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还有机会,去自己想去的地方,看看想看的景色。”
“和好朋友死在一块儿听起来浪漫,但会留下太多遗憾。”
饭桌上静悄悄的。
鱼沥他们欲言又止,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
鱼沥下意识地看向星临。
星临却重新动起筷子,头也不回地说:“看我干什么?谁想走谁走,和我无关。”
“……”
苏然笑了一下:“你们好好考虑吧。”
这顿饭吃得各是一番复杂滋味。
散走之前,经扬感叹着:“要不是我年轻时已经环球旅行过了,我也想趁最后这点时间出去看看啊。”
林向玉叹息:“您还是赶紧闭嘴吧。”
苏然大病初愈,什么活都不被允许干,闲着无聊就在门前台阶上坐下来,拿菜叶子喂珠珠。
厨房那儿一直传来洗碗的声音。
良久,水龙头停下。
又过了一会儿,身旁出现一道身影。
抬起头,只见星临站在一旁漫不经心地甩手,低下头来,目光相触。
好像这时才发现他坐在这角落里,人鱼顿了一顿。
苏然回过头去,继续喂珠珠,道:“我吃饭时候说的话都是认真的,你也考虑一下。”
人鱼回得干脆利落:“不需要。”
苏然失笑。
他拍拍身边的位子:“坐吗?”
人鱼没动。
“坐过来吧,近一点说话。”
……半晌,还是在他身边落座了。
苏然轻声说:“你明明最早就是计划要走的,现在却准备死都要留在这里了?为什么?因为我?”
珠珠啄着菜叶子,摇头摆尾,无忧无虑。
身边的人没有回答,仿佛这种彼此心知肚明的答案,不需要多余的重复。
苏然很轻地笑了下,启唇道:“……虽然没明说过,但你应该知道的吧?……我也喜欢你。”
能感觉到,星临倏然看向了他。
苏然没有转头,耳朵却染上一抹绯色。
“但我们最近在做的,不就是探寻这种喜欢的程度吗?我没谈过恋爱,更别说是和同性谈了。你也没谈过恋爱,你甚至从没考虑过这种事吧?”
“这种好感到底是性方面的好感,还是我们只是作为朋友太适合彼此了……”
星临耷拉下眉毛,打断了他:“我不至于连是哪种好感都分不清楚,和你保持距离是想知道你能接受什么程度的关系——你一直是这么想的?”
“……”苏然,“好吧,我是,那是我分不清楚。”
“……”人鱼好像被哽到了。
苏然别开脸,忍不住笑了:“好吧,我也分得清楚。”
他红着脸,小声说:“……我不会对其他男性有这种感觉的。”
“……”
身旁的视线好像变得灼人起来。
苏然始终没回头,慢吞吞地说:“……但喜欢是分程度的,你也该承认这一点吧?是普通的喜欢,总想和彼此黏在一块儿的喜欢,还是到了死都要在一起的地步——可到了这种程度也不该叫喜欢,应该叫‘爱’了吧?”
“星临,我们才认识五个多月。”
“这么短的时间,你也知道不可能到这种地步。”
“承认这点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人的感情本来就是要慢慢增进的,是现实没给我们留那么多时间。你可能觉得抛下我离开这里是不负责任,好像跟分手一样,但我们本来就没开始交往,也没到要对彼此负责任的程度。”
菜叶子被珠珠啄得差不多。
苏然终于转过头,看向这家伙。
这家伙的眉头紧锁着。
苏然莞尔,抬起手,伸出食指,轻轻抚上他的眉间。
“‘喜欢’本来就比‘爱’要轻松、自由。所以,你也要活得轻松自由一点。”
“就算分开了,我们也可以记挂彼此。人和人之间的感情之所以有意思,就是因为它能跨越时间和空间。”
“不论这辈子还见不见得到面,你都会成为我最重要的人之一。”
“在世界毁灭之前,要是不能通电话,我们就想一想彼此。要是还能通电话,我们就再说一说话。”
“你可以告诉我你去了哪里,看到了什么样的景色。说不定是我也去过的地方呢,我就能告诉你我曾经在那里做过什么事。”
“星临,W市的山真的很高,山顶的天和海一样蓝,空气和这里是不一样的味道。”
“S市的江南景色也是真的美,诗情画意的,在湖边坐上一坐,感觉心灵都被净化了。”
“你说过摄影学在地心世界是一门空虚的学问,但在陆地上,摄影是一种有无限可能的美学,”苏然顿了一顿,轻声说,“你会喜欢的。”
星临始终静静地听着。
他的眉头也始终没松开。
他问:“为什么不能一起走?”
“因为每个人临死前的心愿不一样。我想留在岛上,把这个孕育我的地方再好好看一遍——哎,你原来这么粘人的吗?”
苏然故作轻松地感叹,星临却没有回答。
苏然不由讷讷:“你这时候不该反问一句‘你说的是我’?”
星临直视着他:“‘承认这点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不是吗?”
苏然滞住。
他低下头,静了会儿。
“我也不想你走。”
“那就不要说这种话。苏然,不觉得你现在的台词太狗血了吗?”
“……现实情况就不狗血吗……我不想把你困在这儿。”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对我来说现在这种情况并不叫‘被困’?”
“我们好像又绕回原点了,”苏然叹了口气,抬起头来,“那我问你,如果没有我,你这时候会选择留在这里吗?”
“……”
“你不会,”苏然望着他,“要是没有我,你早就已经离开这里了。你对这个世界有兴趣,这就是答案。”
门前又静了下来。
“星临,时间和生命都是宝贵的……不要把这两样东西全都只用在我的身上。你会留遗憾的。”
阳光斜扫进室内。
角落的阴影里,鱼沥他们靠墙抱膝坐着,抬起头,叹了口气。
话虽如此,后面几天却没人再谈起这件事,好像所有人都忘了一样。
苏然也没再多说,干起自己的事。
就算世界末日真的要来了,饭还是得吃,总不能在世界毁灭之前先把自己饿死了。
于是,照常下地,摘菜……
玉米终于成熟了,苏然想吃烤玉米,苏建强撸起袖子来——全家烧烤他最强。
烤完的玉米喷香喷香,吃起来更甜了。
苏然让海鸥送一些去给中心商场和信号塔,剩下的则去村口分光。
所有人都吃得乐呵。
或许是这五个多月下来受到的磨难够多了,“死到临头”这件事并没有在他们的心中造成太大的阴影。
末世app上,大家在短暂的绝望和沉寂之后,也重新乐观起来。
没人再提什么终端遥控的事,大家都在聊还有什么好吃的没吃过,想试着自己做上一做。
也有人和苏然想法一样,觉得就该趁最后这点时间出去看看,准备起行囊。
反正现在装备充足,手段良多,丧尸已经没那么可怕了。
“走到哪里算哪里,走到哪天算哪天,我不想再缩在这里了!”
“兄弟,不考虑丧尸也得考虑意外吧,你不怕再来地震啊?”
“怕有什么用,躲在家里也随时可能会被地震震塌房子不是吗[笑哭]”
“也对……”
“绝了。”
“没毛病。”
苏然和星临说的话全都是真心的,他想把这座岛再好好看上一看。
于是在种田之余,他爸开车带他们环岛玩耍。
小岛的北线有很多旅游景点,有一座庙,过去香火很旺,如今蒙上厚厚一层灰,冷清寂然。
苏然在佛像前认认真真拜上三拜,一帮特殊海洋生物大概没经历过这种文化习俗,懵头懵脑地跟他有样学样。
唯有星临依旧我行我素,这家伙显然是信奉“我只信我自己”的。
苏然起身后,悄悄把一个小小的护身符塞进他手里。
人鱼顿了一顿,瞟他一眼,轻声问:“……法物流通处里偷来的?”
苏然无语:“是我小时候外婆在这里给我求来的,跟了我十多年了!我刚又拿它去拜了拜……送给你,希望它保佑你平安。”
他还寻思这家伙会不会来一句“我不需要这种东西”,可星临低头看了这小小的护身符一眼,便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问:“给了我,你呢?”
苏然抿唇笑了。
“观音和佛祖就在这里,”他双手合十,“他们会保佑我的。”
北面还有风车,他们在这里拍照。
有一座山,登到山顶可以看见海对岸的城市景色。
苏建强单手插着腰,另一只手指向远方,对鱼沥他们说:
“看到那里没?那里是F市,有一个很出名的主题乐园,以前很热闹的,节假日的时候都是家长带着孩子去,排队都要排半天。我和怡欣回来的时候路过那里,感觉里面还有人,商量商量说不定还能进去,有些项目也许还能玩呢。”
露霓睁圆眼睛:“哇,我以前只在电视上看到过,地心世界没有这种乐园的……”
苏怡欣吃惊:“啊?为什么啊?”
“唔,因为我们那儿休闲娱乐产业发展得不怎么样,文娱业也不行,没什么大ip。”
“竟然这样……那你真该去看看,主题乐园可好玩了!”
两个小姑娘凑在一起,开始热聊。
苏建强又说:“……再往远点去是M市,那里好吃的特别多,随便什么人去了都得胖十斤回来。”
鱼沥擦擦口水:“现在这情况还能吃到当地美食吗?”
苏建强:“你不懂,我们人类对美食的追求是极致的,你现在路过那边指不定还会看到空荡荡的马路上有人开着摊呢,只有世界真的毁灭了才能让我们停止吃。”
鱼沥:“果然还是地表世界适合我。”
苏建强:“那是了,你们真是来对了。”
“我们也想早点上来啊。”
“可惜这极光没再早点出现是吧?”
苏然:“…………”
第一次知道他爸也这么能胡言乱语……
苏建强的手再往旁边一挪,一群“小朋友”的视线立刻跟他一起移动。
“N市在那个方向,千年古都,遍地都是老祖宗的墓。”
“再往北去风景就完全不一样了,吃的也和我们完全不一样。要是还能再经历一轮冬天,你们去那里可以感受到什么叫松软的雪。”
“那种雪能做到跟沙滩上的沙子一样,用手捧起来了一粒粒地往下掉,你凑近看,能看到每一片雪花的模样,全都是独一无二的。”
“时候对了,早上起来还能见到雾凇。每一根树枝,每一片树叶上都结着白色的冰晶。无人的湿地里,晨雾在结冰的湖面上飘着,金色的光照下来,真正像仙境一样。”
随着他的话语,一群海洋生物好像已经进入了那样一个梦幻朦胧的世界。
他们的目光里含着想象、好奇,与向往。
苏然转过头,注意到星临也有些出神。
感觉到他的目光,男人收回眼神,很冷静地和他对视一眼。
苏然忍不住笑出来,轻轻触碰他垂落的掌心:“走吧……我们去下一个地方!”
他们去逛了脐橙园……可惜橙子都还没成熟。
去野山上摘百香果。
去红树林里抓青蟹。
每晚都是大餐,他们吃饱喝足,摸着肚子看星星看月亮。
人在体力耗空的情况下是没法动脑子的。
于是他们也就真的什么都没想,就这样没心没肺地过了一天又一天……
直到地震再一次来临。
兵荒马乱过后,清点人员,村口有五六人受伤,其他人都平安无事。
但章时打来电话说,对岸叶市和光市的交界处有一块地裂了,沉进了海里去……还有不少建筑也垮了……
他们的世界,在逐渐变成一堆废墟。
“谁来说说,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呢?之前情况明明在慢慢好转,我还以为我们能走出末世呢。”
末世app上,还是有人忍不住颓丧地发出了这样一个帖子。
评论区里:
“谁不是这么想的呢。”
“有些问题可以靠人力解决,比如丧尸;有些问题是凡人控制不了的,比如天灾。”
“但是地心族的回忆录里不是暗示了这些天灾可能也是人为的吗?”
“人家老祖宗的原话是‘X物质里蕴藏了所有的真相’,并没有说天灾就是人为,这都是后人的解读……”
“所以真相到底是什么?”
“也许是老天爷不想吃饭,打翻了饭碗。”
“也可能是老天爷觉得这个世界没救了,想洗牌重来。”
“[笑哭]所以你们认可造物主的存在……?”
“爱咋咋的吧,有没有造物主我等凡人又能如何?还不如洗洗睡一觉,或者想一想要是还剩下24小时我们能干点什么。”
“我想再吃一碗泡面。”
“没出息,我想再吃一顿火锅。”
“你们才叫没出息,我要突入龙虾哥老家,抢走他的龙虾!”
“说起来,龙虾哥也好久没发笔记了……”
客厅里一片寂静。
苏然放下手机,所有人都沉默着。
远处,星临抬起头,和他对上目光。
苏然笑了笑:“要不要来玩一个游戏?”
露霓听了,抬起头好奇地问:“什么游戏?”
“明天我送你们到桥口,你们走上去。”
“要是想往前走,那就走吧,不要再回来了;要是想转身,那就回来,这个家永远对你们打开大门。”
大家怔忪地看着他。
“我们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听从一次内心的选择吧。”
第二天是一个好天气。
最近接连阴雨,难得能一早上起来就看到太阳。
晨光将雾悄无声息地驱散,城市在疲倦中醒来。
两辆车徐徐在桥边停下,一行人慢吞吞地走下来。
大桥就在前方,凌乱停放的车辆一如过往。
桥对岸的城市比之前又“空”了不少,因为许多较高的建筑已经倒塌了,沿海的部位缺了一块,像是被咬了一口的饼干。
丹荧迷茫地转过头,看向苏然:“然哥……”
“嗯?”
他欲言又止,鼓起勇气问:“真的只是一场游戏?”
“当然,”背光的青年失笑,“难道你们不想走了我还能把你们拦在家门外吗,你们住的都不是我家。”
丹荧讪讪。
也是哦。
鱼沥望着这座桥,冷不丁地问:“要是我们刚走过去桥就断了怎么办?”
丹荧:“呃,那我们可以游回来。”
鱼沥恍然:“对哦,差点忘了自己的设定!”
又问:“那要是刚过桥我们就异变到不会游了怎么办?”
丹荧:“那……还有海鸥,能带我们飞过来!”
“是哦,差点忘了还有它们。”
露霓站在后面,有些迟疑地看看苏然,又扭头看向星临。
后者始终望着前者,目光里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意味。
苏然说:“走吧,不要在这里依依不舍了,就算真走了,对面光市也还有信号,舍不得我可以打电话回来。”
一群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谁都不敢踏出这第一步。
直到星临淡淡说了句:“你们先走,我马上过来。”
他们愣了一下。
星临竟然也……?
面面相觑,他们迟疑地走向大桥。
而他们身后,星临走到苏然的面前,垂着眸道:“我想要一个吻。”
苏然愣住,脸颊红了起来:“为、为什么?”
“想确认一下,对你的喜欢到底到什么程度。”
苏然的脖子也烧起来了。
他低下头,喉结滚动着,好像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才抬起头,捧住星临的脸,微微踮起脚……
“不是让你亲额头。”
低低一句话擦过耳边,苏然的唇被用力吻住了。
他被刺激得闭上眼,指尖打起了颤。
星临强势地按住他的后脑勺,将他的脑袋抬起,侧过脸,气息与他融在了一块儿,苏然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被汹涌地吞没了。
依稀能听到,前方传来了倒吸气声。
这个吻有点长。
又好像不够长。
苏然只知道,自己的思维都要被夺走了,感观都失去了,身体都不像是自己的了,星临终于撤开——像是连同他的魂魄一起从他的嘴里抽离了出去。
他大口大口喘气,星临的胸口也在剧烈起伏。
苏然低下头,连指尖都红了,浑身像被煮过一样。
星临又问:“都要走了,确定还要低着头?”
“……”苏然咽了咽口水,缓缓抬起头。
他直勾勾地,眷恋地看向这家伙,像是要把他刻进心底里去。
星临凝视着他的眼睛,贴在他脸颊上的大拇指轻轻刮了一下。
“走了。”
“……嗯,”苏然露出一个笑脸,“走吧,记得要打电话给我啊。”
星临最后并没有说“再见”。
走得很干脆。
背影融进了晨光里去,金灿灿的。
苏然安静地望着,往后退了一步,两步。
随后垂下眼,拉开车门,坐回副驾驶座。
……驾驶座上,苏翎用手撑着额头,气若游丝:“我一定是起太早,出现幻觉了……”
苏然笑出了声。
“哥,走吧。”
车子调头,沿原路返回。
路上,兄弟俩闲聊着。
“哥,病毒爆发那天你怎么会到妈妈医院里去的?”
“那天早上坐凌晨的航班回来的,有点感冒,就想着去找妈开点药,谁知道刚到医院就出事了。”
“要是末世能结束你还要在这个公司呆下去吗?”
“不干了,绝对不干了,又不是没人挖我,我之前鬼迷心窍了才会在那儿死磕!”
“哈哈哈。”
“你呢,要是末世能结束想好怎么出柜没?”
“…………等末世真能结束再来考虑这个问题吧。”
“哈哈哈!”
等车子开到家门口,苏然下车:“哥,你先回家吧,我去海边走走。”
苏翎无奈地看着他:“心情这么不好,何必还非要赶他们走?”
“因为他们好不容易才踏上陆地,要是到死都只见识过海岸村,我真的觉得会是一件很遗憾的事。”苏然认真地说。
“但遗不遗憾要由他们自己来评判啊。也许对刚上岸的他们来说,他们最想要的确实是把陆地上的城市游个一遍,但也许对现在的他们来说,他们只想在世界毁灭的那一天能和最好的朋友们在一起呢。”
说着,苏翎又叹气。
“算了,走都走了。你去吧,心情好了就回来,别晒中暑了。”
“好,知道的。”苏然笑眯眯。
苏翎打了方向盘,正准备把车开进院子里去,苏然又出声道:“……哥,如果末世真的能结束,一定要跳槽啊,在那公司里呆下去你的身体迟早会出问题的!”
苏翎愣了下,笑出了声:“行行行,我们就每天祈祷一下,世界不要毁灭,我还要回去上班。”
苏然笑着挥挥手:“我走啦哥。”
“去吧去吧。”
雪团在院子里蹦蹦跳跳的,珠珠也翘首望着这里,但因为车子挡着路,所以它们过不来。
苏然便往旁边弯了下腰,朝它们挥挥手。
雪团立即静止了,尾巴也不甩了,歪了下脑袋。
苏然又注意到妈妈在二楼换花瓶里的花,爸爸在三楼抽烟,于是朝他们也分别挥挥。
妈妈疑惑地看他,爸爸虽不明所以,但也乐呵呵地朝他挥手。
苏然笑了笑,便转过身,朝海边走去。
太阳一点一点升高,世界变得越来越明亮。
海浪一阵一阵冲上金色的沙滩,在这里卧沙的丧尸们还没有苏醒。
苏然越过它们,走向大海,脚踩进水里。
前段时间鱼沥他们去无人岛送过东西,回来时懒得游,把船给开回来了,说等“下次有空”再给送回去。
苏然将连接着木桩的钩绳从柴油船上取下,借着海水的浮力,将船往前推出一段距离,跳上去,拉了三下绳,小船笃笃笃地开起来。
他朝着南面进发。
今天的海面很平静,船只有轻微的晃动。
海风掀起他的黑发,他迎着海面的粼粼波光,微微眯起眼。
不知过了多久,一截枝条湿漉漉地爬进船里,蛇一般立起身体,向上延伸,直至够到他的脑袋。
古木老人家狐疑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黑匣子?”
苏然嗓音温软:“是,我打算去找黑匣子。”
“%@#&……下不去的!”
“不用负重也下得去,我的身体又异变过了,我能感觉到这次异变出现了新的能力。”
“但高温……%&*@会死¥%……”
苏然耐心地回答。
“是,耐高温的机能没出现,但一周前昏睡的期间,我发现其实我可以调动自己身体里的生命力。”
“您想,很多人类在极限环境下失能时并不会立即死亡,他们其实还活着,只是失去意识了。这个时候如果可以调动起身体深处的能量,把能量供应到心脏、大脑、四肢,他们就可以重新掌控住身体,再撑一段路。”
“等会儿我就打算这样做。我会确保每一个细胞的能量都被榨干了再死。但要是最后还是没法活着浮出水面,您要帮忙带黑匣子回村呀。”
古木沉默片刻,喃喃道:“……¥@!哪来的#¥@!胆量?”
苏然弯唇。
“说不定牺牲我一个人就能结束末世,这么划算的事还不够让我有胆量吗?灾难和异变也许能停止,所有人都还能继续活着,星临他们说不定也是——就是为了类似这样的目标,瑾音副总统,还有跟在她身后下去的那三十五个人,才会义无返顾地走上这条路啊。”
“我们不怕死,怕的是到死了依旧游不到海底。”
“所以……”
苏然拉起绳子,小船倏然停下。
他们停在了那熟悉的位置,他从摇摇晃晃的小船里站起身。
“希望今天的大海对我好点儿。”
两个小时前。
大桥上,一群人似乌龟爬一般缓慢地往前挪动……
在诡异的沉默之中,角阳的声音最先响起来。
“你们刚才真的亲了……”
“——还在回想那一幕呢?!”
大家红着脸跳起来,异口同声地吐槽。
被吐槽的正主却不为所动,一脸淡定。
角阳急急申辩:“我哪见过那种场面,电视剧里都没亲那么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