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检师完成初步勘察,却没有得到警方预料中的物证。岳迁认为,假如是安修杀了柳阑珊,在转移尸体之前,柳阑珊很可能在安家,甚至安家可能是第一现场,但这里没有发现血迹,足迹指纹之类的痕迹也没有找到。
卫丽君匍匐在地上,仍在重复刚才的话语,“他们强.暴了我,我要报仇,报仇……”
岳迁正在往嘉枝村赶,路上接到陈随的电话,安家暂未搜索到关键痕迹,但卫丽君承认杀害周向阳,安修电话关机,人不知去向。
“卫婶承认了?”岳迁将车停在路边,“她是在给安修顶罪!”
“是,她宁可把当年的事说出来,也要让我们相信凶手是她。”陈随说:“现在要马上找到安修,不能让他跑了!”
安修在哪里?岳迁望着阴云下的荒草,脑中迅速闪过一些画面。安修为了卫婶杀人报仇,这个时候他不应该将卫婶丢下,一个人跑路。之前警方已经接触过他,他很清楚自己被盯上了,但只要警方没有证据,就不能将他怎么样。
他现在敢走,是因为知道即便陈随带着搜查许可,也根本查不到什么,安家不是第一现场,他是在别的地方杀了柳阑珊!
那么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毁掉证据!
以及……
知情的人!
车在狭窄的乡道上打转,飞快返回嘉枝镇。岳迁眉心皱得很紧,尹莫那张纸一样薄的脸在日光里晃荡,仿佛要消融。
嘉枝镇的殡葬一条街在十分偏僻的地方,名叫尚灵街,过年期间却格外热闹,冬天过世的人多,半山腰上的火葬场,锅炉一刻不停地运转,山下的殡葬店更是人满为患,每天都有上坟的人来买纸钱元宝。
尹莫其中一家店就开在这条街上,在背巷,不大起眼,他平时待在这边的时间不多,大部分时候交给安修打理。今天过来,是安修联系他,有事想和他商量。
不算大的门面里堆满了纸扎、香烛,灯光有些暗淡,尹莫来的时候,安修还没到,他站在门外,远远看见安修垂头丧气又急匆匆地走来。
“哥。”安修打了声招呼,便推着尹莫进屋,把门关上。
尹莫打量他两眼,“什么事?”
安修张了几下嘴,似乎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尹莫玩着一朵纸花,过了会儿,将纸花插在一个花圈上。
“哥,你,你上次给我说的事,我打算,打算去自首。”安修磕磕巴巴地说,“是我,是我杀了他们。”
面前站着一个凶手,尹莫却一点惊讶和恐惧的反应都没有,只是点了点头,“你想通了就好。”
安修皱眉,眼神有戾气一闪而过,“就算不是死刑,也得判个无期吧?”他扬起头,黄色的光打在他脸上,他眼睛有些红,泪水差一点就要落下。他抬起手臂,用力在眼睛上擦了擦,“我知道,我做错了事,就要承受代价。”
尹莫不语。
“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妈,你说她那个性子,我不在了,她怎么活下去?”安修越说越激动,声音也颤抖起来,“小时候,我爸没了,我们娘儿俩就老被欺负,现在好不容易我能赚钱了,她还没享几天福呢,我就要离开她了。”
“卫婶我会看着。”尹莫近乎冷血地说。
安修眼泪终于掉下来,他哭得肩膀颤抖,“哥,你说人的命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啊?我和我妈到底造了什么孽?他们凭什么这么对我们?我杀了周向阳和柳阑珊是犯罪,他们,他们那个我妈,他们就不是犯罪吗?他们就不用承担责任吗?”
说着,安修竟是笑了起来,“其实我也没那么想弄死周向阳,一个孩子,他懂什么?”安修双手紧紧握住,咬牙切齿,“可是他居然嘲笑我妈!他是周苍索的孙子啊,最没资格嘲笑我妈的就是他们周家的人!”
那天,卫丽君难得地出了趟门,除夕快到了,她想屯点食物,再给儿子添点新衣,她快乐地踩着三轮车从集市上拉回小山一样的货物。
一群小孩打闹着从街道上跑过,她停车,耐心地等他们经过。但为首的周向阳看了看他,对身边的伙伴说了几句什么,他们居然不走了,就在路中间玩。
卫丽君只能绕过他们,可她往哪边绕,他们就向哪边拐,周向阳还一边拍手一边大声叫:“老寡妇!老寡妇!没人要的老寡妇!”
卫丽君受了惊吓,着急逃走,从车上摔了下来,周向阳等人凑上来看了看,非但不帮忙,还继续笑着拍手。卫丽君挣扎着站起来,推着车狼狈离开。
“那些人这些年不来欺负我妈了,我以为人年纪大了,心就会变善,但根本没有,坏种就是坏种,代代相传。”安修苦笑两声,“从那个时候起,我就想杀了周向阳,这种小垃圾,长大了也是像他爷爷一样的老垃圾。”
“哥,你说你为什么非要逼我呢?”安修抬头看向尹莫,话语中的恨意肆意弥漫,分不清是对周家,还是对尹莫。
“我逼你?”尹莫说。
“我是我最感激的人,真的。”安修怀念道:“我小时候不想活了,是你带我去那片荒坟,说人死了就只能飘着,还是活着好。你回来教我手艺,带我赚钱,有你在,村里谁也不敢来惹我和我妈。你,你为什么不能一直保护我呢?”
门面里因为长期堆放香烛,有浓重的味道,但此刻,尹莫闻到一丝似有似无的汽油味,还有一股奇异的熏香味。
安修站起来,尝尝叹息,“哥,要不你就再帮我一次?”
尹莫看向角落里点着的熏香,片刻,视线转移到安修手中的打火机。
仿佛确认熏香已经开始起作用,安修缓缓向他走来,脸上悲伤忏悔的面具褪去,露出原本的,狰狞的脸。
尹莫没动,脸色苍白,不知道是不是连说话的力气也失去了,只是喉结动了动,眼看着安修靠近。
安修停下脚步,像是不放心,移动到墙边,拿起一根钢棍,在手中掂了掂。
“哥,你别怪我,你看,我已经跟你说清楚了,我也没有办法,我妈年纪大了,我得给她送终。你要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多好,我们还能做兄弟。”安修想了想,“呸,我不配做你的兄弟,我当牛做马,给你做小弟。”
钢棍向尹莫伸来,在他脸上轻轻拍了拍。他看都没看钢管,淡漠地盯着安修。他的从容好像刺痛了安修,安修的愤怒和恨意再也掩饰不住。
“哥?我为什么还能叫你哥?你配吗?我叫你一声哥,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安修阴笑起来,钢棍停在尹莫肩上,“我们到底有什么不同啊?我是丧门星,你难道就不是?我克死我爸,你还克死了你全家!凭什么大家都是做白事的,全村都怕你,不敢惹你,都来欺负我和我妈?我们两家不应该分担他们的恶意吗?为什么你可以全身而退?为什么你有师父来救你?凭什么我们……”
安修的胸膛像是有个无法负荷的电机正在轰鸣,他对尹莫的嫉妒、恨意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说什么尹莫帮助他,这么多年,是他替尹莫承受整个村子的恶意!如果没有尹家,他们安家也不至于惨成这样。
“嘿嘿——”安修嘶哑地笑起来,高高举起钢棍,“哥,你别怪我,是你先断了我的活路!”
话音未落,钢管劈头而下。
“叶队,我知道安修可能在那里。”岳迁一边开车一边给叶波打电话,“你申请消防协助,立即去尚灵街!”
“尚灵街?”叶波说:“那不是火葬场?”
“对!尹莫在那边有个门面,安修就在那里!要快!”
消防笛声刺破了萦绕在殡葬一条街的哀乐声,人们纷纷从店里、车里探出头来,“哪家又着火了?”“没看见有火啊?”“不会是报了假警吧?”“但我闻到汽油味了,你们闻到没?”
这条街上出过多起消防事件,商户们对消防车的到来早就习以为常,但这次似乎蹊跷一点,消防车后面还跟着警车。
“你!”安修目眦欲裂地望着尹莫,钢棍被尹莫扔在地上后,滚到墙边,撞倒了正在散发奇怪香气的熏香。
尹莫活动着手腕,安修被他反剪双手,按在墙上,奋力挣扎,但没用,两人的身高体型有着极大的差距,如果不在熏香上动手脚,安修万没有拿下尹莫的可能。
“放开我!放开我!”安修大叫起来,涕泗横流,一通怒气发泄出来后,竟是开始求饶,“哥,我求求你,放我走,我刚才都是胡言乱语,我不懂事!你看在我妈的份上,不要跟我计较!”
尹莫单手摁着他,迅速拿过一卷粗绳,“我给过你机会。”
“我不!凭什么我要自首?周向阳不该死吗?还有柳阑珊!你知不知道她是个什么人?她是人贩子!”安修嘶吼着,“哥,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尹莫听见门外的动静,起身回头,手上的劲稍稍松了些,安修以为有机会,猛地跳起,往尹莫胸膛狠狠撞去,旋即抓起地上的钢棍。尹莫往后一退,恰在此时,门从外面被撞开,岳迁持枪闪入门中。
“尹莫!”
门外的消防灯光射入屋中,安修下意识抬手遮眼,岳迁果断开枪,只听一声刺耳的金属碰撞声,钢棍从安修手中脱落,安修抱着手腕倒在地上。
刑警冲入,按住安修,岳迁视线迅速在屋内扫过,最后和尹莫四目相对。尹莫按着胸口,额头上划过一道血线,将本就苍白的脸衬得更如霜雪。
第28章 归乡者(28)
消防在门面后发现三个汽油桶,周围堆放着易燃易爆物,一经点燃,门面必将成为一片火海。安修被押上警车时,回头看着尹莫,大喊:“你骗了我!你不得好死!”
“呸呸——”岳迁狠狠给他呸了回去。
被诅咒时,尹莫脸上没什么反应,岳迁在他身边一通呸,他转过脸,眉尾挑了挑。岳迁呸完看他,“嗯?”
“你信这个?”尹莫说。
岳迁当然不信,但坏话谁爱听,“总不能站着让他骂吧。”
尹莫轻微地笑了声。
此时场面有些混乱,消防正忙着检查门面内外是否设置有引爆点,半条街上的人都挤过来看热闹,警车被堵着,一时半刻开不出去。
岳迁看着尹莫额头,“你受伤了,要不……”
尹莫随手抹了一把,“先去派出所吧,应该需要我做笔录?”
这倒是,岳迁点头,“那结束了我送你去医院。”
安修情绪激动,被按在审讯室,还歇斯底里地骂着尹莫。岳迁一在他对面坐下,他的火力立即转向尹莫,“你们是一伙的!”
“你这话就好笑了。”岳迁哼笑,“我,警察,尹莫,守法群众,我们当然是一伙的。安修,你想灭口尹莫,被当场捉获,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安修急促地呼吸,之前喋喋不休的嘴闭上了。
“我们已经去你家搜查过,你母亲承认杀死周向阳和柳阑珊。”岳迁说着,在平板上点了点。
安修脸上的纹理抖动起来,“我妈……”
“来,看看视频。”岳迁将平板转过去,“别说我骗你。”
卫丽君的声音突然从视频里冲出,尖锐、绝望,她抓着陈随,不断重复、发誓,两人是她杀的,她被周苍索等人强.暴,忍耐多年终于忍不住了,杀掉他的孙子为自己复仇。
“不!不!”安修扑上来,想要抢过平板,“不是我妈!”
岳迁拿着平板站起,俯视着趴在桌上的安修,“那是谁?”
安修抱着头,喉咙发出破碎的声音。岳迁和两位警察暂时离开,等他冷静。
半小时后,岳迁再次推开审讯室的门,安修歪斜地坐着,嘿嘿笑起来。
“能交待了吗?”岳迁问。
安修只是笑,一言不发,那笑容怪异而阴沉,和他平常表现出来的懦弱怕事大相径庭,但岳迁并不觉得陌生,第一次见到安修时,岳迁就在他身上捕捉到一种寒冷的东西。
“那我来说吧,这案子在我手上这么久,我多多少少也能还原当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岳迁说:“周向阳来嘉枝村不久,你就盯上了他,你需要找一个能动手的机会,但他白天总是和一帮小孩儿在一起,晚上回家,有大人守着。直到他们一群小孩儿到尹家探险,你的机会才出现。不过如果我没猜错,这个机会也是由你推波助澜。”
安修抬起眼,视线和岳迁交汇。
“尹家闹鬼这件事,嘉枝村虽然一直都在传,但这两年其实传得没以前厉害了,是你暗中推动谣言,专门传给城里回来的小孩儿听,他们互相影响,再加上有周小年这个意外的帮手,你等来了他们躲开各自家长,深更半夜来尹家的这一天。”
“你只需要对周向阳一个人动手,但来了那么多人,是个麻烦。不过你早就做好了准备,在他们眼中,尹家是鬼屋,而他们胆子再大,也是叶公好龙,‘鬼’一旦出现,他们逃得比谁都快。你跟着尹莫做白事,装神弄鬼那一套你做起来太轻松了。尹莫放在楼梯下方的纸人就是你的工具,你为了掩盖,事后将所有纸扎,连同纸人全部弄碎,看起来像是孩子们闯入后搞的破坏。”
安修舔着嘴唇,岳迁在他眼中看到的不是犯罪被揭露的恐惧,而是兴奋。
岳迁暂时停下,这样的眼神,他过去看过无数回,一个仅仅被仇恨驱使,走投无路的复仇者不会有这样的眼神。安修或许不止是复仇,他已经被仇恨吞噬,成了一个享受犯罪的怪物。
“你还没有出现时,胆子最小的那几个就已经被一楼的纸扎吓跑了,你很轻松,只需要吓跑周小年、王学佳、余禾、钟校。你穿着纸人,余禾和钟校看到了你,一个躲在柜子里,一个被吓晕,周小年逃出尹家,王学佳也早就不见了,这时,你终于可以旁若无人地杀死周向阳。”
“不过我有个始终没有想通的地方。”岳迁说:“你为什么没有立即动手?你在等什么人吗?”
岳迁的疑惑似乎让安修得到了某种奇异的满足感,他笑起来,“你也不是什么都知道。”
岳迁点点头,“我猜,这和柳阑珊有关?”
安修皱眉,“这跟她能有什么关系?”
岳迁盯着安修的眼睛,试探道:“和王学佳有关?”
安修神情一变,岳迁说:“看来我说对了。王学佳人呢?还活着吗?”
安修有些烦躁,“我不知道!”
“他在你布置的陷阱里不见了,你不知道?”
“就是因为他,我才……”
岳迁缓缓道:“你才没能立即杀死周向阳?他上楼来了?”
“他不见了!”安修说。
王学佳不见了是显而易见的事,但安修说出来,却增加了疑点。岳迁迅速思索,“你的意思是,你也没有找到他,你以为他躲在某处,盯着你,所以你不敢对周向阳下手?”
安修反问:“他出现了?他跟你说了发生的事?”
岳迁沉默地审视安修,“你没杀他?”
“啧——”安修冷笑,“我如果能找到他的话。”
消失的王学佳成了安修心里的一根刺,他在黑暗中观察着溃散的小孩,周向阳藏在二楼最里面的房间里,哆嗦着不敢动。他当时就能动手,但周小年居然去而复返,他再次藏进阴影里。
周小年将周向阳推倒,仓皇离开。他却不得不更加谨慎,一算人数,王学佳去哪里了?他一直关注着所有进入尹家的人,只有王学佳不知去向。
在这处处弥漫着死亡气息的空间,王学佳犹如消失的虫子,安修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重新冒出来,看到他杀死周向阳的一幕。他不得不将重心放在搜索王学佳上,为此耗费了两个小时。
最后,他依旧没有找到王学佳,而再耽误下去,天就要亮了。他抱着侥幸心思,认定王学佳在一开始就已经逃离,目前尹家只有他、周向阳、余禾、钟校。
他在无法行动的周向阳面前现身,利刃撕破了周向阳肥厚的脖子。他听见周向阳断裂喉管里发出的声音,愉快地笑了起来。正在他准备撤离时,居然又有“老鼠”闯了进来。
孟岭,周苍索的儿媳妇。他紧张了一瞬,他还没有收拾好现场,如果那个女人这时招来人,就麻烦了。他紧紧握住刀,死亡几乎降临在孟岭身上。然而孟岭不仅没有尖叫,反而将一串糖油果子插在周向阳的嘴上。
这是什么意思?安修不懂,但他很懂孟岭的眼神,那里面充满了恨,她甚至比他更希望周向阳死亡。
“王学佳凭空消失……”岳迁尝试从安修的神情变化判断他说的是不是实话,王学佳很可能被安修灭口,但此时安修的疑惑是真实的。
“我没有杀他。”安修说:“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他就是消失了。”
勘查取证与审讯同时进行,尹莫告知警方,被安修借过的小货车目前停在殡仪馆附近,陈随带队员找到,提取了车轮上的泥土,并在车里发现血迹,鉴定报告随后出炉,泥土成分与柳阑珊埋尸处一致,DNA也和柳阑珊的比对上了。
“为什么杀柳阑珊?”岳迁将证据摆在安修面前。
安修轻蔑地说:“是她找上门来,你以为她是什么好东西?”
岳迁曾经认为柳阑珊是单纯的受害者,但随着许铭、历娇的出现,柳阑珊其人,已经不能单用受害者来概括。她的身后有一张隐约浮现的犯罪之网,而她已经死了,死人不语,活着的人却可以。
“她知道你做了什么?”岳迁需要从安修口中得到更多关于柳阑珊的线索。
安修自嘲,“我躲过了王学佳,躲过了孟岭,没躲过那个女人。”
早在柳阑珊出现在嘉枝村时,安修就察觉到她不简单,并不是汪秋花口中贤惠温柔的未来儿媳妇。柳阑珊和邱金贝总是举着手机在村里四处拍摄,有一次,安修入镜。
当时,安修正在跟踪周向阳,不确定镜头里的自己是不是行为可疑,他向柳阑珊走去,要求柳阑珊删除视频。四目相对,他在这个女人眼中捕捉到了一丝同类气息。
柳阑珊笑着打趣,不肯删,但邱金贝显然觉得他晦气,连忙拿过手机删掉,“阑珊,我们拍别的。”“啊,为什么?”“他做那种生意,大过年的,不说这个。”
安修隐约觉得柳阑珊是个未知数,尽可能避开柳阑珊。除夕,柳阑珊居然失踪了,汪秋花吵得全村都知道他们家丢了儿媳妇。安修松口气,觉得柳阑珊影响不到他的计划了。
但他杀死周向阳的那个夜晚,失踪的柳阑珊回来了,好巧不巧,就在尹家附近,看到了他从尹家离开。
翌日,他去嘉枝镇,戴着帽子口罩的柳阑珊等在深夜的殡葬一条街,他和死人打交道,但看到柳阑珊的那一刻,他竟是有种魂不附体的感觉。
柳阑珊从路灯的阴影里走出来,笑着跟他打招呼,他一言不发,直到柳阑珊说:“周向阳是你杀的吧?”
“别紧张,我不是来揭发你,我需要你的帮助。”柳阑珊说。
他一不知道柳阑珊的真实身份,二不知道柳阑珊是不是在诈自己,转身就走。柳阑珊犹如鬼魅般跟上来,晃了晃手机,“我多的是证据,你要看吗?”
安修问:“你想要什么?”
柳阑珊又笑起来,“不是说了吗,我希望你能帮我。”
安修说:“邱金贝不能帮你?”
“他?”柳阑珊鄙夷地笑道:“他这种没用的人,算了吧,浪费我时间。”柳阑珊朝关着的门抬了抬下巴,“那是你的店吧?不请我进去坐坐?”
安修说:“不是我的店。”
“是是,是你大哥的,你只是偶尔来帮帮忙。”
这女人太危险了,安修不得不先将她稳住。柳阑珊进屋后,打量着各种纸扎,佯装害怕,“好渗人啊。做这些东西你能赚多少?”
安修说:“与你无关。”
“你不会打算一辈子和这些东西生活在一起吧?”柳阑珊逼近,耳语道:“我有更赚钱的买卖,你来不来?”
安修皱眉看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什么?”
柳阑珊顶着一张单纯善良的脸,说出冷血邪恶的话,“邱金贝那三个姐姐,想办法给我带出来。”
安修说:“然后?”
柳阑珊拍着他的肩膀,“然后就不用管了,自然有人来弄走她们。”
安修说:“我不明白。你不是要嫁到邱家?弄走她们对你有什么好处?”
柳阑珊大笑起来,“嫁?邱金贝配吗?已经说到这儿,我也不瞒你。”
那天在那个离殡仪馆很近的门面,柳阑珊向安修展示了至恶的一面。
她既不是模特也不是主播,早在还未来到南合市时,她就成了人口贩卖的一份子,不过他们这个团伙,只对年轻女性下手。安修问被拐的女人会被卖到哪里、做什么,柳阑珊没有回答。
柳阑珊接近邱金贝,是因为知道邱金贝家里有三个姐姐,她本来的计划是到了邱家之后,煽动邱家内部的矛盾,造成三个姐姐离家出走,这样她的同伙就能够顺理成章地拐走她们。
然而三个姐姐虽然和父母、弟弟每天争吵,但在不离家这件事上出奇稳定,不管怎么闹,就像是焊死在了家中。
柳阑珊迟迟无法得手,干脆自导自演失踪,柳家彻底乱了,三个姐姐不可能还能待在家里,必然被赶出去找她。嘉枝村周边群山环绕,她们进去了,就很难再出来。
但她再次失算,三个姐姐不仅没有进山,邱家还被警察盯上了。
“都怪那个岳迁!”柳阑珊愤然地说。
以她对嘉枝村的了解,她失踪后,邱家、别的村民根本不会报警,他们没有这个意识。警察不参与进来,失踪就不算是失踪,等三个姐姐上套,她找个理由回来就是。但警察一来,情况立即麻烦起来,她悄悄回到嘉枝村想办法,没想到撞见了安修杀人。
“现在我们在一条船上了。”柳阑珊欣喜道:“你帮我,我让你发大财。”
“真能发财吗?”安修问。
柳阑珊说:“起码比你现在活得舒服。”
安修说:“我想想怎么办。”
柳阑珊有意无意地晃着手机,提醒他自己手上有他的把柄。她大约没有意识到,安修说的想想,不是想怎么让邱家三姐妹消失,而是怎么让她彻底闭嘴。
死人才是最乖的。
安修假装很不情愿地答应柳阑珊,千叮万嘱不要回嘉枝村,一旦自己把三姐妹引出来了,会立即联系她。
柳阑珊说:“放心吧,你想让我回去,我都不敢回去,现在镇里才是最安全的。”
安修起初打算找个地方杀死柳阑珊,再运到偏僻处埋起来,但运尸工具是个难点,村里家家户户几乎都有三轮货车,警方肯定会从三轮货车查起,他知道血迹不是清除得肉眼看不见了就行,只要查到他的车上有血迹,一切就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