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胃里只剩下胃酸,一股股胃酸从喉咙里往上涌,把食道腐蚀成了恶臭的下水道,仿佛还有老鼠在里面吱吱作响的爬行、啃噬。
当痛苦来到极点,那么再继续痛苦下去是最好的选择。
第六张——
贺松风脸色煞白。
第七张——
贺松风身体脱水,已经不足够贺松风去拿起手机,按下拍摄键。
在贺松风即将休克的时候,伊凡德终于冲了进来,当他看到房间里的景象后,被吓到了一大跳,连忙绕着周围找了一圈,去找安眠药或者说毒药。
他以为贺松风在自.杀。
“我……没……死……”贺松风从鼻子里闷出含糊的三个字,手指虚弱地抖了好几下。
伊凡德连忙把贺松风送去医院,两天后才拖着虚弱的身躯重新回到公寓里。
贺松风看着自己被打扫的一尘不染的房间,又看了眼身边拎包提袋的伊凡德,“谢谢,麻烦你了。”
伊凡德放下东西,准备好被贺松风利用完就丢。
贺松风却选择双手环住他的腰,依赖的埋头在胸膛里,小声地恳求:“你就在这里,不要走,陪着我,好不好?”
伊凡德无法拒绝,“好。”
贺松风开始白天上班,晚上就在公寓里自拍。
在一连休克、脱水、痉挛半个月,把自己折磨成精神衰弱后,贺松风终于能平静的正视镜头。
从根本就无法拍照,再到能连续给自己拍下两三张照片,但不呕。
贺松风进步巨大。
距离正式的艺术展开幕还有最后一个月的时间,留给贺松风的时间很少了。
头上几位顶头上司不止一次催促过方案书,虽然都被窦明旭压了下去,但流言蜚语依旧在公司上下横行。
“你知道一年一度的艺术展有多重要吗?你知道Lambert给了你一个有多重要的项目吗?”
“知道。”
“你知道为什么还不行动起来?就剩最后一个月,你还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行动?你知不知道你在消耗公司上下所有人的信心?”
“你一个人的无能,要赌上公司的名誉,和所有人一整年的努力!”
这样尖锐的话,贺松风每天都要听上好几遍。
还有羞辱他的话,同样重复在贺松风的身边。
窦明旭因为近期在忙股东大会,他甚至很少出现在的公司里,所以对这件事他并不知情,而贺松风也没有告诉他。
贺松风拿出手机,再一次的自拍,他身着西装,面带微笑的拿起工作牌,按下拍照键。
喉头发颤,隐隐约约又在反酸,不过贺松风已经能够忍受了。
再一次的,贺松风又一次拍下自己工作的样子。
然后是吃饭的,通勤的甚至是睡觉的照片。
贺松风事无巨细的对自己进行拍摄。
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每晚都会被梦魇惊醒,他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望着望不到头的黑暗,陷入虚无之中。
如果不是伊凡德在身旁担心地看着他,他真的会立马夺门而出,找个高处结束自己毫无意义的痛苦。
“拍下来。”贺松风冷不丁说。
伊凡德手忙脚乱地拿手机,小心翼翼拍下贺松风最迷茫的那一瞬间。
当闪光灯乍亮那一下 ,贺松风捂着口鼻,急匆匆下了床,冲到卫生间去呕了个昏天黑地。
“伊凡德!拿手机来拍我!”
贺松风再一次大喊。
伊凡德双手紧紧攥着手机,不安地劝说:“不要这样折磨自己……”
“要。”
贺松风说了个名字:“奥菲利亚。”
伊凡德回答:“艺术史上最美的溺亡。”
“那我的痛苦也可以是艺术史上最美的痛苦。”
贺松风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脑袋无力地向下垂,一副濒死的衰弱惨白样,似乎真成了他口中那个在溺亡的奥菲利亚。
贺松风一个人沉默地捣鼓了一个月,期间就连窦明旭都开始向他下发最后通牒,警告再不给出方案就要换人来做。
直到开展前的最后一天夜晚,贺松风才开始着手装饰现场,虽然负责人只有贺松风一个人,也没有其他人愿意加入他这个小组,但在伊凡德等一众搬运工人的配合下,他还是很快就把场馆布置完善。
没有人知道贺松风的主题是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要做什么,就连伊凡德也搞不懂。
甚至贺松风的邮箱里堆满了来自上司上下恶毒的指责,说他自私,说他不负责,说他逃避等等等——
甚至还有性.骚扰。
这些东西,贺松风全都打印出来,一并张贴。
总之,这个展览就这样草率的在开幕会上拉开帷幕。
中央展厅四通八达,说是厅更像是亭,贺松风把亭运用到了极致。
在空旷的中心线上,用奢华的纯金相框将他的画作展览,又用镶钻的展台摆放他的雕塑。
画是贺松风画的,雕塑是贺松风雕的,从天花板到墙壁甚至就连地板贺松风也没放过,贴满了关于他这个人的一切,他的照片、他的文字、还有那些对他的谩骂攻击。
展示区只占这个展览厅的一小部分,轻易就营造出展示区水泄不通的拥挤,人来人往的游客好奇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聚集如此多的流量,包括记者,纷纷扛着相机挤进去。
硕大一行字直接砸进所有人的目光里。
贺松风向众人宣告这个区域的主题为——NARCISSIS.M
自恋症,自恋到已经有病的程度。
贺松风的画丑得让人不堪入目,但偏偏这画的边框是用纯金做的。
贺松风的雕塑也是美得初具人形,但展示柜的边缘镶满一圈钻。
但偏偏,贺松风这张脸极其吸引人,他站在那里,就是在诠释主题。
被吸引过来的人非但不觉得有病,甚至认为这是非常有趣的一次行为艺术。
像他这么漂亮的人,如此自恋好像也正常。
虽然做什么都很难看,但依旧我行我素,无视所有人的谩骂和指责,自我欣赏的展出。
艺术家站在人群最中央,欣然接受所有人的凝视。
艺术家的脸,将这场肤浅主题升华至顶点,肤浅到了极致,幽默到了新的境界。
要美貌有美貌,要噱头有噱头,要关注度也有关注度。
圈子——最重要是关注度,任何圈子都是。
其实窦明旭那天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这本就是一场无关能力,轻浮到只需要为自己贴上标签的自我介绍。
这个圈子只有先有关注度,才有艺术。
所以,所有人在今天之后都将记住他的名字——贺松风,Angel。
一位自恋到病入膏肓的美人。
镜头开始对准贺松风。
闪光灯,快门声,无一不是贺松风最害怕的怪物。
可这次,贺松风却没觉得害怕。
他在众人的欢呼和追捧里,看着那些自下而上打过来的镜头。
他开始习惯和接受拍照这件事。
闪光灯不再代表那天无助的屈辱,快门声也不再是求助无门的地狱。
那是他作为“大明星”标配的享受,代表所有人都为他的美貌、能力倾倒。
贺松风直视眼前的镜头,大笑。
举起香槟酒,同众人一起庆贺,他自信欢呼:
“关于我的一切,我都可以很自豪的展出,所有人都会爱我,无一例外!”
台下路人跟着一并附和,欢笑大喊:“无一例外!都会爱你!”
展览一共举行了三天,这三天里【自恋症】区域的人流量与关注度全部都是最高的,甚至在互联网上都掀起了一股“自恋症”的热潮,大家都开始纷纷分享关于自己的不安和难堪,耿耿于怀的过往,过得很糟糕的一天,遗憾的某件事,鼓起勇气说出来时,就是释怀的开始。
贺松风的【自恋症】主题一定程度上也治愈了很多深陷泥潭的自卑,并不像表面那样肤浅。
毫无悬念,【自恋症】被公司选定为年度展览,并向没能到场参与的游客们保证次年进行复展。
贺松风成了炙手可热的大明星,也成了艺术圈里的大红人,甚至走在路上都会被人认出来,并且索要签名。
期间,贺松风不忘提交提前毕业的申请书,并且逐一检查并确认自己的签证和护照都在有效期内,同时查看航班时间,盘算着日子,数着这期间可能发生的人和事,想着最快哪天能够回到国内。
一个星期后的庆功宴。
窦明旭在人群里,注视着聚光灯下的贺松风,眼里的欣赏跟那些闪光灯一样,直突突地烙在贺松风身上。
幸好,幸好最后他选择相信贺松风,才得到这样满分的答卷。
窦明旭也祝贺他,贺松风现在拥有了自己的价值,他不必再像以前那样,眼巴巴的往别人床上爬了。
两个人手挽着手,把庆功宴变成了婚礼晚宴一样的存在,就连敬酒都是两个人一起的,贺松风没有自己单独的空间。
这个时候,贺松风的教授艰难地穿过层层人群,终于来到贺松风面前。
窦明旭立刻示意所有人安静,他主动向教授问好。
经过了一系列寒暄后,教授疑惑地问:
“Angel,我收到你申请提前毕业的邮件了,如此突然,你是决定要回国了吗?”
窦明旭的视线就像火烧一样,燎烤着贺松风的脸颊,勒在贺松风小臂上的那只手就像枷锁,牢牢扼住,似乎已经在暗示今天以后贺松风的结局。
“回国?”窦明旭冷笑着重复这个词,皮笑肉不行,像个鬼。
他再一次用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一字一句地逼问:
“Angel,你要回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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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白月光回国,手术暂停,我去接[眼镜]
像一头饿到眼睛发红的老虎、狮子那般盯着手无寸铁的羔羊。
贺松风要回国这件事, 着实吓到他了。
扼在贺松风手腕上的那副镣铐越收越紧,几乎要把贺松风的手腕给攥到骨裂。
贺松风疼得眉头蹙起。
周围人也开始询问他这个问题:“你要放弃现有的一切发展回国吗?”
在众人的凝视里,贺松风没有思考, 没有迟疑,非常流利、淡然的解释:
“我并没有打算回国,我是决定要全职为Lambert先生效力。事业与学业, 我选择Lambert先生。”
周围人恍然笑出声,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窦明旭松了口气,但攥在贺松风手腕上的力道却半分都没有减轻。
不知道为什么,贺松风现在给窦明旭一种极其强烈的预感, 那就是窦明旭只要松开这只手,他就再也挽不回来了。
不论他做多大的努力,不论他付出多少心血,都再也拿不住这只一掐就好似要断掉的手。
这个预感太过猛烈和肯定, 让窦明旭不敢松开,他紧箍着贺松风,像被人丢过一次的野狗那样,患得患失。
“继续为Lambert先生效力的确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教授认可的点点头,他伸出手同贺松风紧紧地握住,肯定地夸道:“你又聪明又努力, 如今还有一位Lambert先生为你保驾护航,你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贺松风自然地笑盈盈回握, “谢谢教授的照顾。”
这时, 有人用勺子轻敲酒杯,发出叮铃作响的声音,兴奋地高声大喊今年展会的成果。
成功破圈, 让所有人在这个月里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他们这个私人艺术馆里,为公司及公司旗下的所有相关产业带去了成倍的利润涨势。
毕竟,窦明旭公司的主业是高奢艺术酒店,副业的艺术展只是为公司和家族增值的一个手段。
窦明旭在台下听着,不由得把目光放在贺松风身上,欣赏地望着他,不由自主地开始幻想他们以后。
他们会同居住在一起,经历过一段感情的磨合以后步入婚姻,两个人的财富共享,名誉共享,会成为全世界艺术圈层里出了名的灵魂伴侣。
贺松风出色的能力,成为征服窦明旭的最后一步。
晚宴就这样这样你来我往的推杯换盏里,渐渐落下帷幕。
贺松风是第一个离开的,谁都没通知,擅自离场。
他不太喜欢做无用社交,更不想去说那么多的客套话。
宴会厅外面的风湿湿润润的,因为已经入夏的原因,时时刻刻都挂着一股子喘不过气的闷热。头顶的星星攒成绣球花似的,一团团的凑在一起,散布在整个茫茫无边的深黑色夜空里。
贺松风不喜欢看星星,草草扫了一眼,就坐进车里。
“先生,我先同您确认一下,您是要去这个地方,对吗?”
因为贺松风要回学校边的公寓去,而不是去公司的宿舍,所以司机转过身来,拿着手机向贺松风确认地址。
贺松风点头,“嗯,是的。”
“好呢。”
司机收到确认后却不着急发动引擎,他把车窗放下来,向外张望,似乎在等谁。
贺松风也不催促,而是打开电脑进入当地的机场官网,查询第二天的航班信息。
既然教授已经收到他的提前毕业申请,以他的成绩百分百能通过,所以贺松风打算即刻启程回国。
他的脑袋微微的低下,垂眸认真地扫过屏幕上的每一行字,左手在触控板上轻轻推动,右手的食指则点在自己的下嘴唇上,轻轻压出一道浅浅的月牙。
后排的灯没有打开,贺松风坐在昏黄里,屏幕散出来的白光打在他脸上,勾勒出一圈清晰的轮廓,贺松风的五官精致、明亮的摆放在轮廓里,漂亮得就像摆在展示柜里的珠宝。
贺松风挑着时间,心想着该选哪个时间段回国落地更合适,最好是中间时间,这样飞过去的时候两把都是白天。
贺松风正想着呢,他身旁的车门被拉出一声干脆的咔哒,同时轰一下迅速关上。
贺松风身体惊跳一下,顾不上去看发生了什么,他下意识选择把MacPro的屏幕合上,然后再去观察周围。
屏幕合上以后,商务车的后座失去了唯一的光源,霎时黑沉沉的。
不等贺松风转头去看,一股浓烈的酒气掺杂在男人的身躯里,沉甸甸的坠向贺松风。
贺松风嗅到对方身上的烟味,明白是窦明旭坐了过来。
司机识趣的把后座的车灯打开,窦明旭眼睛被突如其来的白光闪得头晕目眩,耳朵从左到右嗡一下鸣过去。
他从喉咙里低喊出责骂声:“把灯关了!”
“Sorry,sir.”
再一次的灯暗了下来,连带着所有人的轮廓一并被暗蓝色模糊的柔和。
贺松风像一团温润的水,包容窦明旭不请自来的粗鲁。
窦明旭紧缩的眉眼这才缓缓舒展开来,他懒懒地靠在贺松风的身边,强烈的酒气迅速地铺满整个后座,也灌入贺松风的鼻腔里,熏得让人有些难以呼吸。
贺松风借着车窗外路灯扫过的光亮,看见窦明旭那张醉醺醺、提不起神的面容。
窦明旭的脸颊没有出现醉酒的血红,反倒是苍白的,两颗眼球蒙在半垂在眼皮底下缓缓飘荡,像迷茫的幽灵寻找着什么。
车辆已经启动,平稳的行驶在马路上。
清爽的晚风像汹涌的河流贴着车身轮廓,在途径车窗时,就像被旋涡吸进来似的,直突突扑面冲来,把头发都吹得凌乱,衣服领口也被吹得发出噗嗤作响的拍打声。
贺松风把车窗关小了一些,这些风便只能贴着头皮飞过去。
他重新把MacPro打开,还有一些后续工作的安排等着贺松风过目确认。
看似醉得找不着东南西北的窦明旭,忽然出声:“你和教授说的那句话是真的吗?”
贺松风没理他。
窦明旭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疲惫地抵着太阳穴去揉眉心处,“我喝成这样你不问我为什么吗?不关心我吗?”
贺松风再一次把车窗拉下来,呼呼作响的晚饭把窦明旭的声音吹散,贺松风的头发像鞭子一样抽打在窦明旭的脸上,这是对他多嘴的惩罚。
窦明旭侧头,瞧着贺松风的侧脸,看得入了迷。
他开始自言自语:“我想起了我和你认识的时候,说你是个没价值、没意义的人。”
这些话就和风一样,撩过贺松风的耳朵,然后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贺松风无动于衷。
“那时是我太傲慢,是我太蠢笨,我知道错了,我跟你道歉,对不起。”
窦明旭的手放进自己的西服口袋里,拧巴地摸来摸去,像做错事的小学生,面对老师羞愧难当的念出自己的检讨书。
“现在我知道你比大部分人要有价值,你聪明、努力,而且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又该做什么。”
“你是一个很有计划的人,我知道你会一步步往上走。”
“我也知道你最终一定会成功的。”
我知道……
我知道……
我知道……
窦明旭知道贺松风很多事情,知道他叫贺松风,知道他曾经在国内遭受过何等虐待,又知道他和塞缪尔的感情,知道他和伊凡德的事情。
他更知道贺松风的矛盾,可怜又卑劣。
Poor Angel。
贺松风复杂的灵魂就像一管强烈致幻剂,通过静脉注射,溜进窦明旭每一根神经里。
染上后,寻常人、寻常事就再难以挑起窦明旭的感官刺激,他的阈值被拉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在那个高度只有贺松风能满足他。
“但……在那么多个我知道里,我有一件事不知道。”
窦明旭的声音突然一下暗沉下去,这辆车也跟着驶入了一条极其艰难拧巴的路上,磕磕绊绊的把车上坐着的人晃得像海浪顶端的漂流瓶,带着强烈的不稳定性。
“我想知道,你的计划里有我的存在吗?”
拧巴着拧巴,窦明旭又改口:“或者说……有过吗?哪怕是曾经想过和我有以后这也算。”
窦明旭依旧在说话,他醉醺醺的说了很多很多话,但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没带着轻浮的酒气,而是落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响声,沉甸甸的堆在一起,又一副大厦将倾的摇摇欲坠。
“你不说话,你总这样,总是冷冰冰的虐待我。”
窦明旭的声音开始发抖,他装作自己是喝醉的酒鬼,借着酒精带来的神志不清,清醒的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那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你帮帮我,帮我找个答案吧。”
“你喝醉了,在说胡话。”
贺松风明白对方在装醉,于是干脆就把他的话全都刻薄的归到那不存在的酒精上面。
窦明旭那摇摇欲坠的情绪落在不存在的酒精上,于是踩了空,好半晌他才从重重摔下的疼痛里缓过神来。
他的眼睛从未离开过贺松风身上。
窦明旭的手还放在西装外套的口袋里面摸索,小小口袋,只容得下他半只手,但他却摸了好久好久,如无底洞般触不到低。
一分钟……两分钟……
窦明旭说:“我没有喝酒。”
“嗯。”贺松风应声。
一个小小的戒指盒,在两个人长久的沉默里,缓缓地送到贺松风面前。
“我想跟你有以后。”
既然贺松风不说,窦明旭就主动索取,“你已经利用了我这么多,再利用我一次吧。”
戒指盒在贺松风的注目下,缓缓展开,一枚四十克拉的钻戒巨大无比的占满了贺松风整个瞳孔,不算镶满碎钻的戒托,只算戒托上的钻石就已经是鸽子蛋的大小。
一千万?
两千万?
贺松风下意识估算价格。
“贺松风,你在做什么?你不会真的因为这枚高贵的戒指在考虑和他的以后吧?!”
一个声音尖酸的把贺松风骂醒。
他后背陡然起了一层冷汗,硬生生把他吓得完全清醒。
为了钱,犹豫一段没可能的感情,那实在是太恐怖了。
贺松风想也没想,拿起戒指盒,直接顺着车窗往外丢了去,丢得远远的,就像丢垃圾那样,毫不在意的把东西扔了。
没有任何惋惜和犹豫,反倒是重重松了口气。
盒子的路灯下发出一道璀璨的光芒,很快就摔在地上,又一连翻了好几个跟斗,最后滚啊滚——滚进下水道里,不见踪影。
窦明旭怔怔地望着贺松风,魂魄似乎也跟着戒指盒一起摔进了下水道里,只剩下一具苍白的空壳子,长久的呆坐着。
难以接受,难以释怀。
额前的碎发狼狈的垂下,把窦明旭的眼睛分割成了数块碎片,裂痕越崩越大,每一块碎片都在痛苦地撕扯对方。
贺松风冷冷的看着他,同样像在看垃圾。
窦明旭的痛苦就像在下水道里的死老鼠,被那个沉重的戒指盒砸了上去,自取其辱的来回的碾压,直至肝脏脾肺肾全部爆裂,直到所有的鲜血泼洒成一滩尸水,向外散发出让人恶心呕吐的腐烂臭味。
两个人长久的没有说话。
车子也在这时开到了贺松风的目的地,司机把停在路边,安静的下车去抽烟。
贺松风以为窦明旭死心了,赶紧下车。
但很快窦明旭也跟了上来。
窦明旭抓着他问:“你要去哪?”
“回家。”贺松风回答。
“回家?这里哪个是你的家?”
窦明旭看了眼面前矗立的公寓楼,左边窗户是伊凡德家,右边窗户是塞缪尔家,两边窗户的灯都是亮的。
“你是说伊凡德还是塞缪尔?”
贺松风不想解释,他甩手试图把窦明旭给甩开,但换来的是更加要命的扼制。
“放手。”
窦明旭更加用力的攥住。
贺松风的耐心耗尽,他拔高了声音,用着命令的口吻呵斥:“我叫你放手!”
窦明旭紧绷的神经被贺松风突如其来的呵斥一下剪断,砰得一下,他绷了数个月又无限叠加的负面情绪一下子歇斯底里地涌了出来:
“那你回答我!这里哪个是你的家!这里哪里有你的家?!”
每一个字就像是一根骨头,血肉模糊的从窦明旭的身体里冲出来,砸在地上发出爆裂的声音。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你不爱任何人吗?!怎么你又要回家呢?!那他们都可以被你称为‘家’,我那里就不能也是你的‘家’吗?”
穿着手工定制西装的成熟男人此刻完全像一条被人打断腿的狗,身上遍体鳞伤,却还要执着的佝偻着残废的身躯,无视一切,狺狺狂吠。
他指着公寓楼的灯光,大吵大闹:“你不折磨他们,你就只知道折磨我,你先把我逼疯,看我发疯,然后你就笑着欣赏!”
窦明旭也明白这样发疯的自己太过颠覆形象,他拽着自己皱巴巴的领带,就像在拽自己的狗绳那样。
“我以前不是这样的,我以前根本就不会为任何事情产生这么大、这么恐怖的情绪!那都是你逼的!我不发疯我就根本从你这得不到任何回答,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