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开启,宫人躬身鱼贯而入,无声地为许景昭重新整理好弄乱的婚服。
许景昭身子更僵硬了,“什么……时辰到了?”
小满笑?了笑?,“自然是你我?大婚之期。新帝登基,同日立后。”
许景昭张口欲言。
小满眼?睛弯了弯,竖起一指,“嘘。”
他手伸过去,与许景昭十指相扣,牵着他往前?走。
一步踏出宫殿,再抬眸就是眼?前?汉白?玉阶,台阶上铺着红色锦缎,台阶尽头金碧辉煌的殿宇也?挂了红色绸缎,红金相衬,本是喜庆之色,许景昭却只觉得寒意?刺骨。
太静了,周围寂静无声,寂静得诡异,红绸静静地挂在穹宇,像是新涌出来?又?凝固的血。
“走吧。”
小满语气愉悦,牵着他一步步拾级而上。
许景昭不想动,但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脚步跨上台阶,身上龙凤袍艳光流转,锦靴上的流苏轻晃,他恍惚觉得自己真的是在大婚。
小满的嘴角噙着很浅淡的笑?,他的目光落在身侧的人身上,可下一秒,这笑?意?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道剑光从台阶下袭来?,直直劈向小满的脑袋。
小满眼?眸里的笑?意?瞬间凝结,他只微一抬手,剑光当即在半空溃散。
“放开许师弟!”
萧越舟几人身上的灵力原本就在境中消耗得差不多了,哪里会是现在小满的对手。
许景昭下意?识往后看去,却发现自己转不了头,他的手被小满牵着,只能?一步步往上。
萧越舟几人身上狼狈,自踏入皇宫起便陷阱重重,举步维艰。
见被忽视,几人的面色都不好看,他们现在在这里,还能?眼?睁睁地看着许景昭跟境主成婚不成?
薛宿宁正要出手,谢温衡却比他更快。
谢温衡双手执剑,眼?眸盯着上方两个艳红的人影,他手腕翻转,几乎所有灵力聚拢在剑上,朝着小满狠狠斩去。
“放开他!”
小满拧眉,两人已走到高?台,他侧过身子,单手一挥,轻描淡写?化去剑诀,余力不减,重重击在谢温衡身上。
谢温衡被击中,却也?只是咬着牙退了半步,他抬手拭去嘴角血渍,眼?眸冰冷地盯着高?台上的小满。
“谢温衡!”许景昭看见谢温衡受伤,焦急地喊了一句。
小满靠近一步,揽住他的腰,“还未拜过天地。”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台下的诸位都听得清楚。
薛宿宁闻言立即怒道:“拜天地?你也?配!”
裴玄墨拎着剑,身上气势攀升。
萧越舟拧眉看着台上的人,“你……放了我?师弟。”
薛宿宁冷哼,“跟他费什么话?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跟他那厚颜无耻的爹一样。”
萧越舟面色微变,“不可胡言乱语。”
薛宿宁不以为然,“怕什——”
“噗。”
他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如遭重击,倒飞出去。
小满漫不经心收回?手,看向许景昭,“该拜堂了。”
许景昭身子僵住,看着底下的师兄们,“你……放了他们。”
小满伸出手,拂去许景昭脸颊上的碎发,还是那句话,“该拜堂了。”
许景昭咬牙,“我?跟你拜堂,你放了他们。”
小满摸着许景昭发丝的手一顿,不赞同地看向他,“同你成婚,岂是交易?”
“时辰到了。”
话音落下,许景昭便觉身体不受控制地转向正前?方。
“一拜天地!”
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声响,许景昭身子不受控地往下弯了弯。
裴玄墨再按捺不住,剑身微光流转,身子一跃踏上台阶,剑刃冰寒带着浓浓的杀意?,凝结着他浑身灵力的一击。
小满直起身子,侧身幽幽地看向要杀自己的人,他刚抬起手臂,却被许景昭猛地抱住:“别杀他!”
小满动作顿了顿,紧接着心里涌起一股不悦的情绪,裴玄墨的剑还未至两人面前?,心里一阵发凉,多年修炼以来?的直觉,让他迅速调转了方向,身子向后侧一跃。
几乎同时,他刚刚站立的地方,一只似蛟龙的妖兽亮着獠牙咬了上来?,一击必中后又?遁入虚空。
裴玄墨被威势冲击得向后,身上浮起冷汗,若非他动作快,说不定现在已然没了。
谢温衡面色也?极难看。
萧越舟立在原地,神情变幻不定。
许景昭紧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见裴玄墨没出事,心里才松懈下来?。
小满声音幽冷,压制着怒意?,“就这么怕我?伤他?”
许景昭看着眼?前?人,抿了抿唇,还是开口,“你只是执念过重,并非倾心于我?。”
他叹了口气,语气轻了几分,“小满,放我?们离开吧。”
小满的眸子盯着许景昭,“如果我?说不呢?”
许景昭抿了抿唇,似乎对他失望至极,“你……”
他没说完,小满伸手抚上他的脸颊,眼?神专注,似乎要将许景昭的模样印刻在灵魂里,他往前?逼近,四目相对,带着洞悉的了然,“如果我?不允……你就要杀了我?。”
许景昭心头猛震,还来?不及藏起手腕里的匕首,就被小满抬起了脸,温热的呼吸扑在他面颊,一个汹涌的吻落了下来?。
小满捏着他的下颌,舌尖撬开许景昭的齿关,侵占了他所有气息,汹涌霸道地卷过他的舌。
许景昭身子发软,脑中空白?一瞬,他高?高?举起手,犹豫了一瞬,还是捅进?了小满的心口。
利刃没入血肉,发出一声闷响。
小满却像是没有察觉一般,黝黑的眸子紧盯着许景昭,沉浸在这个吻里。
他吻得又?凶又?狠,似乎要把他拆吃入腹,许景昭被那目光烫得心颤,想退想逃,却全?然被对方掌控,夺去了所有呼吸。
直至他缺氧发晕,小满才放开他。
地面震动,周围的一切都在坍塌,小满望着许景昭的眼?睛,伸手抹去他唇角水渍。
幻境正在崩毁,小满的身影也?开始缓慢消散,他按着许景昭捅刀在自己心口的手,唇角竟轻轻扬起。
“逃不掉的,我?的皇后。”
“期待我?们的下一次见面吧。”
境内的物件坍塌化成粉末,小满的身影越来?越浅,唯有那眸子里的偏执依旧如初。
许景昭呆愣在原地,不知道是被小满的话吓到还是被他眼?底的疯狂震惊,他指尖开始颤抖。
“许师弟,快走。”
萧越舟抓住许景昭,目光在快要消散的小满身上停留一瞬,当即拉着许景昭向外逃去。
这个境马上就要彻底毁灭了,许景昭被萧越舟拉着逃命,鬼使神差地看了小满一眼?。
小满歪了歪头,伸手摘下了脸上面具。
轰, 秘境陡然碎裂。
在坍塌的最后一刻,隔着飞溅的碎石块,许景昭只看到了小?满的一双眼睛, 墨眸幽深, 赤眸灼烫,一如他穿着的艳红婚服。
许景昭的心?脏重重一跳,眼前越来越沉,身子就不由自主地坠了下去。
一道剑光倏然掠过,萧越舟召剑而出,及时将他稳稳接住, 若不是这一下,许景昭怕是早已粉身碎骨。
众人落于南州边界,虽灵力所剩无几, 却也不至于太过狼狈。
才刚落地,萧越舟便神色一凛, 低声道:“有不少气息正?朝这边赶来, 不宜久留, 走。”
与此同时,远在九凝岛仙执殿中,风雪凝固一瞬。
宴微尘指下琴弦铿然断裂,发出一声刺耳锐鸣,他抬手覆上琴面,下一刻却蓦地捂住心?口, 神魂震荡,陌生?而熟悉的魂印重归,无数记忆如潮水汹涌扑至。
身在凡间的十九年。
镇守帝王境内的日日夜夜。
潜入境内妄想诛杀他的那?些幽魂。
他在境中不死不灭,轮回?往复的三百载最终全都化?作许景昭末了时的一滴泪。
不是要杀他么?为何还会落泪?
宴微尘的神魂绞痛, 跟他三百年前生?剥生?魂时如出一辙,可他面色依旧平静,不曾泄露半分情绪。
境中的记忆他都记得,包括自己?那?抹疯魂所做的全部事情。
两人同榻而眠,许景昭为他细心?掖好的被角,温浅呼吸拂过他耳畔的瞬间;是对方将他从污浊的莲池中拉起,掩去他一身狼狈;是小?满那?夜,那?一碗泛着热气的生?辰面。
艳红婚服像是流动的血,从一人的心?脏泵到另一个?人的心?田。
可惜……就只拜了一道天地。
他当然不会因为这些琐事感动,只因做这些事情的那?个?人,那?双悲怜又如此赤诚的眼。
宴微尘缓缓松开按在心?口的手,极低地笑?了一声。
原来如此。
破除帝王境如此简单,竟只需他心?甘情愿。
可为何偏偏是许景昭?
无论是不太白还是小?满,亦或是他本人,见面的第一眼,总是能看见他。
想要靠近,想要汲取。
他弄不明白,但这并不重要。
凡是他说的话一贯算数,就比如……下次见面。
秘境中的话犹在耳畔。
“期待我们的下次见面吧。”
血红的婚服跟温热的血交融难分,刀刃上的血滑到掌心?,话语呢喃如同咒术。
许景昭猛然睁开了眼睛,额间沁满冷汗,唯独那?双灼热的眸子在他梦里挥之不去。
“许师弟?”
许景昭听到熟悉的声音,回?过神来,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屋内东西整洁素雅,看起来是在一处客栈。
他的视线慢慢扫过屋内站着的人的脸,诸位师兄跟谢温衡都在。
他目光落在身侧人的身上,“萧师兄?”
萧越舟替他垫高软枕,声调温和,“做噩梦了?”
许景昭迟疑的点了下头,也不算做噩梦,只是梦到了小?满而已,他四下望了望,问?道:“这是哪里?”
“南洲边境的一家客栈。”萧越舟温声答,“今日帝王境异动,南洲并不太平,明日一早,我们悄悄返回?。”
许景昭乖巧应下:“好。”
萧越舟起身,揉了揉他的发顶,“境中之事都是虚妄,不要太过往心?里去。”
许景昭点了点脑袋,“我知道的,萧师兄。”
“嗯,你?好好休息。”萧越舟站起身,对着其余师弟道:“回?去歇息,明日一早出发。”
薛宿宁看了许景昭一眼,见他确实?没什么事,转身走了出去。
裴玄墨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许景昭只看了他一眼便移开目光,不想跟他说话。
庄少白站起身,“走吧。”
他的目光落到许景昭身上,视线里带了审视跟打?量,正?要离开,却见许景昭忽然抬头看向他。
庄少白脚步一滞,许景冲他扯出一个?要笑?不笑?的弧度,随即收回?视线。
庄少白心?头一紧,莫名有些慌,难道……他知道了?
不……不可能的,他心?里慌乱了一瞬又很快镇定下来,面色恢复如常,“许师弟好好休息,师兄就不打?扰了。”
说罢,他便拉着裴玄墨快步离开。
屋子里的人走了个?干净,只有谢温衡还站在原地,他立在墙壁旁,手里捏着玄清宗的令牌,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事情。
许景昭走到谢温衡面前,“谢兄?”
谢温衡把令牌收了起来,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的人影,“景昭。”
许景昭抬起脸来,有些感激道:“谢兄,谢谢你之前这么维护我。”
谢温衡垂眸,看着许景昭亮晶晶的眸子笑?了笑?,“这有什么。”
许景昭低头,从自己灵囊里拿出来一把短剑,“先?前被境主给夺去了,但我又给拿回?来了,谢兄,上次忘了还给你。”
谢温衡视线落到许景昭手上的短剑上,这是他幼时所使用的佩剑,跟他现在使的剑同根同源。
谢温衡失笑?,“送人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
“可我……”
许景昭犹豫了下,这短剑材质不凡,剑柄上还有轻微磨损的痕迹,足以证明这把短剑不是凡物,说不定还是谢温衡以前最趁手的物件。
但谢温衡对他一片真诚,若自己?一味推拒,反而践踏了谢兄的心?意。
这样想着,许景昭抬眸一笑?,“那?我便收下了。”
“嗯。”谢温衡摸索着腰侧佩剑,面色又沉寂下来,欲言又止。
许景昭收好短剑,仰起了脑袋,“谢兄,你?是不是有话要讲?”
谢温衡看着许景昭的眼睛,微微叹了口气,“景昭,我……”
“嗯。”许景昭眼里带着好奇。
谢温衡犹豫再三才道:“方才得知消息,听闻春隐门中传言,你?……要与裴玄墨订婚,是真的吗?”
许景昭微微一怔,“这就已经?传开了吗?”
谢温衡嘴角挂着一抹苦涩的笑?,“不是,只是玄清宗消息灵通些,你?……”
他本打?算等许景昭醒来后休息好再说,可他刚出秘境就接到了消息。
“谢兄,确有此事。”许景昭直接承认。
谢温衡的面色有些白,他扶住许景昭的肩膀,语气郑重,“景昭,我知道你?自小?在春隐门长大,我也知道春隐门对你?有养育之恩,但是景昭,你?真的想好了吗。”
“春隐门资源丰盛,把你?养大的资源对他们来说九牛一毛,这十几年……”
他手上力道稍稍加重,“景昭,修士的命途很长,你?不必如此着急做决定,是他们逼迫你?了吗?”
许景昭摇头,“没有。”
谢温衡继续追问?道:“那?你?是喜欢裴玄墨?”
许景昭沉默了片刻,先?前裴玄墨答应他的时候,他还对裴玄墨有些好感,可随着裴玄墨一次次承诺成空,他心?里的失望越来越重,自裴玄墨这次反悔的时候,他心?里就把他拒之门外了。
但心?里想的是一件事,做不做又是另一件事。
没有春隐门,他都活不到现在,所以……这件婚约一定要成。
他许景昭是修为浅薄,资质寻常,但求问?心?无愧。
许景昭开口,“谢兄,有些事,不得不为。”
谢温衡的身子僵硬了些许,他声音艰涩,“景昭,非要如此吗?”
许景昭声音轻柔却坚定,“谢兄,世间不是最讲究因果?了吗?他们当初救我,就是因。”
谢温衡看着许景昭,眼眸有些酸涩,原本还想问?许景昭跟他回?玄清宗的话,咽下肚子里。
答案明晰,已经?不需要多问?了。
况且……许景昭对他亲近依赖,但眼眸里都是对朋友的坦荡,是自己?多了一分心?思。
有些话,心?中明白即可,何必出口徒惹尴尬。。
谢温衡垂眸,挤出来一抹笑?意,“怪不得你?师尊赞你?心?思明透。”
他跟许景昭何其相似,但却没许景昭看的通透,他身在玄清宗,师尊教养他,对他寄予厚望,是望他引领宗门前行,光大门楣。
谢温衡叹了口气,如此想来,倒是自己?愧对了师尊的期望。
许景昭见他情绪低落,唤了句,“谢兄?”
谢温衡摸了摸许景昭的脑袋,“景昭,受教了。”
许景昭眼底浮起迷茫:“啊?”
谢温衡被他模样逗笑?,笑?了会正?色道:“景昭,我可以抱抱你?吗?”
话音未落,他已伸手将许景昭紧紧拥入怀中,眼眶微微泛红。
有些心?意,明月清风可知,唯许景昭不必知晓。
“景昭啊……”
许景昭怔愣了下,伸手拍着谢温衡的背,“嗯?”
谢温衡贪恋这一刻的温暖,心?中酸涩难以开口,少年情愫未见天明便要按在心?底。
许景昭察觉到他的情绪,犹豫开口,“谢兄,玄清宗待你?不好吗?”
“待我很好。”谢温衡说完,又闷闷开口,“景昭,你?能不能直接唤我名字?天下姓谢的人太多了。”
许景昭听出他话中孩子气的委屈,不由莞尔:“谢温衡。”
谢温衡将他抱得更紧些,良久才应:“嗯。”
他缓缓松开手,站直身子:“我今晚便要走了。”
许景昭望向窗外,天色已彻底暗下了,有些震惊,“现在?”
“嗯。”谢温衡故作轻松道:“帝王境还未有人活着出来,我已给师尊传信,需尽快回?宗禀告境内诸事,不便久留了。”
许景昭心?里有些失落,他跟谢温衡还没说过几句话呢…除萧师兄外,谢温衡是少数待他好的人了。
“谢温衡,这个?给你?。”
许景昭取出一个?小?小?的锦盒,谢温衡闻到了剑莲心?的味道。
“谢温衡,你?快突破了吧,祝你?升阶顺利。”许景昭拍了拍盒子,眨了眨眼睛,“是我拿符纸换的,没有花灵石。”
谢温衡落到那?锦盒上,一万株剑兰草里才长一颗剑莲心?,珍贵非凡,不知道许景昭画了多少张符纸。
谢温衡笑?了笑?,伸手接过,“嗯,借你?吉言。”
谢温衡离去后,室内重归寂静。
许景昭看着空荡的屋子,伸手打?了个?哈欠,明明睡了那?么久,可现在又觉得困倦。
他低头,身上还穿着那?件艳红袍子,只不过褪去了外衫,不显得那?么华丽。
许景昭看的碍眼,打?了个?哆嗦,立马从灵囊里拿了一身衣服换上。
他抬脚走向床榻,也不知道不太白怎么样了,按照不太白的修为,恐怕也没几个?修士能奈何得了他。
他心?里是有担忧,却更相信不太白的实?力。
他脑袋陷进柔软的枕头里,呼吸渐渐平稳。
屋子里烛火一熄,又颤颤巍巍的聚拢光芒,墙面上的影子晃了晃。
宴微尘立于许景昭床前,垂眸注视他沉睡的容颜,与境中一般无二,境中经?历汹涌,小?满的情绪被他的克制压下去三分,可再次见到许景昭时,心?口仍重重跳了两拍。
他伸出手,轻触许景昭温热的脸颊。
以他的身份,他可以直接宣布跟许景昭的婚事,不用考虑许景昭的意见,也无需在意其余人的声音。
师徒名分而已,大逆不道的事他做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但是…宴微尘以指腹抚平许景昭微蹙的眉心?,眼眸里露出几分罕见的温柔。
算了,要等他愿意。
翌日一早, 许景昭朦朦胧胧地睁开眼。
他有些迷茫地按了?按自己丹田,就睡了?一觉,竟然就把先前亏损的灵力都给补回来了?。
南洲的灵气……充沛到如此地步?
他蹙眉思索片刻, 依旧毫无?头绪, 只得暂且将疑问压下,推门下楼,只见几位师兄正围坐在桌旁。
许景昭缓步上?前,轻声?唤道:“师兄。”
话音落下,几道目光同时投来。萧越舟指尖令牌光芒熄灭,抬眼看向他:“休息得可好?”
许景昭点了?点脑袋, “嗯。”
“那便出发吧。”萧越舟起身,许景昭乖顺地跟上?。
薛宿宁恰在此时站起,与许景昭并肩而立, 许景昭看了?他一眼,就对上?薛宿宁的视线。
薛宿宁不紧不慢地收回目光, 唇角微挑:“看什么?”
许景昭:……呵, 恶人先告状。
他加快脚步, 奈何薛宿宁身形高挑,步伐从容,始终与他保持并肩,走出几步,薛宿宁又开口:“那位境主怎么回事?”
说罢他眉心紧蹙,“不对, 那个境主怎么放我?们离开了?,你莫非与他做了?什么交易?”
“没有的事。”许景昭快步走上?前去。
薛宿宁见许景昭不愿意搭理他,便伸手扯住他的衣袖,抿着唇道:“你走这么快做什么?”
许景昭止步转身, 轻叹道:“薛师兄还有何指教?”
薛宿宁站住,刚才他理直气壮嫌许景昭不理他,现在许景昭站在他对面?,他反而语塞起来。
许景昭拧着眉看了?他一会,“在境里的那些符纸,我?会还你的。”
闻言,薛宿宁那双微翘的凤眼瞪得浑圆,有些气急败坏,“许景昭!谁让你还东西了??”
许景昭耸了?耸肩,转身走人。
前方?裴玄墨静立等候,似乎有意与他交谈,许景昭脚步微滞。
恰在此时,云舟迎风扩展,停在几人面?前,萧越舟扬声?道:“即刻启程。”
许景昭绕开了?裴玄墨,直接踏上?云舟。
裴玄墨原本准备要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他立在原地有些茫然,不知道许景昭为什么不愿理他。
许景昭以前不是最喜欢黏着他了?吗?
云舟破开云层,朝九凝岛疾驰而去。
许景昭立在窗前,看着云雾翻腾,怎么看都觉得恍惚,境内外时间流速不一,境内约莫过去半月,而境外也就两三日而已。
他摸了?摸自己的灵囊,里面?还有境内的东西,时刻提醒他在境中发生的事,他揉了?揉眉心,有些疲累。
两端云雾逐渐消散,九凝岛屿近在咫尺,雾气缭绕间灵鹤纷飞,仙执殿伫立正北,威严高耸。
许景昭望着那庄严的殿宇,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总算知道心里的不安从何而来了?,那飞檐斗拱,檐下悬铃,看起来跟境中的建筑如出一辙。
但更让他觉得心慌的是,他临走前跟师尊说过的话,如今他狼狈回来,不知师尊会如何看他。
他惴惴不安地跟在师兄身后?,仙执殿就近在眼前,他身子越发僵硬,跟着师兄们跨上?台阶。
进入殿内,黑晶地板光亮,隐隐约约能照出人影,两侧垂幔半卷,许景昭不敢抬头,只是看着自己的脚尖,垂首屏息,跟着师兄们行?礼。
“拜见师尊。”
“嗯。”清冷的声?线自上?方?传来。
许景昭行?完礼,规矩地站在原地不动?,静静听着萧越舟回禀境中事宜。
“师尊,前两日弟子不慎被?卷入了?传闻中的帝王境……”
宴微尘坐在上?首,听着萧越舟的话,眸子微垂,视线却落到最后?面?穿着浅黄色衣衫的身影上?。
瘦了?,他想。
许景昭站得规矩,双手垂在两侧,衣衫有些宽,腰间被?同色腰带勒出几处皱褶,勾勒出纤细腰身。
宴微尘指尖搭在桌面?,目光毫不收敛。
许景昭微低着头,高束的马尾被?发带收紧,又垂在他肩背,脸颊红润,周身灵力流转,倒还算充盈。
“关于境主之事,许师弟跟境主接触颇多。”萧越舟说完,侧身示意,“许师弟,你来说。”
“啊,我??”
许景昭心里正想着事情,猝不及防被?点名?,他抬头,就撞进宴微尘黝黑深邃的眼眸里,两人目光相接,许景昭怔愣住,恍然觉得熟悉。
萧越舟无?奈又唤了?一句,“许师弟?”
许景昭急忙收敛心神:“师尊,就是萧师兄说的那般,是位居住在废殿的皇子,不得恩宠,少时受尽欺凌……”
宴微尘听他说话,忽的开口,“你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