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景昭瞧着师尊的眼睛,然后点了点头。
有?些事情?,他必须要说清楚的,他伸手抓住宴微尘的手腕,“可是师尊,你还没告诉我,为?何把春隐门给围困起来了?”
宴微尘垂眸瞧着许景昭的表情?,那眼底都是诚挚的担忧,裴玄墨说得不错,许景昭对春隐门确实感情?颇深。
他有?些不忍心看许景昭的眼睛,心里情?绪越发浓厚,他喉结滚动。
忽的一把将?许景昭抱进怀里,“昭昭……”
许景昭眨了眨眼睛,“嗯?”
“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
许景昭抬手回拥,伸手拍了拍宴微尘的背脊,他自然知道?师尊不会伤害他,想必春隐门那另有?缘由。
宴微尘抱了一会,“但在去春隐门之?前,你需要些东西。”
许景昭还来不及震惊,就忽觉眼前景物骤变,脚下绿草冒尖,参天古木拔地而起,林间草木清香扑面而来。
眨眼之?间,他便从玉兰苑到了另一个地方。
他仰头望着葱郁山峦,又看向?地面斑驳树影,有?些不清楚师尊这是何意。
宴微尘看着许景昭,从灵囊里拿出来一柄通体玄黑,篆刻龙纹的长剑,他抓着许景昭的手,将?剑放到他的掌心,然后缓缓合拢。
“此剑是我飞升上界时所带佩剑,名曰渡生。”
许景昭握着手里的那柄剑,只觉得剑里汹涌着浩瀚无穷的灵力,他甚至能察觉到,这剑身上如?有?实质的血腥气。
只不过在他精神力触及的那一刻,收敛了气势。
“剑下亡魂,不渡来生,此剑最适宜斩尽世间妖邪。”
宴微尘自身后环住他,抬手引导他挥出一剑,剑光过处,合抱古木轰然倒塌,余势未消,竟将?数里外的石峰拦腰削平。
许景昭惊愕地睁大双眼。
宴微尘收势而立:“回春隐门前,先在此境稳固修为?。”
许景昭转头,有?些犹豫,“师尊,可我马上就要回春隐门了,怕是不得空。”
宴微尘垂下眼帘,“无妨,此处时光流速与外界不同。”
这方小境完全由宴微尘掌控,法则皆随他心意而动,用这里作?为?许景昭稳住修为?的缓和之?地,再适合不过了。
秘境中不分昼夜,许景昭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日?。
他并不觉得困倦,反而觉得自己浑身轻盈,连日?狩猎让他周身萦绕着淡淡的血腥气,原本的温润褪去几分,添了凌厉煞气。
他看着身下还在挣扎反抗的妖兽,手中长剑一刺,干净利落地捅进妖兽的心脏,然后熟练地掏出妖丹,抬手拭净,放到了灵囊里。
他漫不经心地抹去脸上血渍,振剑轻甩,这把渡生他用的越来越熟练了,他眼眸明亮,望向?树叶间隙光落进来的地方。
他知晓师尊正在看他,他扬起剑,面上勾起一丝笑,“第六百五十四个。”
师尊将?绝狱的妖兽搬到此处,教授完剑诀之?后,人便消失了。
但是许景昭知道?,师尊在看他。
面前忽的亮起一道?不同寻常的光门,想必便是出口,许景昭挑了挑眉,毫不犹豫地踏了出去。
再睁眼时,他已不在仙执殿,而是立于浮岛边缘,面前漂浮着一艘巨大的灵舟。
癸七在一旁静候已久,见?许景昭出现,颔首行礼。
“殿主有?令,许选徒可以返回春隐门了。”
许景昭微怔:“师尊呢?”
癸七垂首:“殿主事务繁忙。”
许景昭回首望了一眼,又收回视线,又轻声问道?:“裴师兄呢?”
癸七回道?:“裴选徒已经出发,并不在这艘灵舟上。”
许景昭点了点头,不过这样也好,他跟裴玄墨现在见?面,怕是有?些尴尬。
“辛苦你了,癸七。”
许景昭说完,他踏上云舟。
这是距他来仙执殿这么多?时日?,第一次回春隐门,不知道?回去后是何情?况。
云舟升腾,周围满是云雾,云舟上的阵法流转抵挡了寒风,许景昭这才看清楚,这是师尊的云舟。
师尊给了自己云舟,却不知为?何没有?来看自己。
他回春隐门之?前,还想看一眼师尊呢。
许景昭摇了摇头,转身走进一间屋子,他要好好思索,到了春隐门如?何应对,虽然伯父伯母向?来温和,但是他跟宴微尘的事,还是有?些惊世骇俗。
他心里思索着,人已经走到桌前,还不等他坐下,就看到床榻后似乎有?些东西。
师尊的云舟,应当不会有?危险才是。
许景昭走上前去,抬手一把掀开帘子,就见?他床榻中央,规规矩矩盘着一条通体墨色的蛇,正瞧着他。
他眼眸一亮,“不太白!你在这里?”
他这样说着,整个人就扑上前去。
第97章 回门
许久未曾见到不太白, 许景昭眼中难掩惊喜,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抱住不太白的身?子, 脸颊在那圆滑冰凉的脑袋上蹭了蹭。
“这些日子你跑哪儿去了?我在仙执殿寻了你许久。”
即便他服下不醒梦, 不太白也该来看望他才是,没良心。
许景昭抱得用?力,却察觉到今日的不太白格外安静规矩,没有往日的热情,他松开手,稍稍后退半步, 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玄蛇。
“不太白,你怎么这般安静?你该不会是把我给忘了吧?”
他伸出手,放到不太白的面前,
此?刻占据不太白身?躯的是宴微尘的意?识。
他凝视着眼前修长的手指,又瞥见许景昭近在咫尺的关切面容, 犹豫了一下, 缓缓将脑袋搁进那温热的掌心, 抬起那双黑豆般的眼睛,静静观察着许景昭的反应。
许景昭这才笑了出来,伸手挠了挠不太白的下巴,
“这样?才对?嘛!”
宴微尘垂下蛇瞳,感受着那圆润指腹带来的酥痒触感,不自觉地眯起眼睛, 又猛地惊醒般睁大,身?为?仙执殿主,又是许景昭的师尊,这般作态…不妥!
许景昭见不太白抬起了脑袋, 心里闪过一丝了然,“饿肚子了吧。”
他手里在灵囊里摸索了下,紧接着往不太白嘴里塞了一块果干。
宴微尘下意?识地抿了抿,酸酸甜甜的梅干气息在口中弥漫,他在心底轻叹,都是不太白做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这样?想着,宴微尘又扬起脑袋肆意?地蹭了下许景昭的手心。
许景昭眉眼弯如新月:“好了,先歇息吧。”他倒在软榻上,将不太白揽入怀中,含糊低语:“累坏了,师尊可真会折腾人……”
宴微尘枕在许景昭手腕上,听着那呼吸逐渐均匀,然后尾巴尖一卷,将薄被?盖在两人身?上。
白色云舟穿云破雾,掠过连绵山峦与粼粼湖海,带着仙执殿特有的清寒之气疾驰而过,瞬息千里。
而在云舟瞧不见的地方,两侧殿侍悄然随行,所过之处邪祟退散,妖兽蛰伏,直至春隐门二十?里外的阵法边缘,众侍止步,唯余那艘巨大云舟缓缓驶入。
不过半柱香工夫,云舟已静静悬浮在春隐门上空,门前巨石上,“春隐门”三字铁画银钩,透着一股凛然正气。
许景昭怀抱着不太白静立舟头,玄蛇温顺地缠绕在他腕间,就在踏下云舟的刹那,他周身?元婴期的修为?悄然隐去,恢复了往日平平无奇的模样?。
“咦?”许景昭抬手细看,面露诧异,却来不及深思。
春隐门前早已列队相迎,皆是门中长老,许景昭认得他们?,往日却无甚交集,此?刻见众人这般热络,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二长老周铭踱步上前,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许景昭,垂眸道:“许少爷回来了。”
“周长老。”许景昭执礼相待。
周铭抬眼看天,状似随意?:“仙执殿的人未与许少爷同行?”
许景昭淡然回道:“仙执殿诸事繁忙,岂会为?我一人耽搁。”
闻言,周铭身?子挺了挺,面上有些压不住的倨傲,“许少爷,老夫多嘴一句,听闻仙执殿中皆是龙凤之姿,为?何许少爷瞧起来……毫无长进。”
许景昭按住袖中躁动的不太白,神色平静:“不劳长老挂心,不知裴……少主呢?”
周铭见许景昭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眼眸冷了冷,但?他确实拿许景昭没办法。
只?得道:“少主早已抵达,只?说?除祟时受了伤,门主与夫人已陪他入内疗养。门主吩咐,请许少爷直接前往燕归堂。”
“知道了。”
说?着许景昭信步踏入山门,他对?春隐门的一草一木都再熟悉不过,无需任何人引路。
山径蜿蜒而上,春隐门依山而建,四周云缭雾绕,灵气充盈,确是一处清修圣地。
他跨过山阶,一路走过前门中院,最后遥遥能望见那燕归堂的牌匾,他脚步顿了顿,但?还是坚定上前去。
堂门紧闭,许景昭深吸一口气,正欲叩门。
而就在这时,原本缠绕在他手腕上的玄蛇立起身?子,宴微尘借着不太白的身?子四处打量,似乎嗅到一丝极淡的邪气,再要细察时却已无迹可寻。
“进。”
室内传来沉稳话音,许景昭推门而入,就在跨过门槛的刹那,宴微尘只?觉一阵眩晕,再睁眼时已回到仙执殿中。
他蹙眉望去,只见丹霖正执笔轻戳他的手臂,见他醒来,讪讪收笔,有些尴尬道:“唤你多时了,偏偏不醒。”
宴微尘眸色有些冷。
丹霖连忙举手,“事先声明,我可不是故意?打扰你的,你看!”
他说?着手里推出来一个木盒,盒子里装着一颗雪白丹药,“须弥丹,我炼成了,以后就不用?受那什么雷劫什么消孽,你也能毫无顾虑地跟你那小弟子结道侣契了。”
“喏,快些服用?,要不然一会药效就要散了,服完打坐三五个时辰,大概也就差不多了。”
宴微尘看着桌面上的丹药,指节叩击桌面,“等?我回来……”
“哎,药效!药效!”丹霖急得拍手,“时间过了药效打折扣怎么办,你也不想你小弟子白费功夫吧。”
更何况他不眠不休炼了这么些天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宴微尘轻按了下眉心,最后坐了回去。
只?要不太白还在许景昭身?边,春隐门就没人能奈何得了他。
他修长之间捻起那枚丹药,未再推辞。
许景昭推开门,手腕里的不太白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激动地往外钻,被?许景昭制止后,又钻进许景昭的衣领,仰着脑袋看着他,眼眸幽怨。
许景昭哭笑不得,刚刚还沉稳规矩,现在又恢复本性了。
“昭儿。”
许景昭闻声看去,就见前面有三个人影,裴乘渊跟钟岚衣立在前方,两人正疑惑地瞧着他。
许景昭连忙行礼:“伯父伯母。”
裴乘渊微微颔首,钟岚衣上前两步,柔声道:“数月不见,昭儿比往日沉稳许多,想来殿主对?你颇为?照拂。”
许景昭微微点了点头,不知如何作答。
自他进门起,便觉一道目光始终锁在他身?上。他循着视线望去,只?见裴玄墨独坐一旁,表面看来伤势已愈,但?修为?稍高者都能感知到他气息紊乱,灵力不稳。
许景昭拧眉,裴玄墨又怎么了?
两人四目相对?,他身?子微微僵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尬在原地。
这是他跟师尊双修之后第一次见裴玄墨,也知道裴玄墨知晓他跟师尊的事,许景昭并非心虚,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
他正想着事,就看到裴玄墨霍然起身?,走上前来到许景昭跟前,语气温和道:“我还以为?你要过些时候回来,路上累不累。”
裴玄墨面上表情出奇平静,跟他以往那种温润模样?大差不差,他微微俯身?,嘴角甚至还带着笑意?。
“昭昭,累不累啊?”
许景昭拧眉,不清楚裴玄墨这是什么意?思。
他摇摇头,“不累。”
后面的钟岚衣跟裴乘渊看到二人如此?亲昵,心里安稳了不少,她?有些嗔怪道:“你们?这俩孩子,同日回来居然还分开两趟,我还以为?你们?闹了什么矛盾呢。”
许景昭还没开口,裴玄墨倒是笑了笑,“娘,我跟昭昭能有什么矛盾?是你想多了。”
“是是是。”
钟岚衣神色稍缓,眉宇间仍凝着一缕愁绪,“墨儿啊,你看你总是不让为?娘放心,脾气又倔,要是找个人管着你就好了。”
她?说?着,视线就落到了许景昭身?上,轻叹了一声,“昭儿,你自小在春隐门长大,我谁都不放心,只?放心你。”
“先前墨儿糊涂退婚,我已重重责罚过他,你们?二人知根知底,此?番回来,正好将婚事办了。”
“伯母……”
许景昭刚开口,却不想裴玄墨忽然伸手抓住他的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娘,都是过去的事了,你还提。”
钟岚衣看着裴玄墨的小动作,眼睛弯了弯,轻声抱怨,“你做的糊涂事,还不许人说?了?也就是昭儿性子好。”
许景昭原本想要挣扎,但?是在伯父伯母面前又不好发作,毕竟两人虽然退婚,但?是又不是老死不相往来。
只?是裴玄墨今日的态度实在奇怪。
而衣领间的不太白焦躁地甩动尾巴,屡次想要探头,皆被?许景昭以精神力压制。
许景昭积攒起勇气,再次开口,“伯母,其实我有一事相告。”
裴玄墨身?子一僵,握着许景昭的手紧了紧,他已经猜到许景昭要讲什么了,只?是他没想到,许景昭竟然敢当面说?。
他本以为?自己?分量不够,但?起码在自己?爹娘面前许景昭会装装样?子,毕竟许景昭跟他们?感情更深厚些,却不想许景昭性子竟如此?直白坚定,半分缓和都不留。
他就这般倾心于?宴微尘?
裴玄墨面色渐沉,那张温润面具浮现裂痕,显得格外难看。
钟岚衣最先察觉异样?,关切道:“墨儿,你怎么了?”
裴玄墨垂眸掩去神色,“只?是有些累,要不我跟昭昭先下去,剩下的就听阿娘安排。”
钟岚衣颔首:“也好,你们?先去休息吧。”
她?说?完,裴乘渊也走了上来,沉声道:“你们?就好好休息,婚事不用?担心,一切都准备好了,这月初九大吉。”
初九?现在已经初五了?饶是裴玄墨也觉得这婚事仓促了些。
但?他却并未反驳,迟则生变,昭昭只?是一时被?那宴微尘迷了心智,但?归根结底还是春隐门的人。
“全凭爹娘做主。”裴玄墨转身?面向许景昭,目光温柔似水,带着些许偏执,“反正此?生,我早已认定昭昭了……”
他抬手想要为?许景昭撩起碎发,却不想许景昭后退了一步,松开了裴玄墨的手。
钟岚衣与裴乘渊俱是一怔。
裴玄墨盯着空落落的掌心,身?形僵滞。
许景昭退后一步,屈膝跪地,“伯父伯母,我知晓养恩难偿,但?是我不能应下这门婚事!”
字字铿锵,不容错辨。
钟岚衣看着眼前跪在地上的身?影,身?子晃了晃,“昭儿,你说?什么?”
裴玄墨惨白着脸,面上表情越来越复杂,唇瓣有些颤抖。
凭什么?凭什么昭昭愿为?宴微尘做到如此?地步!
裴乘渊眉心紧拧,眼眸里情绪难辨,不咸不淡开口,“昭儿可是心有怨怼?你放心,婚后那小子要是对?不起你,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至于?这样?赌气的话,莫要再说?了。”
他声音微沉,话语里带着明显的不悦。
钟岚衣回过神来,连声附和:“是啊昭儿,你可吓着伯母了。”
许景昭攥紧双拳,深吸一口气,
“景昭不敢欺瞒伯父伯母,我不能与少主成亲!”
“万望伯父伯母成全!”
钟岚衣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身子晃了?晃, 几乎要栽倒下去。
裴玄墨身子僵硬片刻, 迅速反应过来,挤出一抹十分难看的笑?,“阿娘,昭昭还在?同我置气呢,说的是气话。”
裴乘渊深邃的目光在?许景昭身上停留片刻,摆了?摆手, 声音沉肃,“昭儿既说的是气话,便先带他下去歇息吧。”
裴玄墨垂下眼帘, “是。”
说罢,他便俯身去扶跪在?地?上的许景昭, 语气温和, 但?是手上力道不容拒绝, “昭昭,起来,你今日太累了?,爹娘为我们的事已多日未曾安眠,改日再谈,好么??”
许景照面上震惊不解。
裴玄墨明?明?……什么?都知道了?, 为何?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许景昭并未借力起身,反而挺直了?背脊,跪得更加坚定,“伯父伯母, 我不能跟少主在?一起,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裴玄墨瞳孔骤缩,下意识伸手欲掩他的唇,却被许景昭侧身避开。
“我心悦师尊,愿与他结为道侣。”
他顿了?顿,眼见座上二?人脸色愈发苍白,咬了?咬下唇,终究硬着?头皮说了?下去,“且我与宴微尘早已心意相通,此次归来,便是恳请解除婚约。”
事实上,自裴玄墨撕毁旧婚书那日起,他们之间便已了?断。后来重签的那纸婚书未曾立誓,本就形同虚设。
裴乘渊眸光骤冷,一字一顿:“你跟谁?”
许景昭沉默一瞬,清晰答道:“仙执殿主,宴微尘。”
“你……!”钟岚衣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向后倒去。
“阿娘!”裴玄墨急忙上前搀住。
许景昭也立刻起身,又是焦急又是愧疚:“伯母……”
钟岚衣以手按着?剧烈起伏的心口,指尖发颤地?指向他,“昭儿!我们……我们待你不好吗?你明?知……明?知这婚事关乎墨儿性?命,你竟仍要如此?”
许景昭紧抿着?唇,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了?。
裴玄墨愣住:“什么?……关乎我的性?命?”
钟岚衣痛心疾首:“墨儿,你还不知!早年有高人批卦,说你命有早夭之相,需与一同命格之人结为道侣,方能化解此劫……如今你已及冠,此事再也耽搁不起了?!”
什么??裴玄墨猛地?看向许景昭,想起他此前说过需要这婚约的话,可他当时……
他现在?心头五味杂陈,却诡异地?升起一丝庆幸,还好,这该死的命格是他的,不是昭昭的。
许景昭死死咬住下唇,往前两步,郑重道:“伯母,我知晓,但?天下万事,解法绝不止一种,我长在?春隐门,自然要为伯父伯母分忧。”
他举起手,“我可以立誓,我跟师尊会为少主寻遍法子,五洲之内定能寻到,或签魂契……”
“够了?!”
钟岚衣厉声打断,捂着?心口,满眼失望地?看着?他:“我们救你性?命,抚养你成人,你就是这般回报我们的?”
“宴微尘?”她情绪激动?,声音发颤,“我们送你去仙执殿,是盼你挽回墨儿,你竟……竟与你师尊做出这等事!你们可是师徒!”
“你这样做,对得起我们这些年的养育吗?!又要你何?用!”
许景昭仰起头,面色苍白如纸,几近透明?,他手指死死攥着?袖口,按住其中躁动?的不太白,唇瓣轻颤,“所以当年收养我……从一开始,便只是为了?少主吗?”
裴玄墨看着?许景昭泛红的眼尾,莫名有些慌,“当然不是!”
阿爹阿娘当时那么?喜欢许景昭,怎么?可能只是为了?他呢?
钟岚衣看着?许景昭望过来的视线,面色怔愣,她刚将许景昭带回来时,那段时间或是出于?愧疚,或是出于?什么?旁的心理,她对许景昭跟裴玄墨一般无二?。
可随着?许景昭年岁渐长,容貌舒展,她越来越不敢直视那双过于?熟悉的眼睛。
她跟裴乘渊禁居在?内门燕归堂,有意无意地?疏远了?几分,因为她一瞧见那双眼睛,就想起自己以往做过的罪孽。
他们心性?受损,修为停滞,终日提心吊胆,唯恐因果报应,只得将春隐门的未来与所有希望,尽数压在?裴玄墨身上,可谁知……仍是这般不顺!
直至此刻,她才恍然惊觉,许景昭已长得这般挺拔了。
她避开了那双让她心慌的眼睛,侧过头去,倦怠道:“我累了?……”
许景昭站在原地,钟岚衣的回避,已是无声的答案。
因为裴玄墨需要,所以他被带回了春隐门,于?此地?而言,他自始至终,不过是一件趁手的工具,往日那些温情,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码。
他不应当贪心的。
他脸上浮现一种似哭似笑?的神情,心口仿佛破了?一个大洞,凛冽的寒风呼啸着?灌入,带走所有温度。
他扬起脑袋,眼前这般熟悉的春隐门,他怎觉的如此陌生起来?
裴乘渊上前一步,威严的声音打破凝滞,“好了?,都先去歇息吧,此事容后再议。”
裴玄墨松开扶着?钟岚衣的手:“阿娘,您保重身子,儿子先带昭昭下去。”
钟岚衣无力地?摆了?摆手:“去吧……”
裴玄墨转向许景昭。许景昭目光低垂,依礼躬身:“伯父伯母,保重。”
说罢,他僵着?步子转身踏出门去。
春隐门难得放晴,暖阳倾泻,许景昭却只觉得那光线照在?身上,泛着?浸入骨子的寒意。
裴玄墨跟他并肩而行,望向他欲言又止,看着?许景昭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也止不住地?心痛。
“昭昭……”
许景昭非但?未停,脚步反而越来越快。裴玄墨追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腕。
“昭昭,你听?我说!”
许景昭停下脚步,并未看他。
裴玄墨叹了?一口气,“昭昭,阿娘她绝非那个意思,你我自幼相伴,情谊深厚,定下婚约本是顺理成章。若非……后来那些变故,我们早该结为道侣,安稳居于?春隐门,这难道不是我们儿时期盼的日子吗?”
他双手按住许景昭单薄的肩膀,言辞恳切。
“或许这婚约便是天意注定,我至今仍在?后悔,当初为何?鬼迷心窍,竟与你退婚!若没有那事,你便不会去仙执殿,更不会……!”
他咬紧牙关,后面的话难以说出口,只得再次放软声调:“昭昭,我们回到过去,不好吗?仙执殿的一切,就当是一场梦,让它过去吧。”
许景昭终于?抬眸,视线清清冷冷地?落在?裴玄墨脸上:“可你明?明?都看见了?,为何?还能当作无事发生?”
裴玄墨身形一僵,每当触及此事,便觉心如刀割。
他面露痛苦之色:“昭昭,我们不提那些了?,行吗?过往种种,我都可以不计较,往后我们好好在?春隐门过日子,不行吗?”
许景昭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初至仙执殿时,我心中唯有一个念头,便是要你签下婚书,与你厮守。那时我以为,与你结为道侣,便是我此生使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