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为卫家子弟,只代表你们比他们多一分希望,而不是绝对能成为傀儡师。”
先生教过很多学生,也目睹了无数次的失败,有些同他一样,接受了家族的安排,有些则一蹶不振,终日和酒为伴。想到此,先生余光扫了眼拾秋。
以往是学生自己不能接受,这位是父母不能接受。
“先生,它有名字吗?”萝卜头指着傀儡。
“失败。”
先生让学生们一个一个上来感受这份失败,拾秋以往摸过无数次,这次还是被先生叫上来了。
“老师、老师!它睁眼了!”萝卜头指着傀儡说道。在拾秋的触碰下,原本毫无生机躺在座椅上的傀儡,缓缓睁开了眼睛,它盯着眼前的人类,像雏鸟一样,用脸颊蹭了蹭人类的手。
拾秋感受到来自傀儡的、诞世的欢欣。
‘他在好奇,对这个从未见过的世界。’
傀儡看着拾秋的站姿,握着拾秋的手,站立起来。
自看见傀儡睁眼,先生便呆立在原地,等到感知恢复,他疾步走到傀儡面前,面容被多种情绪挤压的有些扭曲。
“星冉。”先生唤出傀儡最初的名字。
星陨为死,冉起为生;劫火燃千,终将复起。傀儡曾承载了先生全部的希望和愿景,就连名字,先生都是精挑细选了好几个,才在最后裁定下来的,可惜最后傀儡却代表着他的失败,先生怒而将之改名为‘失败’。前一个名字有多用心,后一个的名字就有多敷衍。
傀儡对先生的呼唤无动于衷,除开睁开的眼睛,它又变回了以往的死物。
先生已无心教学,课早早地解散。
“耶!”萝卜头们兴奋地叫起来,相约着去玩。
“拾秋哥哥,你要和我们一起去玩吗?”
“好。”
玩耍间,拾秋无意间提前‘卫矜’,萝卜头们纷纷表示没听过这个名字,拾秋又问起了九长老,他听人这么称呼过卫矜。
“九长老?那不是哥哥的父亲吗?”
“我的父亲?”
“嗯嗯,拾秋哥哥今天怎么笨笨的?”
拾秋捏了捏说话孩童的脸。
万物镀金时,拾秋带着被强塞的材料回到房间,傀儡们已将饭菜摆放整齐。色调柔和,香味弥漫,让人食欲大增。拾秋坐在桌旁,面色渐渐淡了下去,他还是无法忘记那日醒来后,自己对那肮脏东西的渴望。
到底吃没吃?
拾秋走到铜镜前,手覆在喉咙处。
看着看着,胃部传来些许饥饿感,拾秋坐回桌旁,吃着傀儡们精心准备的饭菜,他的胃饱了,饥饿感却好似并未消失,拾秋想起那日的‘食物’,口中不自觉分泌出口水,他赶紧多塞了几口美食到口中,却不知是不是吃饱了的缘故,这些美食不再可口,变得味如嚼蜡。
半夜,感受到一股强烈的视线,拾秋睁开眼,对上了一双眼睛。学堂里先生的傀儡出现在床边,半蹲着盯着他。
被抓包的傀儡没有丝毫尴尬,眼睛依旧亮晶晶的,充满好奇。
“饿。”它看着拾秋说道。
“你饿了?”
“饿。”
拾秋停顿了片刻,“还是说我饿了?”
“饿。”
傀儡不断重复着这个字,手上捧着一堆杂草。
“我不吃这个。”拾秋摇头,他晚上已经吃了很多了,都快接近暴饮暴食了。
然而还是饿。
“快回去吧,先生发现的话,会来找你的。”
“饿。”傀儡反复只会说这个字。
“我不饿。”拾秋不愿承认自己饿了。
“回去吧。”说完,他闭上眼。
傀儡安静了片刻,消失在夜色里。
又过了几日,拾秋几乎将卫家逛遍了,胃中的饥饿却始终未消失,甚至还有愈来愈烈之势。
再一次入睡、醒来后--
他回到了大学的寝室,时隔几个月,他终于在现世醒来了。
“老四?”孟文年喊了一声。
“我只是太开心了。”拾秋看了眼课表,今天的课有些多,“帮我请下假。”
“好。”孟文年应下。
按照之前的路线,拾秋走到小巷口,在外面闭上眼,默数了五秒后,睁开眼走进去。
家具店内的木香更重了。
“我想你了。”依旧是被蒙着眼,拾秋主动抱上卫矜。
卫矜对这份主动有些受宠若惊。
“秋……秋秋?”
“我很想你。”拾秋继续说道。
“我也很想你。”一直、一直都在想着,日夜不停。
“我看了个和傀儡术有关的电影。”
“嗯,我们可以一起看。”
“我有点好奇。”
“好奇什么?”
“真的可以制作出和人无异的傀儡吗?”
卫矜没有回答。
“我看的那个电影里,傀儡师制作出了一具傀儡,最后被邪术迷惑,将自己改造成傀儡,与此同时,他制作的傀儡却变得更像人,但傀儡变成的人有后遗症,怎么都无法缓解。”
卫矜听着有些耳熟,身体不自觉地动了一下。
拾秋抱得更紧了,他把脸埋进卫矜脖颈间,声音也变闷了,“我真的很好奇。”
他觉得梦里的卫家和现实中的卫家肯定存在某种牵连,说不定能在卫矜这里寻到答案。梦里找不到,他现实里还找不到吗?
卫矜被怀里的少年蹭的有些气息不稳,他的身体是木化了,但又不是彻底失去知觉了。
“秋秋会觉得傀儡师在自己身上做实验很变态、很恶心吗?”他问着。
卫矜对传闻里的那个人物并不认同,也没想过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他只是出于对真正的傀儡术的好奇,做了几个实验,然后就翻车了。
早知道就不自大了,卫矜很是懊悔。
他的少年主动投入他的怀中,然而他却什么都不敢做,害怕被发现异状。
“不讨厌,很有趣。”
卫矜松了口气。
“或许存在。”他回答着拾秋的问题。
拾秋下意识抬起头,看向卫矜。即使知道拾秋现在看不见,卫矜还是有片刻的不自然,“我……家,有段历史,或许存在,也可能是编造的。”
“为什么?”
“一位先辈在偶然间,于族中地下发现一本族谱,和传承下来的族谱相比,这本族谱中多了段历史,然而无人记得,甚至这段记载中的部分历史,和传承下来的历史有异,先辈先后和其他几家的长老交谈过,只有传承下来的族谱才对的上。”
“多出了什么?”
卫矜揉了揉少年的头发。
“久远的时候,有一位无名的先辈,在孩童时听到了沉木的声音,‘我想成人’,他被这道声音蛊惑,得到一本神秘古籍后,用这段沉木做心,造出了一具傀儡,他用自身作为代价,按照书中所写,完成沉木的愿望,只是成了人的沉木,不知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饥饿难忍,如同野兽。”
卫矜顿了顿,用厚重的衣袖遮盖住自己的手。
“在悬赏下,先辈发现古籍还有下卷,上面记载着此法的不足,也记载着缓解之法,先辈冒天下之大不韪,做了错误之事。”卫矜认为这一段记载过于恶心,不该说给他的少年听。
“后来呢?”
“后来,他们也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了代价。”
“沉木变成人后,只享受了不到一年的人类时光,便因未知原因陷入沉睡,直至老死,至于那位先辈,彻底消失了,无人寻得,或许是化作傀儡,如过街老鼠一般四处躲藏。”
“其他几家皆无相关记载,或许这段故事只是某位先祖无聊中编造的,而且,那段由沉木制作的傀儡,它的名字和我卫家四十三代正统相同,叫……”
卫矜停下了。
他怎么忘了?
卫回锦、卫仪生、卫岁聿、卫……
从前到后,他都记得,独独中间这一个,他却怎么都回想不起来。
“卫矜?”拾秋耳朵微动,他好像听到了什么细微的声响。拾秋想掀开眼睛上的束缚,可是卫矜捏的太紧了。
卫矜身上,脖颈之下,被衣物遮盖的破裂纹路察觉到主人的走神,又开始暗悄悄地生长,拓展领地,它们甚至蔓延到了之前从未踏足的地方,鲜红的、还未木化的肉奋力抵抗,却还是被用蛮力撕扯开来。
“卫矜?”
陷入苦思中的人没有反应,卫矜听不见拾秋的声音,也感受不到皮肉上的疼痛,陡然出现的执念驱使着他不断回忆。本就存在的裂纹在脸上逐步加深,其下的阴影里,点点鲜红若隐若现。
他为什么忘了?
他怎么能忘记?
一串又一串名字在卫矜的脑海里循环出现,中间那块空白却怎么都填补不起来。
“咔嚓。”一声明显的崩裂之声响起,随即是有什么掉落到地上的声音。拾秋循着声音,伸手欲捡,但有一只手比他更快。
“不是什么重要的物件。”
回过神,感受到卫矜的警告,皮肉上的裂纹只能不情不愿地缩回去,甚至讨好般地退还了些许领土。
注意到拾秋衣领处的木屑,卫矜伸手拂去。
“痒。”拾秋揉着脖子。
“对,我忘了,秋秋不喜欢人突然碰脖子。”卫矜喃喃自语。
拾秋揉脖子的动作一顿,他的脖子是很怕痒,但好像没在卫矜面前表现过。
“你饿吗?”
“秋秋饿了吗?”
“不饿。”
“那我也不饿。”
另一边--
【老四,速回!!!王快手今天查人了,口头请假不行,没辅导员的请假条要扣平时分,我说你去上厕所了。】听着讲台上老师如死神索命一般的点名,孟文年几人疯狂在群里@拾秋。
“今天上厕所的人有点多呀,我最后在等八分钟,如果到了46分还见不到人,那我也只能记旷课了。”王老师看着教室里大片大片的空位,冷笑一声,抓过身去,假装没看见学生们传消息的小动作。
祁智和孟文年坐在前排,不好打电话,他们让倒数几排的蒋随静音打电话。
拾秋没回寝室拿书,从放下电话那一刻就开始跑起来,最终离规定时间晚了十几分钟才停在教室门外。
“下不为例。”王老师扫了拾秋一眼,继续在黑板上板书。
他记得这个每节课都坐第一排的孩子。
拾秋走到祁智旁边坐下,微喘着气。
“喝水吗?”
拾秋摆手。
祁智把书往拾秋的方向推了一半。
课间,王老师坐在讲台上,翻着专业书,几个学生凑在一起,扭扭捏捏走到讲台旁,求起情来。
“今天怎么这么严?”拾秋小声问着。
“上课铃响的时候,教室里空的座位太多了。”祁智解释道。
而平常没什么人翘课时,教室里几乎能坐满。
上午上完课,几人急急忙忙去简单吃了下饭,回到教八楼开班会,投票选取新的入党积极分子,班会结束后,又赶到教四楼上课,两门专业课结束后,教室里萎靡了一大半,祁智和孟文年脸上都挂上了疲倦。
“老四,你怎么这么精神?”蒋随盯着拾秋,他在后排睡了两节课,老四坐第一排,应该不敢睡吧?
“你不觉得今天的课很有趣吗?”
“没有。”蒋随用力摇头,他看向孟文年和祁智,两人也跟着摇头。水课还能放松一下,老师会回忆自己的留学经历,或是回忆酒杯的选取,专业课就只剩下无聊的知识点了。
“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在古代呆了几个月,现在的拾秋看什么都觉得有意思。
“我不管,今天忙了这么久,我要出去好好犒劳自己一顿。”蒋随瘫在桌子上,大喊着。
“你还有力气吃?”孟文年踢了踢不愿意起来的蒋随。
“吃饭的话,还是剩点力气的。”
四人队伍最后变成了八人行,另一个寝室的人听到蒋随的大喊,投票决定也跟着一起出来。
“还不如不放假。”路上,其中一人抱怨道。
前段时间隔三岔五的放假,时间多的都不知道要干什么,现在开始赎罪了,补课补到头疼。
“就当提前习惯调休了。”
“艹,听着更惨了。”说话的人扭头看着室友,只觉得一人脸上写了‘牛’,另一人脸上写了‘马’。
“不该报这个专业的。”他叹了口气。
“唉--”夕阳将几人的背影衬的分外落寞。
拾秋迷茫地看了眼身旁,他不知道氛围怎么突然变得沉重起来,“应该比较好就业。”
“可是你看那些回学校的学长,你不觉得他们很有些秃吗?”
拾秋回忆了一阵儿,没记起他们的模样。
低迷的氛围持续到烤肉店,瞬间消散。
“这才是大学生该有的生活。”第一口肉下肚,蒋随感慨万分。
“我们之前是不是来过?”拾秋看着店里的装饰。
“上学期导员到我们来的,不记得了吗?”
“有点忘了。”
离开的员工又走了回来,手上提着八瓶冰镇啤酒。
“我们没点酒。”
“嘿,这是我刚刚和老板申请的,他同意了。”烤肉店的员工把酒放到桌上。
“那我们不客气了。”
“我还要感谢学长之前对我的帮助。”员工是大一新生,在这家店兼职,和另一寝室的人相熟。
“你们这有其他兼职的吗?”等他们聊完天,拾秋问着。
“这学期只有我。”
看着学弟,拾秋模模糊糊想起了这家店,印象中店员应该还要壮些,但具体的,他想不起来。
“低头、低头、低头。”蒋随无意中往走道一瞟,按住了拾秋和孟文年的头,其他几人莫名其妙,但听到蒋随的话,也跟着趴了下来。
熟悉到刻在DNA里的声音由远及近,路过几人身旁,向着靠窗的空桌而去。
系里的几个老师居然约着一起来烤肉店吃饭了,他们交谈着最近的趣事,满脸笑意,丝毫看不出课堂里的严肃。
蒋随和桌上几人用眼神沟通,他指了指外面,几人共同点头,最后扒拉了几口饭,把桌上的烤肉吃完,一行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烤肉店。
“太倒霉了。”
“好不容易出来吃个饭,还碰到了老师。”
“我们应该早点来的。”
“我有个问题。”祁智伸手,“为什么我们要怕老师,又不是高中?”
沉默在几人中蔓延,慢慢的,拾秋等人都看向了蒋随。
“看我干什么?”蒋随一脸冤枉。
“怂!”孟文年点出。
“你们不是也决定了要走?”
“可怜了那些烤好的蘑菇,我们老四都还没吃几口呢。”孟文年做作地叹气,一边说一边望蒋随。
“那回去吗?”祁智问着。
“我吃饱了。”拾秋摇头。
“之前我们也是和导员还要老师一起来的吗?”他问着。
“嗯,他们在欢迎新老师,我们碰到了,就被导员拉过去一起吃了。”
“哦。”拾秋对祁智说的没什么印象,不过,又是那个‘新老师’吗?
“要不去K歌?我不想回学校。”隔壁寝室的人提议。
“附议。”
到了KTV,八人行又变成十一人行,隔壁寝室的人叫出来三个女生。
“义父受我一拜。”蒋随感情真挚地对着他鞠躬。
祁智没眼看,拉着拾秋坐到边上。
包厢内,蒋随鬼哭狼嚎地唱着旧情歌,昏暗的灯光下,三个女生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而蒋随一无所知。
“也不能老是我们几个人唱,其他人都还没得玩呢。”她们推出一人发言,同时将手上的话筒递给身旁的人。
“对,一直唱太累了。”孟文年抽走蒋随的话筒。
他的耳朵可遭老罪了。
“拾秋和祁智都还没唱过。”另一个女生看两个人坐边上,便把话筒递了过去。祁智接过话筒就唱,拾秋顿了一秒,也跟着唱起来,蒋随手上没有话筒,他凑到拾秋和祁智身旁,跟着哼唱起来。
包厢角落里,一道身影忽隐忽现,他盯着挤在一起欢闹的人群,眼中闪过几分艳羡。
“好听!”一曲完,其他人给出了超高评价。
拾秋话筒没递出去,只能继续唱,他跳过歌单中间一长串的情歌。
“秋秋不喜欢唱情歌吗?”女生问着。
“我不太会唱。”
角落里的身影犹豫了又犹豫,听着拾秋唱了一首又一首歌,见拾秋在自己熟悉的歌名停下后,他飘到了拾秋身旁,挤在拾秋和祁智中间的空隙里,无声地张开口。
他真的很想拥有一个朋友,很想和朋友这样热闹地互相打闹。
孟文年脸上挂着笑,也坐了过去,他手中拿着KTV摆放零食。
“我知道你饿。”孟文年‘温柔’地把手中的东西塞到蒋随口中。
“我不……”
“我知道的,你很饿,不用感谢我。”
虚影看着两人的互动,眼中艳羡加深。
真是很好的朋友。
他喜欢这个学校的人,每个人都很好。
唱了几十分钟,拾秋终于把话筒递出去了,祁智也顺手把话筒还给女生们。拾秋拿了杯酒,脱下外套,坐在沙发上休息。
唱这么久,他有点热了。
“衣服里怎么这么多粉末?”祁智一开始以为是粉笔灰,用手捻了捻,触感却不太像。
“粉末?”拾秋摸着脖子和衣领,也摸到了这些,洁癖让他有些坐不住了。
“你们玩,我回去洗澡。”他说着。
“我也回去吧,有些累了。”
蒋随还没玩够,他犹豫地坐在沙发上,没有站起来。
拾秋按着蒋随一边的肩膀,“你们玩吧,我还要找些东西,正好先回去。”
最后拾秋和祁智,以及另外一个胃里有些犯恶心的女生一起走回学校,两人将女生送回寝室楼下,才向着寝室走去。
虚影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两人身旁,他一会儿神情担忧,一会儿又羡慕地盯着路上走过的学生。
“可能上午跑回来的时候碰到的。”那时候他只顾着跑,也没注意到周边。
“有可能。”祁智点头。
“我没带钥匙,你要是等会儿出去,门别关。”去浴室前,拾秋对祁智说。
“我不出去。”
虚影跟着拾秋,停在浴室门外,他飘到走廊上,探出头,津津有味地看着楼下的学生。
原来这就是大学里的生活。
等到拾秋从浴室走出,他不舍地看了好几眼楼下后,跟着拾秋飘回寝室。
“不知道是什么,一冲就没了。”拾秋吹着头发,和祁智抱怨着。
洗的时候,他一直盯着身上的那些粉末,水一冲就不见了,没有顺着水流下,找也找不到,不知道去哪了,总给他一种那些东西还藏在身上的错觉。
“脖子都洗红了。”
“正好把身上的酒气洗掉。”拾秋说道,祁智走过来后,他把吹风机递了过去。
“别洗脱皮了。”
“我又不是蒋随。”拾秋回完蒋随的消息,顺手拍开祁智伸过来的手。
他不喜欢人碰脖子。
“短发会好吹的多。”
“要不去剪了?学校里那家店,我上次充多了。”祁智问着。
“留习惯了。”拾秋忘了自己一开始留长发的原因,好像是有人说喜欢?
留着留着就习惯了,也懒得剪了。
虚影蹲在两人身边,看一眼拾秋,又望一眼祁智。
原来大学中寝室里室友的关系这么好,他当时或许不该那么冲动。
虚影伸手,摸了下飘到脸旁的发梢,他停顿几秒,又摸了一下,接着继续等几秒,见两人都没反应,又碰了一下。
湿的,凉凉的,还沾着水滴。
虚影支持拾秋不剪发,长发很好看。
“今天怎么请假了?”
祁智的声音打断虚影的小动作,明知两人都看不见他,他还是心虚。
“见朋友了。”
“很好的朋友?”
“很要好的朋友。”
“还是海苑的那一个?”
听到海苑,虚影竖起耳朵。
“不是他。”
“这样。”祁智停下动作,“不能吹太久,对发质不好。”
“哦。”
虚影终于记起了自己的目的,他站起来,凑到拾秋耳边,拾秋神色微变,“我下楼去贩卖机买些东西。”
这是拾秋第一次见到‘网卡’,没有通过手机交流。
身形有着瘦小,头发稍长,一直缩着肩膀。
“那时候是他的脸裂开了,掉了下去。”‘网卡’手指扣着手臂,他想起那一幕,依旧会恐惧。
“我以前会避着他,你……应该知道。”‘网卡’不认识拾秋的这个朋友,也没见过,但他知道这个人对自己有害,或许是鬼怪的本能。
本能的害怕,所以每次碰上时,他都会退出藏身的手机,假装下线。
“他之前应该发现我了。”‘网卡’曾由此感受到死亡的寒意,比他落到地面时更为寒冷,但不知为何,冷意稍瞬即逝。
“我纠结了很久,怀疑那是错觉,但又害怕,所以过了很久,我才继续找你。”之后一段时间内都未出事,‘网卡’也放下了心。
“但有一天,我感觉到他变了,气息变得奇怪,所以我今天没和你说,就跟着你一起去了。”
拾秋看着‘网卡’,神情未变,似乎没看到面前的鬼逐渐显露出死亡时的模样。
“他的身体裂开了。”‘网卡’说时,没注意到自己的皮肤也显出裂纹。
“真的、真的很奇怪的样子,有的地方是肉,有的地方看着像木头,木头上布满了裂纹,这些裂纹撕扯着附近正常的肉。”
“他好像看不见。”‘网卡’被吓到时,暴露了身形,然而那个抱着拾秋坐下的男人并未发觉。
“他的眼睛,不,是眼珠,也变成了木头,被肉包裹着,但还是掉了好几次,低头就掉。”
“掉到我身上?”
“是的,他抓回去,又安进眼睛里了。”
“他的那些裂纹,像是活着一样,我看到他和你说话后,裂纹缩了回去,他脸上皮肉上的伤口也跟着愈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网卡’不知道这个男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他为什么发现不了自己的存在,‘网卡’只知道,他的好朋友一直被蒙着眼,一直被这么个怪物欺骗着。
“我可以带你躲起来。”‘网卡’抓住拾秋的手,指尖捏的泛白。
“我们是朋友,你说过的。”
“我会帮你。”
“我能帮你!”
拾秋垂下头,看着自己手背,那里沾上了‘网卡’的血。
“谢谢。”
“我……”‘网卡’眼睛唰的亮起。
“不过不用的。”
之前洗完澡回寝室时,拾秋没告诉祁智,他洗着头,却洗出了红色。
原来是卫矜身上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