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但凡懂点射箭的人,都不会这么轻易地以貌取人。
因为正是这个人,在两年前的奥运上,拿到了射箭项目男子单人比赛的金牌。
陆争眼睛瞪得溜圆,脸上全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在卫建安疯狂比出来的噤声手势下,才终于克制住自己,没念出面前这人的名字。
但陆争仍然觉得十分魔幻。
季明煦!射箭冠军季明煦竟然会来这!就站在自己旁边看比赛!
而且,他刚刚甚至还夸了盛恕?
那是一句客套吗?还是真的连国家队的人都觉得盛恕水平优秀?
陆争悄悄打量着不远处的人,发现他的目光异常专注。
除了专注之外,似乎还有一种探寻和怀念。
比赛依然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四分之一决赛、半决赛、决赛……
盛恕每一轮的表现都极其亮眼。除了用来调瞄准器的那两箭之外,最差的成绩都是八环。
他是这场比赛里没人预料到的黑马,但也是最不需要质疑的冠军。
决赛结束后,对手放下弓,走来与盛恕握手。
他目光有些复杂地看向盛恕,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来之前我还想,这种小比赛的冠军应该十拿九稳了,可惜还是失算了。不过能遇见你这样的射手,我这一次来也算是值了!”
他自己接触射箭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专攻室内十八米射准,在不少的赛事上都亮过相,虽然没到顶尖水平,但对自己的水平确实很是自信。
只是突然出现的少年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对方看着很小,臂力也不大,甚至在射最后几箭时能看到胳膊有点发抖。这样的人在射箭时按理说不占优势。
偏偏盛恕又有着不知道从哪积攒到的丰富经验,控弓的意识神乎其技,最终帮他赢下了比赛。
这是两种本应矛盾的特征,却出现在了同一个人身上。
但不论说什么,盛恕的优秀都毋庸置疑。
他输得心服口服。
“你近期还有别的比赛计划吗?”对手抛开自己的疑虑又问,“我还想多和你比上几场呢。”
“我没有那些规划了,”盛恕摇了摇头,轻声道。
他没有继续射箭的打算,自然也就没有更多比赛的规划。不过按照他原来的想法,现在是该和其它选手们聊一聊,找机会把弓卖出去的。
可是不知为什么,在一场比赛过后,他开始舍不得了。
——顶级品牌Icarus的,弓片都是定制的,是把合手的好弓,要是给了别人,或许也没有自己用着这么顺手。
对手没看出他的纠结,倒是为了盛恕不继续比赛而惋惜:“其实箭坛不止有室内十八米的比赛,三十米、五十米甚至七十米都很有意思。”
对手感叹一声:“尤其是七十米,用122的靶纸,那可是奥运和世锦赛决赛的配置啊。”
盛恕本来随意地应着,听到“奥运”两个字,忽然顿了一下,黑色凤眸中有一抹光芒闪过,接着又沉寂下去。
奥运,那个他最憧憬、最渴望、曾经遗憾错过了的赛场。
可惜是回不去了。
对手看着面前的少年的神色变化,心头忽然有种感觉。
盛恕虽然说着并不打算继续,但内心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坚定,只是还需要一个契机才能明白自己的真实心意。
而他以后或许不会再和盛恕站在同一个赛场上,但一定能在更大的舞台上,看见少年的身影。
不止是对手这样想,其他很多观众也因此关注起盛恕这个人。
比赛结束,前几名拿到奖金后,也有不少人注意到这边的季明煦,过来凑个热闹。
就在焦点旁边的陆争咬咬牙,没有多和大佬寒暄,选择去找盛恕道歉。
可当他挤出人群时,黑发少年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陆争没有当面道歉,心底那份愧疚积压下来,怎么想都不是滋味。
倒是盛恕把比赛前的小插曲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赢下比赛,拿到一千二百块钱奖金,生活总算有了着落,松了口气。盛恕是个爱热闹的性格,放在平常早就约着人出去吃饭了。
可是现在,他一路骑车过来,又射了几十支箭,累得除了想回家睡上一觉以外,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
箭馆里还有些骚动,好像是不知道国家队还是市队的人恰巧也过来看比赛。
燕京市是直辖市,市射箭队的地位也就等同于其它省队,按说水平应该不错。国家队的队员自然更不用说,肯定个个都是顶尖水平。
盛恕好奇地朝那个方向瞥了一眼,见那里已经被不少人围了起来,什么都看不见,干脆打算等改天再看看这边市队的人是什么水平。
期间,他躲过了试图抓拍自己的相机,从人群里悄悄溜了出去。
在他离开箭馆不久后,就有两个人拨开人群,追了出来。
卫建安抻着脖子,四处望了一圈也没找到那个人影,重重地叹了口气。
“怎么走得这么快啊,这才多一会儿就没影了。”
“要是出来得再早一点就好了,”季明煦附和道。
今天明煦话格外多啊?卫健安愣了一下,看向一贯少言寡语的国家队一哥。
“你也觉得刚刚那个人很有潜力对吧?如果真是毫无大赛经验,一上来就有这个水平的话,那真是……”
他顿了顿,艰难地寻找一个合适的词。
“天才。”
季明煦替他说了出来。
卫建安点点头,看着远方又叹了口气:“这样的人才,真想问问他,要不要进市队啊。”
而此刻,他们口中的天才离开了拥挤的人群和刺眼的闪光灯终于松了口气。盛恕数着手里的钱,站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费力地把自己连带弓包扔上出租车后座。
对着司机报出现在的地址后,盛恕整个人毫无形象地瘫在车上。
太累了。
他一边揉着肩膀一边想。
先不说来时骑车消耗的体力,光是他在场上射的那几十支箭就足够要命了。
原身订的弓是二十磅,磅数其实不大,因为特意测过,这个数字是合手的,而且比他原先用的四十二磅弓要轻松不少。
但这具身体本来缺乏锻炼,本来应该先练十天半个月再握弓才比较合适。只是盛恕的经济状况不给他那么长时间的宽限,才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虽然奖金拿到了,但是盛恕浑身上下都疼得要命,动一下就难受。
而且在最后一局时,弓都差点拿不稳了,拼命才保持动作没有变形。要是搁在穿越之前,大概会被队友笑话很久。
盛恕把头靠在车窗上,在无人看见的地方脸上的笑收敛起来。
能再次射箭并凭借自己的本事拿到奖金,他很开心,甚至觉得旧日阴影都在这一次的胜利下淡了不少。
但以他现在略大的年纪和状态,是不可能靠射箭养家糊口的。
回家之后,就暂时先把弓放下,去找别的出路,看看怎么才能不继续“离家出走”状态了。
现在手里有点钱了,还应该尽快去医院检查身体,确保自己是健康的,不会再有上辈子那样的问题。
盛恕这么想着,疲惫袭上来,靠着车窗沉沉睡去。
而盛恕在车上,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盛恕接收了属于原身的记忆和原书中与他相关的剧情,也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在今天,巧合地收到一把顶配的弓。
搞明白前因后果后,他忽然有点庆幸自己没有因为一时冲动而把弓卖掉了。
周围的景物渐渐熟悉起来,他付了车钱,背着弓包下车。
夕阳把他的影子无限拉长,显出了几分孤寂。可或许是赢了比赛的原因,背着弓包时,盛恕隐隐觉得安心。
即使前路充满未知,也并不觉得恐惧。
原身之所以会定制这么一把弓,起因还是因为他爱慕的原著中的攻,陈家的大少爷,陈慕钦。
陈慕钦去年开始跟私人教练学射箭,因为悟性很高,这学期如愿以偿进入了学校射箭队,为了备赛,经常在箭馆练到很晚。
他和原身一起长大,近几年因为原身越发出格而与他主动疏远,可是挡不住盛小少爷一个劲地黏人,总在箭馆里等逗留,有时候还影响到了射箭队训练。
一次两次,渐渐引发了陈慕钦的不满,让这位素来修养不错的人也和他吵了一架,最后口不择言,说自己只喜欢会射箭、水平比自己好的人。
这是一句无心之言,但原身却把它当成了救命稻草。
当即花大价钱去订了一套弓,还直接找到了校射箭队的队长秦羽迟,说射箭这种无聊的运动,随便学一学就能会了,肯定能把对方打得落花流水。
盛恕:……
这话他光是回忆一遍都觉得气血上涌,更何况校射箭队的队长还是被指着鼻子放的狠话。
对热爱某项运动的人这么贬低他们最喜欢的东西,这已经是极大的侮辱了。
对方修养再好,也禁不住会生气。
最后秦羽迟答应了盛恕约战的要求,两人决定在一个半月后,站在30米的射箭赛道上,用实力一决胜负。同时,两个人都决定,如果谁是赢家,就要再额外赔对方两万——反正现在的盛恕是赔不起的。
只是定制弓片很花时间,等这把弓终于做好并邮寄到的时候,半个月已经过去。原身没能用上,反而是机缘巧合的在今天落到盛恕手中,并帮他赢下了穿越以来的第一笔钱。
但这也就意味着,距离他与校射箭队的队长秦羽迟对决,只剩下了短短的一个月。
而原身盛小少爷此时已经把家里得罪的很深了,如果输了比赛,两个人约好的那两万块钱,家里大概率不可能帮他解决。
所以他不会在穿越过来就靠袋装泡面为生之后,解锁新的悲惨结局,开始欠钱吧!然后说不定连现在的出租屋都住不起了,需要露宿街头,甚至可能需要卖掉自己的弓维持生计……
不行!盛恕立刻打住这样的想法。
他背着弓包,沉思了一会儿。
照这个架势来看,和射箭队队长约好的那场比赛,他大概是非赢不可了。
盛恕想到这,盯着自己的手看,又有一阵发愁。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还是个拉开二十磅的弓,都会发抖的小菜鸡。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天,盛恕就起了个大早,绕着附近的居民楼晨跑。
他现在的体力实在是个问题,如果不赶紧锻炼起来,真要射箭的时候,会吃很大的亏。
几圈跑下来,昨天过量运动导致的肌肉酸痛倒是缓解了不少。
盛恕回了家,刚打算趁着时间还早去冲个澡,门就又被人敲响。
这么早就有人来?盛恕心里嘀咕着,不太情愿地起身拉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考究的年轻男人。
他看起来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一头黑发被整整齐齐地梳理在脑后。大热的天,竟然还穿了西服和衬衫,袖口别了一枚样式精致的金色袖扣。
他模样与盛恕有几分相似,脸上挂着模式性的假笑,掩住眼底不耐烦的情绪。
盛恕看见他的脸,立刻就明白了这人是谁。
原身的亲哥哥,盛忠。
跟原身这种身无长处的小少爷不一样,盛忠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家族的继承人。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帮着父母打理事务了,如今二十七岁,在公司的声望很高,估计不久后就会接父亲的班,管理家中的企业了。
就是不知道他今天来这里,是要干什么了。
面容肖似的兄弟俩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说话。
盛忠站在门口没有进去,视线越过他的弟弟,扫视了一圈狭小的房间。
他本身是不想来的,只是父母实在对这个弟弟太不放心,才派他过来看看生活怎么样,会不会有大问题。
相处十几年,盛忠觉得对自己这个弟弟已经十足了解,他的暂时住处,想也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
只是今天的样子,倒是让他有点意外。
出租屋的面积很小,位置也不好,常年光线很暗,更容易显得脏乱。
可是屋内现在的陈设,虽然称不上一尘不染,却也收拾得很有条理,物品摆放简洁明了。
一张拼接而成的大面积白纸遮住了斑驳发黄的墙壁,纸上写着精细的锻炼计划,精确到每十五分钟。
盛忠看了看现在的时间和自己弟弟的状态,挑了挑眉。
看来是很准时地进行完晨跑了。
这和他在家时,周末睡到日上三竿,醒了也就窝在床上打游戏的状态大不一样。
难道离家出走这段日子,对人的改变真能这么大?
估计还是装的吧。
盛忠在心里冷笑一声。
家里人素来心疼他,说不定是偷偷告诉盛恕,今天自己要来,这人才好好收拾一番做做样子的。
盛忠对这个弟弟已经失望透顶了。
不仅自己不上进,还天天给家里抹黑,他已经给盛恕收拾烂摊子多少回了?
十几年来,这个哥哥他自认做得还算称职,可一直照顾着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他也觉得疲惫了。
但最终,打破沉默的还是盛忠。
“我不是来接你回去的,”他说,语调没什么起伏,堪称冷漠。
出乎意料的是,对面的少年并没有又哭又闹的举动,反而乖巧地点了点头。
盛恕因为晨跑刚刚出了一身汗,只想尽快去洗个澡,希望盛忠快点把正事说完,很配合地等着下文,却没料到盛忠那么多的心理活动。
“我和父亲商量过了,你就是在家里无法无天久了,出去才总是惹事。这次你自己选择离家出走,刚好也借机清醒清醒,待够了一个月,懂得生活的不容易再回家里。”
“我知道了,大哥你放心吧,”盛恕说着,拿毛巾擦了擦顺着头发留下来的汗珠,朝大哥露出了一个笑。
自家弟弟原来还会这么好好说话,不夹枪带棒的吗?
盛忠愣了一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盛恕。
或许是因为刚刚晨跑过,少年一直苍白的脸颊微微发红,汗水顺着鬓角留下来,白色T恤被打得半透,贴在身上。这样子并不是很得体,但和以前阴沉孤僻的样子判若两人,让人感受到一种生气。
那双墨黑的眼睛微微弯起来,笑容阳光又灿烂。
“大哥?”
盛忠回过神来,继续道:“和秦羽迟之间的矛盾,这次我们不会再帮你收拾了,钱的事情也不会帮你善后,你自己去想办法解决,只要手段合理不违法,我们都没有意见。”
当他们得知盛恕花大几万买了把弓,还和秦羽迟拿两万块钱做赌注的时候,谁都气得不行。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盛小少爷败家的名声,几乎整个上流圈子全都知道。
得知此事的人,基本都是在感叹盛恕真会投胎,背后还会说上几句盛家教子无方。
——一个一无是处的家伙能活得那么自在,不就是靠着家世好吗?
不少人早就对盛恕的作风不满了,都等着看他什么时候出个大丑,连带着让这个新晋豪门也脸上无光。
盛家对这些心思清楚的很。
他们如今已经不指望盛恕有什么出息,只是希望他能被教训之后稍微克制一点,不至于以后闯出更大的祸端。
至于比赛,他们根本没指望盛恕能赢。
盛小少爷能赢比赛?这才是天方夜谭吧!
但在盛恕听来,又是另一个意思了。
既然钱的事情不会帮忙,凭原身自己又肯定还不上这两万块钱,那他们的意思就是,赢了比赛才能被接回家,不用继续住在这个地方了?
他们豪门的胜负心都这么重的吗?
盛恕暗自在心底发问。
但盛家没有横插一脚,反而让他能继续在场上射箭,并用比赛解决一切,他还是很赞成的。
之前的业余比赛并不是射箭的终点……
盛恕忽然松了一口气,心底暗生欢喜。
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明明就在不久前,他还看到弓和箭就会退缩。但现在即使依然会有不适的回忆,但他还是舍不得把弓放下。
盛恕轻轻呼出一口气,不愿再想。
“我会的,”黑发少年坚定地说,“竞技是个堂堂正正的事情,我一定不会违反体育精神,光明正大地和他比。既然你们让我自己解决,那么我也会尽力赢的!”
他说话时的目光不似做假。
盛忠:……?
事情的发展和他想得并不一样。
“想赢秦羽迟不是个容易的事,”他很快板起脸来,很铁不成钢地训斥着,希望盛恕能清醒一点。
“他从十几岁开始就请退役的国家队队员做教练,大大小小的奖项赢过不少,之前还因为天赋过人,收到过市射箭队的邀请。”
“如果你只是意气用事,想要通过赢他获得陈慕钦的关注,还是尽快清醒清醒吧。”
“不是为了陈慕钦,”盛恕立刻说道,眉头微微拧起,神色很是认真。
“我射箭不为了任何人,射箭也不该是博得什么人关注的手段,那是对对手的不尊重,也是不尊重射箭!”他说着,语气渐渐温柔起来,墨黑色的眼睛里像是有星光闪烁。
“射箭本身,就是一项很有魅力的运动。拉开弓,看着箭飞出去,落到和预想中一模一样的落点上……”盛恕顿了顿,“这本身,就已经够迷人了!”
“秦羽迟能收到市队的邀请,他一定是个厉害的对手,但我会拼尽全力,然后……”
“我要去赢他!”
少年抬起眼,看向前方,那种眼神过于锐利,下意识让人联想到将要离弦的箭。
盛忠觉得这是装不出来的。
“那如果你输了呢?”他问。
“愿赌服输吧,”盛恕靠在墙上,语气又懒散起来,仿佛刚才的锐气只是一个错觉而已。
“我想办法把钱还上,有机会再和他比上几场。”
盛忠沉沉地看了他一眼,满满地都是质疑。
在他看来,自己这个弟弟根本没有一句话可信,除了闯祸和丢脸外,什么都干不好。
盛恕看得懂大哥的眼神,却并没有出言辩解。
他知道这一次自己不会退缩,这就够了。
和亲哥道了别,盛恕匆匆洗了个澡,继续他之前的计划——去医院。
结果出来得很快,盛恕现在身体没什么大毛病,就是有点儿缺钙。
看着自己的体检报告,盛恕可算是稍微松了一口气。
其实他不太喜欢医院这地方,只是为了确认身体健康,咬着牙也得来,幸好得到的,是一份健康的证明。
于是他快乐地拿着证明自己还挺健康的报告单,和已经瘪了不少的钱包往下楼的电梯附近走去,却意外地看到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年轻人。
那人面容十分年轻,看上去成年没有多久,但面庞过于消瘦,嘴角向下撇着,身上没有一点生气。
盛恕一见到那张年轻的面孔,就移开视线,不愿再看,径自朝电梯口走,只是仍然免不了与那位坐轮椅的年轻人擦肩而过。
两人将近时,年轻人没有拿稳手里的病历本,病历掉落在地,他只能费力地伸手去够。
盛恕快步上前,从地上为他捡起病历本,正想把本子合上归还给对方,却在一瞥之下,看清了病历本上的内容。
——年轻人所得的,是和自己上辈子一样的罕见病。
盛恕心里一紧,把病历递过去后,几乎没有听完年轻人那句虚弱的谢谢就匆匆离开。
一样的病,相仿的年纪,他在年轻人身上,看到了冰封着自己的整整十年。
盛恕早上刚绕着居民楼跑了一圈,但现在却觉得连走路都不太稳。
他好不容易出了医院,站在暮春初夏的烈阳之下,缓了很久,才终于觉得暖和了一点。
刚刚穿书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终于摆脱了可怕的病魔,可算是好了。
可是今天盛恕又意识到,封住他的冰块不仅在身上,也在心里。
盛恕缓了一会儿,站在公交站等车时,忽然看到一条微信。
发消息的是箭馆的工作人员,昨天在陆争出言嘲讽时拦了他一下的那个。
他年纪小,人很活泼,盛恕也不介意和他聊上几句。
那人开门见山地问:“你下个月要和射箭队的队长比赛?”
盛恕正好奇他从哪知道的这事,对方就甩来一条链接,说是陆争转来的,是个有奖竞猜的,只不过题目并不很友善。
[下个月高二的盛恕对阵我校射箭队秦学长,快来猜猜谁赢?从押中的人里抽三位送上豪华礼品!]
点进去,盛恕和秦羽迟的名字后面各有一片空白,用以统计双方的支持率。
代表秦羽迟的蓝条和100%持平,而属于盛恕的红条……
盛恕刷新了一遍,才确认那不是bug,而是压根儿没人投他。
下面还有不少同学留言。
[支持秦队!希望盛小少爷安静一点,别天天来打扰我们训练了行吗?烦都烦死了]
[没人选盛恕我就放心了,这谁要是投了他,不得亏死啊?]
[说真的,盛恕干好过什么啊?他之前是不是还试过射击和马术来着?]
[盛少爷干得最好的,就是抹黑他家的名声吧]
在这条留言下,是一片无穷无尽的“哈哈哈哈哈”。
盛恕:……
他更清楚小少爷是个什么人缘了。
吐槽归吐槽,他心里也对这个形势很是清楚。就原身那个性格和能力,学校已经是很出名的干啥啥不行,脾气还特别差了。
在这次答应和学长比赛前,原身甚至连弓都没摸过,正常人谁会信他能赢啊?而且大部分人,也不希望他赢。
要不是他刚巧就是盛恕本人,他也不会投自己的好吗!
盛恕腹诽着,眼神却在“豪华礼品”四个字上停留了很久。
礼品总共包括三项,分别是Icarus的38磅弓片、一套x10的挠度自选的箭还有一个顶尖瞄准器。
都是未来盛恕作为一个弓手有可能用到并且目前买不起的东西。
吃土少年盛恕眼睛亮了亮,当机立断,在屏幕上摁亮了“盛恕”这个选项。
于是,代表盛恕的红色小条冒出一个小小的头。
他的支持人数,也终于从0变成了1。
而那个工作人员还在不解地发问。
“你究竟是在哪里学的射箭啊!水平这么好,你们学校的同学竟然完全不知道!!”
“昨天好多一起射箭的弓友都看见了,都说你还是有不小赢面的,都等着看你赢呢!”
他又发来一个帖子,楼主是昨天那位亚军,不止夸赞了盛恕的水平,更多聚焦在他的心理状态上。
[很难想象,这样稳重的箭来自于一个完全的新人。假以时日,我想他必然会在箭坛有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