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从他布满痕迹的脖颈滑过,落到他后?颈处,那里?是一块红色的梅花状胎记,跟旁边的痕迹有些?明?显不同。
宴微尘伸手抚上许景昭的后?颈,指尖在那胎记上滑过,眸光渐冷。
这哪里?是什么胎记,分明?是当年被?生生抽取灵根留下的旧疤。
许景昭是留疤体?质,平日里?磕碰都要好久才消,宴微尘指尖拂过那疤痕,眼眸里?的温度却越来越冷,有疼惜心疼,更暗藏杀意。
许景昭似乎是觉得不舒服,不安地?动了动,拧起眉毛,“不要了师尊……”
宴微尘抬眸,伸手轻抚许景昭紧蹙的眉毛,“结束了。”
许景昭嘴里?嘟囔着,又寻了一个舒服的睡姿。
宴微尘仔细聆听,听到许景昭嘴里?小声嘀咕的话,
“师尊大骗子……”
宴微尘:……
他看了眼怀中人,抬手拂过,伸手遮掩住了玉兰苑内的光亮。
而同觉灵力平息的,还有仙执殿的其余弟子。
萧越舟跟封辞他们代为处理仙执殿事宜,关?在绝狱里的裴玄墨和庄少白也早已出来。
因为仙执殿雷劫暴动,两人待在绝狱中反而更安全些?。
但这几日却并不太平,裴玄墨出绝狱后?,身上除去有些?狼狈,其实并未添什么新?伤,就算有,也只是与狱中妖兽搏斗时留下的。
可如今他面色惨白,那双凌厉矜贵的面容,现在却失了神采,像是三魂丢了七魄。
他站在阳光下,却仍觉得浑身发冷,庄少白在绝狱中说的那些?话,字字诛心——
什么叫自己抢了昭昭的东西?!
什么叫自己一家满门窃贼?!
凭什么说没有昭昭就没有现在的他?!
简直就是胡言乱语,他生来就是春隐门少主,父母是惩奸除恶修为非凡的修士,他自有记忆来,便天?赋异禀。
昭昭被?收养来的那一刻他记得清清楚楚,庄少白凭什么信口雌黄?
他还说他跟昭昭自小便有竹马之谊,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庄少白说的一个字,一句话他都不信。
他到现在才明?白,庄少白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现在他盯上了昭昭,就如附骨之疽般纠缠不休。
又或者……那人对?昭昭,也存了别样心思。
呵,他也配?
裴玄墨撑起身子,有些?踉跄的往前走去,他要去找昭昭,他也说不上来心底为何惶恐而空茫,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想要见昭昭。
玉兰苑,翌日午时。
许景昭悠悠转醒,揉了揉惺忪睡眼,只觉得体?内灵力充沛,精神焕发。
他平躺着,握了握自己的掌心,汹涌的灵力在他手上凝结,强悍的气?息弥漫开来。
许景昭心跳骤然加速,这是真的,他真的成了。
那昏暗的日夜里?,许景昭只觉得自己不断破碎重组,经脉断裂又迅速凝结,还有那带着恐怖气?息的雷劫,若非师尊,他恐怕也抗不过去。
但一想到那些?被?浇灌的灵力,许景昭脸一阵青一阵白。
他坐起身子,走到窗边沐浴在阳光下。
他能感应到天?地?间充盈的灵力浮动,视野比先?前清晰了千倍百倍,就连身子都觉得轻盈,这就是……元婴期的修为吗?
他从筑基连跨两阶,除去那汹涌的灵力助他突破关?卡之外,他新?结的经脉更为逆天?,师尊说……这是天?脉灵根,会?得天?道眷顾,修行起来一日千里?。
许景昭握了握掌心,心里?止不住的兴奋。
但身体?里?还残留着一丝疲惫感,可能是…有些?过度,休息两日便好。
他正感受着体?内汹涌的灵力,就忽的觉得身子被?人在后?拥住,许景昭感受到那熟悉的气?息,站着没动。
谁让师尊先?前那般欺负他?
宴微尘将下巴轻抵在他颈窝,声音闷闷的:“为何不理我?”
许景昭气?呼呼转身,抬手轻推了宴微尘一把,他身上穿的锦衫原本就松,这下更松散了,他指责道:“你说话不算话。”
宴微尘视线在那些?凌乱痕迹上一扫而过,饶有兴趣道:“嗯?我怎么说话不算话了?”
“每次都说最?后?一次……”许景昭睁圆了琥珀眸子。
结果全是骗人的!这个大骗子!
宴微尘盯着许景昭的那双略带委屈的琉璃眸子,身子前倾,“嗯?”
他俯身逼近,几乎鼻尖相贴:“可我分明?记得……某人也曾主动相邀……”
许景昭瞬间脸红到耳根:“强词夺理!”
“不过是陈述事实。”宴微尘低笑,温热呼吸拂过他脸颊,“不喜欢吗?”
许景昭抬眸,眼眸里?依旧带着控诉。
再喜欢也禁不住这般折腾……
“…呀!”
许景昭一声惊呼,宴微尘已揽着他的腰将人抱上窗台,外面阳光有些?刺眼,许景昭闭上眸子,紧接着只觉唇瓣温热,灵巧的舌滑落进来,攻城掠地?。
许景昭向后?仰身,怕自己摔下去,只能紧紧抓着宴微尘的肩膀。
从前的亲吻总是温柔克制,可自双修后?,宴微尘的吻总带着要将人拆吃入骨的狠劲,但当他抬眸看去时,偏偏这人面上依旧清冷自持,反观自己却总被?弄得神魂颠倒,实在不公。
许景昭气?不过,揽着人的脖子反亲了过去。
宴微尘眉梢轻挑,纵容着他生涩的主动,当许景昭坦露出这种急切占有的爱意时,宴微尘只觉得灵魂都在战栗。
许景昭对?他也有占有欲。
这种带着占有欲的爱意,极大的愉悦了宴微尘的内心。
两人分开时许景昭眼神有些?迷蒙,显然有些?情动。
他将人揽的更紧了些?,身子不由自主的贴上前去,他不会?开口说要,只会?仰着那双无辜单纯,氤氲着水汽的眸子无声央求。
可那刚被?蹂躏过的红唇,以及那斑斑点点的痕迹却让人觉得媚意横生,这种极致的反差感更令人愈发难以自持。
宴微尘喉结滚动,眼眸晦暗,再次吻上他的唇,从唇瓣滑落到那小巧的喉结,落到颈窝,像是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许景昭紧紧揽着人,任由意识沉浮,分不清何时何地?,只知道他又被?师尊征讨,这次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
宴微尘的肩颈宽阔,能够将许景昭整个人遮住,窗木条实在硌人,宴微尘索性?将他抱起,他整个人熊挂在师尊身上,坐着走路的动作颠簸,又晃荡了景色。
“师尊,放我下来……”许景昭挣扎起来,尽管宴微尘抱的他很?稳,但许景昭仍旧觉得安全感不够,更何况他也受不住。
宴微尘吻了吻许景昭的额角,却没有将人放下,反而气?势更强势了几分,这下许景昭彻底说不出话了,声音呜咽破碎在喉咙里?。
可就在这时,一道夹杂着惊愕跟愤怒的声音响起。
“你们……在做什么!”
许景昭乍然梦醒,迷蒙的眸子重新?聚焦。
宴微尘面色一冷,将许景昭完全遮掩住,另一只手哐当一声合上窗扉,阻挡了所有视线。
他声音低沉,带着蛊惑,“继续。”
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还有焦躁的质问声。
许景昭眸子瞪大,眼底有些?慌乱。
宴微尘抬眸,轻吻住身前人的红唇,声音微哑,“专心……”
专心?这怎么专心的下去?
许景昭心中一片慌乱, 被撞破的羞耻感灼烧着他的理?智,此刻他被师尊稳稳抱在怀中无处着力,只能被动地环住对方的肩颈。
“师尊…嗯…师兄在外面……”
宴微尘仰起头, 那双带着侵略性的眸子直直望进?许景昭眼?底, 抱着他的手臂忽然一松。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许景昭惊慌地收紧手臂,却?也因此让两人联接更加紧密。
宴微尘凝视着身前人,那张清冷自持的面容上染了欲色,眼?底泛起几分笑?意,“不?要这么——紧……张!”
他猛地上前一步,却?将人轻柔地放置在桌案上, 许景昭面颊绯红,眼?眸迷离,看着好不?可怜, 宴微尘手掌撑着桌面,往前更进?了些?。
许景昭眼?尾泛红, 一滴泪悬在睫上, 将落未落, 宴微尘借着俯身的动作拉近彼此距离,他指尖轻轻地按了按许景昭泛红的眼?尾。
“好可怜啊……昭昭……”
话虽怜惜,语气里却?带着愉悦的促狭,动作更是未曾停歇。
“嗯……”许景昭喉间不?自觉溢出一声轻吟。
桌案上原本铺着的朱砂符箓被汗浸湿,繁复的符文随着摩擦渐渐模糊,朱砂笔画沾到?了雪瓷肌肤上。
边缘摆放的白玉茶盏晃动不?停, 一寸寸的往桌角边缘挪去,终于啪嗒一声坠落在地,茶水四溅汇聚成?镜,映出两道紧密相拥的身影。
茶盏落地, 可水纹却?未歇,腰侧玉佩撞到?桌角轻鸣,发出不?断的清脆声响。
一个时辰后,骤雨初歇,归于平息。
地面上遍布着瓷片跟散落的布帛碎片,空气中残余很淡的暧昧气息,许景昭已然昏……睡过去。
宴微尘执帕拭去他额角的细汗,仔细掖好薄被,这才起身。
他的目光掠过房门,眸色深沉难辨。
他推开?门,直接走?了出去。
玉兰苑门旁倚着一道身影,裴玄墨满身伤痕,双目猩红,瞧着有些?疯魔,没有半点往日温润的模样。
听见动静,他僵硬地抬起头,缓缓站直身子,条件反射般喊道:“师尊……”
宴微尘眸子里闪过一丝诧异,他瞧着面前这个弟子。
除去他对许景昭动了心思,以?及庄少白那个变数之外,这几名?弟子他都都悉心教导过。
相比于萧越舟几人心思通透,勤学苦练,裴玄墨有时悟性不?够,他在裴玄墨身上花的时间最多,也极为纵容,当年他们瞧见庄少白时,裴玄墨求情他也应了。
这些?年他毫不?吝啬资源丹药,各种?功法倾囊相授,这是他作为师尊应有的责任,如此,便也问心无愧。
裴玄墨扬起头,看着眼?前自己昔日最敬重的师尊,面上有种?癫狂后的死寂。
“你们刚刚在做什么?”
刚刚瞥过的画面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瞧得清楚,也知晓在做什么,但是他不?能接受。
宴微尘脖颈上还残留着红痕跟齿痕,不?知道是刻意坦露还是无意为之,总之让人一眼?便能瞧出来发生过什么。
但是裴玄墨不?能接受,不?敢相信,他如此敬重师尊,跟他原本的未婚道侣,竟然能做出这种?事。
宴微尘不?该是清冷出尘、不?染凡欲吗?不?该是断情绝爱、只求大道吗?如今这又算什么?
宴微尘淡淡瞥他一眼?:“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轰的一声,裴玄墨只觉的气血翻涌,直直涌上脑门。
宴微尘平静的击碎了他心底的最后一丝侥幸,竟然亲口承认了!
裴玄墨只觉得一股气血自丹田而上,直接涌上他的喉咙。
噗的一声,裴玄墨嘴角落下血色,又被他硬生生压制下去,他攥紧了拳头,心里的怒意再也压制不?住,他怒吼道:“他是你徒弟!是我?未婚道侣!”
宴微尘眉心微蹙,指尖轻抵唇边:“嘘!他很累,别吵到?他。”
裴玄墨心里一噎,他心里就像是扎了一根刺,上不?去下不?来,指甲陷入皮肉里,掐的掌心血肉模糊。
宴微尘睥睨的望着他,眼?眸里闪过一丝几不?可闻的怜悯,“你忘了吗?早在他来仙执殿前,你们就已没有关系了。”
“不?过倒是要谢你,亲手撕了那纸婚书,这是你做的唯一一件对事。”
裴玄墨耳朵嗡鸣,宴微尘说话声音平静,却?像一记耳光狠狠甩在他脸上,让他面上火辣辣的痛,心里又苦又涩。
不?该是这样的,昭昭在春隐门长大,昭昭就是春隐门的人。
他眼?底泛着血色,强压着失控的情绪,暗恨道:“可你明明知道!我和昭昭马上就要回门定亲了!”
宴微尘面色不变:“哦?那真可惜了。”
裴玄墨心里快要被气到?吐血,他眼?眸里早就没了对师长的恭敬,只剩下滔天怒火,“你身为师尊,却?引诱自己门下弟子,你假借师尊之名?,诱哄他做尽荒唐事,是你欺他骗他!”
宴微尘眉梢微挑:“那又如何?可昭昭喜欢我?,心悦于我?。”
他往前踏出一步,“你可知昭昭为何前去归元塔?只是为了不?想看我?受苦,我?们心意相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停下脚步,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云淡风轻总结了一句,“昭昭不?喜欢你。”
裴玄墨后槽牙咬紧,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话来,不?甘开?口,“昭昭当然喜欢我?,幼年我?们便在一处,他那时还曾说要跟我?永远在一起,我?去哪,他就去哪!”
宴微尘偏了偏头,“哦?都是过去的事了,提他作甚?”
“你说幼年相识,可你九岁便来了仙执殿,不?过相处两年,充其量算个玩伴,不?值一提。若论相熟,你与庄少白岂不?是更熟?”
裴玄墨想到?庄少白,心里一阵恶寒,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庄少白这么阴狠毒辣,以?往真是瞎了眼?。
他深吸一口气,将各种?心思压抑在心里,咬牙道:“我?要带昭昭回去!”
宴微尘垂眸,稍微有些?嘲讽,“你要带他去哪?”
“自然是回春隐门去,昭昭自小在春隐门长大,对春隐门感情深厚,当然要回去!”
宴微尘墨眸冰寒,“你还敢提春隐门?”
他身上威压倾泻而出,裴玄墨原本就带着伤的身子自然承受不?住,他扑通一声半跪在地面。
但他仍旧不?服,仰着头,话里半是狠绝半是讥讽,“我?就是要带昭昭回春隐门,你现在便可取我?性命……只是你敢吗?”
“昭昭若是知晓你把我?杀了,他会如何?”
裴玄墨嘴角勾起癫狂的弧度,“你尽可现在就杀我?,但是日后昭昭跟你之间永远都隔着一条命,他见你,就能想到?你杀了我?,他永远都忘不?掉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宴微尘带着怒意的气息扫中,冲撞到?地面,但他不?觉得痛苦,反而更加执拗,“宴微尘,你敢吗?”
宴微尘眯起眼?眸:“你在威胁我?。”
裴玄墨轻咳两声,嘴里的讽刺意味越来越浓,“弟子怎么敢?”
他捂着心口,又咳嗽了几声,不?知道内里伤到?了哪里,但是他不?在乎,坚持开?口,“我?要带昭昭回去!”
宴微尘眼?眸里彻底没了温度,但不?可否认,裴玄墨确实有一句话没说错,他若是杀了裴玄墨,他跟昭昭永远会有一块间隙。
哪怕是告诉了昭昭真相,但是恨意未及之前,恨意的对象已经消失,人死灯灭,那昭昭日后心里只会记得愧疚。
况且,昭昭原本就是要回一趟春隐门的,他需要一个发现真相的契机,一个撕碎当年所有谎言的契机,昭昭的心太软,但这件事,绝不?会有转圜的余地。
虽然如此,但宴微尘眸子里还是十分不?悦,“你要带昭昭回去做什么?”
裴玄墨顶着压力站起身来,他抹去了嘴角血渍,缓缓开?口,“今日一切我?都当没发生过,我?要拨乱反正!”
他眼?眸里带着势在必得,“昭昭日后道侣也只会是我?,届时还请——师尊见证。”
宴微尘怒极反笑?,“你在挑衅我??”
裴玄墨抬眸,面无表情,“弟子怎么敢呢?”
就在此时,屋子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动静,宴微尘深深看了裴玄墨一眼?,却?破天荒的未动手。
“昭昭会回去,但不?是今日,他身子疲累,休息后再出发。”
裴玄墨紧捏着拳头,心里愤恨。
宴微尘转身走?向房门,忽又停步,淡淡道:“对了,日后你该唤昭昭一声师娘,记住尊卑,莫要肖想不?该得的东西。”
“我?确实不?会杀你,但终有一日你会明?白,这并非仁慈。”
待他得知真相那日。
当他真正明?白,他所谓的修为,天赋乃至旁的优势皆来源于心悦之人。
而他挚爱之人所受的苦楚,全是拜他所赐,届时,他还有何颜面谈喜欢?
他只不?过是一个卑劣的窃贼,他引以?为傲的东西皆是幻影,过往十几年的荣耀与傲骨,总是该偿还的。
宴微尘手搭在门扉,况且裴玄墨并非是这些?弟子里最优秀的,他连昭昭天赋的千分之一都未曾发掘出来。
真是暴殄天物。
宴微尘眼?底闪过一丝冷芒,推门而入,许景昭睡的正甜,只不?过身上锦被被他踹下了榻,刚刚的动静想必便是如此了。
这屋子里遍布结界,声音传不?出去,外面的声音也影响不?到?屋里,倒也足够清静。
宴微尘走?上前去,袖口一挥,地面碎裂瓷片跟那杂乱的物件瞬间消失。
柔软的床榻陷进?去一半,许景昭察觉到?熟悉的气息,无意识地靠了过来。
看许景昭睡的通红的面颊,宴微尘心底软成?一片,轻轻拨开?他额前碎发,指尖抚过他脖颈后的红色疤痕,心里又止不?住心疼。
他对裴玄墨真是过分仁慈了。
“师尊……”许景昭无意识地呓语。
宴微尘瞧着他那柔软的侧脸,长睫在眼?尾滑落一道阴影。
他这次又有些?失控,一时过了火,他猜测许景昭要说他是骗子还是控诉他食言。
谁知许景昭嘟囔一声后,便再无下文。
宴微尘摇头失笑?,正要俯身轻吻那微红的眼?角,却?听许景昭唇角微动,呢喃着梦话。
“……喜欢师尊。”
玉兰苑上空的雷云已然散去, 天光初霁,然而苑门依旧紧闭,结界泛着淡淡的流光。
薛宿宁在苑外来回踱步, 衣袂翻飞, 腰间令牌上的流苏随着他焦躁的步伐剧烈晃动。
他第三次试图穿过结界未果,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薛师弟。”萧越舟立在玉株玉兰树下,眉间微蹙,“这已经是你今日?第四次尝试闯进去了。”
“萧师兄,我怎么冷静得下来。”薛宿宁猛地转身,素来倨傲的面容上写满焦躁。
“现在还不知师尊如?何, 况且许师弟还在里面,许师弟修为?薄弱,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萧越舟叹了口气, “薛师弟,你先停下。”
薛宿宁根本就没听到, 整个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他一拳拍打在掌心, “再说了,凭什么刚刚裴玄墨进去了,为?何独独拦着我?”
萧越舟轻叹一声,欲言又止。
“那雷声这般响,不知道?景昭吓到了没有?。”
“虽然有?师尊在,但是万一呢?”
薛宿宁越想越是觉得严重, 他仰起脑袋,“不行,我要让凤鸣司备好丹药,要最好的丹药!”
萧越舟张了张嘴, “薛师弟……”
薛宿宁继续道?:“幸好凤鸣司积蓄颇丰,什么东西都有?。”
萧越舟微微加重了语气,“薛师弟!”
薛宿宁这才回过神来,“怎么了?”
萧越舟犹豫了一下,“薛师弟,你是不是对许师弟……”
薛宿宁停下步子,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耳朵尖貌似有?些红,“我……我觉得以凤鸣司少主的身份,总该配得上昭昭的。”
萧越舟凝视着难得露出这般神态的师弟,神色复杂:“可我记得你从前……并不喜许师弟。”
薛宿宁脸色一白。
“况且许师弟看似温顺,实则极有?主见?,除非他心甘情?愿……”
薛宿宁抬起手,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发白,“萧师兄,别再说了!”
他心底刻意遗忘的,午夜梦回总是悔恨的,就这么被轻飘飘提起,以往自己做过的事,像是一柄利刃,穿过皎皎光阴正中眉心。
那时候的昭昭人生地不熟,带着忐忑与期待,遭受到了来仙执殿的第一份恶意,还是自己给的。
光是想想,薛宿宁又想扇过去的自己几个巴掌。
萧越舟又摇了摇头,“你可知师尊为?何对许师弟这般看中?又为?何对许师弟如?此不同?”
他顿了下,郑重道?:“师尊他喜欢许师弟。”
薛宿宁却未听出弦外之?音,闷声道?:“景昭那么好,谁不喜欢?”
又小声补充:“我也喜欢……”
萧越舟揉了揉眉心,正想挑明,却听到前面传来一丝动静。
只见?前面结界被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人影。
裴玄墨踉跄而出,衣衫染尘,面色惨白如?纸,猩红的眼底翻涌着死寂。他周身灵力紊乱,显然经历了极大的冲击。
“裴师弟?”萧越舟快步上前。
裴玄墨并没有?说话,也并未看二位师兄一眼,先前的冲击对他太大,显然还未曾缓过神来。
“裴师弟,你怎么了?”
薛宿宁也走上前来,面色焦急,“裴师弟,你说啊,是师尊……还是景昭出事了?”
裴玄墨眼神不聚焦,不知道?听到哪个字眼,丹田里气血翻涌,竟然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紧接着,整个人陷入黑暗。
许景昭醒来的时候正值昏时。
窗外夕阳满天,火红的残阳落在窗子上映在里面一层金光。
他这一觉睡的神清气爽,他走到窗边,托着下巴往外面瞧。
残阳如?血,院子里玉兰花败了又开,如?拳头大小的花瓣重挂枝头,正开得艳。
许景昭那白皙柔和的面颊被镀了一层颜色,琥珀色的眼眸剔透如?琉璃,整个人仿佛一幅精心绘制的工笔画。
宴微尘站在院子里,看到的便是这般景象。
他并未打扰,只是安静的欣赏,直到许景察觉到了宴微尘的气息,侧目看了过来,开口轻唤,“师尊。”
宴微尘这才走上前去,他踏进屋子,见?许景昭已从窗边移至案前。原先的桌案已在雷劫中损毁,如?今换了一套新?的。
宴微尘目光落在他赤着的双足上:“怎么不穿鞋?”
许景昭调皮地晃了晃脚,“我现在元婴了,这点寒气根本难不倒我。”
宴微尘俯身握住他纤细的脚踝,仔细为?他套上罗袜,穿上云纹靴,这才抬眸:“现在感觉如?何?”
许景昭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会,只觉得浑身上下经脉通畅,毫无阻涩之?感,比之?原来何止是强了千倍百倍。
“很舒服。”他睁开眼,眸中流光溢彩。
宴微尘轻轻放下他的脚:“那就好。”
许景昭忽然想起什么,紧张地问道?:“师尊,须弥花炼制的丹药您服用了吗?”
宴微尘并未起身,跟他平视,温声道:“丹霖还需要一些时间。”
“哦。”
他抬手摸了摸许景昭的发顶,“裴玄墨知道?了。”
许景昭身子一僵,他刚刚醒来,几乎将?这件事忘了,师尊一提,他心里又是止不住的慌乱。
宴微尘又开口,“裴玄墨说要跟你一起回春隐门,你想要回春隐门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