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立即将自己的手猛地抽回,背在身后。
“你叫阿列克谢,是人类的将军。”国王盯着这个满口谎言的囚徒,“你是来杀人鱼,掠夺人鱼血和鱼鳞,抢这里的矿产。”
人类囚徒静静听着,微垂着头,似乎是在衡量体力是否足够支撑对这番指控进行辩解。
衡量的结果大概是否定的,因为这个囚徒最后也只是笑了笑,点点头:“好吧。”
他靠着墙,微敞的衬衫勾勒出肩背轮廓,未干的额发垂着,身体极端虚弱,神色却很轻松。
轻松到好像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囚徒的身份,也不觉得自己死期将至。
琥珀色的眼睛懒洋洋的,因为太过吸引人,叫人很难注意到高烧带来的潮红和冷汗后的脱水。
他依然说:“你可以叫我祁纠。”
国王很快就离开了茅草屋。
那个非要自称“祁纠”的人类很麻烦,醒过来后就要自己抹药,不让他再帮忙,也不肯让他脱裤子。
既然这样不识好歹,国王也懒得再多管——人鱼对人类发善心,本来就是比海水会发光还少见的事。
国王的目的无非是叫他别死,留条命找人类换俘,现在囚徒已经死不了,也没有再留下的意义。
一头扎回到海底的国王又吓走了十几条鲨鱼,拍碎了一大片海底礁石,又去藏宝库里翻了半天,找到为数不多的几个金属箱子。
这些金属箱是从人类沉没的军舰里缴获的,听说里面是人类的“军备物资”,不知道有没有能挡风的东西。
国王烦躁地绕了几个圈,又找了桶据说人类不喝就会死的清水,一起拎着上浮,面也不露地径直扔出海面。
系统刚回来,险些被从天而降的金属箱砸飞:“这是什么??”
“物资。”祁纠正在捡扣子,看着天降宝箱砸在面前,给系统介绍,“自我介绍掉落的。”
系统:“……”
金属箱飞了少说十几米高,掉下来就已经摔得稀巴烂,幸好里面的物资做了防撞保护,并没造成什么实际性损坏。
至于那桶清水……没被暴躁地一起扔十几米,装在塑料桶里,是从海滩边上慢吞吞轱辘过来的。
系统很难想象国王干了什么,暗中趴在海岸线上推着清水投喂人类,这未免太不符合人设了。
“国王给你送药了?”系统说,“听说人鱼的药很好,见效很快。”
系统绕着祁纠转了几圈,这具身体的寿命从“三天”延长到了“三个星期”,是个很不错的进展。
但祁纠现在只穿着军服外套,里面什么都没穿,身上有道道红印,肩膀上又有指痕……就很难免让人怀疑,是不是还一并展开了什么离奇的支线。
系统问:“你的衣服怎么了?”
“很难描述。”祁纠至少保住了自己的裤子,在物资里翻了翻,找出针线,拿过被扯坏的衬衫,“帮忙找找,有没有指甲刀。”
“哦。”系统只能收起好奇,过去翻找,“你用……算了,不用回答,我不想知道。”
祁纠是那种随时会带自己数据做任务的,不论接手什么人设,都会让角色数据基本和自身一致,不需要额外特地打理。
系统不太想知道,祁纠是出于什么,想给凶残暴躁的人鱼国王剪个指甲……也不太敢设想这么干的后果。
怎么操作呢。
用两条腿夹住国王的尾巴,把国王搂在怀里吗?
系统是见过人鱼国王怎么用尾巴抡碎星舰、怎么生嚼船锚的,很难对这种前景报什么期待,但还是找到指甲刀,交给了祁纠:“这里面有折叠帐篷,还有压缩气垫床。”
“一会儿弄。”祁纠在另一个宝箱里翻了翻,还有罐头、军用露营锅和酒精炉,还有一些脱水蔬菜,“能煮个海鲜杂烩汤。”
系统吃过祁纠做的海鲜杂烩汤,知道有多好吃,立刻抛下帐篷和气垫床,跑去鼓捣那个酒精炉。
祁纠跟它交换阵地,歇了一会儿,慢悠悠把帐篷支好,铺了层防潮垫,把气垫床也弄起来。
系统给祁纠准备好了炉子和锅,开好了牡蛎和蛤蜊,罐头一个个撬开,蔬菜干泡进清水里。
祁纠找到一些基础调料,简单炒了个底料,热腾腾的锅烧得滚开。
于是,被香味诱惑着浮上水面,隐在暗处监视囚徒的国王,立竿见影地饿了。
“来吃吗?”祁纠邀请他,“这是药膏的答谢。”
国王的尾巴拍了下水面,似乎被这个理由说服,却依然不想就这么过去。
祁纠拿过国王亲自选出来的棕榈叶,在手里摆弄一会儿,折了几只蚂蚱,又折了海马。
大概是用了药,人类将军的身体好受不少,靠在那块礁石上慢悠悠地折,蚂蚱一按还会自己跳。
国王:“……”
警惕心极强的人鱼国王慢慢游过去,在距离这个囚徒尚有些距离的地方,用尾巴掀起海水。
海水没过礁石,把那些棕榈叶折成的小玩意带回给国王,也把人类囚徒的衣服打湿了大半。
海风一吹,脆弱的人类囚徒就又咳嗽起来,好不容易有了点血色的脸庞也转回苍白。
国王忍不住皱了皱眉:“你非要穿衣服?”
系统:“……”
国王大概也觉得这个问题无用——人类的确是非要穿衣服不可,和他们作战的人类都穿得里三层外三层。
幸好这次国王有准备,没叫这个娇气难养的囚徒等很久,回到礁石后,拎了一个包裹扔给他。
包裹里是一大堆军装,也是从沉没的星舰里翻出来的“军备物资”,因为被防水布裹着,并没弄湿。
人鱼没有收集这些的习惯,这东西一直就扔在海底,国王去那半艘破星舰里翻了半天,因为实在太难找,不得不生嚼了五块合金舢板、一整根桅杆。
按理说吃得够饱了,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锅东西居然还是会觉得饿。
“多谢。”祁纠打开包裹翻了翻,撑着礁石起身,“我去换套衣服。”
国王不耐烦地甩了甩尾巴,盯着那锅香气四溢的汤,示意知道了。
他在礁石后面,已经看见了人类囚徒吃锅里面的东西——这就说明这东西没有毒,人类的身体远比人鱼脆弱,更加无法抵抗毒素的侵蚀。
能吃的、美味的食物。
和意志力无关,他是来收取药和衣服的报酬。
祁纠和系统已经提前吃好了,和系统交代一声,就带了那个包裹回帐篷里去换。
解开衬衫,他身上碎裂的痕迹已经越来越多。
这种碎裂不是药物能解决的,必须要用人鱼血,还有人鱼鳞片磨成的粉。
而人鱼鳞片这种异常坚硬、硬度甚至超过绝大部分合金的存在,要想磨成粉,唯一的办法就是用人鱼自己的尾巴来磨。
磨到鳞片脱落、鲜血淋漓的时候,那些粉末也就自然成为最珍贵的天然药物,能治愈绝大多数精神力造成的损伤……甚至起死回生。
没这个必要。
祁纠花了点时间,聊胜于无地用绷带缠了缠。
这些绷带其实没什么用,不会阻止裂痕的蔓延,但至少还能拦住些沿着裂隙外溢的精神力。
光是这个步骤,他就被弹出去了四五次——幸而每次的时间都不长,也不过是在缓冲区待了几秒钟,意识就又回笼。
最后一次被弹出去,缓冲区走了十几秒,祁纠恢复意识时,看见暗戳戳往帐篷里探头的国王。
能量条还在恢复,祁纠跪坐在潮湿的礁石地面上,离防潮垫一步之遥:“有事找我?”
国王盘着尾巴,坐在帐篷口,皱着眉看他。
“这叫绷带。”祁纠看了看自己身上,他还没来得及穿衬衫,“用来包扎伤口。”
国王知道这叫绷带,也知道人类需要包扎伤口,人类的自愈能力远远逊色于人鱼。
国王只是没想到,不过是抹个药,人类脆弱的身体都会被人鱼的指甲划伤:“这样就会损伤身体?”
“不会。”祁纠低头看了看,绷带要有个解释,这些红痕倒是挺合适的理由,“损伤清白。”
国王:“?”
人鱼不懂什么是清白,祁纠迎上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忍不住笑了,招招手:“来,帮我个忙。”
他自己站不起来,这么一直待在潮湿寒冷的礁石上,生命值掉得肉眼可见,三个星期的时长也岌岌可危
要是时间再短,不一定够把金手指全塞完。
琥珀色的眼睛一沾上笑,就更像宝石,人鱼不受控地游过去,皱着眉问:“干什么?”
祁纠找了件还算合身的衬衫,低头穿好,把手搭在他肩上。
人鱼光滑冰冷的脊背叫温热手指一烫,立刻战栗了下,像是人类又不像人类的淡白皮肤泛起一大片红——这是人鱼极度紧张时才会有的表现。
国王一瞬间就飞退到了帐篷的另一头,如果不是及时刹住,尾巴就要将帐篷豁出个大窟窿:“为什么摸我?!”
祁纠被掀翻在地上,带着一身红痕指印淤青,抬着那只手,轻叹口气:“……”
问得好。
国王格外警惕地盯着他,极不自在地动了动后背,想要抖掉那种古怪的触感。
“是我疏忽。”祁纠错估了国王放得开的程度,重新修正方案,“扶我一把好吗?我站不起来了。”
国王听到最后一句,皱紧眉,慢吞吞游过去。
他盯了祁纠半晌,才终于伸出手,托住这个人类的肋下,向上送了送。
人鱼被摸一下就惊天动地,摸祁纠倒是没有半点心理障碍。国王冰冷的脸颊贴在祁纠身上,没有嗅见药气,很不高兴:“你没用我的药。”
“忘了。”祁纠想了想,“过会儿就上。”
国王没有耐心,把刚站起来的人类囚徒拉回怀里。
这次那些锋利的指甲谨慎了很多,只是割碎绷带,查看那些红痕。
人鱼没有精神力,看不见那些精神力造成的裂痕。
国王只是觉得人类实在脆弱,不过是被刮了几下,就疼到站不起来。
帐篷外。
系统守着被国王吃了一半的锅,听着帐篷里霹雳乓啷,多少有点不放心,也探头进来查看。
系统:“……”
“带扑克了吗?”祁纠在缓冲区问,“玩一局。”
系统暂时没有玩牌的心情:“你还有一半在外面呢……国王在干什么?”
祁纠也不太清楚,他好不容易站起来,又被一把拽着摔回去,就有一半意识在缓冲区里了:“应该是在治疗俘虏。”
系统忧心忡忡,暂时放下国王不止吃了所有海鲜杂烩汤、还吃了半个锅的事,举起望远镜向外看。
人鱼天生惑人,这是人类的常识。
这个种族不论性别,天生就长得挺不错,哪怕基础设定就是“残暴”、“凶狠”的国王也不例外——但所谓“惑人”的定义,绝不仅仅是这一层。
这是一类从不压制欲望,也不理解为什么要压制欲望的种族。
系统来得晚,没看见国王被人类摸一下肩膀就要起飞,也不知道国王眼下其实相当提防、相当警惕。
国王也正在心里深重怀疑,被捉住的这个人类囚徒是不是天生惑鱼,是不是有什么狡诈的阴谋,要来摧毁他们这一族的意志。
……阴差阳错,其实也算是怀疑对了一半,毕竟祁纠的精神力还真能做这个。
如果按照原本的剧情,国王已经被控制、被摧毁意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但这些精神力并没触碰国王,它们由这具身体的无数裂痕渗出来,悄然消散……人类囚徒隔着那件衬衫,静静靠在国王的肩膀上。
国王拨了拨衬衫的领子,轻轻拽了下那片布料。
囚徒不像囚徒,衬衫不正经地敞着怀,被穿得一半潇洒一半俊朗,就算闭着眼睛,那张霜白到全无血色的脸也一样好看。
国王这次没再乱拽,忍着不耐烦,慢慢割碎祁纠颈间的绷带,查看那地方的红痕。
……他又不是故意的。
国王闷闷不乐,皱着眉含了口药,等药化在舌尖上,收拢手臂,一点一点舔舐那道伤痕。
人鱼的药很好用,尤其是这么用——不仅能退烧,也能治外伤,被刀豁开的血口子也能瞬间愈合。
更不要说是这种连血都没出的划伤。
国王在心里十分警惕,一边怀疑这人类囚徒对自己又摸又碰,是不是居心叵测、心怀鬼胎,一边皱紧了眉,低头给这个脆弱的囚徒治伤。
人鱼的身体冰冷,皮肤是极淡白的光滑感触,没有温度可言,唯一有温度的也就是血和口腔。
柔软的、有温度的舌尖,含着化开的药,濡湿着慢慢卷过那片皮肤。
“如果你胆敢诱惑我。”国王低声警告,“我会杀了你,骨头都不留,知道吗?”
居心叵测的人类囚徒没再动手动脚。
国王把药上完, 满意地看着红痕消失,被自己不慎攥出的淤青也淡了很多。
人类的身体实在弱不禁风,碰一碰就出这么多问题。
国王嫌弃了一阵,又想起那些被自己暂时藏在避风处的棕榈叶海马、蚂蚱, 稍感平衡——再脆弱的种族也是有用处的, 比如折一些有趣的小玩意, 还有做一锅汤。
人鱼自己没有“汤”这种东西, 甚至连锅都没有。国王吃掉了所有的汤,又吃了一半的锅, 才意识到……这可能不是食物的一部分。
这可能是食物的容器。
他就这么吃了, 导致的结果,很可能是人类囚徒明天就不做汤了。
国王想到这就有些烦躁, 尾巴不自觉拍了下,这次的力道已经有所收敛,没再弄坏帐篷里的什么东西。
人鱼没有“后悔”这种认知,国王更没有,吃了就吃了, 不就是个锅。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大不了他再去海底那艘破星舰翻翻。
如果实在翻不到, 就掰几块合金下来, 只要弄成差不多的形状,应当就能用。
国王想好了明天继续喝汤的办法,抱着怀里又随地乱睡的人类,在帐篷里环顾一圈, 找到了看起来最像是用来睡觉的气垫床。
人类擅长享受, 这是所有种族的共识, 星际中几乎没有多少种族,会弄出这么多不是生存必需品的东西。
国王这次长了记性, 没再给自己后续增加工作量,抱着囚徒缓慢游过去,用捉水母的力道,轻手轻脚把人放在那张气垫床上。
这个囚徒是真的好看。
对人鱼来说,这实在是个致命的诱惑,即使是国王也不能例外。
国王想碰碰那双闭着的眼睛,看了看自己锋利的指甲,皱了皱眉,把手撑在礁石上。
人鱼身上不锋利的地方实在不多……在这颗星球上,这个种族占据着海底生态链的绝对霸主地位。如果不是因为鲨鱼实在不好吃,现在可能已经被手撕得差不多了。
国王撑着礁石,低头看了自己半天,最后还是撑着地上的碎礁,前倾身体,用鼻尖碰了碰囚徒的睫毛。
湿漉漉的、带有海水气息的呼吸,打在人类囚徒的脸庞上。
——明天这个囚徒就该康复了吧?
国王在心里盘算,等明天要点两个菜,今天的汤,还有昨天的红螃蟹。
人鱼不像贪婪的人类,国王不会占一个囚徒的便宜,他会弄来食材,祁纠只要做和帮他剥壳就行了。
国王对这个计划满意,趴在气垫床边上,轻轻拍着尾巴,看了一会儿这个人类。
他离得实在太近,那些冰冷的气息不停打在祁纠脸上。
隔了一会儿,人类囚徒就动了动,微微张开眼睫。
琥珀色的宝石从模糊到清晰,映出人鱼的影子。
国王:“……”
国王迅速向后退,将自己从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拔出来,眼底漫出浓浓警惕:“为什么看我?!”
系统:“……”
祁纠轻咳一声,很配合地闭上眼睛,哄如临大敌的凶残国王:“不看了。”
国王本该对这个答案满意,却不知为什么更不高兴,尾巴一下一下拍着地面,拍碎了不少本来就碎的细礁石。
幸而这个囚徒还算识相,在国王失去耐心之前,主动商量明天的贡品:“明天还煮汤……再蒸几只龙虾?”
国王总算舒服了些,死守在帐篷一角,盯着那双又闭上的眼睛,闷声闷气:“红螃蟹。”
人类囚徒可能是被这个词逗笑了。
笑得也不明显,琥珀色的宝石在暗处一晃,想起国王不能看,就又相当及时地重新闭上。
自称叫“祁纠”的人类撑着气垫床,坐起来,把衬衫穿好。
那双手会折棕榈叶、会剥螃蟹和煮汤,系扣子也很流畅,甚至有种相当放松闲适的从容。
国王盯着那双手,按下把它掰回去,带到海底收藏的念头。
人鱼天性就是这样,有什么喜欢的就带回去,从没有纠结犹豫,在这颗星球上,过去也从来没有其他高智慧生命。
这和看见一丛很漂亮的珊瑚礁,想要掰回去收藏,在本质上属于一种冲动。
念头先冒出来后,才能被理智分辨压制。
……人类的手不能随随便便掰下来,会长不回去。
国王还指望用他换俘,人鱼在用捡来的无线电通讯发信号,等待人类那面回应。
只要对面同意,把这个囚徒带去海面,换回被捕捉的人鱼,这事就结束了。
国王沉默了半晌,很不情愿地、慢慢地咬字:“……祁,纠。”
对人鱼的语言体系而言,这名字比“阿列克谢”难得多,说快了甚至容易咬到舌头。
囚徒温声答应,整理袖口:“怎么了?”
国王本来想问他无线电的事,盯着他身上这件衬衫,忍不住皱了皱眉。
人类将军不像那些和人鱼作战的人类,一件衬衫披在身上,领口低敞袖口稍挽,就有种混杂着检点的……不检点。
人鱼的词汇量有限,最多能想出这种形容——其实这只是本性受吸引,却又因为天生敌对、水火不容,将这吸引视作了洪水猛兽。
国王暗恨这人类狡诈、诡计多端,处处诱惑自己,索性直接背转身游到帐篷口:“我们用无线电发信号,人类不回答,为什么?”
这个问题可能的答案就有不少,祁纠和系统简单讨论了下,给出最直接的可能:“装电池了吗?”
国王:“……”不知道。
空投的宝箱里有电池,祁纠顺手放在帐篷角落了,倒是可以试试:“无线电外观怎么样,有没有明显损伤?”
国王:“…………”不知道。
人类囚徒静了一会儿,轻声笑出来,这反应叫人鱼国王相当恼羞成怒,豁然回身:“你笑什么?!”
“没有,是咳嗽。”囚徒睁着眼睛说瞎话,眼睛里根本不掩饰笑,大概是的确着了凉,高烧刚退不久,稍哑的嗓音有种从容温柔的安抚。
国王原本想过去威慑他,至少也叫他见识见识人鱼的尖牙。被这种古怪的感触一慑,尾巴居然没听使唤,依然停在帐篷口。
“拿上来我看看。”祁纠想了想,“有什么工具,也一起带上,我这里的工具不全。”
宝箱里的物资也不能什么都有,这是用来野外露营的装备。
装的人大概也想不到它有这么多拓展用途,不光被人鱼用来养人类、被人类用来喂人鱼,还得修无线电。
海边的晚上是真冷,国王站在帐篷口,帘子掀开了一大半,冰凉的海风飕飕往里灌。
这具身体扛不住这个,祁纠真咳嗽了几声,更多的精神力逸散,缓冲区的备注立刻叠上了个相当明显的眩晕BUFF。
祁纠现在就像个人形自走泡泡机,看着到处乱飘的精神力,和系统讨论:“国王没把它们吃了吧?”
“没有吧,精神力怎么能吃。”系统心说吃了半个锅难道还不够,人鱼就算再什么都吃,也没有连精神力也吃的道理,“就算吃了应该也不要紧……反正你也不打算控制他。”
精神力完全受主观意志支配,只要祁纠不想用它们控制什么东西,这些精神力就毫无效果,只不过是一些逸散的意识能量。
只要祁纠没有控制国王的意愿,那么不论接触精神力……还是吃了精神力,对国王来说,都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等到这具身体死亡,他们退出这个世界,精神力的一切特效就彻底消失,会变回最纯粹的能量形态,就更不会有什么后果。
系统还是不太相信人鱼能连精神力也吃。
但在这之前,系统也不太相信人鱼会吃锅:“他不会真吃了吧?”
毕竟国王上药的方法实在叫人心情复杂。
如果不是系统亲眼看见了,是真的很难想出来……还有什么办法能证明祁纠的清白。
祁纠也不能确定,但从原理上来说,如果是他小时候,去咬一个开着的泡泡机,就可能咬一嘴泡沫水。
“……”系统已经受不了这个比喻,他现在看祁纠也像泡泡机:“我回头再去翻翻资料,你先别管了。”
祁纠现在的状态,越动脑精神力就消散得越快。
虽说对宿主本身没什么影响……但那个眩晕的BUFF越明显,缓冲区弹出来的频率就跟着越高,他们送金手指的时间就越紧张。
幸好人鱼看不到这些精神力泡泡,还不至于认为居心叵测的人类囚徒想出了什么新的狡诈招数。
他们两个在内线交流,系统向外一看,才发现变化:“国王帮你把帘子挡上了。”
祁纠看见了,刚才还分心退出聊天,和离开帐篷的国王打了个招呼:“他回去取无线电,让我先睡觉,小心点别死了。”
“要帮他修吗?”系统翻了翻剧情,“无线电可不仅仅能用来发消息……国王可以用它来监听人类的对话。”
学会使用人类的无线电,是人鱼发展历史上的重要一笔——这东西的原理并不难摸索,人鱼很快就会发现,离开海洋后,电磁波的传播远比声波更远。
海底的种族天然就会使用声呐,在下一次进化中,也即将学会使用电磁波。到那个时候,他们可以听到任何他们想听的东西。
“原本这条剧情线里,你领到的这个身份,就破坏了人鱼所有的无线电。”
系统给他念:“你不需要这东西,植入体内的芯片可以定位坐标、可以简单收发消息,足够隐蔽安全……而人鱼得到了无线电,就会了解‘精神力’的存在。”
人类的对话会泄露很多秘密。
只要修好了无线电,人鱼国王就会知道,被抓到海岛上的这个囚徒,其实极端危险。
国王就会知道,这的确是个居心叵测的囚徒,别有用心地隐瞒了有精神力的事实——这种神秘的力量,甚至可以操控人鱼。
人鱼不可能忍受得了这个……任何一个种族,都不可能忍受得了这个。
哪怕是人类,面对一个随时有能力永远操控自己的异种,也绝不会有什么好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