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对,这又不是夫家。
拾秋点点头,走出院落。
他想去找卫景鸽,又或是卫兴,好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没了卫矜,他越走越偏,最后不得不承认自己迷路了。
“应该有片沉树林的……”拾秋停了下来,后悔出来前没找个人带路。
一开始还是能碰到些人的,结果走着走着,一个人都没有了。往回走也不太可能,拾秋不记得他是绕了多少弯,才走到了这里。
“你……醒了?”一道声音从身上传来。
拾秋转过身,是张面熟的脸。他想了会儿,想起了这个人的名字,卫诗鹂。
“你身体好了吗?”卫诗鹂继续问道。
拾秋盯着卫诗鹂,没有立刻回答。
他记得之前这个人对自己的态度并不算好,但现在,卫诗鹂看向他的目光复杂,却唯独没有恶意,拾秋甚至在她眼中的情绪里发现了和之前那些老者一样的担忧。
“不是真傻了吧?”卫诗鹂脱口而出。
“没傻,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想问你件事。”拾秋觉得他或许不用去找卫景鸽了。
答案不是自己撞上门来了吗?
“什么?”卫诗鹂疑惑地看着拾秋,态度不再恶劣后,她看上去好有几分可爱。
“卫矜呢?”
听到这个名字,卫诗鹂神色一变,复杂的情绪过后,是拾秋熟悉的厌恶。
曾经这份厌恶是对他的,现在似乎是对卫矜的,且更为浓烈。
“也对,你刚醒,应该还不知道。”
其实他已经醒过一次了,不过拾秋并没有纠正这一点。
“它让我们卫家丢了大脸。”卫诗鹂愤愤不平地说道。
在卫诗鹂口中,真正的傀儡不是拾秋,而是卫矜。卫炎寿,也是拾秋的父亲,私下里丧心病狂地用自己的骨肉取材做实验,创造出了‘卫矜’这么一个傀儡,年年为之更换身体,因此才没被卫家其他人发现。
傀儡当儿子养,而真正的儿子却当可生材料处置。
卫家可以接受‘妖物’傀儡,却无法忍受、也绝对不能接受这具傀儡的诞生是以本族人的生命为代价。何况这么一局傀儡,在卫家生活了几十年,竟无一人察觉到不对劲,实在是丢脸、丢脸、丢脸!
“年龄对不上吧。”拾秋摇了摇头。
“前些日子,你失踪的时候,有小贼溜进了它的房中,那间怎么都不让人进的房间。”卫诗鹂讽刺地笑了笑,“它急着去寻你,倒是放松了戒备,它不在,那些傀儡居然真让一个小贼溜了进去。”
拾秋不喜欢卫诗鹂说起卫矜的语气。
“在房中,这个胆大包天的小贼发现了大量手稿,有卫炎寿的,也有它的。”卫诗鹂直呼其名,不愿再称卫炎寿为姑父。
“卫炎寿意外得到了一种可以称之为捷径的秘法,用活人为代价,可以使得傀儡具备几丝人性。”说着说着,卫诗鹂看向拾秋。
若不是这件荒唐之事,身旁这个年轻的少年才是自己的表哥。
活人,选谁都可以,但卫炎寿想要制造出一具独属于卫家的傀儡,人选便只能在卫家的人中选了,天赋又不能太差,材料的天赋直接会影响傀儡的天赋,然而那几个好苗子各个不好碰,卫炎寿思来想去,想到了妻子腹中还未出世的孩子。
他和妻子都是少年成名的傀儡师,儿子的天赋怎么都不会差,且易于获得,不会轻易被他人察觉。
‘真是个倒霉蛋。’卫诗鹂想到。
“你说那些手稿里,也有属于卫矜的?”拾秋问道。
“卫炎寿死后,卫矜接手了他的手稿,并继续了下去,看似日日着魔般地制造傀儡,实则只是想让自己更像人一点,若不是小贼的出现,说不定还真被它蒙混了过去。”卫诗鹂看向拾秋的眼神染上几分同情。
卫矜装的无比在意这个人,结果取血取肉竟毫不含糊,拾秋之前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身体,就是卫炎寿和卫矜两个人造成的。好端端一个人,成了傀儡,甚至连自己也把自己当成了傀儡。
“鸠占鹊巢的厉害!”
“那贼人胆小,慌乱逃了出去,又被人抓大,心虚下全说出来了,当日正是集会之时,四方来客,我卫家也成了整国的笑料。”
卫诗鹂一想到那日的情景,想到来客脸上夸张的惊讶和眼中掩饰不了的嬉笑,就觉得牙痒的厉害,她们卫家从没有这么丢脸过。
“那卫矜呢?”短暂的沉默后,拾秋回到一开始的问题。
虽然卫诗鹂说的挺情真意切的,但他不信,他不信卫矜会害自己。总的来说,现实生活里,他和卫矜认识的时间不算长,但这份信任来的莫名其妙,也意外的坚定。
他要见到卫矜的人。
“它外出取材时被人暗算,后来怕自己暴露傀儡的身份,又急急忙忙地去寻你,身体出了乱子,几位长老合力将它制服,按照手稿上的步骤,摸索出一套复原之法,恢复了你的身体,在二长老取出了它体内的核后,它停止了运转,现在它应该被长老存放在家族里的某个地方,至于具体在哪,我也不知道。”
“家族这段时间因为此事丢了大脸。”卫诗鹂再次说道,“家主也生了几次火,因此家族里上上下下,都不太敢提这件事,下人们呢,虽然只知道个一知半解,但也都知道主子们不喜欢这件事,也不会触霉头。”
难怪之前那个人说的含含糊糊的,估计自己也不怎么清楚。
了解了部分始末后,拾秋向卫诗鹂问路。
“二长老?他前日出去了。”
“那三长老呢?”拾秋记得卫兴和卫矜关系很不错。
“他?执迷不悟,在思过堂,没有家主的指令,谁都基本不去。”
空气不知不觉间变得湿润,似要下雨,拾秋抬头看了眼云,有几片乌云笼罩在天上。
“应该快下雨了,你快些回去吧,不然身子真好不了了。”卫诗鹂手搭在拾秋的肩膀上,拍了拍。
她之前讨厌拾秋,是因为拾秋是傀儡,现在拾秋是卫家人了,她自然也不讨厌了。
拾秋侧头想着远处扫了一眼,在卫诗鹂碰到他肩膀的一瞬,他感受到了一股被窥探的错觉,熟悉的让人心安。在无法睁开眼、无法动弹的那些日子里,他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这种目光。
“好。”拾秋回头看向卫诗鹂,轻声说道。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喜悦的事?”卫诗鹂问道。
“怎么了吗?”
“感觉你的声音好像比之前愉悦了一些。”卫诗鹂疑惑地说道。
“或许吧。”拾秋轻笑了一声后,脸上浮现出若有若无的笑意,他走快几步,离卫诗鹂的距离更近,远处窥视的目光……也逐渐明显,不再隐藏。
生气了啊。
抽气声将拾秋的注意力拉回,眼眸转动,拾秋看到瞪大双眼的卫诗鹂。
他们好像是靠的有些近了,鼻尖都几乎快要碰到了。看到卫诗鹂眼中的惊诧,拾秋向后仰,退回之前的位置。
“你……你做什么?”卫诗鹂不自在地揉了揉脸,她还没和男子靠这么近过,本来张口想训斥,但想到拾秋是好不容易换回身份的本家人,又忍住了。
“想看你和我长得相不相似。”
“看就看,凑这么近干嘛?”
拾秋笑了笑,没有继续回。他的这个简陋的借口没有让卫诗鹂满意,自然也安抚不了远处的那抹目光。
“其实看久了,你和我挺像的,我们卫家人都一张面孔,你一看就是我们卫家的人。”不知脑补了些什么,卫诗鹂犹豫了会儿后说道,违背良心的安慰让她不敢去看拾秋的眼睛。
“嗯。”听出卫诗鹂话语中的善意,拾秋点了点头。
第一滴雨水悄无声息地落在针形树叶上,一炷香后,瓢泼大雨随之而至。河流从云端倒灌,万千银箭射向人间,屋顶的鼓面被击穿,世间仿佛只剩水的图腾。
拾秋撑着傀儡递来的伞,立于一处,不动了。
自雨声变得暴躁后,身后的视线便消失了,像从来不存在一般。
“出来。”吩咐傀儡离开后,拾秋环顾了下四周,确定无人后,轻声开口。
‘唰’的一声,角落中跳出几个傀儡。
“……不是你们。”拾秋有些许震惊,原来周围的傀儡这么多吗?
傀儡们呆立于院中,仍由雨水浇灌自己的身躯,等拾秋摆手后,他们才跳回原本的角落。在他们离去后,拾秋盯着那几个角落看了好几眼,仅凭外观,丝毫看不出里面藏着人。
“我不舒服。”背对着那些角落,拾秋看着栏杆上的雕花扶手,嘴唇蠕动,低声抱怨着。
他不喜欢这场暴雨,不喜欢变得空荡荡的卫家,更不喜欢睁眼后时间跨度这么大。
“喉咙还是疼。”拾秋用指腹摸着自己的脖颈处,这里比第一次醒来时要好,但依旧能感到些许刺痛。
“身上也难受。”拾秋活动了下手腕,醒来后,他的心中始终有股说不出的躁意,像灵魂被禁锢在不属于自己的躯体中,全身上下都不适配的难受着。
但这确实是他的身体,拾秋看着手腕处的红点想着。他第一次做梦时,红点就存在于这个地方。
“也更容易留痕了。”拾秋用指甲掐了下手心,留下一道久久未退的红痕。
这是他刚刚意外发现的。
暴雨未停歇,人声刚刚出现,便消散于奔腾的雨声中。
拾秋等了会儿,没等到任何回应。
“您该休息了。”不知从哪冒出的傀儡出现在拾秋身后,身躯矮小,脸上还戴着木制面具,明显不是之前的引路傀儡。
卫家傀儡多,拾秋并未多想。
“不用,躺太久了,我想走走。”看着停在一旁的暖轿,拾秋以相同的理由拒绝。
“我来为您撑伞。”走出院落后,路上的风陡然大了起来,傀儡接过拾秋手中的伞柄,兢兢业业地在一旁撑着闪。
“你可以走在伞下的。”注意到傀儡刻意将身躯置于伞外,拾秋说道。
伞完全够遮住两个人。
“感谢您的仁慈。”口中说着感谢的话语,傀儡的姿势却保持不变。
或许是下雨的缘故,拾秋在小道上未看见一个人影。
七拐八拐后,拾秋步速慢了下来。
‘好像有些累了?’他疑惑地想着。
不应该啊?从醒来到现在,也没走多久。
暖轿再一次停在拾秋面前。
“不用。”他的身体不至于这么虚。
像是为了测试自己的身体,拾秋拒绝了傀儡的提议。
走着走着,拾秋终于走到了自己熟悉的道路上,只是四周依旧望不见人影。
“一个人都没有吗?”拾秋下意识自言自语道。
就算是下雨,也不应该一个人都见不到吧。拾秋记得他就是在这条路上遇到卫家那群活泼的少年,上一次时,这条路上有很多人带着自己的傀儡材料往返。
傀儡闻言,扭头看向拾秋,木制面具滑落了几分。
脸部皮肤扭曲。
“吓到您了?”
“没有。”拾秋眨了眨眼,若无其事地转头。
制作这具傀儡的人还挺节约的,烧焦的材料都不放弃。
“到了。”
“是这里吗?”拾秋怀疑地看着面前的院落,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看周围的装饰,和上午醒来时看到的相同,他又不确定了。
矮小傀儡点着头,立于院落大门,不往里踏入一步。直到拾秋的身影随着大门合上而消失时,残破的身躯才轰然报废,散落一地。
自进入院落后,拾秋便感到一种怪异的指引,顺从心中的方向,他走到位于西南方的房间。
里面有一具未合上的棺材。
心中有了猜测,拾秋脚步加快,走到棺材旁,里面赫然躺着他想着的那个人。熟悉的面容被不熟悉的惨白覆盖,拾秋伸手触碰其脸颊。
硬硬的,木头般的触感。
明明看着那么柔软……
拾秋不可置信地上下摸索着,明明只有肤色看着惨白了一些,肉眼上去还是肉的样子啊,怎么摸起来却是木头的质感?
直至指尖滑至唇角,拾秋才感受到一丝柔软。
“连这里都失了血色吗?”卫矜的唇色比起之前,浅了很多。
就像真的像去世了一般,安静地躺在这里。
屋外的暴雨终于停了,发现雨声消失,拾秋向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
阳光出现了。随机,他的指尖被含入一个柔软的地方。
拾秋扭回头,看见卫矜醒了。
“醒了?”拾秋俯下身。
随着拾秋的动作,卫矜的眼眸跟着转动,只是极为缓慢,仿佛还不适应这具发生了巨大变化的身体。
“可以松开的我的手指吗?”拾秋问着,他想要抽回手指,但卫矜的牙紧紧扣着他的指尖。卫矜盯着拾秋,停顿了几秒后,松开了牙。
他缓慢地做了起来。
“你现在好像一只树懒。”拾秋笑了一下。
“树、懒?”卫矜重复着,他的腔调就和他的动作一样缓慢。
卫矜坐起身后,便没了反应,除了紧盯着拾秋的双眼,其他部位安静的不像活人。
“树懒是一种动作,行动非常、非常、非常的缓慢。”拾秋学着卫矜刚刚的腔调。
卫矜闻言,没有反应。
“你身上的皮肤为什么变得这么硬?”卫矜不说话,拾秋只能自己主动问了。
卫矜没有回答,依旧盯着拾秋,眼珠一转不转,看着有点诡异。
“他们说你是傀儡。”拾秋凑近说道。
怎么说呢,卫矜现在这副样子,确实挺像傀儡的。
“连呼吸都没有了。”拾秋把手放于卫矜鼻下。
“他们说是你害了我。”他戳了下卫矜硬邦邦的脸,为了防止再被咬手指,拾秋特意避开了嘴巴附近的区域。
“可是我不信。”梦中的卫矜虽然变态了一点,对他却是极好的。
他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但对卫矜的信任却是仿佛天生就长在他心间的。
“我说我不信。”拾秋又戳了戳卫矜,“怎么像宕机了一样?”
许久后,就在拾秋戳的快要厌倦这个动作时,卫矜动了,快速地将他扯进了棺材里,硬邦邦的躯体硌的拾秋有稍许的不舒服。
做完一切后,卫矜又不动了,拾秋安静地在卫矜怀里呆了几秒后,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让、我、抱、抱。”卫矜说道,语速依旧缓慢,拾秋却听出了几分熟悉的可怜兮兮。这个外表变化极大的人,内在还是之前那个喜欢缠着他喊‘秋秋’的卫矜。
“让、我、抱、抱。”似乎是害怕拾秋拒绝,卫矜又说了一遍。
“你身上好硬。”拾秋抱怨了一句,就不再反抗。不知是不是刚刚走累了,拾秋甚至感受到了困意。
他打了个哈欠,断断续续和卫矜说着自己身体上的变化。
阳光一点点移动,终于从门槛处挪动到棺材放置的地方,渐渐爬上拾秋的小腿。
暖洋洋的,适合睡午觉,对了,现在到中午了吗?还是已经过了?
拾秋一边打哈欠,一边想着。
“再过段时日,秋秋就会适应的。”半睡半醒间,拾秋听到卫矜的声音。
语速好像变正常了。
“你呢?”他反问着。
“我也会适应。”卫矜搂着他的小傀儡,不对,卫矜摇头,现在应该是他的小主人了。
身份逆转后,他成了傀儡,而他的小傀儡,成了真正的人,不再需要阳光,不再需要另外的生命填充,便可自由运转。
柔软的,漂亮的,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卫矜贪婪地看着怀中人,这还是自那场伟大的实验后,他第一次抱到他的秋秋。
仿佛什么都变了,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人,抑或是傀儡,对卫矜来说差别不大,但秋秋曾说过想变成人类,他便会帮秋秋实现这个愿望。
卫矜的手慢慢抚过拾秋的脸颊、脖颈、手臂、腰……以及更遥远的地方,有时手掌停久了,离开时会留下几丝红印,卫矜盯着绯红的地方,想起拾秋说过的话。
似乎是有些脆弱了,是后遗症吗?
卫矜面色沉了下去。
“嗯……”睡梦中的拾秋推了下卫矜的手,捏的他有些疼了。
卫矜回过神,赶紧松开紧握在腰间的手,躯体傀儡化后,他还无法完全掌控自身的力量。
“睡吧,秋秋,睡吧。”卫矜轻声安抚,等到怀中人不再皱眉,他才继续思索之前的疑惑。
第139章
拾秋再次睁眼时,便是寝室,床下有熟悉的键盘音。拉开床帘,入眼是大片大片的阳光,有些刺眼,毫无准备的拾秋眨了好几下眼。
“几点了?”
祁智抬了下头:“快十二点了。”
“今天周几?”
“怎么这个都忘了?”祁智从鼻腔里哼出个短促的笑,“昨天周四,今天难不成还能变回周三?”
“我上午……”拾秋揉了揉头,“你们是帮我请假了吗?”
他记得周五上午应该是满课。
“今天休息,昨天晚上,学委在群里发了通知。”
等拾秋换好衣服走下床,祁智合上电脑,转过来看向拾秋:“最近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了吗?”
“?”拾秋对祁智摇头,然后继续找寻自己的牙膏。
“你的牙膏在我这,昨天晚上我找你借了下用,也不记得了吗?”祁智从一旁抽出牙膏,递给拾秋。
“我的用完了,昨天就借你的用了下。”他补充道,眼神中透露着怀疑和担忧。
“哦,想起来了。”拾秋接过牙膏。
“你最近是不是压力有些大?”祁智问着,他听说压力大可能会导致忘东忘西,但左思右想,现在又不是考试周,学校里也没什么要紧的比赛,更没有评选什么的,所以是私人方面的问题吗?
“没有。”
“真的没有。”见祁智还盯着自己,拾秋举双手投降。
“好吧,如果遇到什么不舒服的事,都可以找我说,人多力量大嘛。”祁智故作轻松地说。
“好--”拾秋拖长音回答,向祁智保证,“要是遇到了,我肯定先找你说。”
带着牙刷牙膏,拾秋走出寝室,走廊里游荡着几个和他一样晚起的人。
“真不公平。”同班同学盯着拾秋的脸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同为熬夜党,怎么你就没有黑眼圈?”
“可能我昨天没有熬夜?”
同班同学眸光下移,视线停留在拾秋手中拿着的牙膏上。
这个点才出来洗脸,他不信。
闲聊了几句,两人走到洗手池旁洗漱。拾秋头有些沉,他低头用清水拍着脸。
“哟,皇上您这是……终于舍得起来了?”另一个班上的同学买完饭回来。
“七点睡的,我能这个点起来就不错了。”同班同学和室友对着呛。
“怎么还用上洗面奶了?真男人从不用这个。”
“瑶瑶给我的,还不是因为天热,瑶瑶说我的脸变糙了,她都不愿意亲了。”
“那可真是太不好了。”闻言,单身的室友嫉妒成了一只柠檬。
清凉的水扑在脸上,带走了起床后遗留在体内的最后一丝困意,拾秋闭着眼,身边的交谈声在此刻仿佛也变得遥远起来。
“哎,看我说这些干什么,我单身时呢,也不懂这些,还是瑶瑶教我的……”同班同学假模假样地道起歉来。
室友越嫉妒,他便越是要道歉,越是要说对不起。
“……对不起了……不好意思啊……抱歉呀……”一声又一声的道歉,断断续续在闲聊里出现,拾秋忍不住笑了出来。然而随着次数的增大,‘对不起’的腔调从一开始洋洋得意,慢慢变得低迷,渐渐又柔软起来,音色似乎都失真了。
拾秋睁开眼,猛地扭头向身旁看去,同班同学依旧在嬉皮笑脸地和他的室友炫耀,语调如一。
“来来来,对着我们拾秋同学的这张脸,再把你有多帅说一遍。”室友一个大跨步,走到拾秋旁边。
“我们是两种不同类型的好看。”同班同学憋了会儿,说道。
“你们刚刚听到什么别的声音了吗?”拾秋问着。
“刚刚?有几个过来洗手的,沾了点水就走了。”
“没别的了吗?”
“没了。”
直至他们离开,拾秋都还逗留在洗手池旁,那道细细软软的声音,他再未听到。
‘有点熟。’拾秋想着,他应该在哪听到过。
学校整整放了三天假期,中间穿插着一节在会议礼堂举行的心理辅导讲座,期间拾秋再未梦到卫家,安稳地睡了几个好觉,但他也没有联系上卫矜。
卫矜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拾秋盯着黑板,心不在焉。经过了这几日的尝试,他才发现自己和卫矜之间的联系方式竟然少得可怜,这个人消失不见,他甚至都没有什么寻找的渠道。
好像有点……不太开心。
“如果有什么困难、有什么想不通的,都可以来办公室找我,找任何一个教过你们的老师,或者找班委,让班委来和我、和老师们说,这些都是可以的。”讲台上,班主任强调道。
“李梦玲、阮书书、祁智……你们和我来一趟。”班会结束时,班主任叫了几个人走。
一直萎靡不振的蒋随,在班主任踏出教室的那一瞬间,满血复活了。
“困死了,大中午的突然通知开班会,太要命了。”他抱怨着。
“不会真和那个有关吧?左一个讲座右一个班会的。”第一排的人没有立刻离开教室。
“什么什么,有什么小道消息吗?”蒋随来了兴趣。
“还不是上上周那件事,听说又有跟着跳的了。”说到第二句时,女生声音变小。
“还来???都第几个了?”蒋随喊着。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她们都是这么传的,我的一个高中的学长,在青大,他无意间听到他导师说的。”
“真的假的?”其他人围了过来。
“你不信就算了。”女生闭上嘴,不说了。
“我没有不信,就是有点震惊,上周也是听到跟着跳,这周又跳了,多少个了啊,他们班还有人在吗?”
“你们说的是海苑吗?”听了会儿,拾秋从记忆的角落里搜寻出一段记忆。
“对,就是这个,我爸之前还想把我送进去,幸好没进去。”
“而且听说这三波人,还都是在一个地方跳的。”
“现在高中的压力这么大吗?”
“跳了这么多,怎么压的下去的,家长不得闹疯?”
说小道消息的女生摊了摊手,她回答不了。
“其实我还听了另一个说法。”另一个男生神神秘秘地说着,等到周围的人都看向她,他才缓缓开口,“听说不是三波,是四波,早在上个月,海苑就有个男生跳楼了,他是第一个,而且好像和校园霸凌有关,但那个时候学校为了成绩,把这件事压了下来,后面这些,说可能是闹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