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他可见by阿哩兔

作者:阿哩兔  录入:10-31

他缓缓地消化着进入他腺体中的外来物。这些外来物能够治愈他,可是吸收外来物的过程让他很痛苦。
这是个很矛盾的过程。
就像喝了一杯掺着碎玻璃的甜茶。一边,他为喝到心心念念的甜茶高兴,一边,又被甜茶里的碎玻璃划得肠穿肚烂。
纪槿玹舍不得吐,为了那杯茶里的些微甜意,他甘愿将里面的碎玻璃一同咽下。
“这下可以了吗?”絮林问。
“行,行了。”医生连连点头,“非常感谢您的帮忙。”
【他的腺体出了问题,如今只能接受你的信息素。】
絮林想到庄旬对他说的话,迟疑几秒,问医生:“是真的吗?”
“什么?”
絮林道:“他现在,唯一能接受的信息素,只有我的?”
医生点点头。
“但我和他的匹配度……明明很低。”
“这和匹配度没有关系。”医生解释,“纪先生往他的腺体里打了很多不知名的药物,受到药物刺激,他的腺体也跟着受到了不可逆的损伤。如今,他的身体潜意识里,只认你一个。”
絮林五指攥紧,太过用力,指甲掐进肉中,感到疼了,再松开时,皮上刻着一道道的小月牙。
“你们能治好吗?”絮林问。
“这……”医生看看床上的纪槿玹,吞吞吐吐,“我不太能确定。但有了您的信息素,他的易感期是可以稳定下来了。”
“那些信息素够吗?不够你可以再抽一点。”絮林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微微凸起的腺体处,一片滚烫。
医生听了,心中感慨一声他也太爱纪槿玹了,居然肯做到这个地步,生怕他为了纪槿玹不顾自己的生命安全,忙好言劝阻道:“那怎么行,一次性抽取太多,你的身体也会有影响的,包括你的腺体也……”
“没关系。”絮林打断他,淡然道,“我不在乎这东西。”
医生一愣:“什么?”
哪有Omega不在乎自己的腺体的?
絮林道:“我只会来这一次,你最好趁着这一次拿到足够的量。”
“我今天离开之后,就不会再来丹市,也不会再来看他了。”他盯着纪槿玹,一脸漠然:“以后他是死是活,都和我没关系。请你们不要再来打扰我,很烦。”
医生:“……”
是,这就是他来丹市的唯一原因。
他愿意用自己的信息素做交换,来换取一个永远不会被纪槿玹打扰的平静生活。
他仁至义尽。至于以后。
纪槿玹的以后,与他何干。
反正丹市医疗发达,纪家又手眼通天,小小的病,总有办法。
纪家主宅。
庄旬推开房门,啪嗒,灯光倾泻,冷白灯光骤然照亮整个房间。
跟在他身后的蒲沙眯了眯眼,待适应了光线,视野逐渐清晰,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房中那张大床。
床边安着不少机器,滴滴地响着。机器上无数根导管连接着病床上躺着的那个人。
庄旬说的不错。
纪闳沄只剩下一把骨头。他闭着眼睛,被子外面的手腕纤细,手背上留着青青紫紫的针眼,青色的脉络藏在一层薄薄的皮肤下面,这张皮近乎透明,好似风都能轻易将它扯破。
床上这具失去生气的皮囊,脆弱到随时都有可能一命呜呼。
记忆中的纪闳沄,狂妄不羁,拥有一副高大结实的身躯,眼神里永远充斥着睥睨一切的孤傲不屑,仿若这世上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
那样的他,现在却只能靠机器维持生命。
那样的纪闳沄,怎么会有这样的一天。
蒲沙的脚黏在地板上,动不了半分。
庄旬看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催促。
蒲沙的手松了握,握了松。良久,他终于把脚掌从地板上撕开,缓慢地,艰难地挪到了床边。
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
心狂跳起来,好似里面住着一只长着利爪尖牙的野兽,快要撕破他的胸膛。
“他怎么会……”蒲沙不敢置信,“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以为你死了。”庄旬道,“所以他也不想继续活。”
“怎么会呢。”蒲沙喃喃着,“他怎么可能为了我……他想我死,是他要我死。”
“我想,大概是其中有什么误会。”庄旬叹了口气,“可惜,当初的真相估计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庄旬道:“医生说,他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
“你和他说说话吧。说不定……”庄旬顿了顿,道,“说不定呢。”
说完,他离开房间。
留下蒲沙和纪闳沄独处。
蒲沙站了会儿,坐到床边,盯着纪闳沄看。
“阿杉。我想好了,等我处理好手边的事,我们就去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隐姓埋名。只有我们俩,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到时候,我们就去领证结婚,再办个小婚礼,好吗?”
蒲沙当时只是丹市的一个普通人,无父无母的孤儿,和纪闳沄的相遇是意外,和他的相爱也是意外。
他们门不当户不对,蒲沙起初并不同意,提了几次要和他分开,是纪闳沄死缠烂打,不肯放手。
所以,蒲沙才决定赌一把。赌他纪闳沄的真心。
纪闳沄和他说私奔的时候,蒲沙是真的相信,并憧憬纪闳沄口中的、属于他们两个的未来。
“你明天去海边等我。我一定会来。”
私奔的前一天晚上,纪闳沄这样和他说。
海边,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纪闳沄说,他备好了船,只要等他到了,他们就一起离开丹市。
当天,蒲沙准时赴约前往。
从天亮,等到天黑。
等了四个小时,期间纪闳沄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好不容易,当他听到黑夜里自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一扭头,看到缓步向他走来的纪闳沄时,忙喜笑颜开去迎接他。
可不等他扑进纪闳沄怀里,纪闳沄率先停下脚步,抬臂,手里拿着一把枪,对准了他。
蒲沙在海边等了他四个小时,身上的温度早被海风刮尽,可还是在这一刻,感到浑身冰凉的自己止不住地往冰窟窿里坠。
他扯着嘴角,勉强笑着:“你怎么了?”
开玩笑吗?可这个玩笑不好笑。
海边只有他们两个。
呼啸的海风卷着蒲沙的衣衫和头发,他快要站不住了。
是他理解错了吗?纪闳沄选择这个地方,难道不是因为这是他们初次见面的地点,而是因为,在这个昏暗无光的隐蔽地方杀了他,既能不被人发现,也能方便他抛尸入海?
是这样的吗?
面对纪闳沄的枪口,他仍旧不死心地追问:“你要杀我?”
回答他的,是上膛的声音。
蒲沙维持不住他的笑容了。
他远远地看着纪闳沄,看到他冰冷的双眼,因为寒冷,他嘴唇青紫,喃声问:“你说和我私奔……是假的吗?”
“喜欢我,也是假的?”
纪闳沄不回答。
蒲沙红着眼睛,发不出声音,嘴唇动了动,吐出无声的几个字:“……你骗我?”
下一秒,剧痛自他的胸口传来,骨头好似都碎了,低下头,被泪水浸满的视线模糊,他看到自己胸口晕开的一团红色,渐渐地,染红了他的衣衫。
他捂着自己的胸口,踉踉跄跄地往后退,眼前天旋地转,看不清纪闳沄的脸,看不清所有,直到身躯跌进海中,感官被海水淹没,他彻底失去了知觉。
他以为自己死了。
可是他没有。
他漂在海上,被一个渔民救起,送进了医院。子弹差一点就穿透了他的心脏,大概是奇迹,他命大地活了下来。
苏醒之后,他没有再回丹市,而是去了十三区。
纪闳沄要他死,那他就死吧。
这是他捡回来的,第二条命。第二条生命,他选择用自己的方式活下去。
他改名换姓,去了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过他平静又普通的日子。这是他期望的,原本该和纪闳沄一起度过的生活。
只是事与愿违。
那个人并没有陪在他的身边。也不想陪在他身边。
他始终都是一个人。
“我是恨你。”
“那个时候,我整晚做的噩梦里,都是你的影子。你好可怕,怕得我连听到你的名字都觉得又死了一次。”
“哭着醒过来,又哭着睡过去。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那么骗我,我这条命对你而言是有多大的威胁,值得你用这样的方式来折辱我?是觉得,和我在一起的过去是耻辱吗?”
蒲沙呢喃着,垂眸,注视着纪闳沄的脸。
“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你却给了我这样的下场。”
蒲沙的手指摸到他的后颈,指尖碰到连接在他损坏的腺体处,硬邦邦的导管:“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你不是巴不得我死吗?我死了,不是正如你的意,你不应该开心吗?你怎么可能会因为我死了,就去自杀呢。”
“你不是这样的人。”
“我才不想背这个责任。”
“我现在有一所学校,我在里面当老师,我还认识了一群很可爱的学生,都是些很好、很好的孩子。”蒲沙说着,“你知道吗?其中,我最爱的那个孩子,居然被你的弟弟折磨得浑身是伤。”
“你们纪家人,怎么总是这样。”
蒲沙伸出手,指腹在纪闳沄的脸颊上轻轻蹭了蹭。
“这是我们的最后一面。以后就再也不见了。”
“都过去了这么多年,我死过一次,你也受了这么多年折磨……就算了吧。”
蒲沙道:“都算了。”
“我不恨你了,也不爱你了。”
“现在的我们,不过两个陌生人而已。我已经有了新的生活,你也该开始你的新生活。”
他眨眨眼,眨去眼底窜上来的湿热。
“纪闳沄,”他沙哑着道:“你好起来吧。”
一滴水液滴落在纪闳沄脸颊,顺着,滑到他的耳畔。
蒲沙打开门,对着守在外面的庄旬说:“走吧。”
“不再留一会儿?”
蒲沙摇摇头。“说得再多有什么用,他也听不到。我和他已经没关系了,再留下去又有什么必要。”
“……”庄旬深吸口气,没再言语。
回了医院。
絮林坐在走廊上等,脸色有点白,蒲沙见了,忙上前,小心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他摇摇头,道:“没有。”
他的后颈处贴了一张小小的止血贴。
庄旬直接进了病房,医生正将新抽取的絮林的信息素放进冷藏箱。“有了这些,足够调配出治疗纪先生的药物。”
听到医生这样说,庄旬才放下了心。
絮林缓了缓脑袋里的眩晕,跟着走进了病房。他对庄旬道:“庄先生,可以兑现你的诺言了吗?”
庄旬点点头:“放心,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我还想要你的一个承诺。”
“讲。”
絮林说:“我要你保证,从明天开始,不会让纪槿玹找到我,不会让我未来的某一天,再来为纪槿玹提供任何方面的帮助。我要永远不再见他。”
絮林提供的信息素已经足够多。有了这些,难道还怕治不好纪槿玹。
AO的信息素交融是世间法则,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匹配度永远立在金字塔尖不可撼动。纪槿玹现在的状况,或许也只是暂时的,日后人为调理,总能有治好的那一天。
庄旬一口答应下来:“好。”
絮林离开时,病床上的纪槿玹忽然若有所感,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看向絮林的方向,模糊看到他的背影。
“絮林……”
絮林脚步一顿。
“不要走,”身后传来嘶哑的恳求,“……求求你。”
是纪槿玹的声音,却不似他会说出来的话。
絮林头也没回,大步离开。
纪槿玹闭上眼睛。
眼尾泛红潮热,睫羽黏连,细微的水光一闪而过,快得像是瞬间的错觉。

纪槿玹昏昏沉沉,分不清白天黑夜。
他大部分时间都睡着,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梦到絮林的身影,梦到他在笼子里怒嚎,哭泣。梦到一个黑影愤怒又绝望地砸着地上的玻璃相框。
玻璃飞溅,碎片割伤了他,他的脚底下漫出鲜红的血液,血液渐渐腐蚀了那张怪异的合照,吞没了上面的两个人。成群的纸蜻蜓被血腥味吸引,一只一只落在水面上,它们的翅膀被打湿,全部淹死在血泊里。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纪槿玹醒来,睁开眼,胸口抽痛,无法呼吸。
他被捆在病房的床上动弹不得。
有几天了?
他不知道时间。
医生护士没人敢和他说话,也没人敢松开他的桎梏,纪槿玹行动受限,看到最多的就是医院的天花板。
他很想絮林。
但,没有絮林。
絮林离开了他。
偶尔,宗奚会来看他,默默站在玻璃窗外,看他几眼就离开。像是在刻意躲避会面之后,纪槿玹有可能发出的追问。
不止是宗奚,任何出现在纪槿玹面前的人,对于‘絮林’,他们默契地避而不谈。
医生每天固定一段时间会往纪槿玹的腺体里面送药。
纪槿玹分辨得出,药里面,有絮林的信息素。
“他来过。是不是?”
医生躲着眼神,不回答。
不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纪槿玹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眼,是絮林从他手中决绝地挣脱,坠进大海消失无踪。
至少,现在能确认絮林是安全的。
他平安无恙。
纪槿玹闭上眼。
他感知着絮林的信息素在自己身体中游走,尽管他的信息素带给他的只有痛苦,但他从中得到更多的却是满足,是贪恋。絮林的味道包裹着他,就仿佛那个人还留在他身边一样。
因此对这份痛苦,纪槿玹甘之如饴。
原来不是做梦。
他意识不清时,迷迷糊糊似乎听到了絮林在说话,身影就在他眼前,模模糊糊地晃着。
不是错觉。他是真的来这里看过自己,得知了他的身体状况,并提供了他的信息素。
他永远这么好心,他就是这样的人。
他来过。
可他又走了。
半个月的治疗,纪槿玹的易感期稳定下来,手脚上的束缚带终于被解开。
一能下地,他就着急忙慌地想要出去。
还没出医院大门,被赶来的庄旬拦截。
庄旬说一不二,说是半年禁闭,就是半年禁闭,一天都不能少。不管纪槿玹怎么说,庄旬都铁了心不放他离开。
“你要是真踏出这个大门,你先前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好不容易在军科院站稳的脚跟,前功尽弃也无所谓?”
一句话,彻底断了纪槿玹的路。
原本,庄旬选择的地点是纪家主宅,但纪槿玹没有同意,他提了一个地点,回到了山里的那栋别墅。
他和絮林的家。
只要纪槿玹肯听话,庄旬自然也不会干涉他的禁闭地点,哪里都无所谓。他派人围着别墅,看守着纪槿玹,不准他踏出半步,也不准他和外界联系。
禁闭太舒服就不叫禁闭了,得让犯错的人受到教训。
纪槿玹待在处处都是絮林影子的家里,像做了场虚幻的梦。
明明以往一转头就能随时随地看到的人,音容笑貌犹在眼前,现在却消失得干干净净。
只有一个人的房子,原来这么静,这么空,像一座牢笼。
絮林,独自过了那么久。
他学着絮林以往,在影音室里看那部被絮林翻来覆去看过无数遍的电影。一遍,又一遍。
屋里很黑,只有屏幕微弱的灯光打在纪槿玹的脸上。
他注视着屏幕出神。
“婚姻是不能开玩笑的。”
身侧突然响起了絮林的声音,扭过头,絮林捧着一个爆米花桶,两眼亮晶晶的,格外认真地对着他说。他就坐在他身边,触手可及的地方。
纪槿玹伸出手去,手指穿过絮林的脸,面前的人水雾一样消散了。
哪里有絮林。
这里只有他一个。
他找到了絮林的彩纸。
这些五颜六色的彩纸就摆在别墅里随处可见的地方。
有的在书房的抽屉里,有的就随手放在走廊的花瓶边上。
絮林折纸蜻蜓折得很快,很轻松。
他没有折过,不会,一张纸,在他手指间反复揉皱,破破烂烂了,才终于折腾出一只模样并不好的纸蜻蜓。
下意识想和絮林炫耀:“看,我也会折了。”
拿着丑丑的纸蜻蜓,望着空空的房间,失了声。
客卧纪槿玹一直没让人收拾,那是絮林离开之前最常待的地方。里面还有絮林身上的味道。
每天晚上,他躺在絮林躺过的床上,捞过床上的枕头抱进怀里。他把脸埋进去,轻轻地嗅。上面还残留着一点絮林的味道。
只有一点。
一日一日淡下去,快要闻不到了,絮林的味道,也快跟着絮林离去。
纪槿玹胳膊收紧,再收紧,恨不得撕开自己的皮肉,将残留着絮林气息的枕头塞进自己的胸腔里。
高大的身躯蜷缩着,抓着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无形之物,久久没有动过。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
纪槿玹忘记了时间,也不想去看时间。睁眼,他在这三层楼里来回地走,在絮林以前待过的地方一待一整天。闭眼,就躺在絮林睡过的床上,抱着早已失去絮林味道的枕头,自想念中入睡,噩梦中惊醒。
重复的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
直到某日,庄旬找了过来。
纪槿玹坐足半年,禁闭解除。
他自由了。
这半年期间,纪槿玹的易感期没有再发作。
得益于絮林当初留下来的信息素。
医生当时提取了絮林20ml的信息素,纪槿玹初次治疗完成之后,离院前,医生将剩下的如数交给了纪槿玹。
“虽然暂时稳定下来了,还是得以防万一。”
纪槿玹的康复只是暂时,他的易感期不知什么时候会再次卷土重来,‘反向标记’让如今的纪槿玹只能依赖絮林的信息素。絮林会帮第一次,但不会有第二次。
絮林的信息素是他的养分。
絮林是他的药。
不能滥用。
用了,就没了。
一自由,纪槿玹二话没说,直接前往十三区。
庄旬并没有拦他。
纪槿玹一路上期盼着和絮林时隔半年的相见,可当他到了十三区,找到了那所学校,却没有见到絮林。
他见到了絮林的老师。
那个叫蒲沙的男人。
和纪闳沄相爱过的Beta。
纪槿玹的人将学校围得水泄不通,一群浩浩荡荡从主城来的Alpha,这阵仗在十三区这十几年来还是头一遭,因此,他们一踩到十三区的土地,这则消息便长了脚和在风里传开了。
学校外挤了一堆好事人在观望,学生们也齐齐躲在教室里,好奇地打量着外面这群光鲜亮丽,却各个都板着脸的奇怪人。
办公室里。
蒲沙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纪槿玹冷声道:“撒谎。”
蒲沙无奈:“你要不信,大可自己找。”
他当然找过。
纪槿玹把十三区翻了个底朝天,连絮林的影子都没有找到。
他不可能消失的这么彻底。
半年太久了。
久到絮林足以找到一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
可再怎么隐蔽,也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有人在帮他。
纪槿玹懊恼万分。
如果他能早点过来,如果当初絮林坠海之后他跟上去,就不会发生今天这种事了。
压抑半年,想见絮林的心太过强烈。他再忍不了一时片刻。
絮林最在乎的就是这个老师,他什么都不会瞒着他,如果决定去哪里,他绝对会告诉他的老师。可看蒲沙的样子,也是铁了心地不打算和他坦白。
见纪槿玹不打算离开,蒲沙叹了口气,问:“找到他了,然后呢?”
纪槿玹沉默。
“让他和你回去吗?他愿意吗?”蒲沙说,“你对他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我想分开对你们而言才是最好的结果。”
纪槿玹听不得分开这话,蹙眉:“你懂什么?”
“你爱他吗?”蒲沙突然问,“爱吗?”
纪槿玹还没说话,他又道:“可你的爱很宝贵吗?你给了,絮林就一定要接受?你骗他留在丹市,一厢情愿地说喜欢他,又一厢情愿地不顾他的意愿把他变成Omega,这是爱?”
“这是自私。”
蒲沙起身,走到纪槿玹面前。
他没有纪槿玹高,可是看他的眼神,却丝毫没有仰视之意。他轻声,正色道:“如果你没有把他放在和你一样的位置上,如果你学不会尊重,学不会理解,我想你们再纠缠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絮林只会更讨厌你。”
“放过他吧。让他去过更好的生活。”
纪槿玹握紧拳头。
半晌,他不动声色将满是青筋的手插进兜里,睨着蒲沙:“像你当初和纪闳沄那样?”
蒲沙一愣。
纪槿玹环顾着这间办公室,透过窗户去看楼下灰扑扑的操场。自然,这里的环境和主城不能比。
“更好的生活?是吗。”纪槿玹说,“如果当初让你重新选择,你还是决定离开纪闳沄,过现在这样的日子?”
蒲沙道:“是。”
“不后悔?”纪槿玹反问。
“是。”
纪槿玹挑眉:“我那半死不活的大哥要是听了这话,怕得真气死了。”
他和纪闳沄兄弟俩,自然帮着他的兄弟说话。
蒲沙没有再回答他,说:“我要上课了,纪先生请回吧。”
“当初那一枪,没有打死你吗?”
蒲沙咬着牙,以为他在讽刺自己,说,“是啊,我运气好,托你们的福。”
纪槿玹道:“如果当初射在你胸口的那颗子弹没有被掉包,我想你的运气会比现在更好。”
扑通。蒲沙心脏漏了一拍。
他盯着纪槿玹,嘴唇黏着,良久,才撕拉着分开,吐出沙哑的疑问:“……什么意思?”
纪槿玹说:“当初想要杀你的人是纪罔,也就是我、以及纪闳沄的爷爷。纪闳沄原本是打算用一枪麻醉让你陷入假死状态,再找机会和你私奔离开。但没想到,被那老头子使坏,掉包成了真子弹。”
“纪闳沄浑然不知,一枪打过去——”
纪闳沄一枪打过去,本以为事情会按照他的计划进行,蒲沙会因为麻醉失去知觉坠进海里,他提前安排好了人,会偷偷在海里将蒲沙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但他没想到,射出去的子弹带着硝烟,打在了蒲沙胸膛里,鲜红的血液涌出,那一瞬间,纪闳沄愕然反应过来,却也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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