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他们最开始想要干扰到的那个人一切如常, 甚至在主动放缓射箭速度之后, 准度越来越高。
胜利早已无可阻挡。
可本来不该这样的!
盛恕怎么能战胜他们的天才?论实力、论成绩,这个人同尹在勋本来都称不上势均力敌,但最后竟然赢得如此轻巧。
这不可能!
比赛进行到后面, 尹在勋脸色已经变得铁青。
而双方之间的竞争也远不能被称之为一场比赛,或许更像是一场单方面的成功。
没有人能够挽回败局了。
在场的人多少都懂射箭,看得出盛恕状态越来越好, 这样的他, 即使是叫比赛刚开场的尹在勋过来,也难以战胜了。
一场本该竞争激烈的比赛就这样毫无悬念地落下帷幕,他的过程超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结果也正是如此。
下场的时候,他们觉得有几个人看起来都快哭了。
但碍于施杨几人手里没有纸巾,现在正在快乐地为盛恕庆祝胜利,也没时间想起这些事来。
他们和盛恕这位新上任的擂主庆祝了一会儿,方才因为S国人在场外瞎叫唤的气也出了,大家都神清气爽, 只觉得儋海热得叫人发燥的天气也舒坦了起来。
盛恕放下弓, 活动着手腕。离下一场比赛还有点时间, 他便摘了护指。
大热的天,少年掌心都是汗,带着护指的地方也有汗渍。
方才那场比赛对他而言,其实并不轻松。
竞技体育又不是什么战斗系少年漫,少有临场爆种,或者因为愤怒而获得全面加强buff的场面。很多时候,过于丰富的思绪可能还会叫运动员眼前视野不够明朗,心理受到影响,从而发挥失误。
盛恕能在愤怒时表现良好,不过是因为他自己便是越生气越冷静的类型,主动放缓节奏,就是他用以减弱场外影响的方法。
但即使这样,从第一局起,盛恕就能感受到对手的实力。
尹在勋本人并不弱,射箭比赛不好掺假,能在亚运会上闯出名头的选手,确实都是有实打实的水平在的。盛恕不敢断言两人水平高下,但只能说,他们最开始的一轮,其实比得很是胶着。
但是在外界的影响之下,尹在勋的心态着实发生了变化。他或许本来并没有轻敌,依然在全力比赛,可当人先入为主地认为自己一定能赢后,本身就处在了劣势。
毕竟是竞技体育,哪能有永远的胜利者?
体育运动发展这么多年,最不缺的就是因为太高看自己,或是太轻看别人而导致的意料之外的失败。
不过如果S国人不搞什么幺蛾子,他和尹在勋之间谁胜谁负,其实难说。
“可能体育精神就是这个样子,”施杨对他说,“你尊重它,它就会尊重你。你蔑视规则,投机取巧,酿出来的苦酒也只能自己全部饮尽。”
“不错!说得好!”盛恕非常给面子的鼓掌,直到施杨无奈起来,才上下打量着他:“你今天怎么这么文艺了?”
施杨能说出这话,盛恕不怎么意外,毕竟两个人刚见面的时候,这人就直接和他聊起来了那句拉丁语的释义。
但更多情况下,他对自己和霍问的态度都保持一致——大概是介于“我怎么能和这两个不靠谱的家伙成了朋友”和“都做了朋友还能怎么办”之间的一种。
“有感而发而已,”施杨说。
“盛恕对于文艺青年不定期的有感而发表示理解,同时问道:“团体赛是咱们赢了吧?”
施杨点点头:“是我们,比了很久,好在最后还是赢了。”
“那就好,”盛恕比了个耶,“别说是这次的擂台赛了,就是明年世青赛,也还是咱们会赢。”
如无意外,他和施杨应该会一起被选入世青赛的阵容,且应当属于三位正式队员。
虽然两个人在个人赛场上或许会提前遇见,但到了团体赛时,必将并肩作战。
“‘话别说太满’,我本来想这么说的,”施杨想了想说,“但其实这种话说得满了一点也没什么。”
“我学射箭早,小的时候,S国还在射箭上具有最强的统治地位——男子女子都是,他们的教练出名,生产的弓把也是最受认可的高端弓把之一。那个时候想打败他们,听起来就好像是天方夜谭。”
“但你已经打败过他们了,”盛恕说着,擦干手上的汗,重新带上护指,“我们的女子射箭已经超越了他们,现在我们甚至也拿过奥运冠军了,也正在努力拿到更多的金牌。”
“不要看,要去做。”
施杨突然想起沈雁回曾经同自己说过的话。
他曾经以为在射箭项目上夺冠是件很难的事情,就连沈雁回那年拿了铜牌,都足够他们兴奋很久。
但现在时代已经变了。
华国射箭怎么样,对他们而言不是看看排名、看两场比赛的事情了。
他们才是决定本国射箭水平的那一群人。
“世青赛你最好能选上,”临走前施杨对盛恕说,“我还挺想和你当回队友的。”
“你漏说了一项!”盛恕穿戴整齐,休息得当后对施杨说,“不止是世青赛,还有奥运的选拔呢。”
施杨回过头去看他,在那一刻忽然明白了“相由心生”是什么意思。
少年把野心全部写在脸上,毫不遮掩,他生来就是要站在那个最高的舞台上,去竞争那一项荣誉。
他不怕别人知道,不怕别人嘲笑他自不量力。
因为他总有一天,会站到那里去。
相比于华国这边的其乐融融,S国堪称愁云惨淡。
尹在勋会输,是他们绝对想不到的意外。
而他的失败又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这边的人,便叫整个事情显得更加滑稽。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谁能想到这样的事?
尹在勋一下场,脸色就很差,恨不得把自己的失败全部归咎于场外的队友身上。
S国的教练人在外面,强压着怒气才没有发火,只是暂时叫他们冷静。
“这场已经输了,还有什么要反思的以后再说,但是现在……”
他抬头看向面前的靶场,嘴角紧紧抿着。
射箭比赛的几个项目:个人、团体、混双现在竟然全被华国占着擂主的位置,他们一个也没赢下来?
射箭可是S国为人所知的最擅长的项目,现在这个场面,算是怎么回事?
教练只能忍着气吩咐下面的队员:“无论怎样,后面几轮一定要赢下来,不能把冠军全让他们占了。你们是我国最优秀的运动员之一,怎么可能比他们要弱?”
他这话说完,面前的队员有的人应了是,也有的低头不语。
斗志什么的不说,单从客观角度来论成绩,他们里面最强的尹在勋都被打败了,剩下的又能怎么说?
就算有各种因素决定了比赛的胜负,但盛恕的水平毫无疑问,也已经有了在国际赛场上占有一席之地的资格了。
这能怎么赢?
运动员当然不能指望职业顺风顺水,但有时候人和人相差太大,不得不上去挑战的时候还得说服自己一定要赢,本身听着好像也太不切实际了。
S国教练快被他们把鼻子气歪了。
之前给尹在勋加油,坚定不移地相信着他能把盛恕打得落花流水,难道就不是过于自信了?
现在该上场了,反而来想这些事情了。
反观华国的运动员盛某,即使不占优势时,内心也无比坚定,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自己脚下的路。
怎么他们光是有盛恕的猖狂,却没有对方的实力和坚定了?
S国教练恨铁不成钢。
可直到比赛彻底落幕,双方看起来非常友好地互相致谢后,场上的局面都没有再出现变动了。
混双组的比赛在他们那轮一锤定音后就不用再比了,盛恕和他的搭档都去别的组别晃悠了两圈,排着队比赛。
而在击败尹在勋后,盛恕理所当然地成了男子个人的擂主,往台上一站,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这一下子,刚好也没人在台下给他喝倒彩了,四野非常安静,而盛恕对此自然是满意极了。
他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比赛结束,和对方道别的时候。
好巧不巧,站在他对面的人,就是尹在勋。
S国少年比他矮了一些,看向他的眼神充满愤恨,两人的短暂相处可谓一点也不愉快。
所幸他们也没有什么更多需要相处的场合了。
倒是在临走之前,尹在勋哑着嗓子,又对他说:“你在得意吗,盛?你以为你这样就能拿到世青赛的冠军了吗?”
盛恕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尹在勋笑起来,是那种幸灾乐祸的笑。
“我劝你早点别去想了,你是不是还不知道还有谁会和你同在青年组?不要把目光只放在东部,西边近几年可是出了一位新的天才,下次就是他最后一届世青赛了,我们都处在同一个组别里,但他比你强多了。”
“据说,他可是赢过当今排名第一的人的。”尹在勋说到这里,看起来更开心了,“实力差距太大,即使奇迹也不会眷顾,你不可能打赢他的。”
盛恕非常麻木地应了一声,“哦,你知道在咱俩比赛之前,你的队友也是这么说的吗?”
“我的对手是谁都没有关系,就不牢你操心了,”他说。
“因为,我会尽力去赢。”
话虽如此, 但盛恕还是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能赢下每一场比赛。
尹在勋说得那个人他知道,卡罗斯·兰斯,上一届世青赛的冠军。
而令人侧目的是, 世青赛竟然就是他参加的第一场大型比赛, 而当时的他就能够一举夺魁。
不过兰斯一直很是低调, 出席射箭赛事的次数少之又少, 因此被报道的次数也少了很多。
也就是这一届世青赛将近, 才有不少人堪堪回想起, 他或许会上场。
兰斯初次参赛那时应该还不到十七, 两年之后,刚好还能赶上自己的最后一届世青赛。
但谁也难说他现在到了什么水平,只是有小道消息称, 他同现在世界排名第一的麦克莱恩关系很好,两个人切磋过不少次——而且兰斯还赢了。
不过兰斯的教练之一正有位S国人,听尹在勋的意思, 他会出席此次世青赛, 已经板上钉钉了。
射箭如今的青年组可并不是什么好混的地方。
盛恕深知对手并非等闲之辈,但同样想要取得胜利。
自怨自艾没有用,自吹自擂也不行, 只能训练更多、思考更多。
也只能如此。
青训营进行到最后一个晚上,按理说一切都尘埃落定,可是因为S国的突然造访,所有人又被更紧迫的赛事牵动了心绪。
直到他们从儋海回到燕京。
十一月份儋海依然热得要命,但燕京就早已冷起来了,在十一月初这几天, 气温一天降得比一天低。他们回去的当天, 甚至还下了场雪。
盛恕下了飞机就裹紧衣服, 他一直不是很喜欢天冷的时候,现在到了冬季,同时还在担心感冒。
然而他千防万防,还是没挡住。
毕竟原本七天的训练安排就已经很是紧凑,他回来后也没肯歇息,继续以高强度的量进行着训练。
所幸只是普通感冒,而非流感。
盛恕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一直很是重视,下午训练时一有不对劲,先行请假去找了队医。
也多亏了他来得早,症状还不严重,吃了药,下午发了会儿低烧,睡了一觉,再起来时整个人的状态好了不少,脑子也清醒了很多。
盛恕从床上爬起来,窗外黑漆漆一片,月亮挂在树梢上,很弯很窄的一轮。现在已经到了饭点,关京华和谭岳自然都不在宿舍,房间里就他一个人,大晚上的,显得很空。
他揉了揉乱蓬蓬的头发,感觉肚子有点饿,想自己去买点吃的,一动起来才觉得胳膊腿都酸,毕竟发烧了一个下午,自己也没劲。
倒是没想过会因为这个中招。
盛恕有点无奈地笑了一声。
加上上辈子,他其实已经多年没有过感冒发烧这种小毛病了,早就把这种感觉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照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队医也给他做了细致的检查,但正卡在训练的要紧关头,就这么被迫歇上两天,他还是挺不甘心。
盛恕幽幽叹了口气,拿起手机,想给关京华发条消息,叫他有空帮自己带点饭回来。
但消息还未发出去,宿舍外就传来规律的敲门声——三声,声音几乎是一样大的,每一下之间的时间间隔几乎也一模一样。
这绝不可能是谭岳,也不是关京华。他进自己宿舍,不可能也搞这么麻烦。
不过这虽然不是自己的两个舍友,盛恕也没花什么时间就知道了门外的人的身份。
他下意识揽了两下自己已经乱如鸡窝的头发,朝外面道:“进来吧,我醒着呢。”
季明煦这才进来。
借着走廊里的亮光,盛恕看见他手里拎着一兜子东西,几个饭盒迭在一起,粥和小菜都有,看样子是两人份。
除了饭菜以外,甚至还有个别的装饰品,颜色很鲜艳,盛恕远远就看见了,却没看清楚是什么。
这一下,成功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以季明煦的性格,能在买饭的时候再买点什么来?
他燃起了兴致,叫进门的季明煦开了灯,自己则从床上下来。
虽然下床的时候手脚无力,踉跄了一下,但是拜优秀的身体素质所赐,即使看起来,应该也不至于显得太狼狈。
季明煦收回本来想要去扶他一下的手,纯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把饭放在了桌子上,一一揭开盖子,有条不紊地拿出来摆在一起,就连饭盒都摆得严丝合缝,一丝不茍,乍看不像是要吃饭,是让饭盒们开始列队。
他一直都这样,盛恕早习惯了,在饭盒被打开的时候就抽了抽鼻子,很是兴奋地坐了过去,看着自己面前一道道菜。
盛恕嘴不刁,但确实也有偏爱的几道菜,这一次毫无意外地,又在里面看到了自己喜欢吃的各种菜品。
怎么说……真不愧是季明煦啊。
有的事情不用说,就能做得面面俱到。
以他们两个的关系,不常说“谢”这个字,盛恕给两个人搬好凳子,又分好餐,怕把季明煦传染上,坐得离他稍微远了一点。
季明煦在心底估测了一下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正想说点什么,突然听盛恕问:“我听说你新换了张弓?”
“是‘澜’的,”季明煦如实回答,把弓的性能和自己选择换弓的理由一一说了清楚,然后道,“本来晚上是想叫你一起去试试的。”
“可惜了,等我好了,一定陪你去试!我觉得明天就行!”盛恕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如果忽视了他正因嚼满东西而鼓起来的腮帮子,那神情一定会更真挚一点。
注意到季明煦正在看着自己,他忙把饭咽了下去,抽出张纸巾擦了擦嘴:“我脸上还有东西吗?”
“这儿,”季明煦在这方面从来有话直说,指了指侧脸的位置。
盛恕从来不算是个太在意形象的人,而且一直脸皮很厚,一副混不吝的样子。但在这个时候,突然有点纠结起自己是形象问题来——可能因为面前的是师弟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发烧了脑子还没足够清醒——迅速抽出张纸巾,快到有点手忙脚乱的地步。
可能这幅尊荣看着着实有点忙乱了,在他自己动手之前,季明煦已经倾过了身,拿着纸巾帮他抹去了脸侧的污渍。
他动作很轻且有分寸,很快就又坐直了身子,保持着两人最开始的距离,温声道:“现在干净了。”
“啊,是嘛,”盛恕罕见地不知道说点什么。
方才明明是隔着一层纸巾,但他就是感受到了来自于季明煦指尖的灼热温度,让他觉得哪里都有点不对,就像是又要烧起来了一样。
他暗自叹了口气,不管有心还是无意,在那场玩脱线了的游戏之后,他和季明煦之间的氛围一直不能回到原来那种样子了。
现在的自然也不差,就是总有什么地方让他觉得怪怪的。但这话盛恕也没和任何人提过,总觉得一说起来,就显得很是自作多情。
他兀自纠结着,在生病的这一小段空闲里把脑子从射箭上移了下来,分出一点给那些被他主动抛在脑后太久的事,没注意到窗外已经起了风,夹杂着被风吹进宿舍的,还有几片雪花。
“又下雪了啊,”盛恕嘟囔了一声,后知后觉感到屋里的气温往下跌了一点儿,酒足饭饱之后,困意也开始向上涌。
毕竟他还在生病呢。
季明煦看了眼表,时间也不算早了,他收拾好东西,道:“时间不早了,师兄也早点休息吧。再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那是当然!”盛恕说,“我可是答应你了,明天就要去看看你的新弓怎么样。”
季明煦轻轻笑了:“我知道的,师兄从来都不食言。”
不食言吗……
盛恕在床上躺好,明明已经很困了,却无可避免地想起来自己曾经和季明煦之间的约定。
或许确实没有食言,但他隔了太久太久才兑现自己的承诺,听起来,似乎也没有比食言好上多少。
他一直还是有点愧疚的。
“师兄还睡不着吗?”
季明煦本来已经走到门口,忽然又折返回来,语气很温柔:“确实还没到睡觉的时间,你要听会儿故事吗?”
“故事?比如说?”
季明煦声音低沉好听,告诉他:“是伊卡洛斯的故事,你给我讲过的。”
盛恕恍然想起来。
那好像也是发生在一个冬天,但生病的不是他,是季明煦。
十来岁的小孩发烧,烧得温度很高,整个人都迷糊了,盛恕本来是去看看他的,却被发着烧的小病患揪住了袖子不让走。
他实在是太不安稳,盛恕也于心不忍,坐在床边照顾了一会儿,想着睡前再讲个故事。
然而他自己平常没看些什么适合用作睡前故事的读物,绞尽脑汁,才想出一则希腊神话来。
伊卡洛斯和他的父亲代达罗斯用蜡将飞鸟的羽毛粘在一起做成翅膀,从此拥有了在天空飞翔的能力。
他们将要越过大海,飞往家乡,那位父亲提醒他的儿子。
“伊卡洛斯,你不要太靠近太阳。”
“阳光会融化你的翅膀,叫你跌落。”
可是伊卡洛斯已然忘形。他挥舞翅膀飞向天空,飞向太阳,离天神的力量越来越近,仿佛伸出手就能握住整个天穹上最耀眼的东西。
人类曾无数次站在地面上仰望天空,可这一次,他离得那么近。
但在他触及到太阳之前,翅膀上的蜡已经开始融化。
“然后呢?”那时的小季明煦问道,眼里是一种深切的不忍和难过,“伊卡洛斯会摔下来吗?”
盛恕听着这话,声音停顿住了。
他不愿意讲这样一个悲剧,尤其是在唯一的听众还明显生着病时。
所以当时的他更改了结局。
“伊卡洛斯没有坠落,”季明煦的声音响在空荡荡的宿舍里,穿越了多年时空,温和的,沉静的,有种宿命般的感觉。
“他回到克里特岛,重新制作自己的翅膀,不断地飞向天空。”
“他还要挑战苍穹,不管是这一次,下一次,还是以后的千千万万次。”
“太阳的光芒太盛,伊卡洛斯还没有成功触碰到它,但在此之前,他已经握住了那一颗属于自己的星星。”
这是多熟悉的结局,和他当时说过的,完全一字不差。
迷迷糊糊之中,盛恕想着。
这算什么,只要季明煦愿意听,他还能讲出好多这样的故事来——成功把石头推上山顶的西西弗斯,为人类拿到火种后幸福而快乐的普罗米修斯……
这些肯定不是原版的神话,也没那么意义深厚了。
但是那是属于他们两个之间的,讲不完的故事。
季明煦讲完了故事,终于没时间再留下,只能离开了。
借着他推开门时的光,盛恕发现自己的桌子上多了一个花瓶,一簇金黄色的向日葵正生机勃勃地开着,看着充满了精神。
而在向日葵花束的正中央,有一朵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小心放好的鲜红玫瑰。
那是一支玫瑰, 绝无错看的可能。
盛恕躺在床上盯着花瓶看,直到季明煦已经离开,带好了门, 走廊里的光亮被隔绝在外。夜色里肉眼不能那么清楚地分辨颜色, 但那么一抹艳丽的红好像依旧还停留着。
盛恕呆了好一会儿, 意识到这次并不是一场游戏。
也没有被误解的可能了。
季明煦不会轻易送他玫瑰花, 他最清楚这一点。
或许谭岳可能会在关京华的威逼利诱之下向盛恕示好, 随便给他买点花;或许霍问会纯粹觉得这花很好看给盛恕寄一点;或许盛忠会在他赢下比赛后用一束及其昂贵美丽, 里面带着玫瑰的花束欢迎他回家。
但季明煦都不会这样, 眼下的情况也并非上述几种。
盛恕活两辈子,恋爱虽然没谈过,但是被追或是看朋友谈恋爱的经历其实不少。甚至于他一穿过来的背景就是盛小少爷苦追陈慕钦多年无果, 有段苦逼的单相思过程。
盛恕自诩无心于此,做人当然要搞事业才是最香的,但也绝不可能一窍不通。
山。与。
三。タ。
更何况, 这是季明煦送的玫瑰。
而小明是一个太有分寸的人。
他过于循规蹈矩, 绝不越界一步,有时候看起来甚至因此显得太疏离,和四海之内, 就算之前吵到快打起来了,后面也能继续做兄弟的盛恕完完全全就是两种类型。
送花是有讲究的,他们都清楚这一点,但是只有季明煦会一丝不茍地这么照着送。
季明煦不是没给他送过花——他知道盛恕有时候挺喜欢这种生活的仪式感。
但是蓝风铃有,向日葵有,绣球花有, 他甚至在两人联系最少的那段时间送来过迷迭香。
唯独没有玫瑰。
这么一种花, 花语几乎人尽皆知, 意味浓烈到叫人无法忽视的话,盛恕之前以为这辈子他不会看到季明煦给谁送过去了。
也正是因此,盛恕曾非常确定,季明煦和自己之间,绝对是清清白白的师兄弟关系,或许友情以上亲近如手足,但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了。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是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一个从季明煦手里收到玫瑰花的。
盛恕缓了好一阵,终于从宕机状态恢复过来,把手臂挡在自己眼前,开始觉得无所适从。
他从未觉得过分了解季明煦,会是这么令人纠结的事情。
他们两个从小认识,认识了太多年,已经到了盛恕清楚地知道自己如何反应,对面会如何作答的地步。
这大约是季明煦的一个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