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云川—— by秋露白霜华

作者:秋露白霜华  录入:01-21

两人都喘着粗气,但劲头却不减分毫。
何易宽率先出拳,朝岑未济劈面袭去,岑未济矮身一躲,脚下立马扫出一记侧踢腿,手中也不松懈半分,以掌为刀砍出,正中何易宽的肩膀,趁着对方后退半步时机,顺势抓住对方上臂,往后拧去,脚蹬住对方膝盖骨,往下一压,就将人按倒在地,一套下来行云流水,不减当年分毫。
“好!好!好!”场下围着的士兵和禁军都兴奋的高声叫嚷道。
“嗯?何以见得?”董知安抱着岑未济脱下的衣服道。
“往日里,陛下出手前总喜欢先和人磨上一会儿,今儿一上来就招招见风,可见必是心里有气却发不得。”小内侍道。
董知安一笑,转身拧了拧小内侍的鼻尖,恐吓道:“妄揣圣意,小心挨板子。”
小内侍连忙捂住被捏疼的鼻尖往后退了退,闷声道:“阿翁莫要告状便不会有人知道。”
岑未济在校场呆了一下午,等回到万崇殿,冲了个凉水澡,一身清爽的立在廊下逗鸟玩。
和尚被内侍引进来,先行了礼,念了佛号,这才抬眼瞧着岑未济用树枝逗弄雀儿。
秋夜的风从碧纱橱外出来,将笼子吹得一晃一晃的。
岑未济丢下树枝,背着手,往里走去。
和尚跟小心在后面,用指尖捻着佛珠。
“陛下今儿怎得想着召贫僧入宫来?”和尚慢悠悠道:“可是棋瘾又犯了?”
岑未济随手捡起桌子上堆积如山般的奏折,看了一眼,提笔写了几个字后,这才道:“朕如今哪有那个闲工夫,偷上半日闲,便要补上一整晚的缺,这皇帝当的……竟还不如外面的王公大臣自在。”
和尚微微一笑,并不接话。
岑未济又翻了几本,从其中捞出一个来,看了一遍,将奏折合上,揣入袖中,道:“走吧,随朕出宫一趟。”
“去哪。”和尚跟在后面,急匆匆问道。
“右相元平齐家。”岑未济遥遥应道。
元平齐自打夫人和太子偷偷去了奉郡后,便开始独守空房,这日看了几本书,又写完一张帖子,正准备熄灯安歇,便听见有叩门声响起。
元家宅子在如意坊,沿着街巷,只有两进院落,前面院子住着他们一家七八口。
后面耳房住着五六个浆洗打扫的婢女和一个厨娘,只有角门守着两个看门的小厮。
这深夜里的叩门声,他在东厢听得一清二楚,立刻起身披起外衣,往外走去,院落不大,穿过中庭便是大门,他走动间已经到了门前,小厮正揉着眼睛问外面是谁。
“贫僧寄禅,深夜冒昧打扰府上,还请通禀一声。”
元平齐一听,心里一动,连忙道:“快开门。”
两个小厮连忙各拉着一扇门,将门页推来,屋檐下的灯光照亮外面。
一个穿着茶褐色缁衣的僧人,抬起手行了佛礼道:“元大人。”
站在他后面的人原本面朝着街道站着,此刻转过身来,正是岑未济。
元平齐赶紧惊惧交加的行礼道:“贵人,快请进来。”
岑未济摆摆手,往里走去,边走边打量着元宅的模样。
一直到内堂,这才坐下道:“常听人说,元大人廉正公明,今日夜访府上,果然如此,大人身居右相之位却甘居与这街巷陋室。”
屏退婢女,元平齐亲自奉茶,道:“陛下谬赞,臣原就不看重这些,家中人丁凋敝,住了大宅倒显空旷,如今这般倒刚刚好。”
岑未济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就着桌子上的书拾起,随手翻了几页。
元平齐忐忑不安问:“陛下,深夜前来,可是有……”
未济却道:“当年朕择先生为太子之师,又将太子托付于先生,这些年先生也是费了不少心。”
元平齐抬头,瘦削的脸颊因为紧绷,颤了颤,听见提及太子,一深邃的双眼里露出几分温情来。
“听说先生为了太子,亲自编纂了一本专门讲为君之道的书。”岑未济摸着茶杯外沿道,“书可在,让朕也瞧瞧。”
元平齐赶紧佝偻着伏下身子,颤巍巍道:“此书乃老臣花费数十年亲手所撰,因年岁大了,精力有限,所以只此一本,前些日子已经送给殿下,老臣此处已无存留。”
“太子得你这样的师傅,幸极。”岑未济听闻,点头称赞道。
下一句话锋却一转道:“最近右相对朝中有人弹劾你一事,可有所耳闻?”
元平齐看着岑未济,四平八稳,并未因他的话有分毫慌张。
岑未济将袖中的奏折掏出,递给元平齐道:“你看看吧。”
元平齐接过一看,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看完后他双手将折子奉回,弯腰道:“此事原是老臣之失。”
去年岑未济亲自领兵外出,京中留太子监国,他前脚刚走,后脚京中就曝出了冯尙贪渎舞弊案。
这冯尙本是个地方小官,因为善交际,对奉迎之术十分精道,巴结上了兵部尚书刘鄯,又顺着刘鄯这条线搭上了左相,自此平步青云,直升到京中来。
他来了京中后,便在京郊盘下土地修了庄园,私里设了赌坊和斗鸡场,专供达官贵人游乐,后又引了温泉水来修了汤峪,广搜美女娇客前来伺候,一时京中人皆以能进出此庄园为身份象征。
不出月余,便吸引来不少贵客,时间长了冯尙便起了歪心思,想要借此来为各路人马牵桥搭线,竟私下卖官售爵。
他自以为行事隐秘,依然还是被人发现,故被告发,但牵扯朝中人员众多,很快又被人压了下来。
赵戈卢一案中,再次被人供出,太子得知后便下令让严查此事,所涉官员,无论品级,绝不姑息。
“朕下令着太子处理此事……”岑未济道。
元平齐却跪下抢先道:“太子曾问过臣的意思,是臣向太子荐言,说治国无其法则乱,太子殿下这才依了臣的意思。”
“你的意思?”岑未济反问。
“是。”元平齐坚定不移应道。
“冯尙在京中卖官售爵,确实罪大恶极,右相和太子处置之法虽严,但并不不当,只是为何又将刘尚书也拘于牢中,严刑拷打?”
元平齐道:“臣传刘尚书来,只是配合案件审查讯问,并未动刑!”
岑未济却啪一声将杯子往桌子上一放,严厉道:“刘尚书昨日却向朕奏报说,右相曾向狱卒下令必须撬开他的嘴,狱卒这才上了刑具,想要将他屈打成招。”
“绝无此事。”元平齐冷汗淋淋道。
“右相想撬开他的嘴,听些什么?”岑未济冷冷问。
“臣只是照律令如常讯问。”元平齐坚持道,“并未下此命令。”
“朕昨夜派御医去了刘家验了伤,确为器具殴打所致。”岑未济道:“朕今夜来,便是想知道,拘传刘尚书,是谁的主意?”
“是臣。”元平齐跪下,深深叩首道,声音中带着颤栗。
“与太子无关?”岑未济问。
“无关。”
岑未济冽然道:“举朝皆知,这刘尚书曾是左相门生,右相可是想借冯尙一事,从刘尚书嘴里撬出左相的名字!?”
元平齐惶惶道:“老臣追随陛下多年,臣的为人,陛下最是清楚,为一己之私,排除异己,绝非臣之所为。”
岑未济盯了元平齐片刻,忽然一笑,跟换了副面孔般似,起身亲自将人扶起道:“在朕面前先生不必如此,快请起吧。”
将人扶起后,岑未济和蔼至极道:“今日收到奏报后,朕亦是火冒三丈,先生在朕身边多年,从雍州相识至今已有十八九载,朕常言,先生是朕之子房……先生刚直,朕心所知,必不能容如此小人诬告先生清白。”他扶着元平齐的手并未松开,目光殷殷。
两人离得很近,元平齐朽朽老矣的眼望着眼前这位历经风霜却依然十分年轻的君王,心绪翻涌。
“老臣……”
岑未济从桌上再次拿起那封检具的奏折,交到元平齐手中,握紧对方的手道:“这封暗折,朕今天交给你,你来处置。”
“这,于理不合!”元平齐大惊连忙推拒道。
“朕与先生之间。”岑未济却道。“从来都不论这些。”
出了元府。
岑未济反倒起了兴趣,在街市上闲逛起来,两人挑了一家酒肆坐下。
寄禅小声道:“夜已深了,贵人滞留宫外,恐怕……”
岑未济喝了一口酒,靠着插旗津的柱子,屈腿坐着:“怎么,怕有危险?”
他将蚕豆要得嘎嘣嘎蹦响,吊儿郎当道:“放心,护着你一个秃驴不在话下。”
寄禅听着他骂自己,也并不甚在意,就着清水,也慢慢嚼起蚕豆来。
“听见有人诬告,元平齐脸上是一点表情都没有,一听与太子有关,倒是慌不择口了。”岑未济抛起一颗豆子,用嘴接住,整个人松垮垮的,半分帝王样子都没有。
“太子一点大时,就被他带在身边教导,就算是亲生的,怕也没有那么用心,太子又是重情之人,这么些年相处下来,师徒之情倒感情倒不比陛下这父子之情少几分。”寄禅道。
“哼。”岑未济喝了口酒道:“倒是好一出师徒……情深。”
寄禅见他如此,微微一笑继续说起刚刚话题:“今儿这事当真是有趣,这刘尚书作为当事人上书喊冤倒情有可原,只是这上暗折的顾喆英,贫僧实在是想不出他趁此机会参右相一本的意图是什么?”
岑未济用手转着蚕豆玩,偏头道:“你是想问,刘旗和左相是一派,而这顾喆英明明是宋景云的人,身属另一派,为何偏要在此事中要来掺和一脚?”
寄禅看向岑未济。
岑未济意味深长道:“冯尙背后又岂是左相一派,元平齐这一动,伤的可不止是一家的脸面。”
寄禅捻了几下珠子,道:“如今看来,朝中两派势力已然分明,唯右相独善其身,却难得安宁,反倒是左右受敌。”
“纵然不想入局,怕也身不由己。”
一壶酒见底,岑未济忽然问:“离十月初三还有多久。”
寄禅道:“还有十日。”
岑未济目光沉了沉。
寄禅不知他这一问何意,想了想这才恍然大悟。
十月初三是元平齐与奚夫人长子的忌日,每年到这个时候,太子便会退掉一切事务,到小檀寺中住上几日,为逝者祈福。
陛下旨意太子或许会不在意,但这个日子他一定不会忘记。
太子届时必会归京。
岑未济走了,但元平齐的睡意却全无,独自一人枯坐灯下。
门扇吱呀响了一声。
他抬眼望去,是小女儿元景。
元景上前,给他披上厚披风,小声道:“刚刚可是陛下来了?”
元平齐点点头。
元景看着自家爹爹鬓角的斑驳白发和脸上的皱纹,心疼道:“为了何事?”
元平齐摇摇头,没有说话。
元景道:“爹爹本就不喜这些勾心斗角之事,不如辞官带我和阿娘回老家吧……或者到二哥那里去,晏州偏远,气候湿热,却也是个避世的好去处,我们置上几亩地,自己织布,也能不愁吃穿。”
“爹爹若走了,殿下怎么办?”元平齐望着烛台里抖动的焰火问。
“可殿下还有他自己的爹爹。”元景道。
“陛下与殿下。”元平齐叹道:“终究是天家父子。”
元景咬住下唇,眼里露出难过来,“爹爹为了殿下,把二哥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如今还要继续委屈着自己吗?”
“殿下是个好孩子……你二哥的事,与殿下无关,是我对不起你二哥。”元平齐道。
两人都不再说话,一时残灯如豆,窗外风声萧萧。

十月初二夜里,岑云川风尘仆仆地从奉郡赶回京郊小檀寺。
天色已晚,山里除了虫鸣,只剩下他走在小道上衣摆摩擦的沙沙声,几步踩过石阶,他抬手叩了叩门上的铜环。
小僧开门看见是他,连忙侧过身请他进去。
岑云川几步并做一步,匆匆忙忙的从栽满高大古槐的院落走过,然后拐入后面的边廊,进了一间半镶的石壁中的小殿。
他推开门,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这才踏过门槛,进入里面。
屋子虽空旷,但收拾的十分干净整洁,几乎一尘不染,里面只有一张石桌,上面供奉一个牌位。
岑云川手抚过牌位,从一旁拿起蘸布,又认真将木牌子里里外外的擦了一遍。
刚把牌位放下。
就听见,伴随着“咚”一声中,空气中发出一点细微的响动,岑云川耳朵一动,立马回头,却只来得及用指尖夹住那把突然袭来的匕首。
匕首反出的光极亮,闪了一下他的眼睛。
他眯眼同时,立马一脚踢出,却踩了个空,只能凭着本能向后疾步退去,抬手间衣摆扑灭了桌上的香烛,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中。
他回头,从透过窗外透进来的光中隐约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视觉被剥夺,心瞬间就慌乱了起来。
他连忙从桌上拿起金制的烛台,挡住对方下一击。
烛台中滚烫的香油滴在手腕,烫的他眉头一皱,却也完全顾不得,只能从昏暗的屋子里尽力捕捉来袭者的身影,连呼吸都不自觉屏住。
烛台和匕首碰撞,发出刺耳的铮鸣声。
对方在一击后,停了下来,仿佛在一片黑暗与寂静中又蛰伏了起来。
岑云川打小在全黑的环境里视物能力极差,所以夜里无论去哪,都会带着一盏灯。
今夜本就是阴天,屋里又只有两盏供奉的香烛,此刻全都被扑灭,他就只能抓瞎,迎击中只能全靠直觉和听力,甚至连门在哪里都摸不清。
此刻对方完全不动,他只能听见自己彭彭的心跳声在耳膜里震动。
于是他干脆彻底闭上眼,握紧手中烛台,连呼气声都极力压低。
耳边气流微动,岑云川立马侧过身,用烛台顶住匕首,右掌握拳挥出,扑了空,他连忙收掌,单腿横扫而出,对方却游刃有余的腾空而起,又避开他这一击。
心念一动,岑云川忽然有了一种对方在故意溜他玩的荒谬感——这深夜而来的刺客,明明身手比他强上太多,此刻却跟逗猫一样,招招点到为止,攻势虽凌厉,但却完全没有致命的心思。
思绪翻转间,他一个不留神,后腰便撞到了石桌,躲闪力道太重使得他嗓子里不自觉的发出一声闷哼。
下一瞬,手中的烛台被人轻而易举卸下,人也被腾空抱起,岑云川挣动间,便听见非常轻微的一声轻笑声。
“行了,看不见就抱好别动。”
听到声音,岑云川立马停了手,困惑地抬起头,眼前虽然还是一片昏暗,但莫名的,他还是看见了岑未济那熟悉的下巴和喉结。
“父亲。”他乖乖叫了一声。
“身法生疏,招式散乱。”岑未济将他放下,将灯重新点亮后,推开了门率先走了出去,出去之前还不忘对刚刚过招进行毒辣点评,“真是越学越倒退了!”
岑云川站在屋内,愣了片刻,赶紧低头整理了一下衣服,这才踏过门槛出去。
他一出门,便看见岑未济背着手,站在屋檐下,似在等他。
于是他连忙加快了脚步,走过去,慌忙间差点又被地上放着的蒲团绊倒。
岑未济回过身,看着他,无奈道:“看着点路。”
岑云川扶着柱子狼狈站稳,然后绕开蒲团,压制住步伐,轻手轻脚的走过去,站在他身后。
岑未济上下打量他一眼,忽然伸出手来。
岑云川有些茫然的看了看那只手,又抬起头看向岑未济的脸。
“手给我。”岑未济看着他这副蠢样子,终于忍不住道。
岑云川的手在袖沿磨了磨,却迟迟不敢伸出,低着头,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岑未济弯腰一把拽过他的手,将人牵住,两人沿着山道缓慢往山下走去。
小道极窄,两边又有灌木挤压,堪堪只能容一人过路,于是两人一前一后,静悄悄的走在夜半的山寺间。
等进了主持提前安顿好的禅房内,岑未济脱了那一身黑的外裳,在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岑云川跟在他后面,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好,只有视线一错不错的紧紧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岑未济喝了一口水,放下杯子道:“太子殿下倒是长能耐了。”
这是要秋后算账的意思,岑云川心里一慌,膝盖先软了。
看他跪下,岑未济目光扫过,漫不经心地道:“朕的旨意太子如今是一点都不放在眼里了。”
“儿臣并非是有意抗旨。”岑云川咬着嘴唇道,“只是……”
“只是什么?”见他没有说完,岑未济问。
“是儿臣之过,请父亲责罚。”岑云川伏低身子道。
他的额头贴着屋里的砖块,冰凉的触感冻得他一缩,又生生忍住。
岑未济翘起腿,舒展着坐在原地,看着自己脚边的人,半天才道:“果然是元平齐教出来的好徒弟,认错倒是快的很。”
岑云川不敢抬头,却下意识地为老师辩解道:“是儿臣的查案心切,不遵旨意,与老师无关,而且当时是紧要关头,儿臣若是一走,之前奉郡帮过儿臣忙的那些人绝无活路,儿臣必须妥善安顿了他们……”
未等他说完,岑未济就道:“冯尙一案,朕交给你去处置,如今确是越闹越大,倒闹成了两党之争的局面!”
岑云川虽离京数月,但朝中的事他也亦有耳闻,因他从严处置了冯尙等人,使得他前脚一走,后脚便有人借此生事发难,想来最后还是老师帮他抗下了所有事端。
于是再也顾不得其他,急切道:“冯尙等人目无国法,心无圣道,若不重罚,岂能服人,他们一个两个借此生事,想尽办法将老师拉下水去,背上一个党争之名,用心恶毒,实所难忍!”
听他言辞激烈的辩驳,和元平齐如出一撤,想尽办法护着对方,一口一个老师,岑未济瞬间就眯起了眼,目光变得冰冷而危险。
岑云川低着头,自是没有看到。
他起身,走到岑云川面前,蹲下,看着对方发顶,伸出手摸了摸。
岑云川从岑未济从椅子上站起来那一瞬,便住了嘴,余光瞥见对方在离自己咫尺地方停住时,紧张的几乎要忘记了呼吸。
他把脸埋的更深,一动都不敢动。
岑未济却伸出手,细细摸过他的脸颊,最后指尖停留在他的下巴处,用两指卡着他的下颚,强迫他抬起脸来看向自己。
“朕不知,太子如今倒学会了顶嘴。”声音平而缓,但那双眼却黑而沉,又逼迫的极近,像是在离他方寸间的地方落下一场雷暴和狂风般,激的他脸颊生疼,心神激荡。
下巴被捏的死死,岑云川丝毫不敢反抗,就连睫毛都因惊吓而颤如昆虫的小翅般扇动几下,无力垂落。
岑未济的眼里如墨云滚动,片刻后,那吓人的电闪雷鸣似骤然销声匿迹,他恢复如常,松了手,起身懒懒道:“行了,起来吧。”
岑云川磨蹭半天,才爬了起来,心有余悸地在一边站好。
岑未济看着他道:“不过,抗旨不从还是得罚。”然后慢慢皱起眉,像是真的在认真思考怎么处罚他。
过了片刻,他才道:“便罚你……初五起,每日到辰安殿与皇子们一起去学学礼仪规矩。”
岑云川一听,便惊讶的睁大眼,脸上全是不情愿。
“怎么?不想去?”岑未济道。
“没有。”这声没有音调拖得很长,显出了万般不乐意却又抵抗不得的消极情绪。
辰安殿——这个陌生的名称不禁勾起了他从前的记忆。
十四岁前,他只有两个师父,一个是元平齐,另一个便是岑未济。
后来朝臣纷纷上书,要求太子出阁读书。
出阁读书,有两个意味,一个代表着皇太子从皇帝身边脱离,皇帝正式将教育重担托付给群臣。另一个代表,皇太子可以与大臣来往交际,自此多了许多可以和大臣们见面的机会。
岑未济拒绝了。
以自己教的挺好的为由,继续把岑云川带在身边,只许他见元平齐一个先生。
岑未济越拒绝,众臣们越着急,雪花一样多的奏折不停飞进万崇殿。
侍中孙正更是陈情激昂的写了三大页,论述太子早早出阁的好处。
但岑未济依然不许。
一直到岑云川十四岁。
他才隐约松了口,下旨让岑云川出阁读书。
岑云川出阁读书后,为了方便起居,便从万崇殿搬到了储君所居的北辰宫。
收拾东西搬家那天,足足从万崇殿拉走了三十来个大箱子。
岑未济下朝回去,看见空了大半的寝殿,着实适应了良久。
而从小在岑未济跟前待惯了的岑云川,前三天那兴高采烈,看啥都新奇的劲头过了之后,便也开始吵嚷着要回万崇殿。
他的新伴读白又卿来了,见他这副模样,无语道:“寻常人家的孩子,打出生起,便有姆妈照顾,三四岁后便要开始独居,没有一个赖在娘亲身边的,更别说是爹爹了。”
“真的吗。”岑云川虽觉得很丢脸,但是依然好奇地问。
“我骗你做什么,我们家便是这样。”白又卿道:“我两三天见一次我娘,有时候两三个月才见一次我爹,我觉得挺好的,我爹见了我,不是考校我功课,便是督促我骑射,稍微不合他老人家心意,便是一顿鞭子,我还巴不得离他远远的。”
十四岁的岑云川对比了一下他那皇帝爹爹,真心觉得大家的爹确实不一样。
岑未济很少发火,就算发火,也是闷雷秋雨一样,面上不显分毫,也绝不会吵嚷着要打谁,或者要杀谁。
但岑云川知道,他虽不显露,但是一定会有人以惨烈代价来承担这个后果,所谓“君子之怒,不言而威。”正是如此。
在出阁读书一事中,岑未济在和朝臣们的拉扯过程中处置了数人后,最后双方都退而求其次,没有让岑云川去历代皇子读书的辰安殿,而是另起高楼,修了专供太子一人上课的镜晖堂。
除了十余名精挑细选先生外,还有两个伴读轮流来陪侍,风雨无阻,从不间歇。
岑未济有时也会抽空亲自来殿中旁听,若是觉得老师所挑选授课书籍不当,便亲自编纂名录,更换教材,把控十分严格,而对与太子有接触的朝臣,也必须要经过他的首肯才行,否则一律不准与太子私下结交。
其他皇子显然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几乎是放养式,只能和其他宗亲一起挤在狭小的辰安殿里上课,岑未济偶尔想起了,便会随机抽几个到万崇殿考问。
岑未济此次罚他,相必是觉得他久居高阁,心里没了尊卑,故撤了这专属于皇太子的特殊待遇,罚他和其他皇子一块,好好去学学听说顺教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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