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岑未济在时,都乖顺如绵羊。
可如今皇帝陛下生死不明,那些蠢蠢欲动的心思下,青面獠牙的面孔恐都会争先暴露。
岑云川与这些人较量过不止一回,对这些人的两面三刀和心狠手辣自然最是清楚,他起身从那匣子里取出一枚印章,递给冯尔俨道:“你拿着这个,把它亲手交给吴克昌。”
冯尔俨低头瞅着手里的印章,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什么名堂,而且他对岑云川此刻突然表现出的极度冷静与理智有些不安。
就像是回光返照般……处处透着一股紧绷而压抑的感觉。
“他看到后自然明白孤的意思。”说完后,岑云川回头看向孔梁,语气坚决道:“孤需要三千骑兵随孤一道北上。”
孔梁瞬间明白他的意图,立刻抱拳道:“臣这就去安排。”
出去走的路上,孔梁越走越快,快到几乎要将自己绊倒,他感觉自己一身的血都是热的,像是要即刻沸腾起来一般。
他知道,自己等了多年命运的转折时刻终于来了。
若这三千人能帮助岑云川夺下皇位,那么他,和更多的人便会有了从龙之功,若是没能夺下,那么塞北将会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他问马厩尉要三千头五百匹战马时,连说话的声音都是无法平复的颤栗。
马厩尉边清点战马,边回头好奇道:“怎么要这么多匹马?”
孔梁掐住自己的指尖,用最平静的语气道:“殿下想去西山围猎。”
岑云川时常以围猎之名进行练兵,所以谁都没有怀疑。
而另一边。
冯尔俨日夜不休的往吴克昌部赶去,中途累死了三匹马才赶到。
他知道事态紧急,岑云川带的那三千人马也只能暂抵一时,若是想成事还需要有更多更强大的兵力,所以不敢有丝毫延误。
可吴克昌却在接过他递上去的印章后,明显愣了一下。
用手指细细摸过上面的每一寸凹凸,似在确认真伪。
冯尔俨急了,连忙道:“殿下亲自交给我的,错不了,这么重要的信物我难道还能中途调换了不成?”
吴克昌却抬头看着他,忽然一哂,问:“你可知这是什么?”
冯尔俨摇摇头,他走的急,确实没问,路上也猜测过这是不是太子从前的印信。
可吴克昌却道:“这是陛下的调兵符,原是一对,这是其中之一。”
冯尔俨瞪大了双眼,从吴克昌手里一把抢过,凑到灯下又看了起来。
“若是陛下派人送来此印,即为皇命,不得过问,即刻照办。”吴克昌道。
冯尔俨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也没看出这么大的作用来。
许多年前,吴克昌第一次见此印章中的灵一枚发挥效力。
便是林长厚毅然决然的放弃前线优势按令急行调军。
当时他还年轻,问为什么要如此,林帅道:“陛下自有陛下的安排,我们为臣子的奉命行事便是。”
第二次见到这枚印章。
是在清河战事中,因前线连连失利,当时他还是副将,主将见此印章,二话没说当即在他面前摸脖子羞愧自杀了。
今夜是第三次。
却出现在了除皇帝及皇帝亲自指定的奉印官外第三人手里。
冯尔俨见他犹豫,顿时有些紧张起来,他此行任务重大,若是劝不动吴克昌,那么太子和孔梁真的就危险了。
岑云川带着三千人日夜奔行百里,几乎不怎么停歇,一路飞驰,中途因太过着急,大部队数次被他丢下,只有孔梁等几人勉强能跟上。
终于赶到了庆安关,已经遥遥看见漠北的荒原和草地。
再往前百里,便不再像之前那般畅通无阻,因为会有数不清的边军和府军驻扎关内关外。
岑云川勒马看向远处。
孔梁问:“今天可要出关?”
“出。”岑云川道。
他们来的消息恐怕不时就会传遍,若不打时间差,只怕会给对手留下充足的准备时机。
行至皇帝行在,果然看见了大批的兵马。
四周看起来戒备森严,气氛紧张,连鸟雀都不敢靠近。
岑云川没有减慢速度。
可还没靠近,就被人拦了下来。
对面为首的人看了一眼他们这群身穿黑色铁甲的人马,警惕中带着几分敌意的口吻,见岑云川又如此肆意嚣张,于是板起脸冷漠喝问道:“什么人?敢在陛下行在前纵马!”
岑云川这才勒住缰绳,那马蹄几乎是贴着对方的脸皮落下。
对面的人被逼退几步,恼怒得盯着他们,眼睛里快要喷出火来。
但岑云川却只是轻飘飘的握着缰绳,停在原地。
孔梁驭马上前,护在岑云川身前,居高临下道:“陛下行在当是禁军把守,再不济也该是神武军,你们又是何人?也敢在此叫嚣!”
对面似被噎了一下,磕巴半天,才理不直气不壮的朝着行宫方向抱拳回了一句,“我们皆是宋王殿下的人,奉命守卫行宫!”
见岑云川等人有硬闯的打算。
他赶紧朝后面使了一个眼色,瞬间呼啦啦的关卡处涌过来许些人,将关卡挡的密不透风,摆出了严阵死守的架势来。
孔梁看了岑云川一眼后,见对方沉默不语,便从怀里摸出令牌来,扬起下巴,掷地有声地道:“皇太子殿下前来觐见皇帝陛下!尔等速速放行!”
为首的那人看了一眼被厚重披风严严实实遮着的岑云川一眼,露出怀疑的目光,大声回道:“放你娘的狗屁!谁不知道太子如今被陛下圈禁在康平,哪里来的骗子,竟敢在此放阙词!”
在对方说宋王的时候,孔梁的眼神已经变了。
这宋王岑堪是岑未济年纪最大的义子,每逢岑未济亲征,对方都会伴驾,所以在军中甚有威望。
若岑未济就在行在中。
岑堪的人绝对不敢在此现眼。
思及此,他连忙回头,看向一旁的岑云川。
可对方却一动不动,像是一尊融在风雪中的石像一般。
“谁在里面?”岑云川忽出声问。
他声音很轻。
轻得像是很容易就风吹散。
可依然还是落进了在场每个人的心里,冰冷似磐玉碎裂之音。
那人以为他们被宋王的名号震住了,于是态度更是倨傲,一连报出了七皇子岑昭,汾阳王岑晖还有诸多亲王及郡王来。
岑云川终于抬起眼睛,目光中倒倒映出沉寂如死物般的建筑。
“陛下何在?”他又问。
“陛下?”那人见他们还没有离开的意思,语气已经十分不耐烦,“怎么?你们还不知道吗?皇帝陛下已经龙驭归天了!”
可他话音还没落下。
一把长槊已经直逼他的咽喉。
马上的人再次出声一字一句逼问道:“陛下何在?”
那人吓得心口一窒,眼睛向下,看着脖子上锋利而冰冷的利刃,嘴里忽然开始结巴起来,“陛,陛下……的棺椁,就停,停在行在的大殿里,里面。”
岑云川双腿一夹马腹,收了长槊,率先往前冲去。
风吹落他的兜帽,终于露出里面的真容。
面容自是举世无双,俊雅无铸,可鬓角飘散的发丝里却夹杂着些许白发,倒让他的气质中平添了几分风霜感。
有人认出了岑云川来,连忙急呼,“是他,是太子,快拦住他!”
“快去禀告宋王。”
对面的人赶紧架起带着尖头的木栅栏阻截,可岑云川却驾马像是跨越天堑纵沟一般,不带一丝犹豫的跃过了障碍物。
见拦不住,他们只能以人力奋力举起长矛刺向岑云川等人。
岑云川却用手中的长槊轻而易举的架住袭来的数十支长矛后,然后用里挑断,将人全震飞了出去。
他于马上居高临下看着倒了一地的人。
并没有下死手。
孔梁紧随其后来,看向众人,威严道:“敢对大虞储君动手,此为弑君重罪,你们可是要造反不成!?”
那为首的爬起来后,吐掉嘴里的血沫子,恨恨道:“什么君,不过一个废太子罢了,也敢来此放肆!”
岑云川眯眼。
孔梁绕后,直接抬刀二话不说,闪电般出手削掉了他的右臂。
那人痛的嘶吼一声,想要用手捂住伤口,可碗大的伤口往出来不断喷溅着鲜血,只能扭曲着身子倒在地上。
众人皆是吓得一悚,不敢再动。
岑云川握住缰绳,从容地骑马进了行在,雪簌簌落满他的周身,他的下巴和眼睫毛上已经挂满白霜和冰棱。
他停在大殿前。
抬起眉眼。
大殿上的八扇门全部打开了,急匆匆走出来不少人。
岑云川从马上一一看去,目光睥睨。
那行人从门里出来后立在台阶上,似也在打量他,宋王,七皇子以及很多就连岑云川也没见过的异姓王。
“本王没记错的话,圣上旨意废太子无诏不得离开康平。”最先说话的是宋王,他三十来岁的年纪,浓眉密胡,五官掩在其中,一双不大的眼里全是精光,此刻却全是凶狠,“你如今带这么多人持凶器闯入行在是想干什么!?”
岑云川却扯了下缰绳,马蹄子一步一步踏上台阶。
他一手拽着缰绳,一手背身持槊。
仿若视台阶上的百十号皇亲贵胄为无物,眼中似只有他们身后的大殿。
“岑云川!”宋王见他如此目中无人,声色厉荏起来。
岑云川的马已经逼近他。
两人之间距离非常近。
岑云川垂下眼睫,目光却比挂在睫毛上的冰霜还冷,“孤的名字也是你配叫得?”
宋王气得胡子一下就吹了起来,在他的地盘上,四周的守卫还都是他的人马,就算岑云川带来的三千人在他眼里也是看都不够看的,他自然不甚畏惧,于是梗起脖子,喊道:“来人,给我拿下这群逆贼!”
可还没等他动手,岑云川的长槊已经斜刺过来,他于马上飞身而起,身形极快,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宋王已经捂着胸口步伐急促的退后了几步。
他身下的马蹄子和主人一样毫不留情的踩过对方,然后向前而去。
七皇子抖抖索索的立在门前。
看他过来,害怕的连舌头都捋不直了,“皇,皇兄。”
岑云川垂眸看过来,目光如杀神降临。
七皇子知道靠自己是挡不住的,于是果断往一边让去。
岑云川翻身下马,看向里面。
洞开的门扇里果然布置着灵堂,漫天的白幡在北风中飘展。
他眼珠子跟着动了动。
然后抬脚,往里面走去,最后目光直直落在了那口黑色的棺木上。
众人跟着一起进来,似都想看他要做什么。
长槊被他拖拽在手中,沾满血迹的的尖头划过地面,发出尖锐刺耳的金属声音。
他一步步走近棺椁,然后伸手叩在了棺盖上,眼睫毛颤栗个不停,眉心也跟着抖动起来,无法遮掩的情绪像藏在面孔下的虫子,迅速爬过面颊。
明明已经赶了千里路。
终于来到了这里。
便是千军万马都难以阻止他的步伐,可独独这层棺木却如此沉重,让他俱恨而怯弱不敢。
孔梁走了进来,目光紧张,岑云川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般,颤着双臂一把推开了厚重的棺木盖。
众人都跟着屏住呼吸,就好似那棺木里藏着多么可怕的东西一般。
岑云川探身看去。
颤抖的呼吸骤然停住。
里面空无一物。
这一刻的心情说不上是喜悦还是生气,岑云川猛地回过头,握紧手中长槊,狠戾的视线扫过众人,沉声逼问道:“陛下呢?”
七皇子被强行推了出来,只得硬着头皮道:“陛下带着不到百骑去追人,谁曾想那涑人的东伯王竟还留了后手,陛下中了埋伏,被东,伯王所杀……当时我军跟着溃散……没能抢回陛下的龙体。”
岑云川深吸一口气,握着长槊的指尖已经白的发青,“当时都有谁跟着陛下?”
“跟着陛下的人都,都死光了……”七皇子小心道,看岑云川动了一下胳膊,他连忙又道:“不,不过后面跟着的是长平侯,他当时虽离得远,却看见了整个过程。”
“让他来。”岑云川简短道。
长平侯年岁已大,又刚在战场上受了不轻的伤,被人抬进来时,看见面无表情立在棺木前的岑云川,努力想要抬起上半身,但使了半天劲儿还是软了下去,“殿,殿下。”
“是你亲眼所见?”岑云川问。
长平侯道:“我军本已大胜,可那东伯王狡诈,撤走时竟掠走了许多城中妇孺,陛下亲自带人去追,我等没能拦住,只得跟着追去……谁曾想,唉,等我赶到时,便看见东伯王的剑刺穿了陛下的盔甲,陛下从马上栽倒了下去……因为距离尚远,等我们赶到时,只能看见地上好大一滩血迹,是我无能,没能将陛下遗体从贼人手里抢回。”他边说边涕泪纵横,好似为死的不是自己而悔恨不已,说到激动处甚至捶胸顿足,伤口也都崩裂开来。
长平侯是岑未济身边的老人了,他的话不会有假,岑云川站在黑暗里,轮廓几乎被浓稠的黑融化、淹没,那种溺毙的感觉又来了。
脑袋如被榔头击打一般,疼的真实又惨烈。
“殿下!”孔梁见势头不对,连忙上前将人一把扶住。
岑云川用手撑住棺木,一手抓住他,像是呼吸困难般,低下脑袋,嘴角渗下血迹。
“殿下。”孔梁慌忙挡住他。
看今日这情形,恐难善了。
孔梁这边盘算着,宋王那边也没闲着,他召集来人,背过身吩咐道:“让全军戒备,今天务必要将太子留在这里。”然后他抬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而七皇子的谋士也悄悄摸到他身后小声道:“殿下,趁着太子伤神难以还手,我去唤咱们的人进来,将他当场除掉。”
七皇子没经过这么大的事情,临阵有些退缩,“可他,毕竟是我的皇兄,若传出杀兄的名声……”
“如今这殿中,除了太子唯有您是陛下名正言顺的皇子,宋王又是站在您这边,您还怕什么?”谋士急切道。
“可……他毕竟还带了三千人来。”七皇子目光闪烁道。
“里面的咱们来动手,外面的便留给宋王去解决。”谋士道,“不足为虑。”
七皇子深吸一口气,然后轻轻点了点头,不到片刻便有一批人马持着刀剑摸墙角小心进来了。
而其余王侯又哪里是吃素的,都知道皇帝灵前是抉皇位最好的时机,心里都各自有自己的小算盘,也小心叫了自己亲随进来待命。
几波人竟撞在一处。
“七皇子,你这是什么意思?”遂安侯忽然抬高声音道,“怎么?还想在大行皇帝灵前动手不成?”
七皇子的谋士见自己心思被戳破,倒也不再遮掩,于是大声道:“皇帝陛下留有遗诏,命七皇子继承大统,他们不过谨慎些,怕有人借机生事罢了。”
“谁都知道陛下是突然出事。”遂宁侯在军中多年,亦是此次北伐的主将之一,显然对七皇子有些不服,“哪里有机会留下遗诏,怕不是你们趁机矫诏假传圣命吧!”
七皇子急了,正要张口还嘴。
那谋士却一把拉住他小声道:“殿下莫急,谁不知道他狼子野心,留着日后也是祸患,等会儿一并除了便是。”
七皇子闻言,点点头。
那宋王站在门外,远远递进来一个眼神。
七皇子知道他这是打点好了的意思,知道大战一触即发,于是赶紧小心往安全处躲去。
那遂安侯眼皮抖动着,也偷偷向手下做了个暗示,躲在各处野心勃勃者,皆做出渔翁得利的姿态来。
岑云川被孔梁扶着,看着外面骤然变大的风雪和阴沉的天色,瞥过众人,只吐出两个字来,“关门。”
孔梁知道这是要动手的意思。
将手摸上了刀柄。
外面似已起了争执,他们带来的这三千人,虽出身贫苦,但无一孬种,对执行军令,说一不二。
岑云川说关门。
他们拼死也将门扇合上了。
宋王听着外面的刀剑声,阴沉着脸道:“你们就这几个人也敢叫嚣,便是外面那三千人也不够我虎卫军塞牙缝。”
岑云川却推开孔梁,靠着自己站直了身体。
他挺起脊背,抽出长剑,冰冷的剑光照得他眉眼杀气腾腾,泛着森冷厉光。
他似已一只脚踏入了无间地狱,满身皆是业罪。
他抬脚从灵台上下来。
每走一步,下面的众人心口便要偷偷倒吸上一口气。
直至第一个人大喝一声扑了上来,他抬手迎剑轻松挡住,反手将人一剑斩杀在地,血溅满双目,他伸手抹掉,毫不在意地微微一笑,“还有谁想杀孤?”
“一齐来吧。”
不多时,大殿上雪白的窗扇上便喷溅上一层又一层大片血渍。
所有人都知道,里面正经历一场生死角逐的恶战。
大殿的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打开了。
这动静像是一道指令般,所有人都慢慢停下了手中动作,朝那处望去。
连雪花片子落下的速度似都慢了下来。
门里走出一个浑身浴血的人,几乎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是太子!是太子!”
康平军先喊了起来,其余人也跟着沸腾了起来。
岑云川一手拿着长剑,一手端着牌位,走出了殿门,然后于一片静默中抬头看向阴沉沉天空。
他身后的门里忽然探出一只手,那人挣扎着想要爬出来,可他的的一条腿已经彻底断了,只剩下半截身体,他嘴里吐出血迹来,面目狰狞,用手指着岑云川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乱,乱臣贼子!”
他侧头看去。
孔梁追出,直接一剑将宋王头颅砍下。
众人看着那圆滚滚带毛的脑袋一路从台阶上滚下,沉默无声。
孔梁跪下,冲岑云川道:“全部清理干净,没有留活口。”他的脸上多了一道深可见骨贯穿伤口,正是这道新的伤口让原本文秀清俊的面容变得骇人,可他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身体板板正正。
岑云川眉眼沉沉点点头,然后回身,语气沉痛艰涩地高声对着下面众人道:“孤乃皇帝陛下长子,自幼蒙皇帝陛下之训。”
他目光扫过众人,忽哽咽了一下,似乎很难再说下去,,“常以天下之责为己任,今陛下逢难,天下动荡……孤当以嗣君之身承祧之重,代行君责!”
灵堂里空空荡荡。
没有一丝动静。
岑云川声音所过,如雷霆万钧,三千铁甲当即跪下,露出臣服姿态。
而宋王等其他各王侯的人马都顿在原地,不知所措,主子已经葬身里面,他们一下子群龙无首,失了方向,也不知该不该跪下一起向新主子表忠心。
正当众人犹豫不决间。
忽有一队人马而至,马上的人姿态傲慢,扫过众人,最后目光直直落在岑云川身上,忽当众啐了一口讽刺道:“呸,什么新君。”
岑云川认得他。
是镇远大将军薛昂。
此人早年效忠冕国,当时便有赫赫威名,传言说他每逢战事,便身披重铠,左手长刀,右手流星锤,力大无穷,以一敌百,常骑一马再带一马,一马力竭便立刻换骑,他竟还能照样杀敌。
却因自大放纵的性格,被冕国国主所嫉恨,后逃至大虞,被岑未济收归麾下。
他刚来时目中无人,骄纵不服一切调令,后跟随岑未济打了一仗后便开始对皇帝死心塌地,指哪打哪,还常放言说这天底下他信服的只有两人,一个是他七十岁的母亲,另一个便是岑未济,对其余人向来都是鼻孔朝天。
偏岑未济宠爱他。
更将他惯的不可一世。
“杀几只上蹿下跳的烂鱼臭虾,便以为自己了不得了吗?”薛昂上下打量他几眼,甩着手里的铁锤道:“小子,断奶了没就敢来这里撒野!”
他说完,随从们都跟着哈哈笑了起来。
可没等他笑完,一支箭咻的一声从他后面射入,刺穿他的盔甲。
射箭的人离他极近,几乎是挨着他,所以那支箭也射的极深。
他笑顿在脸上,不可置信地低头看了一眼胸前,又抬头愤怒地看向射箭的人。
而那射箭的不是旁人。
正是他的亲随。
那人从马上翻下后,跪地冲岑云川湃道:“太子殿下。”
身后的薛昂因这忽如其来的背叛,一张脸气得通红,五官凸起,他左右看看,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这个人是岑云川的人,扯起锤子就要砸下。
岑云川却忽然暴起,用剑挡下他那一击,并用剑柄将人扫下马去。
薛昂本就受了重伤,如今又四仰八叉地倒了下去,嘴里呜咽着,似是痛骂又像是呻吟。
岑云川眉眼压压扫过,薛昂带来的人立马被原地控制住。
“起来吧。”岑云川这才亲手将人扶起道。
当日他还在康平时,面前的人忽来找他道,带着满身疲惫和颓丧,“太皇太后去世后我便带人南下四处投奔,可惜识人不明,遇到的主子都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那般仁厚,身边兄弟也都各自奔了前程……”
岑云川那时正在练兵,于是便道:“那便来我这里吧。”
可那人却摇了摇头,“我身边兄弟有多家眷,让他们跟着过来恐怕难以实现。”
岑云川也刚经过心境上的大起大落,对身边的生活有了新的认识,他便劝慰了几句。
那人忽道:“太皇太后殿下生前可留有遗物给殿下?”
岑云川想了想,从怀里摸出来一枚金子。
那人看着他手中的金子立刻露出欢喜表情来,见岑云川不解,他才慢慢解释道:“太皇太后一生对部下豪爽,却对自己十分抠搜,临终所剩唯有此金,所以此物便是南衙帐军的信物,得此信物者,便能得南衙帐军。”
岑云川目光动了动,震惊溢于言表,他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样。
还未等他说什么。
那人赶紧道:“如今殿下凭此信物便可召集南衙帐军诸部。”
岑云川想了想摇头道:“我如今自身难保,跟着我也未必有出路。”
两人又闲聊许久,后岑云川为他指了一条路,“薛昂率部离你们不远,若是你们前去投奔他定会收留,可他并非良将,只可暂时安置,你可潜在他身边。”
那人应了而去,这枚棋子终于成为活棋,“如今南衙帐军百里兆麾下,皆已到此地,只待殿下一声令下!”
行在外忽烟尘滚滚,上万人马出现在山下,黑色军旗遮天蔽日,气势恢宏。
顿时让岑云川想起自己第一次见这支军队时候的场景。
那日他差点被击下马。
还是岑未济前去救难,将他一把捞起,突出重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