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指挥官，比禁区的人更甚。”
人类高层将异化者视为发泄对象肆意玩弄，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
甚至在禁区那种地方，这些都早已成为了公开的秘密。
冥枭不会不清楚。
何况楚慎这样高等级的Alpha，极域最厉害的杀手，银白的发衬着这样一张精致得任谁见了都会心颤的脸。
被看上，被标记，似乎也是人之常情。
但身为极域第一杀手，被指挥署最高指挥官临时标记……
冥枭沉默了很久。
也不知是因为震惊，还是因为愤怒。
极域的脸，仿佛都被怼着打了一巴掌。
空旷的暗室里回荡着冥枭沉重的呼吸声，带着明显的怒气。
楚慎的这个回答，可以完美解释瞿渚清不杀他也不把他交出去的原因。
甚至当冥枭透过监控看向楚慎时，都得替瞿渚清感慨一句人之常情。
此刻的楚慎因为重伤和锁，已经连跪坐的力气都要没有了。
那破碎的呼吸映着满目的泪光，极致痛苦下却偏偏生出几分血色的美感来，让人想要将这凌虐进行到底。
楚慎低下头。
他没有藏起后颈那个浅淡的咬痕。
反而是刻意将一切都暴露在冥枭的面前。
“那这几天……”冥枭的声音里也带上了些犹豫。
被人类强制标记的异化者，能经历些什么，不必多问。
这样的事，瞿渚清当然不会把人囚在指挥署，一切都说得通了。
而且他甚至都不能去怪楚慎。
Enigma信息素对Alpha有着压倒性的优势，哪怕楚慎再怎么反抗，也不可能敌得过。
“半年，等临时标记消散不再受影响，我一定亲手杀了他。”楚慎缓缓抬起头，看向监控镜头的目光闪烁着蚀骨的寒意。
Enigma的标记没办法洗去，就算再浅，就算再不接触，也会持续至少半年。
这半年里，楚慎对瞿渚清的信息素会异常敏感，反应会比未遭标记时严重数倍。
Alpha与Enigma之间的实力悬殊本来就足够大，这种情况下，他定然是没有胜算的。
所以这半年，他都几乎不可能为自己报仇。
楚慎含恨咬牙，他神色太真，就好像真的恨之入骨。
但冥枭也看不出来，那份恨到底是对谁的。
冥枭沉默了很久。
这个理由太完美了。
被赤幽丢下，被瞿渚清强行标记。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不能算是楚慎的错。
冥枭最终是将打量的目光落在楚慎后颈：“你去找赤幽，提取些信息素。”
楚慎缓缓抬起头，目光有瞬间的凝滞。
“他既然标记了你，那也定然会受你的信息素影响。”冥枭轻笑一声，“标记消散前的这半年你也不要和他正面硬拼，就用你的信息素来对付他，再合适不过。”
原本维持着冰冷伪装的楚慎在这一瞬浑身都颤了颤。
用他的信息素来对付瞿渚清……
瞿渚清会疯的！
Enigma标记Alpha后，也会被Alpha的信息素反向影响，会被牵动情绪，会潜意识靠近和减轻戒备，会在战场上再难维持绝对的理智。
这些反应，是会致命的。
可楚慎也没有办法反抗。
他若是现在拒绝，导致冥枭怀疑，只会给自己引来杀身之祸，并从而牵连余祝和极域其他卧底，造成一场腥风血雨。
和他扯上关系的瞿渚清，也势必引来杀身之祸。
楚慎最终只能垂下眼眸，顺从的轻点了点头：“是。”
他只能等后面再找机会让瞿渚清小心提防。
我知道你标记的用意，也绝不会借此来对付你，这绝非我本意……
只是这些话，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说出口。
冥枭审视了低头跪地的楚慎一番，最后冷冷开口：“崇幽，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不要被反向标记影响，我也不想走到用‘锁’控制你的那一步。”
“锁”虽然能控制楚慎行为，但却无法修改意识。
若是强行控制，无异于将最好用的利器，折断成了空有躯壳的残刃。
冥枭自然是不愿意承受这一份损失。
楚慎半阖着眼眸没有回应。
冥枭担心的，是他之后的危险期，会被对Enigma信息素的本能控制。
但其实就连楚慎自己，也不知道他之后的危险期到底该怎样才能度过了。
异化者的危险期本就足够来势汹汹，那是一种比Omega更趋于本能的失控。
偏偏瞿渚清还是Enigma。
若是瞿渚清一直在他身边，或许还没什么。
但偏偏他和瞿渚清现在这注定为敌的身份，连暂时的相安无事都绝无可能。
他若敢危险期去找瞿渚清，无异于自投罗网。
“好了，先领罚吧。”冥枭冷冷道，“这次的药剂剂量减半了，不会要你的命。”
楚慎的目光缓缓看向地上那支针剂。
这东西带来的，绝非简单的痛楚，而是身心内外彻底的摧残。
信仰，坚持，决心……
所有最想要留住的东西，都会变成最易碎的浮冰，被次次打碎又重组。
楚慎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下去几次。
也不知道最后的他，是否真的会沦为不必动用“锁”，也能被彻底控制的傀儡……
楚慎刚离开暗室，就碰上了也正准备去向冥枭复命的赤幽。
赤幽抬眸打量楚慎一遭，最终将视线停留在他染血的眼角。
应当是楚慎受刑挣扎时蹭上的血迹。
小小的一点，如同一滴血泪。
“看来这次冥枭手下留情了啊，你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能活着从暗室出来。”赤幽轻笑着，“我还以为你会撑不过倒在那儿等着我去救呢。”
楚慎冷冷看着赤幽，没有什么表情。
“这么冷淡。”赤幽不满的摇摇头，“我为了救你，杀了好几个人取血呢，都不感谢感谢我。”
楚慎身侧无力垂落的手微微紧了紧，心脏被攥紧一般难受。
他知道自己伤得有多重，能留下一条命定然需要不少的血，也自然知道这需要搭上多少人命。
但亲耳听到赤幽证实，又是一种完全不同的负罪感。
在楚慎身形摇晃的一瞬，余祝往前一步，挡住赤幽的视线，眼神中都是戒备。
从前的他只会躲在楚慎的身后是断然不敢站出来的。
但现在，他不想再被人保护了。
他不想再连累楚慎了……
赤幽看出了余祝眼神中的警告意味，他也没有再去故意招惹。
“好了，说说正事儿吧。”赤幽让开一步，对楚慎道，“我这边抓了个人，嘴硬得很，我实在是奈何不了，冥枭让我把人交给你审。”
楚慎拉住余祝，看向赤幽：“冥枭已经告诉我了。”
刚才他离开暗室前，冥枭给他的任务，便是审问此人。
“说起来这人也挺不知死活的，都混到一级研究员了，我待他们不薄的，他却突然盗取A-32的配方，当真是该死。”赤幽咬牙嘁了一声，然后才转身往暗室内走去。
楚慎看着赤幽咬牙切齿离开的身影，微微愣了几秒。
“老大，你怎么样，要不要先回去？”余祝根本没关心赤幽是多久走的，他扶着楚慎，望向楚慎那双因为就要支撑不住而微微颤抖的眼。
楚慎现在的状态，明显是在强撑。
他本就混乱的思绪已经彻底被冥枭的惩罚冲乱了。
一直以来的那份决心似乎都被混乱吞噬，混乱而迟钝的思维让他头痛欲裂。
他好像越来越找不到他在极域苦苦支撑的意义了……
冥枭警惕性太强，根本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而赤幽一党在异化药剂的巨大利益驱使下越发壮大，根本不是他一人之力能阻止的。
他留在这里，能多救一个人，多救十个人，多救千百个人。
但随着异化的扩散，越来越多的人都将被拽入这个泥潭，他多救的那么些人，又有什么意义呢？
楚慎头痛得厉害，混乱的脑海，连思考都成了奢侈。
楚慎在余祝扶着他的手因担忧而越收越紧时，才终于转过头来。
“没事，我撑得住，直接去刑场吧。”楚慎疲惫的闭上眼，眼角未干透的泪痕彻底被掩盖下去，只余下一片没有破绽的冰冷。
他这次虽然侥幸保下一条命，但冥枭对他的怀疑再难轻易打消。
他想要尽快恢复信任，就需要更拼命的去取信。
极域的刑场，是一片空旷山坳中的巨大地牢。
常年透不进风的地牢中鲜血一层盖过一层，糜烂的气息和陈旧血气夹杂在一起，在门外就能熏得人想吐。
余祝跟着楚慎走到刑场外，却被拦了下来。
楚慎回头将他挡在了门外。
“你先回去吧，就不要进去了。”楚慎对余祝轻声交代道，“回去之后不要见任何人，也不要把这段时间在指挥署发生的事说出去。”
余祝眼泪汪汪的看着楚慎：“我，我想帮得上你……”
他执拗的看着楚慎，没有像往常一样听话的回去等楚慎。
楚慎眉头皱了皱。
他不知道余祝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到底是指的什么。
是在懊恼被联合政府围剿的时候没能帮得上他，还是现在想跟他一起进刑场审讯。
但楚慎最终只是摸了摸余祝的头：“好了，照顾好自己，其他的别多想了。”
他不需要余祝为他做什么。
那些罪孽，他一个人去面对就足够了。
楚慎转身走进刑场，往最深处的黑暗走去。
冥枭让他审的这人，他是认识的。
几年前他才杀上这个位置的时候，手底下有几个挺厉害的杀手，其中让他印象很深的，就是这个何晟来。
这个人，能力很强，但任务却不大尽心。
那时候楚慎只以为他是贪生怕死而已。
现在看来，不过都是因为他是执法署派来的卧底，不愿意对自己人举起屠刀罢了。
楚慎走进牢房，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
他印象中那个干练又精明的人，现在却浑身都是伤，几乎要让他认不出来。
何晟来身上的伤太过于骇人，他手脚都被生生打断了，血肉外翻的眼球周围溢出浓稠的血浆……
赤幽看似人畜无害，但真下起手来，远比楚慎黑心。
楚慎脚步顿了顿，最终是踩着满地的血水走过去。
何晟来被绑在一个十字刑桩上，唯一能动的脑袋微微抬了抬，勉强看清来者。
然而就因为这样一个动作，何晟来眼眶里蓄起更多的血水来。
楚慎记忆中的何晟来，总是刚毅又冷淡的样子，三十出头，心性却沉稳得仿佛过了半百的人。
他现在却浑身都是血，被绑在刑桩上，连呼吸都会引发阵阵战栗，根本没了人样儿。
“呵……”何晟来看向楚慎，露出一个嘲讽的笑，“赤幽，今天怎么不来了。”
他眼里带着凌然的傲气，无论如何也不愿低头。
楚慎微微垂眸，看着在何晟来脚下汇聚的血泊，淡淡道：“恭喜你，把他熬得没手段继续了，所以把你丢给了我。”
这实在不是什么值得恭喜的事儿。
毕竟极域谁人不知崇幽的手段，落在他手里的人，又有几个能好死。
但何晟来却低头笑了起来。
他笑了很久，直到近乎精疲力竭。
像是在嘲讽赤幽的无能，又像是在苦涩自己的死期。
就在楚慎都以为他已经绝望的时候，却看到他抬起头，眼中是一瞬短暂的光亮。
“崇幽，我终于，等到你了……”
那个浑身都是伤，已然命不久矣的人，看向他的眼中，却带着些怪异的亢奋。
就好像，真的期待久矣。
“怎么，想要我给你个痛快？”楚慎别开目光，落到一旁的刑具上，“那你可以放心，我也喜欢速战速决，你无论是招供还是赴死，都不会太久。”
楚慎说着，指尖轻抚过旁边的刑具。
最终，他似乎也懒得再选什么了，直接将手停在了一盒A-31上。
这东西，对那些后天异化的人来说，梦寐以求。
但一次注射过量A-31，是会承受不住要人命的。
那种万箭穿心的痛，更胜过万千酷刑。
若是再在这种时候施加一些手段增强神经敏感性，受刑的人要不了多长时间，要么承受不住招供，要么在折磨中送命。
“既然你那么迫不及待，那我们就不废话了。”楚慎看向何晟来那一身的伤，眼底的不忍被他以冷漠掩盖。
伤得这么重，早死倒是能早点儿解脱。
也算是一种仁慈了。
楚慎将五支A-31同时抽入注射器，并加了些其他什么。
毕竟有的情报，是不能被极域知道的。
所以必要时，楚慎会同时给他们吃下另一种相克的毒，死后不会留下痕迹，没人查得出来。
这能让他们死得更快些，也让那些原本想要招供的人，都再无开口的机会。
何晟来伤得太重了，活不了。
既然活着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倒不如让他走得了当些。
楚慎熟练的将注射器抵在何晟来手臂：“说不说，你自己想清楚。”
何晟来轻笑了一下。
就在楚慎以为熬过了赤幽那么多刑都不曾开口的他一定不会说的时候，他抬起头，看向了楚慎。
“我四年前就进入极域了。”何晟来淡淡说着，仿佛只是在回忆，“当时就在你手底下做事，你应该也有印象。”
楚慎拿着针的手顿了顿。
他没有急着下手，而是静静的站在那儿，等何晟来把话说完。
他不知道何晟来为什么提起这些。
但都是将死之人了，就让他最后一次把话说完吧。
就要没机会再开口了。
“在那之前，我一直在执法署暗网。”何晟来苦涩的仰头笑了笑，“那时候，执法署暗网前后有过三位最高执法官，最后却都被极域针对，死无全尸。最后都没有人敢接任了，所有人都说，暗网已经废了。”
楚慎眼眸微闪了闪，神色有些苦涩。
那时候他已经进入极域，鲜少有机会再关注暗网。
他唯有的几次听闻，便也是在极域暗杀了接连两任暗网最高执法官的时候。
整个极域都在为之振奋。
只有楚慎心如刀绞。
然而，他还不得不装作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最开始的暗网，是由陈耕提出建立的，而楚慎，就是第一任最高执法官。
只是没想到从他在浊镇遇伏开始，暗网一度成为被极域倾尽全力针对的目标，之后便长期沉寂，难有翻身之日。
至于到后来，楚慎的权限越来越高。
有些针对暗网的计划，甚至是他亲自制定的，是他亲自带的头……
直到近四年，暗网在极域的视线里销声匿迹。
“所有人都说，第一任执法官长庚就已经是我们暗网的巅峰，不会再有奇迹了。”何晟来摇着头。
他的动作微弱，反倒是伤口中涌出的血多得吓人。
若非注射过A-31，他的失血量应当早就超过了人类的极限。
“但我不信啊。”何晟来看向楚慎，神色中带着一份足够震慑人心的坚毅，“我不信暗网会就此没落，不信前人付出的鲜血都被那么轻易的毁于一旦，不信极域这些龌龊的东西，能只手遮天！”
楚慎猛的抬起头，正对上何晟来决绝的目光……
楚慎拿着注射器的手不自禁的退开几分，甚至都有些拿不稳了。
这样的目光，他在从前的暗网看到过太多。
可现在，似乎连他自己，都再难寻回那份决然了。
就在楚慎失神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何晟来靠近他所站位置的那只手，微微颤了颤。
很不起眼的一个动作。
仿佛只是剧烈痛楚下肌肉产生的痉挛。
但楚慎却当即看了出来，那是暗网的暗语！
何晟来在确定楚慎的目光看过去的一瞬，强忍着痛，敲下一串连贯的节奏。
他早就被打断的手，哪怕轻动一下，都痛得彻骨。
但他指尖的细微动作，却仍旧干脆。
不是什么复杂的内容，只是一串编号——
【S04】
楚慎眼神微微失神，脑海都一片空白！
暗网的编号极为复杂，极域直到现在都没办法破译。
但那些东西最开始就是楚慎定下的，他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S，代表的是暗网。
04，是最高执法官才有的编号，代表第四任执法官。
只有最高执法官的编号是两位，而其他人，都是四位数字组成的编号。
所以，何晟来就是在接连三任暗网最高执法官殉职后，还愿意接下这个重担的第四任执法官！
尖锐的嗡鸣声几乎要将楚慎脑海撕裂。
暗网现任的最高执法官，已经是第五任了。
这些，楚慎是清楚的。
但上一任执法官，为什么会出现在极域？！
“邪不压正，暗网已经四年都没有再让极域得逞过了。”何晟来笑着呛出血来。
鲜血沿着他嘴角溢出，落在他胸膛。
那原本该别着联合徽章的地方，现在却衣料破损，裸露出的伤口白骨乍现。
何晟来胸膛的起伏已经变得微弱，他撑不了多久了。
“我在你手底下做事，是因为觉得你对我们的威胁更大。”何晟来艰难的话语只说到一半，“但后来……”
但后来，他发现他回传的大部分信息都已经先一步出现在了执法署。
??极域之中还有位置比他更高的卧底，能接触到甚至连他都不能企及的核心机密。
最开始的何晟来一直想不通到底是谁能做到。
他怀疑过楚慎，但也没有任何证据。
直到刚才——
他这才终于敢肯定，楚慎跟他都是一类人……
楚慎看似狠绝，从不留余地，但是他在处置这些已经暴露的卧底时，太痛快了。
干净利落，少有额外的折辱和拖延。
这绝非极域应有的做派。
那份藏在狠绝之下的仁慈，如同冰层之下的暗流，不易察觉，却真实存在。
“崇幽，你太沉得住气了，我比不上你。”何晟来低下头，像是在嘲笑自己的无能。
他费尽心思接近赤幽的实验室，在接触到A-32的情报时，明知是九死一生的险局，却还是忍不住动了手。
他等不了，一天也等不了。
A-32的扩散速度远高于A-31，自研发出来这短短一两个月的时间，就已经感染了不知道多少人。
若能早一天破解A-32研究出对应的阻断剂，就能多救不知道多少人！
何晟来太急功近利了，不像楚慎那样沉得住气，所以才被赤幽抓住了把柄。
何晟来睁着满是血泪的眼，抬头看向楚慎，眼神复杂无比。
楚慎太沉得住气了。
他手上掌握的情报，不知比何晟来多了多少。
若是全部交出去，当然能救不少人，但也足够让极域察觉楚慎的身份，让他像何晟来一样暴露无遗。
但楚慎隐忍十年步步为营，将分寸拿捏得太好。
这份定力，不是常人能有的。
何晟来不知道这样微妙的平衡需要费多少心才能维持，每一次取舍又会有多艰难才能做出。
但他知道，如果换成他接替楚慎的位置，或许早就死了无数次。
楚慎远比他更强。
他能够放心交付他拿命换来的情报。
何晟来那双被血水模糊的眼死死盯着楚慎，指尖敲下一行新的暗语。
是一个地址。
那里有他在被捕前拼死藏起来的A-32详细成分和配比，是异化研究所梦寐以求的东西，能救无数的人。
何晟来就那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向楚慎，像是在等一个承诺。
他坚信楚慎会将他的情报传递出去。
那是他潜伏这么多年才终于得以接触到的A-32详细配比。
只有传递出去，才能让他不至于白死。
楚慎颤抖的目光望向何晟来。
自从他离开暗网，最不希望的，就是在极域遇上暗网的卧底，因为那意味着又有人暴露了，他又要亲手断送一条命。
而这些年，暗网虽然在继续卧底任务，但藏得越来越好，极域再难察觉暗网踪迹。
所以他也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听说过暗网的消息了。
“执法署暗网前三位最高执法官，都早已相继死在极域手里了。”何晟来艰难的咯着血，却仍就要把话说完，“我也该去，找他们复命了……”
何晟来笑着。
身体的颤动挤压出更多的鲜血从伤口中涌出来。
他的视线已经被眼球爆裂的血水完全覆盖了，不断有血从他双眼流下来。
鲜红的血痕挂在他的脸颊，如同无声的倾诉。
他幸不辱命，没有让暗网继续走向没落，这些年他带回去的情报，加上这次的A-32情报，已经够本儿了。
何晟来伤得太重。
就连呼吸牵扯起的痛，都已经快要让他承受不起了。
他双眼都是血水，却仍旧艰难的将头扭向楚慎持针的手。
这一针注射下去，就什么都结束了。
虽然会有短暂的痛苦，但它能带来的解脱，对如今的何晟来而言，依旧算是一种解脱。
他染血的目光浑浊不堪，早已看不出神色。
但楚慎知道，何晟来是希望他快些动手。
“你就这么，认命了么……”楚慎的声音仍旧维持着一贯的冰冷，但一语毕后的呼吸声却都已经颤抖得厉害。
楚慎每次审讯暴露的卧底，都更希望自己遇到的会是那些贪生怕死而苦苦哀求他的人。
若是那些人为了活命吐露出执法署更多的秘密，就会增加不知多少原本可以避免的伤亡。
所以楚慎可以毫不费力的劝服自己痛下杀手。
而他最怕遇到的，就是像何晟来这样的人。
无论受多少酷刑都不会开口，宁愿用自己这条命，去捍卫此生都绝不会背弃的责任与信仰。
楚慎庆幸暗网还有这样的后来者。
却又不得不亲手送他们最后一程。
就像此刻的何晟来，明明都伤成了这样，却还是义无反顾。
何晟来心之所系的甚至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那份被他藏起来的情报，最后能不能被送出去。
这样的人，不该溺死在这深渊里。
何晟来似乎是感觉出了楚慎的犹豫。
暗网的潜伏任务实在是太残酷了，为了长远利益，他们不得不对自己人举起屠刀。
这甚至远比指挥署直面强敌更残酷。
“我伤得太重了，不认还能怎么办。”何晟来艰难的扯出一个浅浅的弧度。
不像是笑。
而更像是剧烈痛楚下无声的悲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