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纪槿玹完全可以说是在偷听。
和絮林的私人谈话被听了去,李霂有些不悦,他向来直来直去,便坦然问道:“纪工这是在偷听?”
“正好走到这里。”纪槿玹镇定自若,“正好听到你们谈话。”
他的眼珠滑向絮林的脸,注视着他,道:“好奇而已。”
不等李霂开口,絮林便道:“我们的一点私事罢了,不劳纪工费心。”絮林道,“霂哥,走吧。”
远远看着絮林和李霂并肩离去的背影,纪槿玹唇角弧度下落,抿直。
放在口袋里的手背血流不止,染红了整只手套。
天上突然下起了雨。
絮林洗完澡,去军营的小店里买烟,折返回宿舍的路上突然下起了这场雨,为了不让洗好的自己再次淋湿,他便找了个屋檐等雨停。
他靠着墙,站在屋檐下,雨水滴答滴答顺着边沿往下落。
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光线昏暗。他仰着头,久久地注视着雨幕,带着泥土腥味的水汽扑面而来。
良久,他低下头拆开一支烟叼进嘴里,动作有些急促地去摸自己的裤子口袋。
“我想要的答案,你可以慢慢考虑。”
李霂的这句话不受控制地响在他耳边。
絮林在自己两边口袋里摸了又摸,才发现自己没有带打火机。
抽不了烟,他烦躁地抓了抓头。下意识咬紧牙关,滤嘴上满是咬痕,湿漉一片。
余光瞥见一缕微弱的火光。
扭头一看,屋檐拐角处,亮着一点红色的星火,白雾在空中消散,烟味窜进鼻腔。
原来这里不止他一个人。
絮林一喜,想也没想走过去:“兄弟,借个……”
拐过角,纪槿玹嘴里叼着一根点燃的烟,正睨眼看着他。
‘火’字含在嘴里,咕嘟一声吞下了肚子。
面面相觑。
冤家路窄。怎么又是他。
絮林正要后退,纪槿玹哑声道:“会淋湿。”
“……”絮林停了脚步。
纪槿玹抬了手,打火机移向他嘴边的烟。似乎是要帮他点。絮林看着他的手越来越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动。
咔哒、咔哒。
没点上。打火机没有反应。
纪槿玹便低下头,凑过来,烟头抵在絮林嘴里那根上,两三秒,絮林嘴里漫上了烟草的味道。
香烟点燃,纪槿玹后移,退到一个安全距离。
絮林叼着烟,吸了两口。
恍恍惚惚的,此情此景,像极了当年的那场雨,回到了那个只有他们两人在的桥洞下。
雨还在下着。
两人默默地抽着烟,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仿佛他们只是在等这场雨停。
“我听到了。”纪槿玹手里夹着烟,没有看絮林,声音低沉,“你和那个Alpha的匹配度很高。”
絮林没理他。
“他喜欢你,是吧。”
不是问句。是肯定。
絮林垂下眼睑。
知道李霂喜欢他这件事,是在几个月之前。
那天,李霂突然找到他,猝不及防和他告了白。
絮林直接当场愣在原地。
在这之前,絮林完全没有往这个方面想过。他以为他和李霂是好兄弟,一直都会是。这次告白确实吓住了絮林,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李霂没有非要听到他的答案。
他给足絮林时间考虑。
第二天,李霂就当全然没有这件事,还和他像往常一样相处。絮林知道这事不能拖着,要早点回复李霂,可每次话到嘴边都像是有块石头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如今,他们又多了一道匹配度的肯定。
无疑,李霂是个很好的Alpha。做伴侣,也肯定是最称职的那一个。
人生该往前走,往前看。絮林一直是这样做的。
可在他经历过去那段事情之后,絮林觉得自己或许无法再进入一段新的亲密关系,如果只是因为合适而贸然答应李霂——
于自己,不负责。于李霂,不公平。
更何况——
絮林瞥了眼身旁的人。
脸刚刚偏过去半分,纪槿玹就似察觉到他的目光,同步看了过来。
两人视线相撞。
更何况。本该落在他人生前半段死生不复相见的纪槿玹,却又在这个时候追了上来。
用着现在这种誓不罢休的眼神看着他。
他哪里还有其他的心思。
是该拒绝的。但他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合适的措辞去开这个口,他想用更温和的方式去和李霂说,既不会让他伤心失望,也不会改变他俩的关系,犹豫着犹豫着,就一直拖到现在。
烟灰烫到了手,激回了絮林发散的神志。
“是。”许久之后,絮林移开目光,低声答了纪槿玹的话。
“他让你考虑,考虑什么?”纪槿玹的语气轻松得仿佛在问他晚饭吃了什么。
“他让我和他在一起。”
纪槿玹那边静了一瞬:“你会吗?”
“我和谁在一起,”絮林讽道,“和你有什么关系,有什么必要告诉你?”
纪槿玹取下唇边的烟,夹在手指间。他舔舔嘴唇:“如果你不愿意,一个和你匹配度高的Alpha,你最好离他远一点。信息素会支配Omega的本能,你可能会……”
絮林弹掉手里的香烟,掉进雨水中,火星被水浇熄。
“可能会什么?像只没有思想的畜生一样被人随意支配吗?”他冷声冷眼,眉心蹙起,面向纪槿玹:“我没有过这个经历吗?”
纪槿玹愣住。
“我变成现在这样是谁的错,你纪槿玹不知道?”
喉结滚动,纪槿玹仿若被这话刺伤,他站直身子,面朝絮林,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对不起。”他说。
“这种话我早听够了。如果犯了错一句对不起就能抵消,那对不起就是最廉价的三个字。”絮林转过身,背对他,“我现在过得很好,以前的事,我想全忘干净,以后遇到我,请你把我当做陌生人,我不想和你再有什么瓜葛。”
絮林待不下去了,抬脚就要走进雨幕回宿舍,刚走了还没半步,手腕突然被人自身后抓住。
他一个激灵,动作幅度很大地挣开。
纪槿玹的手被他用力甩开,重重撞在一旁的墙面上。
纪槿玹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跳,随后,他将右手藏到自己身后。
他道:“你不用走。”
“你不想看到我,我走就是了。”
“你不要淋雨。”
纪槿玹和絮林擦肩而过,走进雨里。
絮林在屋檐下站了会儿,愈发心烦意乱时,鼻尖突然闻到了什么味道。左右环顾,低下头,地面上有一串深色的痕迹。
是雨水吗?不太像。
天色太黑看不清,他俯下身,仔细去看。离近了,两眼不可置信地睁大。
就在纪槿玹刚才站的地方。
一滴一滴延伸着,蔓延进雨水中。
是从……纪槿玹身上滴下来的。
纪槿玹浑身湿透,回到了医务室。
他坐到椅子上,靠着,仰起头。
他没有开灯,黑漆漆的房间里,窗外密集的雨水打在玻璃上,胸腔内的心跳比雨声还要杂乱。
歪过头,他看到桌面上摊开的两张纸。
是絮林和李霂的信息素检查单。
93……
纪槿玹握紧拳头,深吸一口气,突然发狂似的站起身,挥臂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扫到地上。
他呼吸急促地撑着桌面,仍不解气。
房间里的柜子一个一个被拉倒,叮铃哐啷的巨响回荡在安静的夜里,柜子里的药瓶和各种针剂掉了一地,他狠狠踹着地上挡路的障碍物,没有特定的目标,只是没有理由地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忽地,他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踉跄着重心不稳,后背撞到了墙壁,咚的一声闷响。
他却笑了起来。
疯了一样,笑声张狂肆意,喘不上气。
笑着笑着,不笑了,他低下头,安静下来。
他拽掉被血染透的手套,爱惜地在无名指的戒指上亲了一下,摘下来,套到左手无名指上。
视线下移,看到地上一片尖锐的碎玻璃。
絮林刚到医务室不远,就听到走廊上传来一阵爆炸般的巨响。
响声连续不断,就像是,有人在狠狠砸着什么东西。
他沿着地上的水迹走到了医务室门口。
里面的动静忽地又停了。
正常人看到身边的人流血,都会问一下。他并不是担心纪槿玹。换做是谁,他都会这么做的。
絮林闭了闭眼,在门口做了几次深呼吸,这才推开门。
啪嗒——
他打开灯。
灯光倾泻而下。
入目一片狼藉,无从下脚。
整个医务室好像被洗劫过,屋里的东西、桌椅全被掀翻了,絮林被这乱七八糟的景象惊愣住,抬头,就看到墙边坐着的一个人影。
纪槿玹一点不顾及形象地靠墙坐着,浑身湿漉漉地滴着水,额发垂在眼前,他的右手掌放在地上,上面插着一片长长的碎玻璃。
整个,穿透而过。
血淌了满地。
听到开门声,纪槿玹眨着湿透的眼睫看过来,雾蒙蒙的,没有焦距,过了几秒,他的眼睛才缓缓聚起了光。
结果对上的就是絮林愕然惊恐的表情。
看到来人是他,纪槿玹没有丝毫犹豫,瞬间拔掉了手上的玻璃,将右手藏到了背后。
他手上飞溅的血液,絮林看得清清楚楚。
“对不起。”
纪槿玹从地上站起来,扶着墙,因着这个动作,墙上又沾了血。
他才反应过来,把右手别到身后,乍然又想起左手上的戒指,继而慌忙地藏自己的左手。
手足无措。
面对沉默的絮林,纪槿玹不知道说什么,仿若是害怕絮林生气,他的嘴里一直喃喃着重复:“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
絮林原地站了片刻,走进来,关上门。
他面无表情跨过地上的杂物,慢慢走到纪槿玹面前,停下。
血一滴一滴掉在地面上的动静在寂静的房间里听起来格外清晰。
絮林伸出手,揪着纪槿玹的袖子,将他藏在身后的右手扯了出来
手掌血肉模糊,刚被玻璃刺穿、狰狞的新增伤口下,依稀可见数道顽固的陈年旧疤,反反复复伤在同一个位置。
絮林怎么可能不记得。
他当初为了从邮轮上逃脱,曾用匕首将纪槿玹的手掌贯穿。
刀口就是现在这个位置。
手上的血淌到了絮林手上。
纪槿玹手指一蜷,喃喃道:“脏了……”尽管依依不舍,但纪槿玹依旧将手抽离,他在满地狼藉里找到一盒抽纸,扯了纸巾,却没有先管他自己,而是来抓絮林的手。
絮林躲开。
纪槿玹没碰到他,眨了眨眼,没有再去抓,带着些无措地把纸递到絮林面前,轻声道:“擦一下吧。”
絮林没有接,也没有动。盯着他半晌,问:“你在做什么?”
纪槿玹沉默不语。
说话的几秒功夫,纪槿玹手上拿着的纸巾吸饱了他的血,已不能再用。
仿若被他手上的红色刺伤,絮林移开目光。
“你是故意的吗。”絮林咬着牙,从胸腔往外爆发出一股快要压不住的火气。
当初他脸上那样的烧伤纪槿玹都能治好,他又怎么可能会被手上这么一道小伤疤难住。
所以,他不是不能。
只是不想。
带血的玻璃碎片还躺在他俩脚下。看纪槿玹刚才的举动,想必也不是他第一次这样做了。
用利器刺自己的伤口,掀自己的伤疤,一次又一次。
他留着这个疤有什么意思?就是为了时时刻刻提醒他这条疤是拜他絮林所赐吗?
“你要是想发泄你对我的不满,现在就可以,直接和我说,我还能高看你一眼。”
“不是,”纪槿玹一听,立即否认,“我没有不满……”
絮林等他接下来的话。
纪槿玹道:“我只是、舍不得。”
“舍不得?舍不得什么?”絮林顿住,讶然。
舍不得。是指舍不得这道疤?
果不其然,纪槿玹下一秒就说:“我没有很多你的东西。”
因为得到的不多,所以连一条絮林留下的伤口都舍不得失去。
闻言,絮林嗤了一声。
他后退两步,注视着纪槿玹,这一下,又看到他垂在身侧的左手。
无名指上,套着那枚并不算昂贵的雁羽戒指。
絮林嘴中忽地发了苦。
很久很久,他才开了口:“你有很多。”
“是。”纪槿玹缓缓点头:“我有过很多。”
絮林先前把他的一切都给了他,是他没有接住,所以,那些东西最后全都被絮林收走了,而絮林,也离开了。
纪槿玹忘了呼吸,苍白的嘴唇开合,呓语似的:“是我的错。”
挥散不去的血腥味夹杂着雨水的潮气一直萦绕在絮林鼻尖。
他不喜欢这样的味道,也不想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和纪槿玹聊过去那些已经没有意义的陈年旧事。
本来,过来看一眼只是想确认一下罢了。既然纪槿玹没出什么事,手上的伤口也是他自己弄出来的,絮林又不是医生,不会治,就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絮林说道:“你去找人帮你看看吧。”
说完,他转身就走。
“能不能……”身后传来纪槿玹的声音,絮林回了头,就看到纪槿玹下意识往他这边走了几步,又被突然回头的絮林目光逼停,高高的个子,僵硬地伫立在乱糟糟的房间里,小心地问:“能不能陪我一会儿。”
“就一会儿。”
絮林:“……”
絮林坐在窗边上,纪槿玹在房间另一边,两人离得很远。
纪槿玹低着头,在絮林的注视下,静静地给自己的伤口上药。
上药的时候,他把戒指用纸垫着,放在了另一处干净的地方。
絮林目光在那枚戒指上转了转,没出声。
平时戴着手套,就是为了遮手上的伤疤,还有这枚戒指吗。
“你为什么来这里?”絮林问。
纪槿玹静了两秒,老实回答:“为了来见你。”
“我的话说的不够清楚吗?”
“清楚,很清楚了。”纪槿玹道,“我知道你恨我,不想看见我,我都知道。可我……我就是忍不住,我很想你。”
他像是被逼到走投无路只能努力自救的遇难者:“我保证不会打扰你现在的生活,我真的只是想,看看你而已。”
絮林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一个多月后,你会离开这儿吗?”
“会的。”
“你还会去十三区吗?”
“……”纪槿玹不说话了。
絮林又问:“会不会?”执着地要听他的答案。
他不在家的这几年,纪槿玹因为知道他人在军区回不了家,所以他自然没有去十三区。可他现在知道了自己的行踪,谁知道纪槿玹会不会一时兴起等他大过年休假回家的时候又闹出什么动静。
纪槿玹知道絮林想要得到的是一个否定的答案,可是他说不出口。絮林不想看到他,可是他想见絮林,哪怕是偷偷摸摸的,远远地看他一眼就满足了。
所以——
怎么可能不会。
他当然会。
可是这样说了,絮林一定会生气的。
他只能折中打商量:“……我不出现在你眼前,好不好?”
絮林起身就走。
打开房门,身后一阵嘈杂的动静,是纪槿玹忽然站了起来,打翻了腿上的药瓶。
“絮林。”纪槿玹喊他。
絮林一手按着门把,面对着黑黢黢的走廊,问:“和我两清,这不就是你一开始的愿望吗?”
他的声音带着回音,回荡在幽暗的长廊里。
“我是Beta的时候,你没把我放在心上,把我骗得团团转。那时,你和另一个Omega匹配度很高。现在我是Omega了,可你和我的匹配度低到一个荒唐的程度。你又说喜欢我了。”
“不提我们之间的那点破事,光凭一个信息素,还不能说明理由吗?我的信息素只会让你痛苦,哪个人不比我好呢,为什么你偏偏要缠着我?”
絮林的半张脸陷在阴影里,神色模糊。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和你都不合适,也不般配。放过彼此不好吗?”
絮林偏过头,眼神淡然地盯着纪槿玹:“还是说,你现在来找我,只是因为你的身体没治好,需要我的信息素?所以不得不来找我?”
闻言,纪槿玹变了脸色,忙道:“不是!”他说,“我没有。”
这无异于怀疑纪槿玹不安好心,为了某个目的又来骗他。
因为被‘反向标记’,导致纪槿玹只能接受絮林的信息素。他们已经三年不见,当初医院里絮林给他留下的20ml信息素应该也早就用完了。如果纪槿玹的身体在那之后一直没有好,那他不远万里来这里的原因就显而易见了。
再次接近絮林,只是为了信息素,为了利用他。
猜到絮林的想法,纪槿玹脑袋嗡的一声,他受不了这样的指责,道:“我只是单纯地想见你,没有任何其他心思。”
“不要,”他想往絮林这边走,又怕他不高兴,只能站在原地,近乎是恳求地看着他:“……不要误会我。”
他们之间本就只靠着一根快要断裂的丝线联结着,岌岌可危的绳索再也承受不了额外的压力。
絮林看他一眼,大步离开。
脚步声响在走廊里,慢慢走远,消失了。
纪槿玹留在原地。
絮林走到楼下,发现门口的伞不见了。
他刚才问一个过路的同伴借了伞,匆匆忙忙地就赶过来了,想着看一眼人就走,伞就没收,打开着放在地上。想必是这一阵功夫,被风吹走了。
雨还在下。
他在屋檐下站了会儿,不见雨有停的意思,双手拢在头顶,想着就这样跑回去。大不了回去再洗澡。
还没冲出去,一把伞撑在他头顶。
回头,是纪槿玹。
纪槿玹把伞往他这边撑了撑,絮林伸手握住。
见他接了,纪槿玹便把手收了回去。
没有碰到絮林分毫。
“匹配度、信息素对现在的我来说根本不重要。你是Beta,是Omega,还是Alpha,都不重要。”纪槿玹哑着声音,道,“只是因为你是絮林,我才放不下。”
“我知道你过去经历的痛苦我无法弥补,我知道我会给你带来困扰,我也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信我。”
“但是絮林,对不起,”他看着絮林,琥珀色的瞳孔中倒映着他一人的身影:“我做不到忘记你,我无法和你两清。”
“所以……能不能请你允许,让我站在一个能看到你的地方,只要能看到你就行,好不好?”
“……”絮林握紧伞柄,没回答。
他瞟了眼纪槿玹左手的戒指,道:“这个,给我。”
纪槿玹一愣。虽不解,但照做。
他取下戒指,放到絮林摊开的掌心里。
当初买这枚戒指的时候,怎么没觉得有这么重。
絮林攥住掌心这枚还带着纪槿玹余温的戒指,道:“这个戒指,不要再戴了。”
下一秒,手一扬,他随手将戒指甩到黑夜中的不知何处。叮啷一声,没了动静。
“我看着它就讨厌。”
絮林说完,转身走出大楼,雨水滴在伞面上,啪嗒作响。
鞋子踩在积水的地面上,溅起一片水花。
“纪槿玹,你也一样。”
第71章 我不是经验丰富的渔民
关灯的宿舍里,室友呼声震天,絮林睁着眼睛毫无睡意,他抱膝蜷坐在床头,定定地望着窗户上蜿蜒而下的水流。
雨下了一整夜。
翌日早晨,跑完每天早上固定的十公里,絮林擦着汗,李霂走过来,一见他眼底下的乌青,担忧道:“你怎么了,没睡好?”
絮林睁眼睁了一晚,早更时候才迷迷糊糊睡下,大概只睡了一个多钟头,闻言含糊道:“有点。”
食堂吃饭时,絮林和李霂一起,没见房荣,问:“房荣呢?”
李霂往嘴里塞了口馒头,道:“在陪小照呢。”
“小照?”
李霂这才想起絮林不认识他,便说:“是我以前队长的孩子。”
“他在一次任务中牺牲了,小照是他独子,他的母亲身体不好,大部分时间都在住院,小照经常一个人在家,所以我们每年都会邀请他过来小住一段时间。他今天早上才刚到这儿。”
絮林第一次听到李霂讲这些,心情复杂。
既然是李霂的队长,想必也是极为出类拔萃的人物。年纪轻轻,不免惋惜。
吃完饭,絮林提出想要去看看小照,李霂便带他前往。
两人离开时,迎面和一行人撞了个正着。
即便这一行人穿着同样的衬衫,絮林依旧一眼就看到人群里最显眼的纪槿玹。
絮林不动声色往右边跨了一小步,借着李霂的身体遮挡住大半个自己。
纪槿玹往他这边瞟了一眼,自然看到了絮林的动作。
脚步未停。
絮林和他擦肩而过时,低垂的视线里,纪槿玹的手一晃而过。
他又戴上了白手套。
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两人没有任何交流,背对着背,分别向他们各自该去的方向走着,离得越来越远。
训练场。
絮林远远看到单杠上挂在空中的一大一小。
大的是房荣,小的那个,应该就是小照。
那是个小男孩,看起来十二、三岁的模样。
两个人似乎是在‘对决’。房荣远远地就看到絮林和李霂迎面走来,偷看了眼身边咬牙坚持的小照,哎呦一声松开手跳下单杠,揉着肩膀:“不行了不行了,拉不动了。”
满头汗的小照见状跟着跳下来,不高兴了:“你别让我。”
房荣反驳:“谁让你了,我昨天训练那么久,手酸呢,等我好了我们在再比!把你拉爆。”
“小照。”李霂喊了一声。
“霂哥!”小照见着李霂,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李霂蹲下身,抹了把他额头上的汗:“吃了没有?”
“嗯!小房哥给我带了满满一饭盒呢!我都没吃完。”
小照浓眉大眼,皮肤白皙,长得很好看,只是四肢纤细,个子也不是太高,和同龄的孩子一比,应该算是发育缓慢的那一类了。
絮林看得出来,李霂自然也知道,闻言说道:“不好好吃饭怎么行呢。”
小照说:“我已经很饱了。不能吃太多,吃多了会吐的。”
房荣就在这时插嘴:“他就吃了两块肉就喊饱了,不肯吃,食量这么小,我也觉得奇怪,正准备和你说呢。”
他拉着李霂,把他拽到远处,生怕小照听见,轻声和李霂商量:“要不带他去做个身体检查看看?嫂子在医院自顾不暇,也没人管他,你瞧他瘦的。他都十二,也不小了,到现在还没分化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