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恍然,眼睫不自觉地颤了颤。
“你还挺了解陆昭他爹。”陈锦小声嘀咕。
江云渊没理他,对陆昭道:“这件事我也一直想跟你提,但是因为暂时没有明确的证据,所以本来打算之后跟你说。”
他顿了顿:“已经让人在调查了。”
这件事是陆昭没有预料到的,因为除了会在企业管理领域给予他指导,江云渊一直没有过问过他的私事。
陆昭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在他看来,江云渊对他早就仁至义尽。
他小声说:“谢谢。”
江云渊说:“不客气。”
陈锦在一旁,觉得牙齿都有些酸。
如果是非自愿,那么事情就好办得多。因为一旦确认,那么遗嘱就会自动失效。到那个时候,陆昭不必再费劲去收集股份,而是能够用一种更快捷的方式参与到竞争——
遗嘱作废,继承权按法定分配。
到那个时候,就是他和陆仁康私生子女之间的问题,跟傅文慎基本关系不大。
陆昭这个时候才明白陈锦那句“不要抱太大期望”的意思。
这的确是一个会让人情不自禁产生希望的消息。
只是,他还是觉得疑惑。
如果只是这一个猜测,那么陈锦大可不必特意把他叫过来。更何况如果是怀疑,其实陆昭心底也一直有。实在算不得什么新消息。
他总觉得陈锦还瞒着他什么。
果不其然,他抬头的时候,看到了陈锦欲言又止的神色。
陆昭沉默了片刻:“你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陈锦面上的表情变得更微妙。
“……是这样。”他犹豫地说,“小昭,我朋友他还跟我说了一件事。”
他似是实在觉得难以启齿,过了很久,才深吸了一口气:“我朋友说,陆仁康临终之前,除了治病,还做过一项检测。”
他顿了顿,有些艰难地说,“是……亲子鉴定。”
陆昭楞在了原地。
与此同时,一旁的江云渊意识到了什么,他蓦然抬起了头。
陆昭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亲子鉴定,我和陆仁康的?他怀疑我不是他儿子?”
他想要冷笑,同时又觉得有些悲哀。
悲哀是因为平白无故遭受猜忌的顾云苒。
可还没等他开口,陈锦就否认了:“不是。”
“亲子鉴定。”他说,“是……陆仁康和傅文慎的。”
他似乎也觉得荒谬,说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难以置信。
话音落下,陆昭猛然站起了身。而与此同时,江云渊迅速地搭住了他的肩:“小昭。”
他轻声说:“冷静。”
陆昭没法冷静。
他虽然不如江云渊情绪稳定,但也很少情绪外露。这会儿,无论是江云渊还是陈锦,都能看得出来,他是真受了刺激。
陈锦想,论谁都会受刺激。
谈了好几年的男朋友不仅一直在算计自己家产,还疑似自己的亲哥哥。最荒谬的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对方大概率知道这件事,却始终毫无异常。
甚至在拿了遗产之后,继续哄骗陆昭,想让他和自己结婚。
他深吸了一口气,想拍一拍对方的肩安慰对方,手却扑了个空。
陈锦眼皮一跳。眼睁睁地看着江云渊扶着陆昭的肩让他坐回沙发,然后起身给他倒了一杯热水,放进他的手心。
他这一连串的动作显然不是故意为了躲陈锦,这点陈锦还是看得出来的。
正是因为不是故意,陈锦才心绪复杂。
他正出神,陆昭已经开了口:“……结果呢?”
他抬起眼,脸色有些苍白:“亲子鉴定的结果,你知道吗?”
陈锦一秒回过了神。
“这个我朋友没法告诉我。”他快速又有些抱歉地说,“他们医院有规定,不能泄露病人隐私。亲子鉴定这种尤其敏感,告诉我这个消息都已经算冒险了。”
这件事大家都能理解。
陆昭喝了口热水,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那种翻江倒海的反胃感稍稍减轻了些。
“两个可能。”他说,“一个……”
他顿了顿,面无表情地继续道:“一个,他真的是我父亲的私生子,那这没什么好说的,都是他的儿子,陆仁康从前就恨不得把我塞回去变成alpha,眼下有一个S级alpha做他亲儿子,那确实不可能有我什么事。”
这里没有人比陆昭更了解他父亲。
陆仁康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生出一个符合他心意、能够继承他霸业的完美继承人。如果傅文慎真的是他儿子,那绝对是比老来得子还要更甚的存在。
更何况傅文慎和陆仁康也不是没有感情。
陆昭十六岁就出国,论关系,反而是始终陪在陆仁康身旁的傅文慎要更亲近。
“第二个可能。”陆昭突然沉默了一下。
他有些疲惫,巨大的信息量让他一时之间突然思绪断裂,就像是大脑终于过载、停止了工作。
“第二个可能。”江云渊平静地接过了他的话,“就是傅文慎并不是陆仁康的儿子,只是他因为某种原因,掌握了可以误导陆仁康的一些证据。让陆仁康误以为他们有血缘关系,从而促使陆仁康立下了那份遗嘱。”
他顿了顿:“如果是这种情况,那就好办多了。可以从遗嘱本身的效力入手。”
他的语声不急不缓,就连一旁的陈锦都被他的镇定感染,情绪逐渐平稳了下来。
江云渊想了想:“这件事交给我吧。”
两人皆是一怔。
陆昭抬起头,条件反射就要开口,江云渊按着他肩膀的手向下不轻不重地压了压,连带着把他的话也压了回去。
“知道一件事结果的方式有很多。”江云渊道,“有的时候,有些人自以为做得很隐秘,但他只要需要利用这件事来达成目的,就不会没有漏洞。”
“这方面我还算擅长。”他说。
事实证明,江云渊的话完全是谦虚。
其实客观来说,在场的三个人里,他去查这件事也是最快的。
一方面,继承人和真正的掌权人还是有本质的区别。他是江家在社交场合正式承认过的家主,对外的话语权就和陈锦他们不同。
另一方面,长期在生意场上的浸润让他掌握了更多为人处事的经验。
不出一个星期,他就有了结果。
这一个星期陆昭依旧在和不同的股东进行沟通,结果有好有坏,大多数人都为合作保留了一个可能性,也并没有直接答应陆昭。
这和他的预计差不多。
最后一天,陆昭在家里休息。下午的时候,他在客厅的沙发上睡得迷迷糊糊,鼻尖熟悉的信息素靠近,随后,厚厚的毯子盖在了他身上。
陆昭睁开了眼睛。
跟面前的人对视了几秒,他坐起来,揉了揉眼睛。
江云渊轻声问:“吵醒你了?”
陆昭摇了摇头。
人刚醒来的时候会有点懵,他在原地坐了一会儿,一直到江云渊放了外套回来,他才慢慢醒过神。
他的声音还带了些鼻音:“晚上叫个餐吗?”
两人都忙,着家的时候不多。
基本都是外面吃或者直接叫餐。
江云渊道:“已经订了,你前两天说想吃的那家。”
陆昭说:“……好。”
其实他自己都忘了是哪家,大约是刷朋友圈的时候看到别人有发,就随口说了一句。
餐很快送上了门。
吃过饭,柔和的光晕下,江云渊开了口。
“小昭。”他说,“问到亲子鉴定的结果了。”
结果很明晰,傅文慎和陆仁康并不存在亲子关系。
这个结果可质疑性很小,因为它的来源就是替傅文慎造假的鉴定机构。
经手的人当初被傅文慎用钱收买,憋了这么大个秘密,整日担惊受怕,生怕哪一天被大老板杀人灭口。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杀人灭口不可能,动静太大。
但是能被利益驱使一次,就能被驱使第二次。
当然,江云渊也没有仅仅问他一个。
在寻找鉴定这方面的线索的同时,他也让人私下里调查了傅文慎的父母。
傅文慎的母亲早年病重去世,但是临终前,和她关系要好的姐妹表示,她有一段时间也确实言行举止有些奇怪。
她的丈夫在主家做司机,但同时,她去的次数也相当频繁。
不仅如此,那段时间她的身上还会时不时出现一些贵重的首饰,只是以她的经济水平,大家只当是假的。
是有一次有人差点碰坏,对方显而易见的着急,才让人察觉出了一点端倪。
“他们应该是发生过关系,并且发生关系的时间段和傅文慎出生的时间能够对得上。”江云渊说,“不然陆仁康不会那么轻易地就相信这件事。”
陆昭哑然。
陆仁康一生风流,与其说是不想关心,只能说是已经麻木。
他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如果是这样。”他慢慢地道,“那是不是就证明,这一切都是傅文慎精心设计的阴谋?”
“他利用了陆仁康对他的信任,趁着他最脆弱的那段时间用假的亲子鉴定书联合陆仁康的亲信,让他以为他们是父子,让陆仁康写下了真的遗嘱。”
说完这句话,他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
这是他最大的心病。
相较于财产的问题,和自己的亲哥哥谈过恋爱这件事显然让他更无法接受。还好,傅文慎还没有疯到这个程度。
而这个真相出来,陆昭的压力就小多了。
遗嘱在被欺骗的情况下订立,基于的事实自始至终就不存在。这绝对是可以上法庭打官司的,到那个时候,陆昭甚至不需要考虑收购股份的事。
只是,还有一个无足轻重的问题。
他顿了顿,有些疑惑地道:“但是他为什么不把这个消息公开?”
他这两天和陆氏董事的沟通中发现了这个问题。
其实不少人对傅文慎的上位是颇有微词的。
这里面最大的原因是他对于陆氏来说是个外人,陆家人看不起他,外面的董事则是对他总有些不放心,生怕陆氏内部的争斗会影响到公司的稳定。
但如果傅文慎公开“亲子鉴定书”,就完全不会有这个问题。
他想了想:“是担心被我戳穿?”
如果这份亲子鉴定书公开,那他势必不会相信。
不过那个时候傅文慎根本猜不到他会找江云渊帮忙,以他自己在国内的人脉,或许还没成功,就被傅文慎关起来了。
江云渊没说话。
陆昭抬起眼,和他视线对视。
片刻后,他似有所觉,抿紧了唇。
“你想什么时候动手。”江云渊平静地问。
陆昭喉咙发干。
江云渊看着他,继续道:“我已经给你找好了合适的律师。如果你需要,随时可以见面。”
有了证据,那么就如江云渊所言,只差动手。
陆昭给自己留了大概两天的时间消化这个事实。两天后,他就和江云渊给他找的律师见了面。在律师的建议下,他没有跟傅文慎再进行任何的接触,而是直接走了诉讼的流程。
他一起诉,敏锐的记者们就立刻嗅到了新闻的味道。
很快,遗嘱疑似存在问题的消息就不胫而走,一时之间再次引起了热议。
而这一次,陆昭心无旁骛。
他没有在公开场合再发表任何言论,也没有和私底下来打探消息的人进行过多的透露。这个消息一出,最坐不住的是白玥,陆昭没有和她断绝联系,但也没有给她任何的承诺。
他说:“你可以等等看。”
这一等,就又是好几天。
三天后,陆昭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男人的气息沉稳:“小昭。”
陆昭说:“收到律师函了吗?”
男人蓦然笑了一声。
这个笑没带上丝毫的意味,陆昭甚至能听出其中的不甘。在这一刻,他终于看见了这个从前在他面前一向温柔谦逊的男人的全貌。
他面无表情地抬眼,听到对方说:
“见一面。”
“见一面。”傅文慎道,“不用你起诉,见完面,我会主动离开陆氏。我知道几个月的时间你等得起,但是小昭,这样更快,不是吗?”
陆昭看向了一旁的江云渊。
后者看着他,视线交汇,陆昭收回了目光。
“我带个人。”他说。
电话那头呼吸声粗重,在某个瞬间,陆昭能听到他咬着牙的声音。
“行。”他说。
随后,他的声音重新变得轻柔:“你来,我等着你。”
其实如果傅文慎不提,陆昭也想和他见一面。
不是为了说什么,而是为了和过去的自己做一个了结。
有些话要当面说才显得正式,但是不说他觉得也无所谓。本质上,傅文慎在他这里早就成了过去式。从前还占一个哥哥的名分,现在什么都不是。
挂了电话他反而有些担心。
傅文慎如今穷途末路,他觉得没有必要冒这个险。
但是江云渊却道:“没事。”
“还有我在。”他说,“而且,这是国内。”
最终,他们带了几个保镖。临进那栋熟悉的别墅,陆昭在门口停了一下,他看着对门,随口开了句玩笑:“都快忘了,对门就是你家。”
他顿了顿,看着空无一人的别墅:“所以……”
“那天。”他说,“你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回这里,给花园除草?”
好几天没怎么好好跟江云渊说话,他说话的时候又开始忘了谨慎。不过就算他记起来了,他也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不妥。
江云渊回来当然是因为有事。
总不至于是特意在这里等他,又不是没有联系方式。
他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有指望得到回答。说完这句话,他轻轻吐出一口气:“一会儿再说吧,先进去。争取今天让他就把手续走完。”
这话当然也是玩笑。
江云渊没说话,跟在他身后,走进了门。
和傅文慎的谈话很简单。
与其说是简单,不如说是这中间有很多重复而无意义的对话。
陆昭起先还有耐心响应他,到后来,就任由傅文慎在那儿自顾自地说些癫狂的话。一边放任,他一边出神,想他和傅文慎的过去。
说是不在乎,但真成了男朋友,又怎么可能当普通人来对待。
陆昭只是没松口,成了傅文慎如今倒打一耙的借口。
想着想着,那点自回国以来郁结在心口的闷气就这么一点点消散了。因为他发现,他从前不说喜欢,至少也尊重、在意过的人,的确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还有什么遗憾呢?
没有了。
从今往后,他面前的这个人和他再无关系。
他会有新的人生。
而新的人生里不会有对方的名字。
不知道什么时候,耳边的声音停了下来,陆昭深吸了一口气。
他抬起眼,看向面前的人:“说完了吗?”
“没说完可以再说几句,说完了的话。”他说,“记得你的承诺。”
他不担心傅文慎会毁约。
现如今,傅文慎离开陆氏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就算他反悔,就打算拖到遗嘱无效的结果,财产开始重新分配的那个时候,陆昭今天也没有任何损失,不过就是多跑了一趟。
说完这句话,他就站起了身。
一直没有说话的江云渊也跟着站了起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傅文慎嘶哑着开了口:“陆昭,我真的喜欢你。”
陆昭垂了眼。
“你应该猜到了吧。”傅文慎的声音里带着嘲弄,“我之所以没有把那份鉴定书公开,是为了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有一个合适的身份。”
“那个时候,我跟你说的那句话是真的。”他说,“你和我在一起,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他的话音落下,空气里一片寂静。
陆昭垂了眼。
在某个瞬间,他突然很想看一眼江云渊,但他忍住了。
而另一边,傅文慎还在说话。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傅文慎看着他的背影,轻声道,“你自始至终都没有喜欢过我。可是陆昭,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不算计,如果我没有一步步地争取你父亲、你的信任,你连这样的名分和机会都不会给我。”
“只差一步。”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像是含着血说出来的,“只差一步,如果没有江云渊,你就是我的。”
“陆昭,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他处心积虑,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凭什么他做了这么多,陆昭自始至终都不愿意多看他哪怕一眼。
他筹谋的那么好,接近陆仁康,获取他的信任。接近陆昭,换取他的亲近。他知道他身份低微,如果不是他父亲,他这一生都不会踏进陆家的大门。
所以他拼了命地往上爬,权力、金钱,他坚信,只要这些东西被他牢牢攥在手里,他要什么都不会得不到。
明明他争取这些的时候,陆昭还鼓励了他。
为什么他真正站到了权力的顶端,陆昭看他的眼神里,又只剩下了厌恶?
陆昭动了动唇。
傅文慎的质问太过声嘶力竭。像是要把这些年压抑在心中的愤懑和不甘都发泄出来。这些东西他以前隐约能察觉,但从未想到,傅文慎的心理已经扭曲到了这个地步。
他已经很久没有叫过傅文慎哥哥,但是这一刻,他很想问:
哥,自始至终,我在你眼里,就是一个和权力划等号的、可以被争取的东西么?
他这么想,却没有问出口。
因为他知道,已经没必要了。
他和傅文慎之间的矛盾,是最根本的。从一开始,他的感觉就没错。
他们根本走不到一起。
他深吸了一口气,一句话也不想再说。
只是他刚打算离开,就听见傅文慎道:
“陆昭,你真的觉得你赢了么?”
在谁也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傅文慎突然三两步走到了近前,在他耳旁说出了最后一段话。
也是他今天让陆昭过来,真正的目的。
“你觉得我是利用你。”他快速地道,“而江云渊是好人。可是江云渊平白无故为什么要帮你,又为什么一定要和你结婚?这些你想过么?”
他笑着说,“认清自己吧,陆昭。你就是会一次次落入alpha的陷阱,怎么也学不乖的omega。在我这你生气了还可以动手,江云渊可没我这样的好脾气。到时候被锁起来玩烂了,你又要找谁当你的退路呢?”
“哦,当然也有可能,你是揣着明白装胡涂。”他耸了耸肩,“毕竟,一般人应该也不会蠢到为了报仇,真的和明显对自己有想法的alpha结婚。”
“如果是这样,你可以当我没说。”
说完这句话,他微笑退开。
而与此同时,陆昭僵在了原地。
几乎是反应过来的瞬间,江云渊神情就微顿。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视线却牢牢地落在了不远处的alpha身上,眼神里流露出的是明显的厌恶。
可即便是这样,他依旧克制着没动。
因为陆昭没说话。
陆昭不是不懂得轻重的人,经过之前的事,他可能对傅文慎残留了一点怜悯,但不会没有警惕。他没有开口求助,就说明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
江云渊尊重陆昭的选择。
他也不会去探听他们之间说了些什么,那是陆昭和傅文慎的事。如果陆昭想,就会告诉他。如果陆昭不想,也无需再问。
可他没想到,一直到傅文慎说完要说的话退开,陆昭都没有再开口。
他秀丽的侧脸苍白得惊人,神情却平静冷漠得像雪。
这让江云渊蓦然有了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陆昭开了口。
“哦。”他这么说。
傅文慎一长串的话只换了这么一个字,他脸上的笑容突然僵硬了一瞬。他看到陆昭侧头跟江云渊说:“他说完了,我们走吧。”
江云渊微垂了眼,“嗯”了一声。
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别墅,刚刚走下台阶没几步,身后蓦然传来了傅文慎嘶哑的声音。
“你会后悔的,陆昭。”
“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吗?小的时候,你说最喜欢哥哥,要跟哥哥一直在一起,小昭,你忘了吗?还是你根本就是骗我的。”
“你凭什么就这么给我判死刑,你以前明明那么听话,那么乖……”
“……我后悔了,陆昭!”
他踉跄的身影被江云渊带来的保镖迅速拦截在门内。
与此同时,陆昭拉开车门。
江云渊以为他回头,他却只是停顿了两秒。
随即,他一眼也没有再看自己曾经住了近十六年的地方,也没有看那个陪了他将近二十年的人,而是平静地坐上了副驾驶。
倒是江云渊,因着原来的预判,在原地停了片刻。
就这么几秒,陆昭隔着半开的窗户抬眼看他:
“不走吗?”
江云渊回过神。
他坐上主驾驶,发动车子。
他们所身处的一切就这样慢慢淡出视野,从后视镜中落入越来越快速的遥远。
经过路口的时候江云渊犹豫了一下。
他还记得陆昭的“一会儿再说”,那个时候陆昭问他,为什么会突然回到这里。这是一个于他而言不太好回答的问题。
不太好回答,所以一直在斟酌答案。
他至今没有斟酌出合适的答案,而陆昭也没有问。
余光里,omega正和来时一样看着窗外。
侧脸看着乖巧又安静。
但江云渊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刚刚傅文慎嘶哑着喊出来的话。
陆昭这样对傅文慎,仔细想想,江云渊并不算意外。
omega自小就很有主意。他嘴硬心软,对于自己在意的人,容忍度很高,但前提是没有触碰到他的底线。
傅文慎可能到现在都没想通之前那么好说话的omega为什么会突然对他冷眼以待,江云渊闭着眼睛都能猜到,过去,对方没少做试探陆昭底线的事。
陆昭宽容,傅文慎得寸进尺。
但他不知道,一直宽容的人一旦决绝,就是彻底的放下。
江云渊一点都不同情傅文慎,但与此同时,他在想那个被陆昭放过的问题。
不知道什么时候,江云渊被陆昭划归到在意的人里。
江云渊心里很清楚,却并没有感到很高兴。
他的头顶悬着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而江云渊并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直直地落下来,将他毁灭,或是拯救。
良久,他选择开口:“去沉光吗?”
沉光,就是那家可以看烟火的餐厅名字。
如果要谈话的话,他觉得人来人往的餐厅并不是什么好地方。
“不然?不是说了结束之后一起吃吗。”陆昭似是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你的问题有点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