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所有人都很清楚,赵煜星背后是联合政府。
瞿渚清此举,算是跟联合政府彻底结了仇。
“我会小心。”瞿渚清点了点头,谢过李彻江的提醒。
结束会议,瞿渚清揉着有些发胀的太阳穴,靠着沙发仰头。
从前的他满心满眼都是给楚慎报仇,无论多累都一门心思的往前冲。
可现在楚慎真的回来了,他却好像没有支撑了。
报仇么……
找谁报仇。
又给谁报仇。
楚慎没有死,而且成了极域的人,他所谓的报仇反而会叫他与楚慎为敌。
他茫然的在杀戮中停下脚步,才发现自己当真已经很累了。
就在瞿渚清痛苦不堪的揉着额角时,一股令他心脏骤停的白檀香钻入他的鼻腔!
浓郁,混乱,思之如狂。
他猛然起身,冲到落地窗边。
窗外夜色正浓,寒风卷着枯叶在路边打着转儿,惨淡的灯光照亮百米之外单薄颤抖的身影。
不远处,有车尾灯的光亮消失在道路尽头,走得无比干脆。
而被留在原地的楚慎身形轻颤,银白的发丝在黑暗中异常显眼。
是楚慎……
瞿渚清呼吸微顿。
楚慎怎么会在这里?
在这种状态下被扔在这里,意思再明显不过。
瞿渚清在极域之时,楚慎当着他的面亲手杀了张扬。
瞿渚清很清楚,楚慎之所以选择亲自动手,是为了不让其他异化者看到他。
楚慎是为了救他。
但楚慎杀了很多人,这是不争的事实。
就算没有张扬,极域第一杀手崇幽掌管了整个极域的攻防,他在背后谋划这场埋伏,也说间接杀人。
瞿渚清眼眶泛着红,死死盯着惨白路灯下重伤初愈而身形消瘦的人。
震惊之余,却又涌起一丝压抑不住的心疼。
他看到楚慎痛苦不堪颤栗着,步伐都是踉跄的。
也不知是因为冰冷无比的寒风,还是因为这里是瞿渚清的家,楚慎在下车之时,竟是勉强维持住了些许清醒。
他很清楚,自己不该去找瞿渚清的。
不仅仅是因为瞿渚清目睹他亲手杀人后定然无法接受,更是因为瞿渚清体内的监视器还在。
不能让指挥署察觉他们之间的标记,否则会害了瞿渚清。
楚慎回头看了一眼别墅的方向。
但别墅光线太暗,他看不透玻璃上路灯的反光,自然也瞧不见瞿渚清的身影。
很晚了。
瞿渚清应该已经睡下了吧。
他趁现在离开,找个地方硬扛过去就好了……
十年的危险期都是这么过来的。
现在不过是多了一个标记而已。
不会有事的。
瞿渚清看着楚慎站了很久之后,竟是费力的扶着路沿的石墩,往与别墅相反的方向一步一步艰难的走着。
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在挣扎。
一波强过一波的浪潮冲击着他本就快要溃不成军的理智。
白檀香不受控制的弥漫开,在清冷的夜风中显得格外突兀而诱人。
现在的楚慎,别说碰上执法署或者异化者了,一个普通的Beta也足够让他陷入危险。
这极度的痛苦和危机感,像是在无声的催促着他去找他的Enigma。
哪怕只是靠近些都好。
然而楚慎却强撑着最后一丝仅存的理智不愿意倾塌。
他唯一的念头,是逃离这里。
他不该也不能出现在瞿渚清的面前!
瞿渚清在看出楚慎逃离意图的一瞬 ,再无法保持理智。
他顾不得那些血债和仇恨,不顾一切的往楼下冲去。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推开门冲入夜色,赶到了楚慎身边。
瞿渚清靠近了,才看清楚慎眉眼间流露出的痛苦和绝望。
那被冷汗浸湿的碎发黏腻在他眉眼间,因为痛苦而失焦的眸子早已蒙上了浅浅的水光。
“楚慎!”
瞿渚清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他猛地从后抱住楚慎的腰,不让他再走远一步。
楚慎显然已经有些撑不住了,在被瞿渚清拥入怀中的一刻,本能的想要向身后Enigma信息素的来源靠近。
他无意识的轻微呜咽一声,本能的想要寻求安抚。
然而在反应过来抱着他的人是瞿渚清时,楚慎浑身颤栗起来。
瞿渚清看着他从前绝不会流露出的脆弱模样,看着他无力挣扎的倒在自己怀中。
胸膛被重重碾压般喘不过气。
哪里都痛得仿佛在滴血。
瞿渚清见过很多异化者的危险期,他知道那有多难熬。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跟自己Enigma的标记比起来,那些原来都不算什么了。
瞿渚清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临时标记楚慎的。
当初的瞿渚清本以为只要自己能及时出现在楚慎身边,或者能提前准备好信息素,就不会怎么样。
但他没料到自己会被植入监视器,也没料到楚慎会在极域消失那么长的时间。
他们都太在乎彼此了。
那时的瞿渚清不敢赌楚慎会不会真的被总署带走难以逃脱,后来的楚慎也不敢赌自己若是用了这信息素会不会给瞿渚清带来什么难以估量的麻烦。
这世道太乱,他们被裹挟洪流之中,余微末之力连辗转都显得艰难。
“哥,我先带你上楼!”瞿渚清声音哽咽。
他再顾不得其他,一把将楚慎横抱在怀里,快步冲回别墅,径直走上了二楼主卧。
柔软的床被压下去一块儿,楚慎无意识蜷缩起来,似是有些抵触。
潜意识里不愿意让瞿渚清因为自己而陷入麻烦。
毕竟指挥署无论如何都不会容忍他们的最高指挥官对一个双手都沾满同胞鲜血的极域杀手,流露出任何安抚行为。
然而楚慎早已没了躲闪的力气。
混乱的白檀香充斥着整个房间,也疯狂刺激着瞿渚清的感官。
他喜欢楚慎啊。
很喜欢很喜欢。
那一份爱意在十年的离别里发酵陈酿,早已在他心底生根。
此刻在这白檀香近乎引诱的主动之下,他再难维持平日里那淡漠的伪装。
瞿渚清低头看向自己手腕的显示器。
数值已经有些波动了。
而接下来要做的事,一定会触发这个该死的监视器。
不行,虽然李彻江不会像赵煜星一样为难他,但若是有一天被联合政府抓住了把柄,没人救得了他。
瞿渚清低头看着蜷缩在被褥间的楚慎。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的触及楚慎后颈的位置。
滚烫微颤,异常突出。
瞿渚清释放出自己的奇楠沉香信息素,小心的环绕在楚慎周围。
随后,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般的转身走向浴室的方向。
他顿了片刻,反手锁上了浴室的门。
想要监视器不记录下任何异常,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提前触发惩戒。
在一次惩戒后的间隔期,任何数据都不会被记录。
瞿渚清不再刻意压制自己对楚慎信息素的反应,在数值开始急剧波动之时掏出自己随身带着的短刀,瞬间划破了自己肩膀!
又是这一招!
他用力按压住伤口,趁着剧痛袭来至极,靠在冰冷的瓷砖墙面,开始刻意的回想——
回想起楚慎信息素的味道。
回想起自己易感期那几日短暂的温存。
回想起楚慎在战场上看向他的眼神……
他主动的引导着自己的情绪奔向失控的边缘。
在被楚慎的信息素提前引出易感期之前,鲜血先一步从伤口中横流而出,痛苦先一步占据了他的神经。
那紊乱的数值混合着易感期的巨大痛苦,却看不出被Alpha信息素影响的痕迹。
就算以后有人查起,也只会以为这是腺体改造的后遗症,易感期紊乱而已。
【警告:情绪波动异常,强制镇定功能启动】
那熟悉的刺目红光从显示器上亮起。
一级惩戒。
下一秒,强烈的痛从最脆弱的腺体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每一寸神经都似被千刀万剐。
瞿渚清再难靠墙站立,缓慢靠着反锁的门滑倒在地,那掉着门把手的指节,青筋和血色堆起。
他闷哼一声,但想到楚慎就在门外,到底是咬紧了唇。
身体不受控制的抽搐,血腥味在被咬破的口腔中蔓延开。
意识在痛楚中被搅碎。
瞿渚清恍惚中想到的,却是现在的楚慎,不会比他更好受……
这样的崩溃不知持续了多久,那剧烈的痛处终于是逐渐减弱了。
然而瞿渚清甚至来不及等惩戒彻底停下来。
他在能勉强站起身的一刻,便开门往往走去。
瞿渚清衣衫都被汗水尽头,他扶着门框,挣扎着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楚慎的身边。
监视器已经暂时失效了。
他现在可以靠近楚慎了。
瞿渚清走近些,看到楚慎的情况似乎比片刻之前更加糟糕了。
他无意识扯着自己的衣领,呼吸微弱短促,显然是难受至极。
瞿渚清跌跌撞撞的靠近,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
浓郁的奇楠沉香失去了原本沉稳的木质调,而多了些许粘稠的甜。
瞿渚清跪在床边,伸手轻触楚慎面庞。
瞿渚清看着意识不清的楚慎,解释得无比认真:“哥,你之前受伤了,不能再硬扛一个危险期,我,我……”
我能不能,像你帮我度过易感期一样,帮你一次……
可这话,瞿渚清甚至不敢说出口。
他知道楚慎不愿意。
把楚慎送来的,明显是极域的人。
楚慎是因为真的撑不下去了,才在那样的状态下被人强行送过来,他不是自愿的。
“哥,你不会怪我的吧。”
瞿渚清自言自语般的喃喃着,带着些恃宠而骄的得寸进尺,但动作却温柔又虔诚。
他俯身在楚慎额头落下一个很轻很轻的吻。
是在乎,却也是私心……
楚慎在褚长川身边的日子,余祝倒是插不上手了。
褚长川照顾楚慎比他还要无微不至。
再加上楚慎也不放心他在褚长川面前晃悠,便找借口让余祝先回了极域。
赤幽早就在等着余祝了。
“之前A-31现在的A-32你都能做得很好了啊,余祝。”赤幽看着操作台上摆满的试剂,“你果然是个天才,要是从小便接触这些东西就好了,肯定做得比现在更好。”
余祝听着赤幽的褒奖,却提不起半分兴致。
他面前摆着数十只他才做出来的A-32。
赤幽有意在这段时间,再也没给过他制作A-31的材料。
余祝看着那些他亲手做出来的A-32,却只觉得恍惚中都化作了捅向无辜之人心脏的利刃。
“崇幽被冥枭带走后,是什么情况?”赤幽问道。
冥枭还没有对外宣布楚慎的身份,因为楚慎现在还带着伤,他怕有人对楚慎不利。
所以就连赤幽,也打听不到任何关于楚慎的消息。
但好在余祝一直跟在楚慎身边。
“怎么,不想说?在我这里演什么忠心耿耿呢。”赤幽的神色冷了下来,“你是不是忘了,你以后每一个月都必须注射A-31,离下一次注射的时间没有两天了。”
余祝抬起眼。
那双眼中混杂着些许泪痕,却倔强的不愿意屈服。
若是不能按时注射A-31,药剂带来的副作用会短时间内接连涌现。
痛楚,心慌,窒息感……
在生不如死的折磨中,迎来死亡的降临。
会死得很难看。
余祝抓着试管的手猛地一颤,玻璃碰到金属台面的转角处,瞬间碎裂开来!
“A-32具有极强的成瘾性,致幻效果却微弱且不稳定,达不到我想要的效果。”赤幽轻笑起来,“这样吧,要么给我一个突破让我能更进A-33一步,要么,用关于崇幽的情报来换你的命!”
就这样等死便好。
余祝回到操作台前,手拂过那些试剂,强迫自己忙着收拾整理,而没有时间再去顾及其他。
但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心里到底有多惶恐不安……
不出两日,就到了最后的期限。
A-31的戒断反应如期而至。
那日余祝正在整理资料,突然有细密的痛楚从体内传来。
那种痛是在五脏六腑中均匀分散开的,最开始只是针扎般的刺痛,到后来便是撕裂般的痛楚。
余祝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额角开始渗出汗珠。
陌生的痛楚在体内悄然蔓延。
他从前目睹其他人发作时,只是模糊的知道停药会很难受。
但此刻这种痛真正降临到他的身上,他才明白了到底什么叫做痛不欲生。
“看来,时间不等人啊。”赤幽不知何时出现在实验室门口。
他倚靠着门框,揣着手看余祝陷入痛楚。
余祝哪怕扶着桌沿,也没有力气站直了。
他缓缓蹲坐下去,身体不受控制的微微蜷缩起来。
既然做好了决定,就该坦然面对才是。
不过是赴死而已。
但余祝做不到释然,也没办法佯装平静。
余祝蜷缩在实验台边上,双手紧紧环抱住自己曲起的膝弯。
他指甲无意识抠住胳膊,被掐出来的印子越来越深,直到有血迹渗出来。
赤幽站在一旁捻着手中的佛珠,冷眼旁观着余祝的痛苦。
空气里,有腥甜的血腥味弥漫开,还有些许红茶奶油的味道,与这冰冷的实验室格格不入。
赤幽皱起眉头来。
Alpha信息素,让人讨厌的东西。
余祝已经连跪坐都做不到了,他侧倒在赤幽面前,身体蜷缩得近乎扭曲,那模样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可怜得紧。
视线开始模糊,耳边一片嗡嗡作响。
然而在这剧烈的痛苦之中,余祝所想的,却不是求赤幽给他A-31。
他余光看向操作台,那些未完成的实验材料散落其上。
而已经做好的药剂,早就被人拿走了。
那些他亲手做出来的东西,或许已经被注射入不知多少人体内了。
那些人因为他做出的药而异化,走到最后,是不是也会像他现在一样痛苦的死去……
他是赤幽的帮凶,早已背负了累累命债。
楚慎所希望的那个干干净净的余祝,早就已经不在了。
眼角溢出的泪水和额头落下的汗珠混合着,模糊了他的视野。
他仿佛看到了那些无辜之人因为极域的药剂而家破人亡,看到了楚慎看向他时责备的眼神。
看到了身处尸山血海中的自己,正在被黑暗所吞噬。
巨大的负罪感,在此刻反而像是一支最烈性的止痛剂,让死亡都变得没那么让人恐惧了。
他宁愿就这样痛苦的死去,也不想再继续制造这些害人的东西,不要再出卖他在乎的人了。
赤幽站在一旁冷眼看着。
但他那笑起来也不带任何温度的眸子,竟是有些微微发颤。
余祝现在挣扎的模样,应该跟当年在禁区苦苦哀求别人放过的他很像吧……
但在这个恃强凌弱的世界,没有人会为他的弱小心软。
“想好了么,用我想听的,来换你的命。”赤幽缓缓蹲下身,低头看着余祝。
“让我死,但,但不要让老大看到,求你了……”余祝蜷缩在地,说话的声音还不如抽噎的气音明显。
死于A-31的人,会在痛苦挣扎中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死得很难看。
不要让老大看到他的死状。
老大会很难过的……
“死?”赤幽用手里的佛珠轻抵上余祝的下颌,“你这就认命了,是我高看你了啊。”
他看着那个苦苦挣扎直至双臂都被抓出道道血痕的少年。
那双含泪的眼睛本该是脆弱的,但为什么偏偏那样绝望又倔强。
虽然??赤幽不愿承认,但却也恍惚间想起了当年的自己。
那时的他刚分化成Omega,在他最无依无靠的时候,却被人发现了异化者的身份。
在那个地狱里,他学会了将自己的所有情感和软肋都藏起来。
学会了用一层又一层的尖刺将自己保护起来。
不让任何人靠近,不再有任何感情。
只有这样,才可以活下去。
那时候的他也曾蜷缩在无人的角落苦苦挣扎,忍受着被Alpha标记后的危险期,承认自己的无能和软弱。
他连走出禁区都做不到,更别提为自己报仇。
直到他遇到冥枭。
“余祝,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赤幽强行抬起余祝的头,逼迫那含泪的眸子终是看向了自己。
余祝在痛楚中勉强看清了赤幽。
赤幽的眼中,有他看不懂的不甘和迫切。
是啊,他就要死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也不会再有那么多痛苦了。
可赤幽看起来,为什么比他更不甘愿?
“其实……”余祝用尽力气睁眼看向赤幽,露出一个脆弱到一触即碎的轻笑,“已经很幸运了。”
他已经很幸运了。
还没分化的时候,在禁区也算是吃饱穿暖,后来一分化就遇到了楚慎,被楚慎保护得很好。
他这辈子过得不算多好。
但跟绝大多数异化者比起来,已经很幸运了。
余祝轻合上双眼,泪水在这一秒夺眶而出。
那滚烫的泪水就这样滴在赤幽抵着他下颌的佛珠上,赤幽像是被那不堪承受的温度灼伤一般,猛地松开了手!
他骤然起身,急切得有些头晕目眩。
“不,不该是这样……”他双目通红,神色近乎癫狂,“你不该这样的,我们都不该这样!”
赤幽看着余祝痛苦倒地的模样。
余祝依然狼狈得连挣扎都没有力气了,但他此刻的眼神,比赤幽多了应属于“人”的感情。
他们这些异化者,从未被当成人对待过。
但赤幽也曾活得像个人样过。
在还没有人察觉他异化者身份的时候。
赤幽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佛珠。
被血液浸染过无数遍的珠子黑得透亮,散发出不祥的气息。
“这佛珠,是当年冥枭从禁区把我带出来的时候,赠予我的。”赤幽将那佛珠握在掌心之中,“他说,我不该因为仇恨,就放弃了自己。”
那时候的赤幽,活脱脱像一个从血泊中爬出来的厉鬼。
只一心想复仇。
是冥枭这句话点醒了他。
他会复仇,但余生却不能只是复仇。
“从那之后,我就一直戴着这佛珠。”赤幽看着倒地的余祝,“它提醒着我必须要像冥枭一样站得足够高,才能活得像个人样!”
赤幽满目猩红。
他戴着佛珠,从来不是为了向善,更不会是为了赎罪。
他是为了时时刻刻的提醒自己,在这个恃强凌弱的世道,只有变得更强,才能走得更远。
如今的赤幽早已习惯了,麻木了,也不再挣扎着想要融入那些道貌岸然的人群之中了。
可是余祝……
这个早已在他的威逼利诱下踏入深渊的少年,凭什么还要在这种时候仍旧坚守着他那可笑的底线?
是因为崇幽么。
那个崇幽,到底有什么好的,为什么能让余祝甘愿为他承受这么多的痛苦?!
一丝不知从何而来的烦躁在赤幽心底无声蔓延。
余祝已经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呼吸也越发微弱。
再不给他A-31,他就真的要没命了。
“真是,麻烦。”赤幽低声咒了一句。
他原本是存了些杀心的,不能为自己所用的棋子,就应该被除去。
但看着余祝和他截然不同的选择,赤幽好像又有些羡慕得紧。
他其实也能明白为什么余祝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因为余祝的经历和他不一样。
余祝是被人在乎过的,是感受到过爱的。
所以他也知道怎么去爱这个世界。
但赤幽的一片黑暗里,他早就感受不到冷暖了,也做不到去爱这个他恨透了的世间。
“罢了,你还有用,不能死。”赤幽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妥协。
他将已经浑浑噩噩连反抗都不知道了的余祝抱起来,走向自己在实验楼里的独立休息室。
赤幽不再犹豫,翻找出一支A-31,走到余祝床边蹲下身来。
少年已经意识模糊,却因为极度痛苦仍旧浑身都在发抖。
小声的呜咽和泪水一样惹人心乱。
赤幽有些粗暴的将余祝一把捞进自己怀中,固定住他下意识推拒的手臂。
“忍着点,我给你注射A-31。”赤幽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温度。
但他拿着注射器的手,却少见的有些不稳。
他颤抖着找到静脉的位置,将药剂迅速推入血管之中。
药剂入体的瞬间,余祝竟是用尽最后的力气细微挣扎起来。
他在潜意识里仍旧是抗拒注射的。
哪怕本就身为异化者的他在旁人眼中并不会因为这一针药剂而产生什么变化。
但他却极度抵触。
余祝不敢让楚慎察觉他现如今的模样,也不敢面对制造药剂而间接害死了不知多少人的自己。
或许死亡反而是更好的归宿。
可赤幽不会让他死。
随着A-31开始生效,那剧烈的痛楚逐渐熄灭下去。
余祝瘫软在赤幽怀中。
痛苦消耗了他大部分精力,他陷入一种茫然的??状态之中,再无力思考了。
赤幽没有立即放手,而是就着这个有些别扭的姿势,没有动弹。
他伸出手,用指尖轻拂过余祝有些红的唇,动作带着些过分的轻柔。
“对自己都这么狠,怎么就不能对别人也狠些。”他像是在不解,又像是在责备,“这个世道,心太软了是活不长的。”
他终究还是心软了。
或许是因为余祝那双与这个肮脏世界格格不入的眼睛。
也或许是他在余祝身上,看到了太多他早已失去,却在偶尔深夜梦回的恍惚中,仍旧想要奢求的曾经。
赤幽心烦意乱的站起身,将已经空了的针管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他捻着手里的佛珠,动作乱得几乎要扣不住浑圆的珠子。
不,他没有心软!
他早就没有心了……
他只是,只是还需要余祝为他研制出A-33而已。
仅此而已。
联合政府地处雪山脚下,冬日也来得比别处更早些。
大雪从天际纷纷扬扬的撒下来,庄严的楼宇也被镀上了惨白的色泽。
周待秋站在他办公室的窗前,看着外面苍茫大地一点点被冰雪覆盖,很快就再难看见其他色彩,仿佛一切都在被吞噬。
任谁也无法阻止。
没有人能再等来春暖花开。
“主席,您要的东西我们已经打听到了。”周待秋的助理文栗敲门进来,“您猜得没错,赵小少爷确实已经提取了瞿渚清的信息素去进行解析,只是结果出来得太迟了,他没能等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