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卫自认识瞿渚清以来，就习惯了瞿渚清用命去拼。
他一贯都是这个做派，没什么好奇怪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现在的瞿渚清似乎变得比以前更不惜命了。
也不知道是想要为自己之前的失职赎罪，还是单纯想赌上自己这条命。
瞿渚清根据任务信息来到秋桥。
这地方位于城郊的一片草场，山脚湖边的小院被半人高的草淹没了些许，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从地里长出的小木屋来。
而屋子周围，金色的树林正在疯狂掉着叶。
风一吹，就蹁跹如垂死挣扎的蝶。
正是天刚刚擦黑的时候，最后一抹霞光将落叶照得金红，竟是有些晃眼。
瞿渚清怔怔看着，竟是有片刻短暂的失神。
漫天飘舞的落叶。
多自由啊……
然而这一份自由，瞿渚清现在却根本不能奢求。
秋桥虽然才建立，但已经被改造完成，守卫森严，且内部结构复杂，可能设有自毁装置。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任务。
而他，没有支援，没有退路……
瞿渚清轻触手腕显示器，汇报就位。
【任务开启状态下，显示器暂时进入屏蔽状态】
显示器暗淡下去，只剩下一片黑暗。
瞿渚清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绕上那栋楼的顶部，从烟囱丢下一个炸药包。
在爆破声响起的瞬间，瞿渚清已经捣碎旁边的瓦片跳了下去。
他动作迅速，每一次出手都精准的断送一个看守。
他手腕的显示器暂时关闭，不再暴露他的体征和数据，但监视器的异物感，却仍旧深埋于腺体之中。
枪声响起，赶来的异化者对着瞿渚清密集开火。
瞿渚清眼神一凛，周身杀气暴涨。
他反手夺下一把枪，接连扫射过四周。
那些异化者根本拦不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迅速逼近下层实验室！
瞿渚清没有时间慢慢耗下去，否则打草惊蛇，那些人早就把A-32相关情报给销毁了。
瞿渚清将剩下的炸药点燃后扔向下行的楼道。
几乎是与此同时，他自己也跟着跳了下去！
他身后的那些异化者都愣住了，没有人敢贸然跟下去，都怕即将发生的爆炸波及了自己。
可瞿渚清根本就不怕死。
他在引线还没有燃完的瞬间已经确定了底楼的结构，捡起炸药扔向实验室门口，随后便躲向了一旁楼道的转角处！
巨大的爆炸声震耳欲聋，整栋楼都摇晃起来。
但瞿渚清却在火光消失的瞬间，就冲向爆炸点，越过重重烟尘进入了实验室之中。
实验室里，两个身着高层制服的异化者正在慌忙逃窜。
其中一人手里拿着枪。
瞿渚清没有丝毫犹豫，冲向那个持枪的异化者。
他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从烟尘之中冲出来，那个异化者慌乱的想要朝着他开枪，却动作始终慢了一步。
子弹擦着瞿渚清衣角而过，最终都落了空。
瞿渚清已经接近了那个异化者。
那个异化者迅速调整角度，想要提前开枪！
这一次，瞿渚清终于是没能躲过去，有一枪落在他腰侧，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那异化者本以为这一枪至少足够延缓瞿渚清的速度，却不曾瞿渚清动作丝毫未停，下一秒就已经将匕首抵在了他颈脖，猛的一抹，鲜血乍现！
但也就是在瞿渚清对付这个异化者的时候，另一个异化者已经抓住了机会，跑到最里面的一个摇杆旁。
“指挥署的人，都去死——！”他大喝一声，推动摇杆。
有暗器从屋子两边射出！
瞿渚清用尸体挡下一侧的暗器，又迅速转身躲过另一侧。
然而也就是在他拼尽全力躲闪之时，一阵毒雾从实验室上方落下来，根本避无可避。
在剧烈消耗中不得不大口喘息的瞿渚清被迫吸入毒雾，浑身都涌现出灼烧般的剧痛。
瞿渚清一口鲜血喷出，五脏六腑都被烙伤般的痛起来。
但他根本顾不得自己的伤势，回头就连开数枪！
那个异化者最终是倒在摇杆上，重重压了下去。
毒雾终于停止，但中毒后剧烈的灼烧感却没有停下来。
瞿渚清嘴角淌着血，在剧痛中挣扎着起身。
情报显示应该有三人。
然而实验室中却只有两个人。
还有一个……
在哪儿？
瞿渚清单膝跪地，用左手的匕首支撑着地面才勉强没有倒下。
他身上到处都是伤，手臂血肉模糊，右腿也因为撞击已然麻痹，到处都在淌血，甚至分不清到底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但他持枪的那只手却分毫都不敢放松，锐利的目光扫过昏暗实验室的每一个角落。
必须找到这最后一人。
瞿渚清挣扎着想要站起身。
然而就在他因为中毒浑身一颤就要狼狈倒地时，却突然看到一个人影出现在实验室门口爆炸的余尘之后——
是楚慎！
刺鼻的火药味混合着血腥气充斥在已经被毁得面目全非的实验室里。
瞿渚清身形微晃，最终是单膝跪了下去。
在楚慎面前跪倒了下去。
他腰腹有一道很深的伤口，不断渗着血，之前吸入的不知名毒雾也依旧灼烧着肺腑。
全身都在痛，视野都已经阵阵发黑。
他没有反抗的余力了。
瞿渚清用尽最后的力气抬头看向楚慎，目光中是一片荒芜。
他知道自己这次任务不可能完成了，他杀不了楚慎，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楚慎缓慢走进实验室，身后跟着十余个异化者。
那些异化者，原本是不敢贸然下来的。
他们早就认出了瞿渚清就是那个剿灭他们不知多少据点的指挥官，没有人愿意下来送死。
但楚慎一出现，情况就变了。
那些异化者看到楚慎后，眼中的畏惧变成了幸灾乐祸。
他们坚信这个已经伤得半死不活的指挥官无论如何也不会是楚慎的对手。
楚慎是谁啊。
崇幽啊。
他们极域的第一杀手。
所有人都等着瞿渚清这条命交代在楚慎手里。
瞿渚清没有去看楚慎身后那些蠢蠢欲动的异化者，他所有的视线都落到了楚慎的身上。
任务状态下，他后颈植入的监视器不会向手腕的显示器传递任何信息。
但瞿渚清甚至都已经感觉到了那警告般的细微震动。
他在看到楚慎的第一眼，就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绝不能在楚慎面前触发一级惩戒……
瞿渚清才认出楚慎的时候，还是指挥署一人之下的最高指挥官。可现在，他被戴上枷锁编入暗刃，这样的身份，他无法面对楚慎。
虽然，如今的楚慎早就不是十年前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哥哥了，可能根本就不会在意他到底是指挥官还是戴罪身……
瞿渚清跪地颤抖得厉害，拼了命的想驱散那些不该有的情绪。
但大概是从小的习惯，他在楚慎面前根本藏不住任何情绪……
那双泛红的眼，满是翻涌的悲哀。
他甚至不知道这次秋桥据点的任务是不是就像之前的浊镇一样，是一个针对他设的局。
而楚慎，若是亲手引他入局，那就是要亲手取他的命啊。
他浑身都在发抖，背脊绷得很紧。
紧绷身体会造成更多的血水从伤口涌出，但他像是无知无觉一般，只是死死盯着楚慎。
任务失败的后果，就是死路一条。
瞿渚清不怕死。
这些年来他本就从不惜命，每一次任务，都是不计后果的。
但他现在，却有些怕死在楚慎的手里。
如果楚慎为了能在极域待下去，当真置他于死地，那楚慎在某个想起从前的瞬间，是不是也会有那么一点难过……
瞿渚清不想死在楚慎的手里。
可他还没有等来楚慎的动作，就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刚才吸入的毒雾逐渐开始生效，除了那深入肺腑的灼烧感，还有一种昏昏沉沉的无力感逐渐蔓延上来。
瞿渚清视线逐渐有些不清，脑海中那些混乱的情绪也开始变得模糊。
他看到楚慎好像走了过来。
“指挥署是没人了么，派你来送死。”楚慎冰冷的声音落入瞿渚清耳中。
那份本该属于崇幽的冰冷并不是毫无裂痕的。
但瞿渚清思维早已混乱，听不出什么来。
瞿渚清张了张嘴，在一片剧烈的痛楚中，颤着声儿开口：“我，死在这里，对你在极域能有什么用处么……”
瞿渚清在思绪混乱到极点的最后一刻，想的是他这条命若真的对楚慎有用，能让楚慎在极域换取些什么，那就……让楚慎拿去吧。
就当是还一条命而已。
瞿渚清单膝跪在那片废墟中，用尽最后的力气抬头看向楚慎。
已然涣散的眼神中，只有无尽的悲哀。
瞿渚清仿佛能看到眼前那个冰冷的崇幽，和十年前那个记忆中的哥哥，面容一点点重合。
是他朝思暮想的模样。
“哥……”瞿渚清意识已经彻底混乱，他无意识的轻唤了一声，叹息般的语调带着些自暴自弃的意味。
从前的他拼了命的击杀异化者，为的是想给楚慎报仇。
可现在楚慎成了异化者，他这十年的努力似乎都没了任何意义。
甚至他越是拼命的爬得更高，越是会站在楚慎的对立面……
瞿渚清早就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他看到楚慎朝他走过来，竟是下意识的闭上了眼。
瞿渚清之所以一直以来都没办法彻底的恨楚慎，就是因为他深知自己这条命，是楚慎给他的。
十几年前的瞿渚清差点儿就要落异化者手里的，是楚慎救了他，将他带了回去。
若非如此，瞿渚清那时候就已经死了。
所以楚慎哪怕成了异化者，哪怕杀了不知多少人，但对不起的，也只是曾经那个楚慎，而不是他瞿渚清。
楚慎不欠他的。
反倒是他，欠楚慎太多。
瞿渚清闭上眼，没有挣扎，也没有祈求。
像是在等待一场判决。
相较于死在暗刃那永无止境的任务里，现在结束，或许也算是不错的结局。
可瞿渚清意识实在是太不清。
他不知道自己喊出那一声哥的时候，楚慎的神色到底有多崩溃。
那伪装起来本该属于崇幽的冰冷已经彻底被击碎。
他怎么可能看着瞿渚清痛苦至此，却无动于衷……
楚慎猛的抬起那只持枪的手，枪口却不是对准的瞿渚清。
砰砰砰砰——
接连不断的密集枪声在地下回荡。
楚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开枪扫射过他身后的那些异化者！
那些人原本都还在期待着楚慎能杀了瞿渚清，却没想到下一秒楚慎就转头对他们开了枪！
枪口的一缕青烟慢慢飘散时，楚慎回头看向最后一个倒下的异化者。
楚慎闭上眼，掩盖住眼底的一片悲哀。
他做不到无动于衷，他必须救瞿渚清。
但楚慎无论如何都不能暴露身份，所以既然要救瞿渚清，他就不得不做得更绝一些。
所有可能会泄密的异化者，都被他清扫了。
只有这样，他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救走瞿渚清。
楚慎缓缓转头重新看向瞿渚清，正对上瞿渚清涣散却仍旧充斥着震惊的眼神。
“小瞿，走，先离开这里！”楚慎来不及解释，将瞿渚清扶起来，迅速往据点外走去！
瞿渚清被楚慎扶起来的时候，仍旧神色涣散。
不，不对，现在的楚慎，是极域第一杀手，是那个冷血无情的崇幽，早就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哥哥了。
楚慎怎么可能会对其他异化者开枪……
难道，楚慎还会救他么？
那是不是说明……
楚慎或许还有那么一点，在乎他。
瞿渚清浑浑噩噩的想着，像是想要摆脱眼前幻觉般的一幕清醒过来。
瞿渚清怔怔没有反应，楚慎等不及，将他的手拽了过来，牢牢握在掌心。
“这里不安全，赤幽的人可能随时会来！”楚慎说罢，拽着瞿渚清往外走去。
他踩过遍地的狼藉，实验器械、尸体和鲜血搅和在一起，一路触目惊心。
楚慎也不想再造下更多的杀孽了。
但他想要救瞿渚清，就不得不杀了那些人。
他们若是活着回去，定然会将楚慎救最高指挥官的事捅出去，楚慎必然陷入险境。
只有死人才能永远闭嘴，楚慎才不会因此暴露身份。
所以，他们必须死。
然而就在楚慎要将瞿渚清带出去的时候，瞿渚清在混乱不堪的痛苦中竟然回头看向那早已被损毁的实验室。
“不，不能走……”瞿渚清痛苦的压抑着后颈监视器带来的不适感。
他的任务不止是击杀极域高层，还有找到A-32相关情报。
若是他杀不了楚慎，也带不回情报，这将是他暗刃的第一次任务失败。
瞿渚清不知道任务失败的后果到底会是什么。
但哪怕是上次的二级惩戒，都已经足够让他生不如死。
他得拿到情报……
楚慎对瞿渚清的举动流露出瞬间的不解，不过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
指挥署肯派出瞿渚清来冒险，定然不会是为了杀几个异化者。
指挥署要的，是A-32的详细情报。
也就是何晟来交到楚慎手里的东西。
但那些东西，这里没有。
“这里虽然具备A-32的生产能力，但实际上没有进行相关研究，而是进行的异化者危险期相关药剂研制。”楚慎拉紧瞿渚清的手没有放开，“你们的情报有误，先走！”
这一次瞿渚清终于是没有反抗，任由楚慎拽着他跑了很远。
直到进入一个很是破旧的小木屋，楚慎才终于停了下来。
这里是执法署的安全屋，除了一张床和些许简易药品，其他什么都没有。
瞿渚清意识模糊，但在看到墙上的联合徽章时，眼中骤然多了一丝清醒。
楚慎带他来的，是执法署的安全屋……
一个异化者闯进执法署的地盘，若是被发现了，只有死路一条！
“放心吧，这地方，极域的人一般不会靠近，执法署也管不过来，不会长期盯着。”楚慎说着，将瞿渚清扶到一旁床边。
瞿渚清伤得很重。
除了腰间的那一道伤口，还有已经在体内扩散开的毒素。
他根本分辨不出楚慎在说些什么了，昏昏沉沉的脑海一片混乱。
空气中有混乱的奇楠沉香气息在不受控制的飘散。
他本就不太稳定的信息素，已经再次失控了。
原本冷冽的奇楠沉香现在却变得狂暴又混乱，仿佛充满了痛苦。
楚慎感觉到屋子里越来越浓郁的Enigma信息素，眉头死死拧紧。
他身为Alpha本能的排斥这种威胁性，哪怕有临时标记，也改变不了潜意识里的抵触。
但楚慎强行压制住想要反抗的冲动，缓慢释放出了些许自己的白檀信息素。
那是一种明显的安抚意味。
没有丝毫要与Enigma信息素相抗衡的意思，带着屈服的安抚。
瞿渚清在闻到楚慎的白檀信息素时，崩到了极点的心弦骤然断裂，在反向标记驱使下不受控制的沉溺！
他本能的想要靠近楚慎。
却又意识到楚慎就是崇幽，极域第一杀手，于是拼了命的想要遏止本能不再靠近。
“别动，我先给你注射一针血清。”楚慎在角落的柜子里翻找起来。
瞿渚清已经没办法听清楚慎在说什么了。
瞿渚清中的毒虽然不致命，但也足够难受。
执法署安全屋是有这些基础药品的，可以先应急处理。
然而就在楚慎拿着血清想要靠近的时候，瞿渚清混乱的眼猛的看向了他！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涣散且没有焦距，只剩下痛苦中本能的警惕。
他像是根本认不出楚慎。
“滚开！”瞿渚清嘶哑的低吼着，沉香信息素也变得具有攻击性。
意识混乱下本能的自我保护。
不愿意被任何人靠近。
“是我！”楚慎低喝道，试图唤醒他一丝神智。
但瞿渚清仿佛陷入了某种幻觉，他伸手胡乱的抓向楚慎颈脖，信息素碾压而来！
此时的Enigma信息素极强，带着毫不掩饰的攻击性，压得楚慎腺体阵阵剧痛！
这才是瞿渚清平时对待其他异化者时的样子。
“小瞿！”楚慎近距离与瞿渚清对峙着，呼吸交错，乱了攻势。
楚慎的信息素不再是全然安抚的意味，而是强势的带上了一种压制性，语气里也带上了些训斥的意味，就像十年前教训他时一样。
Alpha信息素，本不可能压制得住Enigma信息素。
但不知为何，瞿渚清却浑身猛颤，那沉香气息竟是在白檀的压制下溃不成军。
也许是楚慎的声音穿透了瞿渚清混乱的意识。
也许是楚慎的信息素稳住了瞿渚清腺体的痛苦。
瞿渚清的挣扎终于是渐渐弱了下去。
但他仍旧本能的靠近楚慎，涣散的眼神不肯从楚慎身上抽离分毫。
瞿渚清看向楚慎的眼神涣散无比，翕动的唇含糊发声：
“哥，疼……”
“比，伤口还疼……”
瞿渚清意识混乱说不明白，但楚慎都听懂了。
瞿渚清心里的痛，比伤口更甚。
更多的白檀香融入那混乱的沉香气息中，毫无保留，毫不抵触。
瞿渚清在这白檀气息中寸寸沦陷，没了攻击性，控制不住的想要向那份温暖靠近，想要留住那一抹白檀香。
楚慎趁着瞿渚清不再挣扎，将血清扎下去。
然而就在楚慎注射完准备起身的时候，瞿渚清抬手环住他就要抽离的腰身，猛的将他摁进怀抱之中。
“哥，别丢下我了……”
瞿渚清哽咽着，因思绪混乱而无法掩藏的哀恸随着这一声呼唤涌出。
但也就是在这一刻，瞿渚清手腕的显示器亮起来——
【任务状态终止】
【警告：情绪波动异常，强制镇定功能启动】
楚慎的视线落到那显示器上，随后猛然转向瞿渚清后颈腺体的位置。
监视器！
第101章 如果我十年前就注射了A-31，是不是就不会被丢下
瞿渚清原本是拼尽了全力，才在那剧痛中抱住了想要起身的楚慎腰身。
但现在，他连这点力气却都要维持不住了。
在瞿渚清的双手都脱力垂落的一瞬，楚慎重新坐了下来。
压下意识伸手环抱住瞿渚清将要滑落的身体。
楚慎坐在床沿，恰好能看到瞿渚清那微微有些异常的后颈。
楚慎颤抖的指尖儿犹豫半天，最终轻轻落在了瞿渚清的腺体。
他轻触着那一点，手抖得厉害。
腺体之下，是那枚冰冷的监视器。
瞿渚清的身体在楚慎怀里一僵，随后不受控制的轻微痉挛起来，像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楚慎犹豫片刻，一只手抱住瞿渚清的腰，另一只手扼住瞿渚清佩戴着显示器的那只手腕。
鲜红的字，带着刺目的色彩。
【一级惩戒】。
瞿渚清在楚慎怀中抖得厉害。
那种自神经蔓延到身体每一寸血肉的痛，根本不是常人能忍受的。
瞿渚清这样的人，在战场上就算受伤，也能不做麻醉就面不改色的处理完伤口。
可现在他却剧烈的颤抖着，指甲深深嵌入皮肉，眼中流露出掩饰不住的痛楚。
“呃——”瞿渚清痛苦的呻吟到底是溢出了唇齿。
他虽然意识不清，但这大半个月以来的适应已经让他习惯了拼命稳定自己的情绪。
他知道自己不该有那么大的情绪波动。
但他真的没办法控制。
楚慎真的回来了，此刻正抱着他，那么温柔，就像十年前一样。
但楚慎成了异化者，极域第一杀手，杀了很多人……
瞿渚清在这不曾敢奢望的温柔里更觉悲哀。
他不知道他该如何面对现在的楚慎。
瞿渚清眼神涣散，冷汗浸透了他黑色的作战服，颤抖一阵比一阵明显。
楚慎看着瞿渚清在自己面前痛苦挣扎，那显示器上一级惩戒的提示散发着刺目的血色红光。
终于，在瞿渚清的手几乎要把掌心都掐出道道伤痕的时候，楚慎低头摁住了瞿渚清的手。
他用自己的指尖撬开瞿渚清握拳的手，瞬间十指相扣。
“小瞿……”楚慎将瞿渚清抱得更紧了些，尝试缓慢释放安抚性信息素，试图先稳住瞿渚清失控的信息素，“没事了，我们出来了，这里很安全。”
然而瞿渚清在闻到他信息素的瞬间，突然挣扎得更剧烈了！
楚慎的信息素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让他的情绪不受控制的波动得更厉害了。
昔日不敢奢求的那一点甜，现在却化作了催命的毒药。
楚慎惶然不安的收起信息素。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在瞿渚清的这份痛苦面前，什么都做不了！
若是贸然取出监视器导致损伤腺体，小则信息素紊乱，大则丢命。
他没办法取出监视器，也没办法安抚瞿渚清。
因为更加波动的情感只会引来监视器更要命的惩戒。
楚慎眼睁睁看着瞿渚清在地狱里煎熬，却只能将瞿渚清抱得更紧些，其他什么都做不了。
这种感觉，比在暗室受到的刑罚还要折磨人。
“哥……”瞿渚清在意识混乱的剧痛间隙，无意识的胡乱喊着，泪水混合着汗水沿脸颊滑落，“哥，为什么不带我走……”
楚慎抱着瞿渚清的手猛然僵住。
瞿渚清……想跟他走，去极域？
楚慎早在当初逃脱之前，就知道他的逃脱势必给瞿渚清带来影响，瞿渚清一定会被指挥署问责。
但他没有想过指挥署会罚得这么狠。
这根本不是对瞿渚清此次失职的惩罚，这是真真正正想将瞿渚清意识都摧残，化作指挥署的刀！
或许都根本不是因为楚慎的这次逃脱，只不过是他们早就想要找一个由头。
而楚慎恰好将这个机会送到了他们面前。
楚慎小心的握住瞿渚清的手，无声的陪伴算是他唯一能做到的安抚。
那些不受控制泄露出的奇楠沉香信息素太过强盛，让楚慎腺体也阵阵刺痛起来。
可楚慎非但没有放开，反而是将瞿渚清抱得更紧。
瞿渚清显然也意识到了楚慎的安抚，濒临崩溃的情绪逐渐缓和了些许。
“哥，如果……如果我，当年，也异化了……”瞿渚清的话在痛苦中含糊又颠倒，“你是不是，就不会丢下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