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不是吃的。”
几个月后,敖昱收到了一幅螺壳粘贴的画——金色的黑鱼。
郭夫人托着下巴:“这可花了心思,熙儿回?来你可不能说他粘得不像。”
“挺像的啊。”
“对对对,就这么说。”郭夫人连连点头,“唉……千万别说这鲤鱼难看,虽然确实是好丑一鱼。”
敖昱:“……”
鳢鱼才是真绝色,鲤鱼皆我口中餐。再说丑我就闹了啊,亲妈我也闹。
“娘,继续张贴治病的榜文吧。”
“你又?要称病?”
“嗯,我庶弟们也都关?家?里,谁也别出去了。”
病弱,实在是一件极好用的武器。敖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是正常的事情,不会有?人特意找上门来邀请他。这甚至也庇护了郭夫人,她担心儿子,不会有?谁一定要把儿子重病的母亲拉出去交际。
京城里一些耳目不是很灵敏的人家?,甚至都以为在那次拐子事件的重病后,颛孙大郎就退出了英王幕僚的队伍。
宫里的御医很快就到了,回?去禀报也说颛孙大郎是忧思过重,耗费心血所致。
元烈帝让御医下去了:“他不耗费心血才怪了。”
就因?为他三不五时地病一病,元烈帝才没动手。虽说薛家?这事是他们自?找的,但是,薛家?的局哪里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好破的?
元烈帝也怀疑过天花是假的,怀疑过户部这样的表现有?问题,可是,他不敢试。他甚至没有?让信任的御医去诊病,他不想御医发生?万一,折在疫病里头。更担心御医诊错了,假的看成?真的,真的看成?假的……
天花,元烈帝宁可信其有?,其他人也是,都想能躲多远躲多远,大不了事情结束再整治薛家?。
元烈帝不信颛孙大郎久病成?医,大夫不是看看医书就能练出来的,医书可不会教人认脉——原因?不同,但在结论上,元烈帝和英王不谋而合。
他就是带着英王这傻子去冒险的,偏偏英王对他极其信任,英王的信任又?震慑住了其他人。盖在大郎身上的那件男妻的衣裳,没那么要紧了。
是否出仕,官位、爵位,这些身外物,比得上皇帝的绝对信任重要吗?
元烈帝扫过身边的太监:就说这些,连根都没有?的太监,他们朝外头一站,三品大员都要低个头,礼部尚书,内阁阁老也得客客气?气?地递红封。
英王对颛孙大郎的信任,可比一个元烈帝对这些太监的信任强烈,也坚定多了。
元烈帝随手抓过桌上的团龙摆件,拿在手里一边把玩,一边思考。
换个时间,他一定要杀了颛孙大郎。此时此刻,情况太过复杂了……
元烈帝都觉得太子棘手,若除掉颛孙大郎,英王极可能不是对手。就那个夯货,没 有?了颛孙大郎,老四又?远在西南,说掉坑就掉坑。
太子一旦得势,他会做什么,元烈帝都觉得心里发怵。
若借太子的手,除掉颛孙大郎,再引英王和太子相斗……英王落败后,瑞王恰好挟大功自?西南归。一块儿回?来的还有?中年丧子的愤怒父亲,以及一个少年丧偶(?)的少将?军。父亲是一定要为儿子复仇的,少将?军无论心里怎么想的行?为上也是要一块儿复仇的。
要让瑞王继承大统吗?再来一次以庶废嫡?
瑞王若继位,颛孙家?与郭家?败亡在即,他可不像英王那样的好性子。但颛孙恬义可是养出了个小妖孽的老狐狸,他能看不出来?
元烈帝看着手上的团龙:“乱啊……”
团龙被放回?了御案上,其实不止颛孙家?,在皇后的大丧后,京里不少人家?都告了病,关?门闭户,再加上前段时间假天花的余波未平,兴京少有?的萧条。
都以为要有?大事,可局势一直很平稳。
敖昱端着刚烤好的小甜饼出来,扭头看着皇宫的方向——元烈帝出手了,他还要保太子。
盘子递给郭夫人,敖昱摸了摸下巴:不想未来朝局太过混乱?嫡庶心结?
九月, 颛孙恬义上折,西?南战事已基本结束,后续事宜由当地官府接手便可?, 其请旨回?京——其实, 西?南新地还在开疆拓土, 扎县安城,西?南总督的任上还大有可?为?。但这些事,全让颛孙恬义扔给了瑞王, 他半点都没伸手。
如今奏折, 也只提剿倭,只字不提新地。
这大好的例子, 赶紧被各位老?大人?们拿出来,教育儿孙:“看见了吗?以后别见了功劳就非得捞自己怀里,你得有度!如今举国上下,多少人?都念叨着他们家一句好啊!”
元烈帝自然准奏, 迎接的一应事宜, 他交给了太?子。
众臣寻思, 这难道是?有意让颛孙家与太?子和?解?但又觉得不可?能, 这两家死仇。
元烈帝无语:“……”
立下大功的武将回?朝,必须皇族迎接。
英王、瑞王,和?他弟弟信王, 都不在京里。平王……算了,大事可?不敢让这傻子出头。老?四以下又太?小了, 没封王, 又没担过事,毫无名声威望,不说他们个人?的能力, 只说身份就对颛孙恬义过于轻慢了。
结果不就剩一个太?子了?总不能元烈帝自己撸胳膊上吧?
太?子被拎出来后,朝堂上之前窒息压抑的气氛,竟也顿时和?缓了许多,过去上朝,坐在上头的元烈帝都有些憋气,那是?真的谁都不敢出大气,朝上站出来说话的,都轻声细语,唯恐把自己吓死。
因是?迎接颛孙恬义,因此留守的英王派也积极配合,朝堂上一扫天花与皇后薨世的阴霾,一时间?欢欣鼓舞了起来。
元烈帝却丝毫不觉得这种改善是?意外?之喜。
太?子威望尚在啊……
十月中?旬,颛孙恬义回?京,他十分会做人?,半点不见倨傲,在城外?见到太?子时,隔着老?远便率领众将下车行礼,步行到了太?子跟前接旨谢恩——和?当年的敖昱半点都不一样呢。
能进城的,当然只是?部分挑拣出来的精锐,必定战功卓著。
小月亮自然在人?群里,眼?看着就要到上次他射箭的那酒楼了,他特意盯着那窗户,窗户边还有折断的箭,可?此时窗户大开,有两位戴着幂篱的小姐站在窗边,却不是?敖昱。
小月亮却没失望,眼?睛越发亮了。因为?他知?道,大黑鱼必定还有其他的安排。
继续向前走了一段,前边两个窗户间?挂着一条绳,绳子中?间?箍了个铁疙瘩,小月亮一见便笑了。他用腿轻轻敲了敲马腹,马儿歪了歪,待走到绳子下时,小月亮的头顶恰好在铁疙瘩的下方。
左侧的窗户忽然打开,滑出一个大篮子,篮子撞在了铁疙瘩上,篮底打开,无数花瓣飘落了下来,洒了小月亮一头一脸。
小月亮抬手,稳稳地在花瓣里抓住了当日以箭送上的红穗儿。当日的红穗儿鲜亮灿烂,此时看来却有些污了,还有些细微的破损,看得出来,这该是?日日佩戴在身上,且常常以手摩挲的。
再扭头看窗户,正是?敖昱坐在窗棂上,朝他叫了一嗓子:“大将军!我的!我的!哈哈哈哈!”
那个得意劲儿,让小月亮看着他笑出了牙花子。
旁人?都叫小月亮少将军、童将军,就敖昱这么叫他。
小月亮举起早就准备好的弓箭,一箭射出,敖昱眼?睛眨都不眨,十分顺畅地抬手,将钉在窗框上的同心结取下。
又是?用头发丝编的,这回?下面还带了个小小的红绒球。在同心结上轻轻一吻,敖昱回?了内室。
之后的宫宴无甚可?说的,小月亮虽然功勋卓著,但因年纪太?小,宫宴一开他就告罪离开了。
元烈帝和?众臣看着下面的这个小娃娃,其实小月亮比刚走的时候长高?了许多,敖昱气运占优的关系,发育迟滞的小月亮终于开始抽条了。
正因为?小月亮抽条太?快,他也瘦得厉害,面颊上毫无十二三的少年人?该有的丰盈,面颊近乎凹陷,一双凤眼?越发显大,双瞳晶莹清澈,仿佛对人?毫无防备的奶猫。他衣裳也有些大,虽腰带扎得紧实,依旧瞧着弱不胜衣。配着单髻上扎的红绒球,从?头到脚都写着无害。
元烈帝都有些心软,不满地看了颛孙恬义两眼?——还是?个孩子呢,即便善战也不能拿他一个熬啊。这都把孩子熬成什么样了?家里已经有个病秧子,可?别给这个也累坏了底子。
颛孙恬义:“……”看见他满身是?血提着人?头到处跑,你就不是?现在这想法了。
“去吧。回?去好好歇着。”元烈帝干脆地点头放行了,稍后又安排了御医过去给小月亮诊脉。转过身来,元烈帝笑言一句,“孩子走了,该咱们大人快活快活了。”
众臣全都笑了起来,仿佛元烈帝真说了什么有趣的笑话。
宴会上的颛孙恬义也是?谨慎谦恭,面对元烈帝只有臣子的臣服,面对同僚丝毫不见倨傲。有人?敬酒他就喝,就是?他酒量不好,三杯刚过人?就倒在桌上,呼呼大睡了。
众臣心中?都在暗道:果然会做人?!
“娘!大哥哥!我回来啦!”
宫里的宫宴算什么?家里的家宴才是?真绝色!
小月亮快快乐乐坐在春凳上的时候,敖昱听见了吱嘎一声:“……”还好他有先见之明,把春凳准备得很结实。
一桌的美食,都是?陆地上的,尤其那个冰糖大肘子,一提骨头,肉和?皮就自己滑脱了下来,吃进嘴的肉皮是?有嚼头的软糯,肥而不腻瘦而不柴。敖昱和?郭夫人?筷子如飞都是?给他夹菜,小月亮埋头苦吃,海鲜是?好吃,但吃了三年多,那滋味就习惯成自然了。
“娘。”吃到一半,小月亮突然问——他吃得这么凶狠,却依旧仪态好看,不见油星。
“嗯?”
“大哥哥怎么是?御鳢呢?鳢这个字怎么选的?”
“我在怀他的时候,一连三日都梦见了一条又怪又丑的大鱼冲进我怀里。”
敖昱:又怪又丑……
“我那时候就认识鲤鱼和?金鱼,鳢鱼倒是?吃过,但我又没见过活的。后来他生下来,病歪歪的。我就想起来那条怪鱼了。虽然不好看,但那鱼壮实啊,我儿要是?像那条鱼一样就好了。我就把鱼画了下来,问下人?这是?什么鱼。他们说这叫‘火头’‘黑鱼’‘鳢鱼’。”
郭夫人?看向敖昱,抬手去摸敖昱的额头。
即使郭夫人?说了好几次鱼丑,敖昱也没躲。
“叫御火、御黑都太?难听了。鳢倒是?有点意思,后来我又看了他们买来的鳢鱼,确实又丑又怪,也确实壮实。在大木盆里一放,其他什么鲫鱼、鲤鱼、草鱼都躲它。我就想,我儿该如此。”
小月亮扑哧笑出声来,苹果醋也在笑,肆无忌惮地狂笑。大黑鱼是?大黑丑鱼啊,哈哈哈哈哈,不对,是?大黑丑金(色)鱼。
“后来,咱家就没吃过鳢鱼。”
“嗯?”小月亮记得,他和?敖昱成婚的时候,买了好几条鳢鱼,没让他挑中?不是?说都加菜了吗?
“就那一次,道长说,它们被送进咱家就是?多少跟大郎沾了点缘分。不能再送回?去,那是?要让大郎失气的。所以都给你吃了。”
小月亮莫名就觉得有些愧疚,要不然他以后也别吃了。
回?去时,敖昱拉住他的手指头:“没事儿,想吃就吃。我当黑鱼的时候,也吃过别的黑鱼。我们鱼没这么多忌讳。只要别当着娘的面吃就好。”
苹果醋:大黑鱼的价值观,在人?和?鱼之间?灵活地左右横跳。该是?鱼的时候,绝不拿自己当人?。
又过了两天,外?出嘉奖士卒的英王与信王也陆续回?朝了。民间?的气氛越发热烈,朝堂上的气氛也十分热烈,但一个是?欢腾欣喜,另外?一个却总让人?觉得周围的空气是?血腥掺杂着焦煳的味道。
只瑞王还留在当地,继续卖盐造船,买木炭,外?带开疆拓土。
瑞王在每天忙成死狗之余,也有些茫然:我来之前,明明是?一直下死力气研究着造船来着,为?什么造船的这个正事,反而是?现在我最边沿的差事呢?
西?南的火绵延近二十天,且直到现在,也依旧有零星小火突然冒出来,瑞王本来以为?西?南诸国的人?再不敢卖木炭了。谁知?道之前的火势刚刚转小,就有人?背着大筐的木炭过来售卖。
他们可?能意识到了大火与卖木炭的关系,但根本不在乎。至于楚国的阴谋,却是?真的没人?想到的。那些刚刚逃过祝融的人?,只是?很高?兴能更轻松地得到木炭了。甚至还有数人?点火烧林,结果没注意风向,把同伴烧死(也可?能是?蓄意谋害,但这个没法说)。
之前安置了西?南王族的南侯村旁边,又起了个南归村。无论?南侯,还是?南归,现在村人?都跟朝廷派去的官员学习种地,态度还算诚恳。
大片的土地上,居民都被大火驱赶得不知?去了何处,当然就可?以轻轻松松地占据了。加大力度招募百姓!来了无论?男女都白给五亩地,不种也行,只要你过来占着就行。
瑞王站在船头,看着草草建立的码头上来来去去的百姓,心情在骄傲和?心虚之间?左右横跳——颛孙大郎太?缺德了,缺德到可?怕。还是?母妃明智,当年让他跟了二哥,否则现在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啊。
回?到京城,颛孙恬义回?来后有半个月的假期。
结果他在家里刚休息了不到两日,民间?便有个故事开始流传:有个官员,早年离家六年,却不知?家中?妻子已与大伯通奸,他原本以为?的儿子已经胎死腹中?,如今被他视为?亲子的,其实是?大伯与妻子的私生子。
传言有鼻子有眼?,还说后来官员越发显赫,妻子担心儿子的身份暴露,便陷害了大伯,以至于大伯夫妇被双双发配。
虽说没指名道姓,但颛孙家可?是?京里的名人?了,百姓们也算是?对他家的情况如数家珍了。颛孙家的仆人?在外?听了,不敢耽搁,立刻回?报了主家。
前头夫妇俩刚知?道了一会儿,后头孙诚节也把事情跟敖昱讲了。
【MD造黄谣的薛家人?都该去死一死!】苹果醋在像素世界里疯狂龇牙咧嘴,撕扯报纸,捶打无脸的小橡皮人?【缺德!无赖!】
真.枪.实弹搞不过,TM的走下三路了!
【无妨,且你骂错人?了。】小家伙骂来骂去就这么两句话,颇有点可?爱。
【啊?】
【这不是?薛家的手笔。】
【可?这个好恶毒啊。】
【你猜,在政治斗争中?,至少古代的政治斗争中?,造并无实证的黄谣,什么时候有用?】
【什么时候?】
【上头想整你的时候。】话虽淡然,但敖昱脸上的怒火,也遮掩不住。而小月亮,已经在磨刀了。
那刀没用来杀人?,是?用来帮敖昱打下手的,两人?做了一桌子美食,送去了主院。
颛孙恬义也在主院里,正跟郭夫人?在院子里喝酒,两个孩子来了,郭夫人?立刻欢喜地将两人?拉来,一家一起坐下喝酒吃饭。
谁都没提外?头的谣言,就欢欢喜喜过自己的日子。
两日后,元烈帝向郭夫人?赐字——贞孝节烈
圣旨言:当为?天下妇人?之表率。
虽然兴京不禁言论?,也没有抓捕任何谈笑之人?,但市面上喧嚣不已的黄谣在当日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其实,谁不知?道这是?谣言呢?但谣言也是?对元烈帝态度的试探,放纵此事,说明要搞颛孙恬义。如今发话,说明元烈帝还要用,甚至大用,就得闭嘴。
京城里的各门各户向家里人?传个消息,京里就安静了三成,一层一层朝下传,就彻底安静了。
“这颛孙家的女人?就是?厉害,竟然还能骗得皇帝给她写字,听说还要立匾呢。”几个无赖在墙根下头,一边懒洋洋地晒太?阳,一边小声嘀咕。
“哗啦!”一盆脏水忽然泼到了一个无赖的脚边。
“哎!哎!你做什么?”
一个高?壮的女子抓着木盆,朝着几人?吐了一口唾沫:“呸!好端端的男人?,朝一个独自守家,照顾婆母的女人?身上泼脏水,你们身上那二两肉怕不是?跟嘴一样,专用来日.狗屎的,烂了心的货!”
这女子名唤赵二女,丈夫早逝,一个人?照顾一儿一女,却不似寻常寡妇那般小心翼翼,反而颇为?豪爽侠义。因她的为?人?,以及早年间?学过几手枪棒,街坊邻里出了小变故,也喜欢找她调停理?事,都叫她一声赵姐姐,是?个颇有人?望的女子。
无赖们也不敢多说,屁滚尿流地跑了。
“呸!”赵二女又啐了一口,转身回?了院子。
陇侯府,御殇一直着人?打听着外?头的消息,待知?道皇帝赐字,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缺德事是?神金越寒殇做的,虽然经历上回?打击后,他虚弱了许多,没法长时间?占据主动,但这身体毕竟是?他的,而每次御殇获得的夸奖和?成就,都会成为?他恢复的良药。
就……很无语。
无耻到这个地步,你自己真的觉得没问题吗?长翅膀的小强跟你相比都变得可?爱了呢。你爹妈不愧是?你爹妈啊,一家三口是?绝配。上辈子你们到底是?怎么走向悲剧的啊?
怪不得大哥哥这么早就把他小男朋友弄走了,这种臭狗屎谁乐意多沾啊?
越寒殇找了康定伯,康定伯的大儿子牛万涛已经与颛孙恬义家的大姑娘结亲,不过颛孙家要再留姑娘几年,十八岁再嫁。
牛万涛也进了国子监,但只是?去求学,他不准备走荫庇的路子,要自己争功名,现在已经考过了秀才。只是?今年没下场,也幸亏没下场,不然就得经历假天花之乱了。
如今的牛万涛可?算是?春风得意,康定伯家的老?太?太?直接把宗族里的老?人?请来了。这些人?虽然有些老?糊涂,还有的收了康定伯的好处,但如今也算是?很明白轻重,知?道跟颛孙家搭上线,才是?头等?大事,所以这回?没人?给他面子,好似突然之间?,都成了正人?君子。
康定伯几乎被管得严严实实的,他很清楚,颛孙家的媳妇嫁进门,这事也不会完,他只会被管束得更严,于是?跟越寒殇派出去的人?一拍即合,通过他那下三滥的渠道,到处给郭夫人?散播谣言。
散播的时候那些绘声绘色下三滥描述,都出于康定伯自己的亲身经历。
他没想到,皇上竟然出面辟谣了,这只是?一个妇人?的谣言……
康定伯吓得赶紧把能料理?的线索都“料理?”得干干净净,能杀就绝不发卖——他在此之前能活得滋润又混蛋,是?有原因的。
就连越寒殇派过去跟康定伯联系的仆人?,都让康定伯顺手料理?了。
这是?越寒殇,也是?御殇第一次真正面对政治斗争的残酷。这事儿,是?真要死人?啊。
越寒殇又被吓回?去了,这次应该能多安生个一年半载吧?
御殇想起他过去看双重人?格的电影时,总觉得那些家伙很傻,这些人?格商量着过日子不成吗?身体都是?一个,大家的根本利益是?一致的。结果事到临头,他知?道了“不成”。
现在若能让越寒殇实体化,他都能直接一刀戳死他。
其实谣言这事儿,终究还是?对颛孙家有影响的,颛孙恬义请旨,提前结束了假期,元烈帝准奏。如无意外?,他也将在大朝的当日卸下西?南总督的职务,进入武英殿,成为?武英殿大学士,也即内阁的阁老?之一。
但是?,这件事不会顺畅的。颛孙恬义久违地感觉到了一阵紧张。
“别担心,这假发看着挺真的。”郭夫人?道,“唉,你可?是?真有佛缘,是?一根头发都没有了。”
郭夫人?特意摸了一下颛孙恬义的头皮,光洁溜溜的,手感怪怪的,再摸一下。
“……”夫人?,原来你一直担心的是?这个?
不过,颛孙恬义也随着郭夫人?的话摸了摸自己的头。
因头发一根都没有了,他光滑的头皮很难戴住假发,郭夫人?就想了个聪明法子,她将假发黏在了官帽里头,官帽戴得稳,假发不暴露。
郭夫人?一眼?看穿了颛孙恬义的想法:“不然呢?左右也不过是?你出了事儿,全家跟你一块儿菜市口掉脑袋。”郭夫人?越发有胆子了,也越发不装了,对着颛孙恬义福了福身,“恭送老?爷。”
她还没说完话,人?已经站起来转身走了。
颛孙恬义叹气,一个人?背着手朝着马车走去。年纪大了,这些年反倒是?对发妻生了些心思。可?生了心思他却又明白,两人?是?颛孙大人?和?夫人?,也仅此而已了。谁让他年轻的时候不懂事呢?觉得老?婆、女人?、妾,就那么回?事儿。
却没想过,丈夫,男人?,对女人?来说,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儿……
“熙儿呢?”郭夫人?一进敖昱的院子,见只他一个在石桌边打棋谱。
“越家两口子叫了几次了,也不好让他一直不去。”
“……”郭夫人?皱了皱眉,没有多说。
儒家以孝治天下,“亲生”二字,沉甸甸地压下来,总也得应付个妥当。
——越熙是?要被封侯的,别管大小,是?一定要封的,这是?一个很确切的消息,礼部已经派人?来量了他的身形尺寸,记录了越家朝上的三代人?名。这是?为?衣裳冠冕做准备,头一套御赐的得是?皇家的制物。
按照大楚的规矩,封侯是?要上溯三代的。现在越熙祖籍的当地越家人?,应该也得了消息。
正经册封的是?越熙,他爹越药锄也会得一个威武大将军或英武大将军之类的封号,纯粹的荣誉。李氏也可?得诰封,大概能有个五品,甚至四品的诰命。他的爷爷奶奶也是?同理?。
这夫妇俩原本还算安稳,可?当日礼部的主事一走,越药锄就先闹开了。仆人?不理?,可?他们吵吵闹闹也是?麻烦。
“我的儿!”“儿子!”
小院的门终于打开了,越药锄和?李氏见到了越熙,惊喜地走上前去。
越药锄道:“儿啊,你如今可?是?得了脸了,竟也是?个侯爷了!快随爹离开这里!你——”
越药锄想得好,他儿子可?是?侯爷了,这颛孙家最大的不也是?侯爷吗?那如何还能继续管他们呢?他以后也是?个老?侯爷了。
他一边想着美事,一边说着,伸手就要抓小月亮的肩膀,却让小月亮一把捏住了他手指。
越药锄爬山采药,手上的老?茧层层叠叠,虽说这两年被养得肥肥胖胖的,可?不是?没力气的柔弱人?。此时却让矮了他一个多头的小月亮,捏得张大了嘴巴,浑身颤抖,因太?过疼痛,他甚至无法叫出声。直到小月亮撒手,他才嗷嗷叫了起来。
小?月亮走向一边, 在石凳上一抖下?摆坐下?:“越药锄,李氏,你们可曾想过去向苦主道个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