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师傅说:“那我们就照这张来印了。”说着在敲定的那张样张上签了个字,就拿走挂在机器上。谢元看着卷起丢进废纸桶里的其他样张,心里有只属于他的留恋和可惜:为了省钱和省事,他几乎不曾把自己的胶卷洗出来过。除了公司的打样,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拍摄的照片的实体。
谢元绕着机器看了看。内文一张张地从出口传出来,落在四轮小板车上,摞成一叠。工人见他看着机器发呆,建议道:“谢老师,按我们的印量,这页印完至少还要两个小时,您要不要出去走走。”
“啊?”谢元不知道要印这么久。他没想过盯机是每调完一个印张就按总量全部印完,再调下一个印张来印。也就是说,虽然他只看追色的环节,也要陪同把所有内文几乎印完——MOOK全彩,这期一共九个半印张,每个印张都要调色、再两个小时印刷。他得在厂里待至少三天。这一下,才明白了盯机辛苦在哪里。
车间里虽然有厚门帘,还是冷。他的鞋底薄,脚已经发麻。“那我出去走走。”
村子和谢元所认识的南方农村完全不同,在他看来有点魔幻。印厂往西走出去有个荒废的街心公园,地面光秃秃的,看起来曾经是草坪。穿过小公园是一片住宅区,都是两三层楼的单元房。住宅区的绿化也是……依稀看得出曾经的规划,但大约村里没有相应的机构来维护。
不知这里的村民都在哪工作,建筑用途不明,室外几乎没有人影。两层三层的住宅区深处,有个小小的人工池塘,环绕着一圈回廊。池塘是一潭死水,回廊却有几株紫藤。虽然寒风中还没有叶与花,他也认了出来;小时候还吃过凉拌的紫藤花序。
往北走到池塘的北端,他在回廊底下略坐了坐,就冷得起身往回走。还是留在车间看稿吧,免得错过下一个印张,让机器等他。
忽然有什么抚过他的头发。谢元猛地回头,只见一棵苹果树从墙后伸出的枝叶,正在风中晃动。
心悸平复了。那棵苹果树无意的抚摩,像明盐的手。
第042章 纪念
三更,宵夜来了(?????)
林芮的肚子已经很大,产检频繁到两周一次。谢元在“豆瓣租房”小组浏览租房帖的时间越来越多。不幸被董乐和小于说中,二房东们普遍只接受单身女性,如果再把求租范围缩小到通勤30分钟,就完全没有房源了。
他在马甸桥北找到一个房间转租的消息,价钱位置都很好。下班后过去一看,是底层朝北,墙下半截是绿色,上半截是黑色,潮得匪夷所思,霉得不像北京。这种还是算了,他实在受够了潮气。
和要转租的女孩站在门口聊了聊。她也是附近工作的编辑,讲起这一片出版公司林立,跟她合租的另两个室友也在类似的小工作室做网络言情。之前她们住在安贞西里的地下室,尽管是地下室,但并不干燥,除了共用水房浴室外没什么缺点。窗子在地平线上,隐私欠缺,但冬天的阳光照进来,暖和得让人觉得幸福。直到前几年,一部国产剧在那里取景,地下室居然成了男主演粉丝的网红打卡点;租金也水涨船高,租户们只得另寻可负担的住处。
太现实了,谢元想。那部剧他也听过,主演已经糊了。哪怕剧集下架,房租不会回落,给底层北漂增加的负担不会减轻。这就是现实,是……他和明盐之间的距离。
女孩说,公司拖到年后才发年终奖,现在办离职要回老家了。谢元没有老家可回去,他要留在北京,他必须得有个结果了。
跟远方的男朋友也讲好:“明老师,不要再往我家叫外卖寄快递啦,最近他们经常不送上楼,楼下邻居说放楼门口丢了好几次。”他暂时不想坦陈搬家的事,免得又要理论为什么不搬去明家住。那是一定会和明盐有冲突的。
当面还好说,恋人总有各种讨价还价的方式;异地放大了沟通的难度,连谢元这样理智的,有时都会感到无力。他搬家这件事,还是等明盐回来了再慢慢去讲。
屋漏偏逢连夜雨,他用了好几年的旧手机出现故障,触屏的右侧不能点了。去咨询了官方修手机的价格,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尽量坚持坚持。触屏不能用也有解法:需要用这一半的时候,就把画面横过来,键盘转到能用的半边。嘿,缝缝补补又三年。
分组这件事,比谢元想的要来得快。淳意的校招结束后,沈一念召集二部午间去吃自助烤肉。无他,快耳。“这次会分几个人过来。”老大宣布说,“我们下个月搬办公室。”
搬办公室是大家都没想到的,谢元和同事们面面相觑。因为二部人少,他们这一片甚至还有好几个空位。校招能给二部分几个人、能否把空位坐满都未知。
“今天也是给辞斐送别。”紧接着第二个消息就丢下来。
刚确认转正的郑辞斐带着略含歉意的笑容,“我还是决定回去考博。”后来过了段时间谢元才听说,是编辑的收入让她思来想去,还是难以接受,终于决定读了博士再寻出路。
“是好事情。”沈一念一锤定音,举起麦茶:“祝辞斐前程光明。”
三言两语间,搬办公室这件事也说明白了。一直没做出什么成果的技术部,终于被老板痛定思痛整个“优化”掉。白发了几年工资,最后还是得出去买服务。这几年编辑和市场各部都在陆续进人,一直有若干编辑借坐在自己所属的编辑组之外;技术部那块工位腾出来,领导们就打算重新规划一下办公区。
沈一念吃了口魏蓉蓉烤好的肉。“位置我已经抢下来了。楼上绘本基本不动,教辅他们会搬走,我们去坐那一块。”
董乐这个公司街溜子,已经立时想到了:“教辅有小单间耶!小单间也给我们吗?”
“我们会有一个单间,和靠着单间的那一排工位。”老大对她一笑,“乐乐,开心吗?”
“开心!”董乐乐颠颠地,“我想坐小单间!以后门一关,谁敢说我吵!”
“可以,单间给你们。”沈一念环视二部的编辑们:“那将来译文组坐里面,我和华语组坐外面。往后人多了,工作再慢慢拆分开。你们可以想想自己想坐哪儿,到搬家的那天再跟我说也行。现在还坐不满,我们先把位置占下来,一时没人坐的就用样书堆上。”她又看回董乐,警告道:“有单间也不可以在工位吃螺蛳粉!”
大家都表示明白明白。只有谢元在想:“想坐哪儿”这句话,意味着想去哪个编辑组。大概只有他一个人需要选择,还好他去给MOOK盯机的那一次,就已经想定了。
“我们要分组了,我准备去静言姐那组。”他在视频里说。
明盐那边行李已经收拾好,过几个小时就要去机场了。“啊?你不想做译文?有点可惜诶。”
总要有取舍。谢元解释说,“我想以后做你的书。”
明盐一声大叫。“元元,你在干嘛啊!这事我们多早以前就说好了,我的书但凡在淳意出,肯定是给你做的,对不对?我、的、书,难道我说话不管用吗?”他有些焦虑地挥挥手,“你不要考虑我,你就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意愿。我说了罩你就会罩你——哪怕王靖东出来说我的书给他小老婆做,我也可以带你跳槽,去青云、去华艺、去文路都行,你去哪我去哪,我就跟你绑定了,我的书只给你做。”
说不感动是假的。明盐现在说“我的书给你做”,早就不是当初第一次如此笑谈时的意义。谢元吸了口气,认真平和地告诉他:“我已经跟老大说好了。你不用担心我荒废技艺,我又接了两本翻译,这次是孙慧帮忙从大社介绍来的。对我来说,主业上最重要的还是好好在静言姐这边积累经验,将来给你做书的时候名正言顺。”就是为了这四个字,名正言顺。是任何知道他的人,不会嘀咕质疑:明盐的责编?他凭什么?
已经有半边斑驳竖条纹的小屏幕上,明盐无语地歪头看着他,脸色并不好看。
“我想要靠自己争取,不是什么都等着你给我。明老师。”谢元晃了晃又长得太蓬松的卷毛,正坐在镜头前。“MOOK第三期上市了。那时候我去厂里盯机,我……我第一次看到我的名字和你的印在一起。”是钟老师的访谈,标题页上,谢元的名字作为摄影,和采写明盐印在一起。
“我就想,希望将来有一本书,作者是你,责编是我,这本书印了五万、五十万本甚至可能更多,被运送到天南海北、广袤疆域的每个地方,被陌生人放置在我们永远不知道的书架上。天长日久,一些会损毁,有些会尘封,哪怕百年以后,我们都不在了,但世界上总会存在一些纸张、二手书网站上的版权页照片——我的名字和你印在一起。”
他不知道这段感情、这段工作关系能走多远。在中国他们不可能领证结婚,这个版权页就是谢元能够争取到的,所有的纪念和证明。他想看到这一页,被签上“齐清定”的那天。
“我要哭了。”明盐捂着脸说,“好想抱你啊。”这该死的异地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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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3章 避嫌
明盐的飞机落地,北京时间已是午夜。在航程中看了一路电影却也不困,哪次回北京都没有这样的亢奋劲。他没急着第一时间连夜去找男朋友,等把行李归置了、冰箱和衣柜填满、自己拾掇清爽,再去接谢元下班,跟他一起过五一假期。出去玩人挤人的,就在家里跟小卷毛待着也行;如果谢老师想加班,他就陪他加。
长时间异地的好处:连加班看起来都眉清目秀了。
凌志在出版大楼院子外的保安亭就被拦下了。保安不抬杆,从窗口探出来说:“老师,没车位了。”
明盐强词夺理:“楼门口那么大块地方,只是没画线而已!”
“没画线就不能停。”
“我就停一下!五分钟!”
“不行的老师,请配合我们工作。”
明老师何曾有过这种待遇。他狐假虎威地指指点点:“我要让你们社长下来接我,才能进去是不是?”
他刚说完,保安亭后头就走出来穿浅色夹克的一个人。“明盐?”
保安马上站起来开门:“张老师。”
下楼抽烟的张总编挥挥手,“这是我们的作家,让他进来吧。”
刚咋唬过保安的明盐却缩头缩脑,一阵露馅的尴尬。“谢谢啊张老师,我就停一下,去淳意交个稿子。”MOOK是在张总编这儿出的,彼此也都知道。
张总编跟他一起进了电梯,还亲切地帮他按楼层。“小明最近有没有写新书?”
明盐熟练应酬他那套空话:“还在构思。前几本写太急了,希望这次可以沉淀沉淀,写出让各位老师满意的作品。”
“我相信你。”张总编拍拍他的肩膀。“新书考虑在淳意出?淳意也是用我们的号,你直接在我这里出,评奖更有优势。”他的楼层到了,“考虑一下,啊?有空来我办公室坐坐,我这里有好茶叶。”
“诶!谢谢您。张老师慢走。”
电梯门关上了。
评奖算什么,你能给我男朋友编制吗?哦,谢老师还未必想进国有出版社呢。跟他抱怨过两次了:要办事天天找不到人,上午说开会、中午说午休、下午进神秘小房间门一锁打麻将,四点下班了!
前台陈姐看到他,“明老师!文学二部搬去楼上了。”
明盐当然听谢元讲过了。“哦,已经搬了吗?那我上去。”
陈姐从她的台子后头出来。“我带您上去。”
“不用不用!楼上前台我认得。”绘本部在楼上,他替明茶也去过。明盐在电梯间等了一秒钟就失去耐性,转身从旁边楼梯间跑上去。
从一月中到四月底,已经三个多月没真正见过面了。他的心咚咚跳,几步间全身的血液都像泵出了崭新的,甚至有种新鲜的近乡情怯。拉开楼上的玻璃门前他忽而刹住了脚,先对着淡淡的倒影整理头发。门里头,沈一念端着茶杯路过,疑问皱眉。“小明,你在这里臭美什么?”
明盐讪讪放下手:“学姐。”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来交稿子?”沈一念拉门,放他进来。明盐这趟去美国,也是有访谈任务的,前几天专门飞了一趟纽约去见作家。“不是跟你说了网上传给我就行。”
“我来看看你。”
沈一念上下打量他:“看我?空手来?”
明盐举着录音笔和U盘:“没空手!”
沈一念也不跟他计较,“来吧,带你看看我们的新工位。”俩人路过绘本部往里走,看到老姐的责编,明盐还跟嫣然打了招呼。
二部的人,着实是太少了。分成两个组之后,看起来更是少得不像一个部门,像是哪个大部门坐不下了撇出来的飞地。快放五一假了,今天下午不工作,沈一念指挥编辑们搬工位,一切就绪等节后开启新阶段。
如山的样书和编辑们的个人物品都搬完了,女孩们拿着各自的小抹布擦工位,动作快的已经开始归置自己桌面上的小书架小盆栽、笔筒阅读架了。明盐跟她们打了招呼,没看见谢老师。正在想怎么假装自然地开口问一句,谢元从他身后回来了。
“老大,签到字了。”谢元对他视而不见,拿着出版社的申请表和长长的一条打样纸,“张总编刚才出去了,我等了他好久。”
嘿!小卷毛居然在张总编办公室,早知道刚才他就跟张总编去坐坐,给小卷毛蹭个好茶。明盐看他,他才回视一眼,装不熟地客气地叫人:“明老师。”
明盐看到男朋友,视线就黏滞了。谢元即便有意避开自己的目光,也能感受到明盐在盯着他看。太明显啦明老师!他只能故作无事,对沈一念说:“那我拿去给敏慧姐了。”
“嗯,你去吧。跟她说清楚紧迫性,让印厂五一别休了,加班加点。”
谢元赶紧逃之夭夭。
明盐往那个摆着谢元物品的座位一坐,就地转了半圈转椅,好玩。见沈一念看他,装傻道:“怎么看起来人变少了?”
蒋静言不知他与谢元的私交深浅,应答道:“我们分组了,译文在隔壁小房间。目前只有董乐和甘灵,带两个实习生。”
明盐记得董乐是最资深的,别人他都没见过。“现在是董乐负责译文了?我是不是要恭喜她升职?”
“不是她。”沈一念说,“译文组会有新主编,节后入职。”她又补充:“谢元跟静言这边了。”
“哦,好。行。”
蒋静言那边把明盐给的录音笔和U盘都插上了。“明老师,哪个是哪个?”怎么都是设备的自动编号,连个正经标题都没有。蒋静言又不知明盐在美国这最后几天如何归心似箭,嘀咕:“算了我自己看吧,没事。”她拷完文件,把设备退出来还给明盐。
谢元从印务那头回来,见明盐背对走廊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默默就从旁边提了沈一念备用的折叠凳来坐,那是给顾问朱老师和平时嫣然她们来串门坐的。明盐一回头看见他,正要起身,谢元说:“明老师坐吧。”完后就继续收拾自己的桌面。
近在咫尺,明盐管不住自己了,一边跟沈一念说着话、一边桌子底下就来往他腿上蹭。谢元想拍掉他的手,又不愿意动作大得太明显,只好起身避让。“明老师,我这边挤,要不收拾个空位给您坐。”那些办公室恋情都怎么相处的啊!
沈一念说:“小明,你时差倒过来了?晚上没事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明盐赶紧说:“哎呀提醒我了,底下没车位,张总编让我临时停在楼门口的,我还答应了保安五分钟就走。那我走了啊学姐,有事网上说。”他起身顺手薅一把久违的挚爱羊毛卷,撤了,“回见。”
这会儿又来“有事上网”了,他跑来送一趟文件图什么。沈一念本来还想跟他聊聊后边的选题,莫名其妙看着这个不着调的学弟又跑了。“谢元。”
“啊?”谢元这时突然被点名,吓了一跳。
“你跟小明熟吗?”
“啊……还行?不是有加微信吗,我们一起吃过几次饭。”谢元斟酌着说,“在萍浦的时候聊得比较多。明老师阅读面很广,还答应以后借书给我看。他好像有不少港版台版书。”
“嗯。好。”沈一念也不评价,“多看点书。”
谢元缩着脖子打开电脑上的表格,开始填电商520专题的营销信息。在爱情中寻找共鸣,就像在文学中寻找自己……刚才好尴尬啊!明老师干嘛呢!虽然想到了他可能会来……爱情是平凡人生中最浪漫的作品……他说楼下不能停车,那是走了吗?还等他下班吗?啊,刚才自己是不是太冷漠了,几个月没见,手也不愿意拉一下。可是他们还没聊过要不要在职场出柜……
敬业如谢元也坐不住了。他拿起手机看看,明盐没给他发消息。想问问明老师在哪,会不会等他下班;又担心明盐真的只是路过来交个稿子,已经去忙别的事,是他自作多情。
终于手机亮起来:【楼下有车位了,我等你下班。】
谢元的心一下子,就定了。
第044章 矫情
凌志停的位置还挺角落,同事们纷纷往地铁方向出去,谢元瞻前顾后,像做贼一样上了车。谁知他刚坐进去带上车门,还没等男朋友扑上来,身旁玻璃窗就响了。
“喂。”穿着高领一身黑的沈一念,背着她的双肩书包站在外头。
谢元看见她,吓得人都麻了。明盐把副驾车窗降下去。“嘿,学姐。我送小谢回去。”
沈一念把一个大红耀眼的无纺布袋递进车窗:“是不是你的?忘记拿了。”
确实是谢元的,孙慧上午给的他,下午搬工位一团乱,他下班时又心不在焉,居然给忘了。“谢谢老大。”
沈一念摆摆手,别的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了。
车里两个人面面相觑,小别胜新婚的氛围感都被这突然一吓驱散了。谢元说:“我总觉得老大好像看出来了……”
明盐满不在乎,“看出来就看出来咯,学姐又不会管。”他好奇地去拿谢元怀里那个大红口袋,“你这什么啊?”
“板鸭!”谢元开心起来,笑容满面还带着点骄傲地同他分享,“孙慧给我的。她妈妈来北京看她了,带了两只板鸭,她分我一只。这个很好吃的!”
明盐酸溜溜地,“又是孙慧。她干嘛老给你送这送那。”
谢元交际不多,能有孙慧这个老乡,对他又多有关照,是感念珍惜的。明盐吃醋,他也不大在乎:“你不吃算了,我自己吃。”
“谁说我不吃了。”明盐在袋子里掏,掏出个土土的红色塑料纸包。“这又是什么?”
“桂花酥糖,上次跟你说过。这是我托她捎的,给你尝尝。”
听说是男朋友给自己准备的,明盐才大发慈悲打开来尝,屑屑在针织衫掉了一胸口:“齁老甜的,哪里好吃了。”快来哄我!
但谢元也不乐意了。偶尔吃醋无所谓,这会儿自己开开心心地下班来找他,相聚的期待和快乐都被他扫兴完了。“不吃算了,还给我。”他把东西抢回来往袋子里一塞,直接开门下车:与其相处得不愉快,不如各回各家。
“喂!怎么啦!”明盐慌了,赶紧追下车,“对不起我错了谢老师!我错了!我大错特错!”
出版大楼里还陆续有人下班出来,明盐声音太大了,谢元怒目回视。
明盐耷拉脑袋去扯他的书包带,又不敢扯得大力了:“我错了对不起怪我嘴欠……你打我吧。别生气。”他还嘤嘤委屈上了,“我就是嫉妒她天天都能看到你……还能给你买吃的……”
听听这话说的!谢元匪夷所思!难道自己没跟他天天打语音连视频吗?明盐之前往他那儿点的外卖发的快递还少了?劝了几次不要乱花钱都不听。“明老师,讲点道理。你如果又要矫情浪费我的时间,我只能说我不擅长应对你这种需求。”他停下来想了想。他今天起得早,又学习又工作还作为唯一的男丁搬样书跑上跑下,已经又累又饿。本来也想跟好久不见的男朋友靠在一起、安安静静说会儿话,奈何明盐不消停。
那他只能就事论事,试图解决问题:“这样吧,你回去整理一下思路,之后写个邮件给我。你有哪些问题,需求,期望的解决方式和依据,写清楚,我们下次见面再讨论。”
明盐傻眼了。这是什么把班味带入恋爱的发言啊,卷毛头你有没有心?他哀嚎:“不要啊,为什么谈恋爱跟谈判一样?你这都不是谈判,是离婚冷静期啊?”
但谢元很严肃:“我觉得有必要。这主要是为了你的体验感和恋爱质量。我知道有些人之间用吵架来沟通,也许你的挑衅行为也是这样的目的。而我不擅长吵架,我会希望回避这种沟通方式,彼此冷静之后再讲道理。所以我建议你写一份指南,讲清楚你具体需要什么样的回应,否则你发泄情绪却没有着落,沟通效率太低了。”
明盐只是想撒娇,小卷毛不撒就他来撒,结果对方不仅不接茬还给他定性为挑衅?写什么沟通指南,教谢老师撒娇的指南吗?说出来他怕离婚冷静期原地就结束,直接掰了。“咱们能不能先去吃饭……”明盐去拉他手,“我保证不乱说话了行吗,上车吧,怪难看的。”
谢元跟他回到车上,重新扣好安全带。“抱歉,谢谢你今天来接我。但是我确实觉得我们得开个会讨论一下你的问题。”明盐矫情不是一次两次了,谢元总是不懂他矫情是图什么。他也想好好谈恋爱,恋爱难道就不能好好说话吗。所以,难道那些言情里一点小事可以闹别扭好几章,都来源于生活?
明盐也无奈。他家谢老师怎么回事啊,明明长着那么可爱的羊毛卷,卷毛里头却是个机器人脑袋。
“我们去哪儿?”
“带你去吃饭。”
谢元转过去看他:“我想吃板鸭。”
“好好好,吃板鸭。”明盐怕了他了,“那回去让阿姨做一下。”
“不用做,都剁好块了……”谢元舔了舔嘴唇,他饿了。“我可以先吃吗?”
明盐哭笑不得:“你吃吧。”
谢元用车里晏晏的湿巾擦了手,拿出肉最厚的鸭块啃起来。真好吃啊。两块肉落了腹,心情都好多了。“明老师,刚才对不起。我可能是血糖低了,人就进了节能模式。”
明盐好笑,“哦。”
谢元也找话缓和气氛。“给你说个事。有个杂志,某某文摘知道吧,没经过我们同意,从MOOK第二期里摘了一些内容,自己偷偷刊发了,再给我们寄了张稿费单子。汇款单!才七十块!还好收款人除了您也写了编辑的名字,今天静言姐带身份证去邮局领的。浪费了她四十分钟中午看稿的时间,很生气,但是没空骂人。老大说这些杂志对我们的销量影响不大,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