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反派洗白指南by煅庚

作者:煅庚  录入:09-16


宅子还当真能偷。
江顺那座私宅, 在京郊相当不起眼的山坳里,藏了一片山清水秀、柳暗花明,有地脉涌出来的温泉眼。
宅子的妙处在这一池温泉,坏却也坏在这一池温泉。
本朝将地脉作龙脉, 地下水龙脉无一不漏, 皆要引入宫中, 汇给那一心要奉天承运的狗皇帝。
江顺就算再权倾朝野, 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敢僭越到这个地步——以当今皇帝的猜忌心性, 若真知道了这阉党胆敢私藏龙脉, 江顺要丢的……恐怕不只是一顶乌纱帽。
这么一来,这座宅子就成了个烫手山芋, 丢掉不舍得,吞了又要命。
江顺藏着这宅子,又压根不敢去住,只能把地契钥匙全藏在最隐蔽、最万无一失的地方。
祁纠听完了系统的剧透:“藏哪了?”
“两天前,郁云凉给你偷了个黑花荷莲纹瓷枕。”
系统说:“你枕了一炷香, 嫌硌, 就给扔了。”
祁纠:“……”
“郁云凉给捡回来了。”系统补充, “你家小公公挺节俭,准备拿它给你垫腿。”
从这个角度考虑,郁云凉上辈子还真是半点没浪费。
至少江顺这个权倾朝野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再叫郁小公公这么偷下去, 只怕撑不了一年半载, 就得倾家荡产、流落街头。
“也挺不错, 那温泉对你有好处。”系统查了查设定,正要细说, 被远处嘈杂声吸引,“……有人去你那破王府了。”
祁纠搭了个凉棚,隔街看热闹:“锦衣卫,巡捕营。”
本朝职权复杂,光是负责京城治安的就有五个:白日兵马司、夜里巡捕营,锦衣卫早晚轮班,外加巡城御史跟保火甲。
他这破王府炸得惊天动地,眼下还只是来了最近的巡捕营与锦衣卫,等过会儿吓蒙了的巡城御史跑过来,还要更乱。
不论如何,这一炸牵扯的都是太子——哪怕是个早病得奄奄一息、迟早毒发身亡的废太子。
这事只大不小,明日早朝上达天听,还不知皇帝要怎么震怒,怎么斥骂那些没脑子的东西。
行刺都没个章法,弄出这种吓醒满京城的动静。皇室颜面扫地不说,京城治安五所一个也跑不掉,全要磕头请罪罚俸扣银子。
也怪不得……上一世,皇帝死了、沈阁死了,朝堂能让郁云凉拿捏得没半点水花。
“这些人都带着家伙,估计是要从那些砖石瓦块里往外刨你……有人来了。”
系统及时提醒:“挡着点脸。”
祁纠适时往阴影里歪了歪,将外衫扯乱了些,装作夜宿街头的落魄醉汉。
他本来就挨了一炸,身上确实也破破烂烂、沾了不少灰尘硝烟,这么懒洋洋倒下去,也的确半点不显眼。
一队扛着镐头、举着火把的民壮敲着铜牌,沿着这条街呼啦啦涌过去,也硬是没看出他们要挖的废太子,居然就这么靠在一街之隔的树下看热闹。
而同样也没人留意,这队人的队尾,有道人影不着痕迹地停下来,一并没入了这片阴影。
“殿下。”郁云凉扑在青砖石上,抱紧一动不动的祁纠,“殿下。”
他不敢不用力,又不敢太用力,小心地扶着祁纠坐起来,靠在自己身上。
“活着呢。”祁纠睁开眼睛,压低声音,“弄来马车了?”
郁云凉点头,他同样低声问:“还站得起来吗?”
祁纠自己试了几次,吐了口气笑笑,摇摇头:“站不动了……拖我过去吧。”
郁云凉垂着头憋了会儿气,抱住祁纠,替他解释:“一定是夜深露重,这里太寒凉了,你受不住。”
祁纠把手落在少年宦官绷紧的手臂上,拍了拍,让郁云凉放松下来。
郁云凉闷不吭声,用大氅将他牢牢裹了,确认哪都不会磕碰,才咬着牙将人拖过墙角。
马车就在街后藏着,离得不远,看着相当气派宽敞。
“哪来的马车?”祁纠问了一句,就觉得白问,“对,江顺的。”
这话总算让少年宦官苍白的脸上露出点笑,郁云凉摇了摇头,低声说:“不是。”
祁纠有点惊讶:“不是?”
“不是。”郁云凉说,“江顺的马车不好,配不上殿下。”
江顺那几辆马车,又丑又颠簸,郁云凉嫌弃得厉害,早在暗中捣毁轮牙,跑快一点就要散架。
这马车是五军都督府的,他们的左右都督做尽亏心事,生怕鬼敲门,被郁云凉蒙着脸点起磷火吓了一炷香,就哭着喊着交出了马车。
……这些腌臜龌龊的勾当,只他自己知道就够了,不该说给祁纠听。
郁云凉也不细说,只是使足了力气,扶着祁纠坐进马车,躺进上好的软枕貂裘。
祁纠笑了笑:“这倒是舒服。”
这次小公公被哄着了,点亮车内风灯,冰冷脸庞变得缓和:“殿下累了,就睡一会儿。”
他去前面赶车,从这到京郊不近不远,要不想太颠簸,就要走大半个时辰。
祁纠的确累了——开全局视角本身就耗能量,这具身体刚毒发了没几日,又正是虚的时候。
从刚才起,他那个缓冲区一直在若隐若现的刷存在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又要给他弹出去。
郁云凉俯身,抱着祁纠调整姿势,让他躺得更舒服些:“这样行吗?”
“挺好。”祁纠左看右看,琢磨一会儿,“还差最后一样。”
郁云凉应了一声,等着吩咐,漆黑眼睛映在风灯下,一眨不眨盯着他。
祁纠从袖子里摸出个柳枝编成的环,放在他手里:“好好吃饭,长点个子。”
郁云凉怔了下,垂眼看着手心的柳枝,手臂凝定不动,
……这次他没再把这东西还回去。
郁云凉把它收在贴身的衣襟里,低声说:“我个子矮,背不动殿下,殿下嫌我。”
祁纠枕着胳膊:“有点。”
他答得一本正经,少年宦官倒能分辨出玩笑了,真心实意地笑了下,认真答应:“好。”
“明日起,我每餐吃三碗饭,一斤肉。”郁云凉说,“很快就会长高。”
上辈子他没怎么好好吃过东西,乱七八糟活着,个头也照样窜了起来,只是底子不算好而已。
这次他从十七岁起进补,吃肉吃饭、每日都去搬磨盘,不信长不出个子跟力气。
这个回答还算叫废太子殿下满意,祁纠合着眼点点头,轻拍了下他的手臂,就不再开口。
郁云凉握住那只手,轻叫了两声殿下,不再见回应。
他就不再出声,那一点很放松的神色消失了,又恢复往日惯常的面无表情。
郁云凉垂着头,仔细将细绒厚裘掩好,掠回前室拎住缰绳。
马车走得不紧不慢、十分稳当,用了大半个时辰,就绕进山坳里的柳暗花明。
巡捕营、锦衣卫、火甲民壮,加上一个大清早赶来的兵马司,扛着锄镐铁铲,把破王府翻了个底朝天。
巡城御史站都站不稳了,叫人扶着,手里捏着告罪辞官的奏章,一个劲打哆嗦:“……还没找着?”
“没有。”来禀告的人灰头土脸,“可能,可能是给炸碎了,烧焦了……”
毕竟整座王府都塌得差不多,这么烈的爆炸,但凡有人在卧房里,就没有活命的可能。
至于不在卧房……废太子去医馆看病,不少人都看见了。
病势有多重、毒性发作得有多烈,能把好人折磨成什么样,老大夫也说得很明白了。
才过去两日,得是多重要、多要紧的事,能让沈阁从榻上爬起来亲自去做?
巡城御史几乎厥过去:“继续挖……挖到底!”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巡城御史暴跳如雷,“就算炸碎了、烧焦了,骨头呢?骨头也得翻出来!”
一应人等叫苦不迭,又回去继续刨地,无人留意角落的少年民壮隐入阴影,一闪就没了踪迹。
……郁云凉独自在京中穿行,走得极快。
等他回到那座宅子时,手里已多了几味药材、一只鸡,一瓶新买的伤药。
郁云凉把这些放在前院,锁好大门,直奔阳光最好、最舒服的那间厢房,放轻力道推开门。
祁纠听见了动静:“怎么样?”
“还在找。”郁云凉小心地将他扶起来,“一时半会找不完。”
祁纠靠在软枕上,抬手摘了他头上沾的树叶,又摸到一手露水。
郁云凉这才察觉自己这一身狼狈,有些不自在,攥了攥袖子:“我……去沐浴。”
“算我一个。”祁纠说,“咱们两个都得洗洗。”
昨夜奔波一宿,直到最后,祁纠也没能顺利从缓冲区出来。
郁云凉叫不醒祁纠,就攥着右手臂站起来,一刻不停地垂着眼忙碌。
他一点一点,把祁纠用大氅裹牢了,从马车弄下来,又连拖带抱地送进里屋,搬到榻上。
这些事被他做得越来越熟,每一步都完全不必特地停下思考。
郁云凉把祁纠安置好,自己也就用完了最后一点力气,握着祁纠的一只手,伏在榻边,昏天黑地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在明亮得有些晃眼的阳光和清脆鸟鸣声里,两个人一先一后醒过来——按郁小公公的吩咐,祁纠负责继续躺着,郁云凉负责出门,去打听外面的情况。
折腾到现在,这一趟才总算安生。
……倘若不去泡一泡那个温泉,好好歇上一歇,都对不起现在正焦头烂额的江顺。
郁云凉听了他的话,犹豫片刻,还是点头:“……好。”
——温泉的确是好温泉,这事昨晚祁纠也听系统说了。
因为泉眼处长了极为难得的药草,这温泉日夜流淌,也浸进去浓郁药性,对伤对毒都有疗效。
“只是殿下现在身子不好,不可受凉着风,还得多加些小心。”
郁云凉撑住床榻,站起身:“我去拿几件衣服。”
祁纠又猜:“江顺的?”
郁云凉笑了下,摇头:“又不是。”
他不可能给祁纠穿一个阉党的衣服,哪怕是新的、从未穿过的也不行。
衣服是他自己花银子买的,连这银子也是他自己的钱,干净清白,没沾过腌臜的东西。
郁云凉回马车上翻找,取了给祁纠买的新衣服,又并甜汤、丸药,一起预备着放在温泉边上。
祁纠睡了一宿,稍微有点力气,靠他扶着站起来:“小公公养我养得阔绰。”
郁云凉紧紧抱着他,正在思量怎么做个能让祁纠坐上去的板车,闻言抬眸,漆黑眼睛盯住祁纠:“这就算阔绰?”
“自然。”祁纠算账,“我拐你回来,一共花了六文钱。”
——六枚铜板,两碗甜汤,就这么换了伤药、马车、宅子、衣服。
这笔买卖做得未免划算过了头。
郁云凉知道他在开玩笑,眼睛里微微笑了笑,并不说话,只是扶着祁纠往温泉走。
“是我划算。”郁云凉扶他走出很远,才慢慢地说,“殿下亏了。”
祁纠和系统重新算了一遍,账没算错,也没漏下哪个:“我亏了?”
郁云凉很笃定:“亏了。”
救他这种人,祁纠亏得不是一点半点。
他将祁纠扶到温泉,小心搀着这人下去,又抬起头,仔细查看着祁纠的脸色。
温泉里有药力,对伤口是有好处的,只是再有好处,伤口蜇在水里……痛是难免的。
祁纠昨晚为了救他,将他推远那一下没留力道,肋间原本快好的伤就又扯开,有血洇透纱布渗出来。
郁云凉跪在温泉水里,解开祁纠的中衣,将手覆住暗红绷带:“疼么?”
“没感觉。”祁纠挺舒服,闭上眼睛,“好了,先别忙……歇一会儿。”
郁云凉选的这地方不错,是个小石台,能靠着泡温泉,还能晒得着太阳。
祁纠拉过郁云凉,叫他也躺下:“舒不舒服?”
郁云凉不懂得什么是舒服,蜷在祁纠身旁,依然盯着那个伤口。
“你现在……”他忽然低声问祁纠,“还不想活吗?”
祁纠愣了下,想起自己之前给“借匕首捅自己”这事做出的解释,枕着胳膊侧过头,看蜷成一小团的少年宦官。
郁云凉脱了外衫,中衣的袖子被水冲得浮起来,就露出右臂那一大片弓弦勒出的淤青。
祁纠倒是及时给他上了药,可惜郁云凉自己不知道养伤,三番两次攥这条胳膊、迫着这一处更疼。
这么折腾下来,淤青已经泛出些紫,半条手臂都肿得老高,看着相当触目惊心。
还有前些天叫刺客掐着脖子,留下来的指印——郁云凉也半点都没管,整天只知道哑着嗓子追着他上药,现在喉咙上都还是青紫的。
祁纠招招手,郁云凉跟着蜷过来,随水流到他身边。
“先别管我。”祁纠摸了摸那道淤青,“疼不疼?”
郁云凉很明显疼得颤了下,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一味看着他摇头。
祁纠拿过伤药,借着温泉水的热气,在掌心揉得化开了,给他脖子上抹。
少年宦官温顺地仰头,跪坐在水里,把喉咙送进他掌中。
仿佛引颈受戮。
祁纠替他把伤药涂好,剩下的捞过那条手臂,全抹在那片肿热的淤青上。
大概的确是很疼,疼得郁云凉一下一下在他手里打颤。
“忍着点。”祁纠说,“药力得进去。”
郁云凉不说话,垂着打颤的睫毛,下意识就想去咬胳膊,发现咬不着,就又去咬嘴唇。
祁纠拦住了,拿过纱布叠了几叠,塞进他嘴里:“狼崽子。”
郁云凉没听过这种称呼,咬着纱布愣了愣:“……什么?”
“没什么。”祁纠摸摸他的脑袋,“我早点来就好了。”
他这话说得很温和、很平缓,语气没什么特殊的。
郁云凉却骤然打了个哆嗦,脸上瞬间失了血色——方才上药都没叫他变成这样,这一两句话却做到了。
郁云凉咬着纱布,身体止不住地打颤,喘息着蜷成一团,眼前黑雾泛得剧烈,力竭着往水里滑进去。
他被祁纠捞起来,放在怀里,一下一下地轻轻拍。
“来不及了。”郁云凉低声喃喃,“对不起……我没学好。”
郁云凉的视线空洞,盯着水面:“我学错了,我不该听他们的话,对不起,我——”
“来得及。”祁纠低声哄,“有什么来不及?你别听江顺胡扯。”
祁纠拢了拢手臂,低头看着郁云凉:“你信他?他就快让你偷得只能穿中衣亵裤上街了。”
郁云凉的脸色极苍白,慢慢挪眼睛看祁纠,艰难地扯动嘴角,勉强笑了下。
祁纠知道他难受,抬手遮住少年宦官打着颤的眼睫。
江顺把这些小宦官教成嗜血的杀手,教成顺手的刀,又一遍一遍告诉他们,刀就是刀,别妄想着再做回人。
郁云凉信了,于是就去找办法,把自己磨成更好用、更锋利的一把刀。
但这路子好像错了。
郁云凉杀了所有叫他不舒服的人,按照学来的法子向上爬,爬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连那个“一人”,也只不过是随手推上去的牵线傀儡。
这些事,上辈子的郁云凉都做到了,却还是不好受,很不好受。
夜半三更,从梦魇里惊悸着醒过来,权倾朝野的郁督公和那个蜷在墙角的小宦官……没有任何区别。
终于想明白这件事后,郁云凉就不再怎么睡觉,每天夜里在京城中走,思考自己究竟弄错了什么。
一定是弄错了很重要的事。
错得南辕北辙,错到回不了头。
落进水里丧命的那天,郁云凉其实只是站在一棵柳树下出神……恍惚间觉得有什么很柔和的力道,摸了摸他的头颈后背。
这种力道叫他惊醒,早已彻底倒空的胸腔里,有什么跟着茫然醒过来,慌张四望。
什么也没有,身后只是棵被风拂过的柳树。
那天夜里……郁云凉就忽然不再想活了。
祁纠掬起一捧水,淋在少年宦官冰冷僵硬的脊背上,摸了摸他的头颈后背,低头问:“现在呢?”
郁云凉回答不出,慢慢摇着头,用恢复的一点知觉抬手,去给祁纠解早叫血洇透的绷带
他的动作极小心,先反复用皂角搓过手,再学着祁纠的样子,把药先在手掌里用温泉水化开。
他确定了手上足够干净,除了药什么都没有,才把它们给祁纠涂上去。
这药既能化瘀、也能止血,配合着这一处温泉水,可以让伤口尽快痊愈。
温泉水的热气蒸得他喉咙肿痛,眼睛也疼,视线几次变得模糊。
“殿下……”他哑声说,“该配良人。”
郁云凉把药给祁纠的伤上好,就把手收回来。
祁纠对他越好,这种想法在郁云凉心里,就变得越明显。
明显到不容忽略。
祁纠该穿最干净的衣服、坐最舒服的马车,配最清白端方的君子。
祁纠就点了点头,听明白了:“小公公要为我做君子。”
郁云凉怔了下,几乎变得苍白木然的脸上,漆黑眼睛慢慢动了动:“……什么?”
——他不是这个意思。
他怎么行。
祁纠要配的,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最好的君子。
他可以一辈子跟着祁纠,一辈子照顾祁纠。
郁云凉垂着眼睫,他被这种念头磨得胸口生疼、几乎鲜血淋漓,却又自虐似的更拼命去想,那得是什么样的清风朗月、君子端方。
这种痛楚折磨了他相当久,久到他像个木偶似的,被祁纠在背上轻轻一拂,茫然着醒过来。
祁纠在洗澡这件事上挺利落,趁着郁小督公盯着水面发呆,已经把自己洗干净,又研究明白了那些皂角。
……郁云凉回过神之前,祁纠已经顺手把甜汤喝了、把丸药吃了,还把他也洗了一遍。
温泉水汽蒸腾,在日光下升起雾气。
祁纠坐没坐相地歪靠在池边,闭着眼仰面躺着,看起来懒洋洋很是舒服。
郁云凉却不上当,他记得方才拂在背上的力道——那不是在唤他。
那是因为实在力竭,手撑不住地滑下来,落进水里之前,无意识的轻微碰触。
郁云凉伸手抱住祁纠:“殿下。”
祁纠睁了睁眼,像是困极:“……嗯?”
郁云凉不信他只是困了,身体前倾,将脸贴上祁纠的脖颈。
祁纠的心脉很弱,根本经不住过劳——此刻这人脉搏极快、喘气费力,俨然是又把力气甩手掌柜似的全耗尽了。
“殿下。”郁云凉忍不住头痛,“你又干什么了?”
察觉到这人居然累得连喘气都费力,他开始后悔刚才出神太久。
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走神?明明这人一时半刻不盯着都不行。
郁云凉懊恼地用力咬了咬嘴唇,将手按在祁纠的胸口,极为小心地斟酌力道。
他用不知从哪学会的频率,一下接一下,规律地按压祁纠胸口,谨慎地帮祁纠缓过力气:“殿下在折腾什么?”
他是带祁纠来泡温泉的,不是让祁纠在温泉里锻炼身体。
这人是怎么能累成这样?
是在温泉水里打了套拳法吗?
祁纠笑了笑,懒洋洋靠着郁小督公的手臂,摆明了要蒙混过关,偏过头打了个呵欠:“没事。”
他摸摸郁云凉的头发,对彻底洗干净的手感很满意,顺手拽了拽:“扶我回去?困了。”
郁云凉拿他没办法,只好点了点头,扶着祁纠在池边靠稳,自己去取大块的软裘皮和棉布。
他湿淋淋地出了温泉,把自己草草擦干了,换上套衣服快步回来,看见水面时却蓦地一愣。
……他看见自己在水里的影子。
祁纠也仰靠在水里,垂着的手摸着他的影子。
这人分明是累得连动也没力气,心情看着却又很好,听见他的脚步声就睁眼,朝他招手。
祁纠把他洗干净了——祁纠甚至还拆了自己的发冠,顺手帮他束扎发髻,代替簪子的是根顶着嫩叶的细柳枝。
祁纠把他打扮得干净利落……像是什么清白人家的寻常少年。
清白人家的寻常少年,日间习武、月下读书,专心练箭御马,一心等着长大成人,长成这世上最端方的君子。
一心学做良人。
“……不是这样?”祁纠慢慢睁开眼,还挺惊讶,“清风朗月,君子端方……这可有的学了。”
郁云凉的腿上忽然失了力气,他跪下来,打颤的手抱住祁纠的肩膀。
他发着抖,用力抱住祁纠的肩膀,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怎么都止不住。
祁纠攒了会儿力气,抬手帮他擦眼泪
“从今天起,你就该跟着我上课。”祁纠挺严苛,“学不学?”
郁云凉不敢说不。
在祁纠问到第三次时,他再不敢不回答。
不回答这人就一直问——祁纠累得太过,说话的中气已经不足,胸腔轻微震颤,分明是就快压不住咳意和翻涌的血气了。
即使是这样,祁纠还在很严格、很耐心地问他。
郁云凉大口喘气,他哑着嗓子,低声哭着说:“学……”
祁纠问:“学做什么?”
“学,学做君子。”郁小督公哭得几近崩溃,“我学……”
那种让他受不住的、仿佛要将他碾碎的疼,又不讲道理地犯上来了……
……只是这次又不一样,和过去每一次都不一样。
用身上的疼压不下去,用什么都压不下去。
这种疼要在他的胸口扎根。
这种疼要逼他在空荡荡的胸膛里长出一颗心。
他要先长出一颗心,再把这颗心捧给祁纠。
柔和的力道抚着他的头颈后背,这次不再是风吹起的柳枝了。
祁纠被他从水里扶出来,靠在他身上。
在温泉里泡出暖意的手拢着他,祁纠抬手,帮他把眼泪一点点擦干净。
“好乖。”祁纠轻声说,“别难受了。”
“扶我回去吧。”祁纠说,“咱们回家。”

两个人要回一个家, 其实一点都不难。
可以是回府,可以是回宅子,实在没那么多充分条件了,幕天席地, 裹条厚披风也足够。
郁云凉仔细给祁纠擦净了水, 换上新买回来的衣服, 把祁纠扶回榻上。
小公公每一处都极谨慎仔细, 即使呼吸粗重、胸口剧烈起伏,也死死咬着牙关, 手上一点都不抖。
他扶着祁纠的肩膀, 让祁纠靠在榻上,把祁纠的衣领整理得极妥帖。
然后他又拿起干净的软布, 仔细擦拭祁纠的头发。
郁云凉借着这些动作偷偷抱祁纠。
衣领被理得板板正正、没有一丝褶皱,头发也彻底再擦不出半点水分。
郁云凉实在再找不出什么能做的,才终于松开手,撑着暖榻慢慢后撤。
他已经尽量小心,靠在软枕里打瞌睡的人还是被惊扰, 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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