彻骨,冷得他全身都打起了寒颤;明明前一刻,这呆瓜还握紧了自己的手,此刻却躺在榻上连一句回应都没有。
“他身上有余毒未清,堪堪用药续着心脉,又被毒虫一勾,竟仍能护着王爷从林中全身而退,已实属不易,实属不易!”
柳若非将怀中的坛子撂在小几上,痴笑着盯着榻上紧闭双眼的晏西楼,目光飘飘忽忽地移向别处,似是想到了甚么有趣的事儿,蓦地咯咯地笑出声来。
傅良夜望着神思恍惚的柳若非,心下登时腾起三分怒气,他将晏西楼的掌心死死抓在手里,指腹徐徐擦过人侧颊上被活尸抓挠出的三道爪痕,压抑着情绪低声问道:“柳郎君既带本王来此处,本王便知晓,郎中定是有救他的法子!郎中不必同我拐弯抹角,有什么要求直说便是。”
柳若非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托着下颚煞有其事地颔首,弯身从榻底摸出了一捆细绳,起身掀袍坐于榻边儿,将手中的细.绳慢条斯理地系在晏西楼的足腕上,又同床榻绑在一处。
“这是做甚?”
傅良夜抬手制住了柳若非的动作,蹙眉疑惑道。
“将他束.缚在榻上,免得一会儿乱动。”
柳若非低眸轻笑,只将傅良夜的手冷冷拂开,将最后一条细绳缠在晏西楼的手腕上。
缠绕的绳结将他略显宽大的袍袖带起,傅良夜无意间窥得柳若非衣裳下的光景,登时瞳孔几下惊颤——只见人小臂上虬筋毕露,不详的青黑色筋络如同藤蔓般向上蔓延,光是看着便甚是可怖!
柳若非神色寡淡,捧起小几上放置的坛子,将沾了土的蒙布取下,毫无顾忌地将右手探了进去。
“嘶呲—”从坛中发出零碎细响,片刻后,一只豌豆大小的虫子爬上了人的手背。
此刻伏在柳若非手背上的虫子,与从活尸身体里钻出的尸虫相差无几,眼前这只背脊更是乌亮发赤!
“去罢。”
柳若非唇瓣翕动,将指尖搭在晏西楼的手腕处。那尸虫得令似的,顺着他的手背爬下,将锋利的口钳刺进晏西楼的肉里,挣动着向皮肉里钻去。
柳若非怎会养着这种尸虫?
傅良夜来不及多想,只探手便欲将那虫子拽下,却被柳若非眼疾手快地制住,适时笑道:
“蛊虫身携剧毒,王爷已被蛊虫咬过一次,所幸及时拔除,毒素未侵蚀心脉。我手中这只可是要比咬你那只毒性更强,若是惹恼了它…呵,难不成王爷还要再试一次?”
“既是有毒,为何要用在晏西楼身上?”
傅良夜怒火中烧,猛地将柳若非掀到一旁,又惊又惧地去握晏西楼的手,慌乱地撸起人的衣袖,试图寻找到那蛊虫的踪迹,将钻进人身体里的东西逼出。
未料那虫遇血便钻得极快,只一会儿功夫,便已顺着晏西楼的胳膊向上,直没入人的上身。
“怎么?怕他死了?”
柳若非哼笑一声,不动声色地擦去唇畔的血渍。他扶着桌案颤颤巍巍地起了身,指尖在怀里摸索片刻,只寻出颗药丸,塞进了晏西楼口中。
“这蛊虫以剧毒喂了许久,早已以毒为食。让其钻进晏将军体内,只是助他吸出余下的毒,救他性命罢了,只是这过程痛苦些。”
闻言,傅良夜浑身几近泄力,喘息着长舒了一口气。
蛊虫所经之处微微凸起,在人皮肤下四处乱窜,此际正钻至人心口处,突起霎时胀.大了几分,变得异常活跃兴奋。
晏西楼蓦地睁开眼睛,他的额上青筋暴起,身上单衣已被冷汗浸透,他在昏昏沉沉中痛哼一声,极力隐忍着痛楚般试图蜷起身子,却因四肢被细.绳桎梏而动弹不得。
“放开!放开我!”
他终是失控地怒吼出声,急促地喘息着。
四肢百骸的剧痛让他双目猩红,状若癫狂,他拼命地扯拽着身上的绳子,苍白的腕子上被勒出道道醒目血痕,如同困兽一般,嘴里不断溢出混乱痛苦的呻吟。
傅良夜想要伸手将晏西楼揽进怀里,以制止他近乎自残的行径,却被发狂的人一把推到墙角压住,只得又急又怒,反手死死掐住自己的手腕!
腕子被人握得生疼,可傅良夜知晓,自己那点儿疼痛根本比不上晏西楼此刻承受的痛苦,他盯着晏西楼赤红的瞳孔,颤抖着嗓子唤着人:
“晏清鹤,你发什么疯!看看我是谁?你若再认不出本王,本王便要恨你了,恨死你了!”
尽管他嘴里骂骂咧咧,说到最后却是有些哽咽。
闻言,晏西楼将眼珠缓缓移到傅良夜身上,忽觉胸口气血翻涌,捂着心口猛地呕出一口漆黑的瘀血,直染得他的衣襟赤红一片。
柳若非见状忙近身上前,手中握了把匕首,在人心口处划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不过片刻功夫,那蛊虫便从伤口处缓缓爬了出来,被人重新关进坛子里。
晏西楼精疲力竭地捂着心口喘息,略显迟钝地望向身侧满面忧容的傅良夜,眼神骤然变得慌乱且无助,仿佛做错了事一般垂下了肩膀,只将受伤流血的侧脸贴到人温暖的掌心里,试探着蹭了又蹭。
“认,认,认的。”
他的牙齿打着颤,失落地盯着自己因虚弱而痉挛的双手,呆呆地将人抱进怀里,一遍一遍呢喃个不停,好似怕傅良夜听不见似的。
傅良夜闻言微愣,知晓晏西楼是在回应方才自己那句气话。
“呆瓜,说你傻还真傻。”
泪水不受控制地盈满了眼眶,他恨恨地攥住晏西楼流血的腕子,颤抖着唇小心翼翼地凑上去亲吻,又气不过似的照着人的伤口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
晏西楼唇色苍白,抬手揉了揉傅良夜的背脊,靠在榻上歇息片刻后,却将注意力放在了桌案旁顾自饮茶的柳若非身上。
柳若非显然注意到了晏西楼的目光,只将手中的茶盏轻轻向前一送,朝人莞尔一笑:
“晏将军盯着我作甚?是小人脸上沾了东西,还是…觉得小人像谁?”
晏西楼环抱着傅良夜的手臂徐徐松开,目光中掺杂的情绪愈发复杂难辨。
何为良善之人?
晏西楼忽然想起昨日傅良夜询问自己柳若非为人如何,其实当时他心底模棱两可,并无明确的答案,又或许这个问题自始至终便是无解。
人心之幽微,旁人无论如何都难以堪破;人心善恶两端,善恶两念争斗不休,最终走上哪条路,还是要看人怎样取舍。
取善而扬之即为善,知恶而弃之即为善。
他认真地打量着柳若非的眉眼,缓缓颔首道:
“的确很像,像得让我险些以为是同一个人。”
“哦?连晏将军都分不清,那倒也是奇了!这世间难不成真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柳若非微眯双眸,晃着头吹吹茶盏中的热气,饶有兴味地挑眉,语气却暴露了他内心隐秘的慌乱。
晏西楼只是静静地望着柳若非,似是在等待人的后话。
柳若非瞳孔中浮过一层晶莹,他颤抖着吐息,徐徐扯出抹苦涩的笑来,眼尾早已飞红一片:
“既然将军这样问了,小人倒是心生好奇。不知晏将军看见的那人,是好人还是恶人,是活人还是…”
说及此处,柳若非的声音竟是携了哽咽,只好停顿了片刻,方才继续道:“还是…死人呢?”
作者有话说:
答:活死人。
ps:脑补了晏将军被缚在榻上和猫猫嘿咻嘿咻的画面(嘶溜嘶溜,想写但不敢)
第77章 双生并蒂(与原网章节一致)
“是善是恶,是生是死,身为医者,想必柳郎中心中再清楚不过。”
晏西楼平静地与柳若非对视,眸中是难以掩饰的困惑与不解,他很少会流露出这种情绪,只因他平日总是凌厉果决,可终究会有一些事,会让他也不能释怀。
那声回荡在山谷内的、凄厉孤绝的悲鸣,朝阳下那张麻木清癯的面容——义庄后山的那只活尸首领的脸与柳若非的脸渐渐重叠,晏西楼一遍遍回忆着晕厥前的那一幕,心下早已有了诸多猜测,此刻他只想听柳若非亲口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