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
医生手一僵,被他吼得动作停下。
他满脸汗地去看宗奚,寻求他的意见。
宗奚漠然道:“扎下去。”
“……”医生哆嗦着手,还是慢慢地把那管信息素注射进了纪槿玹的腺体。
本以为这样纪槿玹就能稳定下来,但不过半分钟,纪槿玹突然身体僵直,从他的后颈腺体处,血管根根爆裂,延伸,由青转红,蛛网似的蔓延上整个脖子,很快,这些红线便快速爬上他的脸颊,纪槿玹脸上的血色瞬时褪尽,白到泛了不正常的青。
心电监护仪突兀发出尖锐的报警声。
回荡在病房里的警报声带着回音,像一把悬在纪槿玹脖子上的铡刀。
医生见状,大惊失色。
宗奚同样。
“怎么了!?”
他扑到床边一看,纪槿玹的双眼已经失焦。“纪槿玹!”他大喊一声,纪槿玹毫无反应。
他脸颊贴到纪槿玹胸口,慌忙去听他的心跳。
很微弱。
咚,咚。
一下,一下。
不跳了。
宗奚脑子里嗡的一声。
就听到医生大喊:“心脏停搏!快!肾上腺素!”
一群人冲进来,宗奚不知被谁拉住往后推,他退到了人群最外围。
懵懵地看着病床边上围着的一堆医生护士。还有病床上毫无动静的纪槿玹。
他胸口发痛,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一直憋着一口气没有呼吸。
地上,是匆忙间被他们踩碎的试剂玻璃管。里面是陈妤的信息素。
他们是高匹配度,陈妤的信息素按道理来说是不会有问题的。
怎么可能会有问题。
如果不是这个原因,那么……
就是纪槿玹的问题?
突然,一个极为可怕的猜想浮上脑海。
经过一夜救治,纪槿玹脱离了生命危险。
没想到一管信息素竟差点把纪槿玹送进鬼门关,亲手推下‘毒药’的医生全程提着口气,待纪槿玹生命体征彻底平稳之后,那口气才吐了出来。
撑着他的那口气一散,医生登时虚脱般浑身瘫软,险些一屁股坐倒在地。
出了抢救室,等候在外的庄旬和宗奚立马走上前来:“怎么样了?”
医生道:“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
闻言,庄旬紧绷的神经也得以放松。他蹙起眉:“到底怎么回事?”
他走的时候人还好好的,谁知还没出医院大门就听到了纪槿玹抢救的消息,他被纪槿玹气出来的火还没消,他就又给他来这一出。
急忙返回,就看到宗奚怔怔地站在抢救室外。
一询问,从宗奚口中得知纪槿玹是因为注射了用陈妤信息素调配而成的药剂才会这样。
他知道陈妤和他的匹配度有92,拥有这么高的匹配度,断不会是她信息素的问题。
这时,检查的报告也出来了,护士拿来交给医生,医生看着看着,脸就白了。
医生吞吞吐吐,庄旬看不下去,催促:“怎么了,有什么就说。”
医生额头都是冷汗。
宗奚沉着脸,问:“他的腺体出问题了是不是。”
医生点点头,“是。但……不是简单的问题。”
庄旬不耐烦地抢过医生手里的报告,就看到白纸黑字,简短的一句结论。
“永久性,腺体受损。”
医生抹了把簌簌而下的冷汗,说:“他的体内产生了抗体,除了某个固定的信息素,其他人的信息素进入他体内都会触发免疫反应,哪怕匹配度再高,都会被他的身体机能视为威胁性病毒,从而引发严重的过敏反应。”
“纪先生可能,终生只能接受一个人的信息素。”
宗奚闭上眼。
如他所料。
那个人是谁,不用明说了。
“用通俗易懂的话来说,”似乎是觉得荒诞,医生声音低得几不可闻,“纪先生,被一个Omega反向标记了。”
一个S级Alpha,被反向标记,说出去怕是会让人笑掉大牙。
“……”庄旬瞪大了眼睛。
懵了好几秒钟,他回头去看宗奚。
宗奚扭过头,一脸不惊讶。
明显知情。
庄旬和宗奚来到吸烟室,庄旬坐着,靠在沙发上,宗奚站着,看着落地窗外的夜景。
两人各执着一支烟,无声地抽着。
吸烟室里只有他们两个,庄旬抽完了一根,没忍住,又点了一根。
“到底怎么回事?”他哑着声音问。
落地窗上倒映着宗奚的脸,他面无表情,说道:“他先前,认识了一个Beta。叫絮林。”
纪槿玹和絮林的故事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宗奚将他俩的相遇,婚姻,欺骗,分化,所有的所有,都告诉了庄旬。
“后来,絮林对他失望,想要离开他,他不肯放人。执拗的认为,只要把絮林分化成Omega,他们就能回到从前。”
“为了提高和絮林的匹配度,他往自己的腺体中注射了不少药物。具体什么成分,使用的比例,除了他,谁都不知道。”
“但最后失败了。”
“他们两个的匹配度只有43.2%。他闻不得絮林的信息素,而他的信息素对絮林也没有任何作用。他把一个Beta强行分化成Omega,苦心积虑,到头来,连一场无用功都不是。”
“对他而言如同硫酸只会让他痛苦的信息素,现在却成了唯一能救他的药。”
堆积的烟灰烧到了宗奚的手指,他垂下眼,叹了口气:“该说不说,真是荒唐。”
庄旬这才得知纪槿玹竟然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私自调用装备库的东西,也是为了去追回逃走的絮林。
为了一个人,不惜做到这个地步。
庄旬难免想到如今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纪闳沄。他也是为了一个Beta。
他烦躁地掐了掐眉心。
唏嘘呢喃:“纪家的人,怎么都这德行。”
“那个人呢?叫絮林的。”
“回去了。”宗奚说,“回十三区了。”
庄旬吐出一口烟,将未抽完的烟摁熄在烟灰缸里。
起身往外走。
宗奚问:“你去哪儿?”
“你有他的照片吗?”
“谁?”
“絮林。”
“……”宗奚一愣,问,“你要去找他?”
庄旬无言默认。
“他不会帮忙的。”宗奚说:“他恨他。”
庄旬头也不回离开了,不容置喙地丢下一句:“发给我。”
宗奚看着庄旬离开,扭头看向夜空。
半晌,他低下头,拿出手机。
庄旬坐上车子,收到了宗奚发来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两个人穿着同样的白西服,背后是一面漂亮的玻璃彩窗。
纪槿玹身边站着一个男人,留着寸头,挽着纪槿玹的胳膊,笑吟吟地看向镜头。半张脸上,是血红的疤。
庄旬踏上了十三区的土地。
上飞机的那一刻,絮林的资料就发到了他的手机上,他顺着资料里的信息,沿着路走向了他的家。
中途,他经过了一所学校。学校三层,不大,一群年龄不大的孩子们在操场上玩,热热闹闹的,像一群小麻雀。
庄旬在门外站了会儿,看着那些孩子。站了几分钟,大门口处一个胖胖的男人面色不虞,警惕地盯着他,吼道:“看什么看你?”
庄旬身上衣物只看布料版型就知价值不菲,气质干净利落,和十三区灰蒙蒙的空气格格不入,一看就是从外地来的。
也难怪人家以为他是坏人。
庄旬没有理那个胖男人,径自离开了。
他走了十分钟,来到了一个小平房前。
木制的篱笆院上缠着花藤,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一看就是住在这里的主人有经常认真打理。
他敲了敲门。“有人在吗?”
等了会儿,又敲了敲。
“请问你找谁?”
屋里没有人应答,倒是身后出现一道声音。
回头,庄旬瞳孔骤缩。
蒲沙从学校回来拿东西,就看到家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男人。
男人见了他,跟见了鬼一样,原本还平静的表情骤然碎裂,愣愣地盯着他看。
蒲沙看他这么震惊,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以为是自己的衣服沾到了什么东西。
并没有。
他不说话,反应奇怪。蒲沙试探着再次问:“你好?”
很久之前,多久之前?
那时候,他们还很年轻。
纪闳沄冲庄旬显摆着他手机上的一张合照,指着自己旁边的Beta,说:“我要和他私奔了!”
“他一直想开家学校,人不大,梦想倒不小。就满足他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到时候,学校建成了,他当老师,我就当保护他的保镖。”
纪闳沄恨不得把手机屏幕贴到一脸无语的庄旬脸上:“这真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事儿了对不对?”
“过点普普通通的小日子,做一对普普通通的普通人,说不定还能有几个小孩儿,当然没有也没关系,我和他过一辈子二人世界。”纪闳沄腻歪地亲了亲屏幕上Beta的脸,说,“他真好看,看好,这是我老婆,下次看到他你得叫他嫂子!”
“纪闳沄你有完没完!”庄旬被他烦得不行闭上眼睛,纪闳沄扒拉着他的眼皮强行把他的眼睛撑开强迫他看。
手机屏幕上的Beta笑得腼腆,他的面容和面前这个人的脸丝毫不差地重叠在一起。
除了脸上那点无可避免的岁月痕迹,Beta还是和以前一样。
可是……
他不是死了吗?
不是被,一枪,击中了心脏……
“你……”庄旬不敢置信地朝他走了一步。
他面色严肃,蒲沙条件反射后退了一步。
庄旬沉声,急切想要知道答案:“你是谁?”
“……”蒲沙警惕地看着他,不说话了。原本还放松的神情突然肉眼可见地绷紧。
“你是不是叫孟杉?”
“!”蒲沙一听来人叫出自己真正的名字,吓得连连后退,庄旬一看他的反应就知道自己没认错人,“你认不认识纪闳沄?”
一听到纪闳沄的名字,蒲沙脸色霎时惨白如纸,他想离开,被庄旬一把抓住胳膊,“快说!”
蒲沙失态地尖叫起来:“我不认识、我不认识他!放开我!”
他去扯庄旬的手,没有成功。
为了确认,庄旬想也没想伸手就去脱蒲沙身上的衬衫,想要去看他胸口有没有子弹的伤疤。
蒲沙一手被他抓着,只能用另一只自由的手抓着自己的衣领,他面无人色,力气都被抽空了,像一具虚弱的皮囊,徒劳地挣着庄旬的手:“放,放……开我!”
他想跑,又挣扎得厉害,庄旬不好动作,不耐烦地一把将他按倒在地。
他当然不是庄旬的对手,庄旬毫不费力地拉开他的衣服,果不其然看到蒲沙左胸口下方有一个狰狞的弹孔。
“真的是你!”震惊之后,怒极,喜极,厉声吼道:“跟我回去!”
“不,不!!”蒲沙沾了满身的灰,惊吓过度,竟崩溃似的掉了眼泪,哭嚎道:“不要!”
庄旬没想到蒲沙会掉眼泪,一愣。
下一秒,耳后风声袭来,他一弯腰,躲过身后疾驰而来的拳风。不等他看清,下一拳便照着他的面门打来,他单手挡住来人的拳头,小腹刹那被重重踹了一脚。
他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抓在蒲沙腕子上的手也松开了。
站稳,定睛一看。
衣衫凌乱的蒲沙惊吓过度,跪在地上站不起来,一个男人城墙似的护在了他面前。
黑着脸的絮林一脸快要吃人的阴戾,勃然大怒地瞪着庄旬:“你个杂碎,对我老师做什么!”
“真是巧得很。”
庄旬此行目的就是为了来找絮林,没成想,除了絮林,竟然还意外找到了另一个人。
一个纪闳沄,一个纪槿玹。
一个两个的。
他满心火气,攥紧拳头。
想到病床上面目全非的纪闳沄,他就恨得牙痒痒。
为纪闳沄感到不值,委屈。
他冲蒲沙吼道:“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回去!”
蒲沙攥着自己的衣领,身子一抖,愣住。
庄旬气得没有丝毫风度可言,嘶吼着:“你知不知道闳沄当年以为你死了,他剜掉了他自己的腺体,想陪着你一起去死啊!结果呢?他昏迷不醒成了个活死人,床上躺了这么多年,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你倒好,躲在这里过你的逍遥日子,你对得起他吗!”
蒲沙脸上是未干的水痕,他茫然地看着庄旬的方向,嘴唇翕动,说不出话。
絮林见这个陌生男人居然敢对蒲沙吼,满腔怒火,几乎就要破口大骂,却听到身后的蒲沙轻轻地问:“你说什么……”
絮林回头,看到蒲沙的表情,狐疑地住了口。
庄旬拧着眉:“你装什么!”
“……”蒲沙道,“你在骗我。”
“我骗你干什么?我有病吗?”庄旬头冒青筋:“你要不信,现在和我回去,我让你看看他那半死不活的模样!他妈的……”庄旬爆了粗口,“你没死,那家伙白白受了这么多年的罪!”
蒲沙撑着地,站起来。
他站不稳,絮林赶忙扶住他。
蒲沙勉强将自己的衬衫扣子扣好,原本整齐的衬衫经此一遭已满是抹不去的褶皱,沾满灰尘。他却没心思去理了,借着絮林的力才没跌倒。
他直视着庄旬,盛怒之下,懒得再和他虚与委蛇,声音都在发抖:“你才是在装什么!”
“……”絮林头一次见到蒲沙这副样子。
他很少发火,很少流泪,很少情绪外露,他永远都是温柔的,笑着的,对谁都是一脸和气。可是现在,他却对着面前这个男人露出了怫郁的,带着痛意的质问:“是他骗我!是他要杀我!我凭什么要回去?!”
庄旬拧眉:“你说什么?”
“这一枪是他打的!”蒲沙吼着,声声泣血,“一个要杀我的人,他现在怎么样和我有什么关系!”
庄旬听了,想也没想愕然反驳:“怎么可能!”纪闳沄那么喜欢他,怎么可能会动手杀他。
“我亲身经历,还能有假!”蒲沙道:“当时是他纪闳沄亲自站在我面前,拿枪对着我,扣下了扳机!你在说什么鬼话!”
“我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了!我都躲得这么远了,你们就不能放过我,不要来打扰我吗!”
当时具体什么情况,庄旬并不知道。他那时因事并不在现场,事后得到的就是纪闳沄自毁腺体昏迷不醒的消息。后来他也查过,只查到是纪闳沄亲眼目睹了Beta的死亡,心灰意冷之下才自毁腺体。
只是亲眼目睹。
怎么在蒲沙口中,变成了纪闳沄亲自动的手?
“怎么可能呢……”庄旬喃喃,被彻底搅糊涂了。
絮林也愣住了。
他咂摸着蒲沙口中的名字。
“纪闳沄……纪……”
是,纪家的人吗?
絮林屏住了呼吸。
他愈发戒备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庄旬抓了抓头发,脑子里一片浆糊:“不是,艹,烦死了。”
他视线来回在蒲沙和絮林身上游移,有千千万万个疑问,想到正事,只能暂且搁置下,深吸口气,静下心。
“这些事以后再提。”
他面对絮林:“絮林,我今天是特意过来找你的。”
絮林不说话,打量着他。
“我是庄旬。”庄旬道:“纪槿玹现在情况很不好,需要你的帮忙。”
“情况不好?”絮林挑眉,“他死了吗?”
“……还没有。”庄旬领教到了宗奚说的那句‘他恨他’是什么意思。道:“不过如果没有你的话,他离死也不远了。”
“他的身体状况很糟糕,刚刚脱离生命危险,需要一个高匹配度的Omega信息素去安抚他,让他的易感期稳定下来。但是……”庄旬道,“他的腺体出了问题,如今只能接受你的信息素。你是这世上,唯一能救他的人。”
絮林沉默半晌,问:“我为什么要救?”
他道:“救了他,谁来救我呢。”
庄旬反问:“那你就忍心看着他死?”
絮林咬紧牙关:“我为什么不忍心?”
庄旬闭了眼,复又睁开,道:“你帮他一次,我帮你。”
“帮我?”絮林疑惑。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庄旬注视着他,势在必得:“你不是想让他再也找不到你吗?”他说,“我可以帮你。”
“只要你救他这一次,我自当还你的恩情。”
絮林问:“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有两个选择。”庄旬说,“一个是自己跟我走,去救了纪槿玹,我放你离开,大家各取所需,皆大欢喜。一个是不管不顾和我作对,我派人抓你回去,你再也无法离开。你自己选。”
庄旬不是开玩笑。
他说得出做得到。
絮林跟着庄旬来到码头,蒲沙跟在他身后,惴惴不安。
“絮林,你真要回去?万一……”他偷偷去看走在他们前方的庄旬的背影,小声道,“万一他在骗你?你这一去不是羊入虎口?你好不容易才回来。”
庄旬头也没回:“你把我当什么人。”
“放心吧。”絮林没有选择的余地。
庄旬给他看了纪槿玹在病房里的照片,那不是作假。加上即便他有心反抗,庄旬也有法子对付他,他都能轻而易举地找到他家门口来,要真让他使了什么强硬的手段,他想反抗也反抗不了。
与其这样,还不如冒险,和他合作共赢。
“你要不信,可以和他一起走。两个人做个伴,不是比一个人好?”上船前,庄旬这样对蒲沙说。
原本只想送到码头的蒲沙脚步一顿。
“不用的。”絮林忙说,“我一个人可以。”
说是这样说。
蒲沙犹豫地看了看脚下的土地,再看了看面前的絮林。一咬牙,迈开脚,跟着上了船。
“我和你一起去。这次……”蒲沙道,“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去面对那些家伙。”
絮林心中一暖。
庄旬倚着栏杆,吹着海风,懒洋洋地点起烟,在飘散的氤氲烟雾中瞥了眼这两个人,哼了一声。
距离上次和纪槿玹分别,有几天了?
大概还不到一周。
不到一周的时间,纪槿玹变成了一个浑身插满仪器,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的病人。
纪槿玹昏睡着。
监护仪发出平稳的滴滴声。
他的手上缠着纱布,里边是被絮林一刀捅穿的伤口。
“我要怎么做?”
絮林一开口,守在一旁的医生急忙上前,他戴上了口罩手套,这才缓缓撕开了他后颈上的抑制贴,道:“试着释放信息素看看。”
絮林依言照做。
睡梦中的纪槿玹皱起眉头,低低地呜咽了一声,像是难受,可是很快,他又不自知地往信息素源头靠近。他愈发靠近絮林,冷汗便渗得愈发厉害,明明是很难受的,又不愿意远离。
如果不是因为手脚上绑着东西,他大概还会摸到絮林这里来。
“可行,可行。”见状,医生如释重负,道,“我得提取一点你的信息素用来配药,可以吗?”
“可以。”絮林本就是来彻底了结这件事,自然不会反对。
最后,医生从他的后颈处抽取了几管血,絮林现在是Omega,腺体敏感,抽完血后有些眩晕,他按压着止血棉球,坐在病房的椅子上。
他远远地看着床上的纪槿玹。
“请您稍等一会儿。”医生拿着那几管血就离开了病房。
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个。
一个坐着,醒着,一个睡着。
纪槿玹胸膛起伏,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很低,难以分辨。絮林听着,听着,听出那只是简短的两个字。
不断地重复着。
“絮林。”
纪槿玹在喊他的名字。
絮林坐着没有动。他取下后颈上的止血棉球,棉球上有一粒米粒大小的红色血迹。
他捏在手里看了会儿,半晌,将棉球扔进垃圾桶。
垂下眼。
当纪槿玹不存在。
扭头去看窗外。
走廊上,庄旬和蒲沙正说着话。没多久,蒲沙似乎是在犹豫什么,最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两人要往外走。
絮林急忙出去,询问:“老师,你去哪儿?”
蒲沙一怔,道:“我很快就回来。”
絮林看向庄旬。庄旬道:“你在这里等,我们天亮之前就会回来。放心,我要真想对付你们,就不会浪费时间和你们说那么多废话了。答应你的事情,我不会食言。”
絮林:“……”
他看着蒲沙和庄旬走远,身影消失在闭合的电梯门里。
无头苍蝇般转了两圈,又回了病房。
护士在给纪槿玹手掌上的伤口换药。
那一刀絮林没有留情,被利刃穿透的伤口血肉模糊,黏连在一起的红肉被冲洗清理,继而崩开,血一滴一滴地往下淌。
滴答,滴答,看得絮林心中烦躁。
护士走后,絮林走到床边。
止咬器下,纪槿玹的嘴唇开合,还在机械地喊着他的名字。
“絮林、絮林。”
他抬手,摸了摸纪槿玹的止咬器。触手冰凉。
“别走……”
手指一僵。
“絮林,别走。”
第63章 求求你
絮林的手指尚未从他的止咬器上收回,原本该昏睡的纪槿玹眼皮突然抖了抖,睁了开来。
猝不及防地和絮林撞了个正着。
房间里充斥着絮林的信息素,纪槿玹整个人还不太清醒,视线没有焦距,虚虚地落在絮林身上。
他定定地望着床边站着的絮林,声音喑哑:“絮林……”
絮林没有说话,收回手,垂于身侧。
纪槿玹的手指动了动,下意识想要来牵他,手腕被束缚带固定住,没能成功。
他大概不能判断此刻是梦境还是现实。两眼一错不错地定在絮林身上,生怕一眨眼梦就醒了,絮林会消失不见。
“絮林先生,请先让一下。”
医生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一管针剂,针管里是透明的药水,里面含有絮林刚刚提取出来的信息素。
他一过来,絮林后退,为医生让出位置。
纪槿玹见不得他的离开,哪怕只是一小步。他的手指徒劳地在空气中拨拉几下,抓皱了一团空气。脸不甘心地偏向絮林退去的方向,眼尾带着湿湿的潮意。
干燥的嘴唇张了张:“……不要走。”
医生掰过纪槿玹的脸,针管缓缓扎进他的后颈之中,将里面的药物注射进去。
注射完了,医生憋着口气,紧张地盯着纪槿玹的反应。
纪槿玹的脸色依旧很差,痛苦地皱着眉头,冷汗浸透他的衣衫,但好在,他并没有出现上一次的过激反应,生命体征平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