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生硬的情绪转变,又是在那么小的空间里,季抒繁不可能察觉不到,他低骂了声,抬起右胳膊往电梯壁上撞了下,然后满脸不善地从电梯里出来,盯着那站在门口输密码的高大身影,沉声道:“贺征,你明明很开心见到我,又他妈在躲什么!”
贺征推开门,把背包和糖炒栗子放到玄关柜子上,又从柜子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在那儿放了十几天的车钥匙,转身,隔着半米的距离抛给季抒繁,“哥们儿,你车都在我这儿放了大半个月了,这几天雪下得这么大,我每天出门前还要给车扫雪,累都累死了,你来把它开走我能不高兴吗?”
季抒繁左手攥着车钥匙,阴沉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问:“你让我走?”
“不然呢,留你在这睡?”贺征两手抱臂,半倚着门框,朝他回挑了下眉,“就一张床,这天气睡沙发,赶明儿我就去医院吊水了。”
“好,我走,贺征,你别后悔。”季抒繁反应出奇地平静,没吵没闹,扔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你……”贺征见他脸色不对,唇瓣失了血色,走起路来右手臂一摆都不摆,仔细看连脚步都有些虚浮凌乱,忍不住担心地视线跟随。
“砰——”果然,离电梯还有两步之遥,季抒繁兀地四肢脱力,像根面条似的软趴趴地倒在了地上。
“这又是演哪出!”贺征暗骂了声,一下打直了身体,脑子想的是现在、立刻、马上转身关门,让他一个人在那儿演,脚下却生了根,怎么拔都拔不动,挣扎了不过两秒,他认命地叹了口气,跑过去,一手抬起季抒繁的脖子,一手横过他的背,把人捞起来,“行了,别演了,你不是有洁癖吗,也不嫌这地脏,赶紧起来,让你进去还不成?”
“我没演。”季抒繁微微吞吐了两次呼吸才睁开眼,感受到背后那道支撑的瞬间,通红的眼尾落下两行清泪,两瓣苍白的唇轻颤着相撞,连那光洁的额头都沁出了一层薄汗。
“……”贺征被那成串的泪珠烫得心脏一缩,一时手忙脚乱,哑口无言。
“我说我手臂中弹了,我说我疼……”季抒繁头一扭,像发狠又像娇嗔地撞进他怀里,哑声道,“轻易就能验证的事,你为什么不信!”
那对准心口的一撞,简直让人灵魂出窍。贺征不知道他到底伤在哪儿,伤口撕裂究竟有多疼,轻轻环抱着怀里一个劲耍脾气的人,像个木头桩子似的一动都不敢动,思虑再三,索性把人打横抱起道,“对不起……我送你去医院。”
“我不去!”季抒繁长这么大哪被人公主抱过,愣了一下,脸颊爆红,左臂勾着他脖子,蹬了两下腿挣扎着要下来,“妈的,老子不去!你真把我当女的了?赶紧放我下来!”
“你一点都不听话。”贺征牛大的劲,抱得起一米八四穿着厚大衣的男人不说,还能腾出一只手教训地拍了下他的屁股,冷声道,“不是你自己栽到我身上的吗,那就这么去医院吧。”
【??作者有话说】
William:你中弹了?你真中弹了?那我算什么,谁为我花生!
第22章 朋友论
等电梯时,邻近一间公寓的门“咔哒”一声开了,走出来一个留着波波头、穿着紫色星黛露珊瑚绒睡衣、手里领着两个黑色垃圾袋的女孩儿。
宽敞的走廊里像是刮起了一阵阴风,气氛变得安静诡异,三个人,六只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像被施了尴尬术一样浑身刺挠起来。
“哎呀,老公!”季抒繁到底是脸皮厚,眼珠子骨碌一转,就娇羞地靠在贺征胸口撒起了娇,“快抱我回家啦,人家手臂痛,你想看那等回家了我脱给你看!”
“……”女孩儿饶有深意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默默低下头,在口袋里摸出一个手机,讲不清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紧张,在屏幕上按了半天都没成功解锁。
“你、中邪了你!胡说八道什么!”贺征困窘地闭了闭眼,胸膛气息不稳地起伏着,承托着季抒繁膝弯的手臂骤然缩紧,做足了心理建设才挂着笑跟那女孩儿说道,“能帮忙按下电梯吗,我们去一楼。”
“哦哦,好。”女孩儿磕磕绊绊地点着头,不敢拿正眼瞧两人。
“谢谢。”
见着个女的就笑得跟朵花儿一样。季抒繁脸上掠过一丝阴冷,嘴角往下一撇,又开始发难,“老公胸肌练得真好,鼓囊囊的,人家靠着好——”
“闭嘴啊!”贺征两手一掂,眉毛横飞,着急忙慌地喝住他,“别欠!”
“呃,你别……”季抒繁同一时间夹紧//腿,面露苦楚,压低了声音骂道,“艹啊,掂到老子蛋了!”
刚才还煎得他脸皮子发烫的不自在感,顷刻间烟消云散,贺征爽得笑出了声,“啧,你还知道不好意思?”
“放我下来。”季抒繁装作听不见,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或者抱我回去,我要上厕所。”
“你丫属狗的?”这一口很是不轻,贺征面容一阵扭曲,抱着人转身回家。
“咔嚓——”响亮的闪光灯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强烈的光线由一个点向四周发散,撞到墙,折射进两人的余光,贺征脚步不停,一连咳了好几声,季抒繁则危险地眯起眼,扭头往后看——小姑娘不见了,只剩一小片紫色的衣角在拐角处飘啊飘。
好吧,女人也挺可爱的。
进了屋,贺征换鞋也没把季抒繁放下来,抱着他径直走向卫生间。
“大哥,我伤的是手,又不是腿,放我下来啊!”季抒繁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还是你单纯对我的鸟有瘾,想进去给我把尿?”
瞧这精神头,十有八九就是点皮外伤,真是每天上一当当当不一样,贺征叹了口气,调转了方向,把人放到沙发上,扔了两个鞋套给他,“行,你自己去。”
季抒繁坐在沙发上看着那两片丑到爆的蓝色塑料,心里蓦然起个疙瘩,该怎么形容呢,好像一块他费心勘察过的地,动工资质还没申请下来,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我不穿这个,把我上次穿过的拖鞋给我。”季抒繁面无表情道。
“没了,就这个。”贺征站在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什么意思。”
“……扔了。”贺征顿了一下,从唇缝里硬挤出两个字,然后去客厅的长柜里拿医药箱。
“为什么,我哪里惹到你了。”季抒繁今晚第二次看着他的背影,眼里爬满病态的占有欲。
“想扔就扔了,我的东西我有处理权吧?”贺征拎着医药箱走过来,坐到他身边,“上完厕所过来看看伤口,我等你。”
季抒繁充耳不闻,只问:“我不在的时候,你叫朋友来家里玩了没有?”
“怎么,不行?”贺征皱眉看着他。
“是那个姓蔡的,雅仁医院的心外科医生,还是那个娘炮一样,整天跟在你屁股后面跑的穷酸助理?”季抒繁皮笑肉不笑地反问。
“你调查我,还调查我朋友?季抒繁,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尊重。”贺征腾一下火了,站起身,忍了又忍,才没叫他滚出去,“这是我家,我想叫谁来就叫谁来,你管得着吗!”
“现在私家侦探收费还挺高的,调查这种事太大材小用了。”季抒繁左手揣进大衣口袋,摸到烟盒又强行打止,“贺征,别误解我,我如果不尊重你,别说工作,你连这个门都出不了。”
那种胸口灌满细砂,尖锐粗粝地磨着心房的感觉又出现了,贺征顺了顺气,失望地看着他,“你发什么疯。”
“我没疯,是你说要和我当朋友的。”季抒繁回望着他,不解地歪了下头,“朋友就应该对彼此忠诚不是吗?我只和你当朋友,你为什么还要有那么多别的朋友?”
“……”贺征被他神经质一样的朋友论搞得头皮发麻,就连那对澄澈的灰瞳在望向自己时都显得格外专注,像《动物世界》里刻画的捕猎时蓄力的雄狮,抱着一击必中的信心和决心,压得人喘不过气,“你这说的是‘朋友’吗,你说的是你的狗吧,每天就对着你一个人汪汪汪。”
季抒繁笑而不语。
贺征看他四两拨千斤的样子,心里那个来气,“我懒得跟你说,你这方面还没开窍,你也别把我当什么唯一,行行好,放过我,也给自己多点认识世界的机会。”
季抒繁偏偏摇头道:“我不需要别的朋友。”
……这跟摆明了说“我只要你一个人给我当狗”有什么区别。贺征气笑了,叉腰道:“季抒繁,你说这话不心虚吗?你嘴里的对朋友的忠诚,就是用一个经营都懒得经营的微信小号来加我,加上了就拍拍屁股走人,大半个月一个消息都记不起来发,我他妈都不知道该不该删!怎么,今天来发现没鞋穿生气了?你谁啊你,我凭什么给你留鞋。”
“什么小号?”季抒繁古怪地看着他,不知道他突然发什么火,只好把手机掏出来自证清白,“我只有这一个号。”
“……”贺征登时哑了火,死要面子地梗着脖子不去看他的手机,声音却低了下来,“我都有两个手机,你有一个手机厂也不夸张。”
“宝贝儿,查岗呢?”季抒繁了然地笑了笑,“放心好了,有几个厂都不妨碍我只有这一个号,养鱼是很没有意义的事。”
“你不养鱼?”贺征觉得自己要是信了他的鬼话,可以投胎去当猪了。
“不养。”季抒繁诚恳地摇了摇头,鱼都是很贪心的,要了好处还想要情绪价值,他可没这闲工夫为这群没自知之明的东西建池塘。
“哦,你有几个号关我什么事。”贺征看着那张无辜的脸一边觉得自己要长猪尾巴了,一边又觉得这走向不对,于是生硬地转了话题,“你不想上厕所了?”
“上。”闻言,季抒繁低头用脚尖踢了一下那两只丑鞋套道,“但我不穿这个。”
“……”贺征同他大眼瞪小眼地对峙了一会儿,就臭着脸灰溜溜地跑去鞋柜拿拖鞋,伺候他穿上,还刻意解释道,“这双是新买的。”
“是吗?我怎么觉得还是之前那双。”季抒繁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吻住他的额头。
【??作者有话说】
贺啊,不蒸馒头争口气,看看这都被调成啥了~
第23章 你敢不敢
额心柔软的触感如春水般浸润进四肢百骸,贺征放在季抒繁腿侧的拳头悄然攥紧,理智像被剥离出身体,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这人的小手段一次次打得丢盔弃甲,心里涌起巨大的恐慌,时间在一呼一吸间拉长、甚至停滞。
不知过了多久,贺征双手握住季抒繁的肩,将他掰开道:“季抒繁,你在国外待得久,观念比较开放,但在国内,普通朋友之间是不会亲吻的,你以后别再这样了。”
“哦,忘了,不好意思。”季抒繁面色不改,换好拖鞋,脱掉大衣,穿着一件黑色高领毛衣往卫生间走。
“……”这是又把他的话当耳旁风了。贺征心烦意乱地搓了把后脑勺,起身去开空调。
卫生间的门一开一关,季抒繁出来的时候毛衣已经脱掉了,上半身裸露的皮肤像从来不晒太阳一般白,非常标准的倒三角身材,背练得又薄又直,巧克力块一样的八块腹肌若隐若现,青涩的少年气和性感的男性荷尔蒙交织着扑面而来。
贺征看了一眼就迅速把头扭到一边,默默把空调又调高了几度。
“伤口裂开了,医药箱里有碘伏和纱布吗?”季抒繁坐到沙发上,抬了抬右胳膊,肘关节上方一寸处绑着渗了血纱布。
“有。”贺征盯着那伤口,迟迟不敢相信是子弹造成的,走过去坐到他旁边,打开医药箱道,“看起来挺严重的,要不还是送你去医院?”
“不用,子弹轻微擦伤而已。”季抒繁熟练地单手解下旧纱布,拿起碘伏药瓶,两指掐着瓶盖刚要旋开又顿了下,反方向悄悄旋紧后,把瓶子递给贺征道,“帮帮我,左手不方便。”
贺征看着那普通人一辈子都不会有的穿透性创口,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云淡风轻地说出“轻微”两个字的,他义不容辞地接过碘伏瓶,拆了包无菌棉签,用棉签沾满碘伏后,一只手托住季抒繁的右胳膊肘,一只手拿着棉签轻轻擦拭伤口周围的皮肤消毒。
温热的呼吸像蒲公英飞絮般落到被子弹灼伤的皮肤上,季抒繁觉得好痒,但他不敢动,怕一动洪水般的欲望就再也关不住,他从没对哪个猎物有过温水煮青蛙的耐心,这全新的尝试竟意外的不错。
贺征换药时一言不发,季抒繁看着他紧拧的眉和微微抿起的唇,在脑子里搜刮了一圈,才慢慢确认这种表情在这种情景下可以解释为心疼,而得到这个结论的瞬间,心头受到强烈的挤压,泵出非同寻常的抵触感。
心疼仅仅调过几次情的人?
把逢场作戏当真了?
蠢不蠢。
屋子里安静得能听见空调轻微的轰鸣,季抒繁眼中神色明灭不清,蓦地,他试探地回缩了下胳膊,贺征果然紧张地捉住他的手腕问道:“弄疼你了吗?”
季抒繁不说话,只犀利地看着他的眼睛,想从里面挖出目的、企图、功利这种让自己心安的东西,但是没有,他把他凿穿了都挖不到。
贺征拿不准他到底怎么了,急道:“我说真的,去医院吧,我以前看军事小说,说子弹擦伤清创不彻底,感染了能要人命,你这都开裂出血了,赶紧去医院!”
“没弄疼我,你别急,清创不彻底医生怎么可能放我出医院。”季抒繁用左手按住贺征的肩膀,神色无异地安抚道。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命特硬,中弹了不好好休息,出来乱跑什么?”贺征觉得是自己提了他胳膊才导致伤口开裂的,这会儿正内疚得不得了,一边动作更轻地帮他缠纱布,一边絮絮叨叨地念着,“你们这种人到底要赚多少钱才算够,放着国内舒坦的日子不过,非要去越南买卖什么战略资源,也不怕有命赚钱没命花。”
“我收回我之前的话,没有中弹,也不疼,只是被弹壳擦了一下,我想你带我回家才故意夸大伤势。”季抒繁目光灼灼,描摹过他俊朗的眉目,嗓音是蛊惑的温柔,“贺征,我是商人,要赚数不清的钱,就得足够贪心,同理,你是艺人、演员,走上大荧幕、获得观众认可、再拿奖是你做梦都想成就的事,为什么不努力一把?”
“听不懂你说什么——”贺征已经预料到季抒繁接下来要说的话,但他不想听,这会让他们连朋友都做不了,于是快速用剪刀剪断纱布,粗糙地打了个结,站起身道,“先这么凑合吧,你回去了再找医生看看。”
“我想捧你。”季抒繁手疾眼快地抓住他,“让我捧你吧,贺征。”
“话说得真漂亮。”贺征鼻腔里飘出两声冷哼,一根一根掰开他扣在自己小臂上的手指,温存一去不复返,“什么捧不捧的,不就是想找个模样顺眼的睡觉?季公子,您一声令下要什么样的没有,何必跟我浪费时间。”
“你不是也挺享受的?”欲拒还迎有意思吗。这后半句话在口腔里绕了一圈又被咽了回去,季抒繁跟着站起身,语气里带着嘲弄,“真直男跟男的可硬不起来。”
短短两句话像鞭子一样抽在脸上,贺征恍惚了几秒,他想自己在季抒繁眼里成什么人了,嘴上标榜底线不可破,身体又跟他打得热火朝天,真挺贱的。
脑海里不断闪过这段时间自己为这人心软、动容的一幕幕,心里像被撒了把盐,把细腻的部分都透析干了,贺征突然想破罐子破摔,毫无预兆地转过身,朝季抒繁逼近两步,宽大的手掌落在那劲瘦的腰肢一侧,稍稍用力能把那块的皮肤揉得发红发烫。
“我如果说被你掰弯了,你是不是特有成就感?”他微微低头,挑逗地亲着他的耳畔。
“当然。”季抒繁敏感地哆嗦了一下,整个人却呈现出进攻状态,略微侧过头,用鼻尖蹭着对方的鼻尖,“两个男人还玩柏拉图不如那玩意儿剁了。”
“那你跟我谈恋爱。”贺征神色冰冷,左膝势不可挡地卡进季抒繁的两腿之间,掌心也同时挪了位置,一把按住季抒繁的后腰,带着他一起重新坐到沙发上。
“谈恋爱?”季抒繁玩味地品着这三个字,被迫岔开腿跨坐在贺征身上,完好的左臂懒懒地勾着他的脖子,天线一对上信号,就疯狂地较起劲,似乎要比谁先把那点布料/撑破。
“对,谈恋爱,你敢不敢。”贺征一手扶着他的腰,一手捏着他骨感分明的后颈,眼中雨火中烧,却比之前少了些旖旎和温情,“你不是想跟我Z吗,Z可以,但得有名分。”
【??作者有话说】
我就站在这里!看哪个孩子先虚!
他不敢。
季抒繁生平第一次在这种事上认怂,贺征二话不说放开他,眼底泄出明晃晃的讽意,连等他穿好衣服的时间都没有,三两步跑到浴室,“砰”地摔上门,哗啦啦的水声在这小小的屋子里来回激荡。
站在楼下抽完了两支烟,季抒繁还是想不通怎么会有这么轴的人,打个炮要名分,那情到浓时说两句荤话,岂不是当成山盟海誓了?
得不到的玩具才叫人惦记,季抒繁极不甘地仰起头,数着格子一层层往上看,目光最终遥遥地定格在十三层。
认不清现实是吗,那就吃点苦头,看看你的一腔赤诚能带你走多远。
刚抬腿要走,大衣兜里的手机就传出一阵恼人的铃声,掏出来看了眼来电提示,心里更是窝火,是谁不好,偏是那个最爱夺命连环催、不打通决不罢休、顶没有眼力见的主儿。
“哥!救命啊哥,北京时间晚上八点零八分,你亲爱的弟弟要活不下去了!”电话一接通,顾引晞就扯着嗓子一顿鬼哭狼嚎。
“……”季抒繁嫌吵,把手机拿远了些,“有事说事,没事去死。”
“弟弟想借点钱钱。”顾引晞立刻稍息立正,狗腿子道,“不多,就七十万八千零九十块。”
放平时,为了打发这小子,季抒繁扔下一句“卡号发给William”铁定就挂了电话,今天不凑巧,撞他枪口上了,不削掉这混小子一层皮,心里这火是灭不下去了。
“要得这么有零有整做什么。”季抒繁问道。
“哎呀,哥你啥时候管过这些,让William把钱给我打过来就得了呗,你要觉得我要少了,那你凑个整给我打个一百也行啊,我没意见。”顾引晞把自己关在包间的厕所里,隔掉门外那些靡靡之音,手里拿着十八张刷爆的白金卡,简直没脸出去见人了。
“可以,就一百,月利率按10%算,不准跟姨妈开口,你挣够了还我,一年时间还不清……”季抒繁森然一笑道,“腿给你打断,我说到做到。”
“我靠!月息10%,年息就是120%,高利贷都不这么做生意!好哥哥,我可是你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亲表弟,你怎么能这么狠心!”顾引晞出生至今,潇洒了二十二年,最大的本事就是花钱,脑子里一点理财的概念都没有,让他赚一百万还不如让他洗干净脖子给自己来一刀。
“有长进,知道根据月息算年息了,经济学的书没白读。”季抒繁使劲寒碜他。
“……不带这么瞧不起人的,我是不爱读书,又不是智障!”顾引晞脑门滑下三道黑线,细数自己的辉煌战绩,四年级那会儿,记不得是怎么惹了这位好表哥,被他把头按进马桶里冲水,抽疯发奋考过一次年级第一后,他妈就到处鼓吹自己儿子天才、神童。八九岁正是爱玩的年纪,顾引晞反被押着上了一堆奥数、围棋补习班,无端有一天就逆反了,混在富N代堆里全心学坏,升学考试一路红灯不说,什么不让干就偏要干什么,倔得跟头驴一样,全靠家里砸钱才砸出这一身一戳就破的“优秀”履历。
事实证明,这个决定不仅利己,还相当造福社会,每个他待过学校轻则翻新,重则扩建,校长更是隔三差五地嘘寒问暖,除了他妈每回拿到那分数不超过个位数的考卷就挥着祖传的藤鞭一边往他屁股上招呼一边痛呼“伤仲永”,其他没什么不好的——家里有八辈子都花不完的钱,摆摆烂就能把日子过好,他为什么非得为了争口屁用没有的气就去吃苦?
“别废话,要钱做什么,又闯了什么祸不敢跟家里说。”季抒繁脑中一道灵光闪过,突然嗓门一提,“顾引晞,你还知道B市现在是晚上八点零八分?纽约跟这儿时差十二小时,这个点你要不是玩了通宵刚回来,雷公电母都劈不醒你,我只给你一次老实交代的机会。”
张嘴就露馅,顾引晞懊悔地一拍脑门,支支吾吾道:“哥,那我交代了你别生气……”
“说。”
“最近那啥,不是期末考试周吗,有个傻逼匿名举报我找人代写论文,还他妈发到学校官网上……”
“嗯。”
“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对吧,导员像模像样地给我爸打了通电话问怎么摆平,我爸不知道哪根筋抽了,居然为这事儿把我的黑卡停了……”
“继续。”
“你也知道我朋友多,那好多局提前半年就约好了呀,再说了,我顾小爷是谁,能被区区一张黑卡绊住手脚吗?”
“你还有十秒。”
“我偷溜回国,搞了个派对,刚去付尾款,把我娘塞给我傍身的十八张白金卡刷爆了还倒欠七十万八千零九十块。”顾引晞一口气交代了个全,哭丧着脸道,“哥,你是我亲哥,不能见死不救啊!这要是让我爹娘知道了,指定男女混合双打,赶明儿我屁股就开花了!”
“照你这意思,我帮你把这窟窿填上,你爹娘就不知道你把卡刷爆了?”季抒繁真想把他这瓜皮脑袋掰开看看里面到底装的什么,蓦地沉声道,“顾引晞,你知道跟我撒谎的后果。”
如果只是简单的钱不够,以这小子死皮赖脸的劲儿,绝对不会不好意思跟他妈开口,但他既然没有,那一定是有比欠钱更不敢让家里知道的事压着。
“我、我……”顾引晞急得在厕所来回踱步,一头精心打理的栗色小卷毛都要被他揪直了,如果时光能倒流,他愿意花三倍价钱堵那个举报他的傻逼的嘴,这样黑卡就不会被冻结,他也不至于办个派对都拿不出钱。
偏偏这个节骨眼还有人来敲门,听那矫揉造作的声音正是二十分钟前跟他玩国王游戏喝过交杯酒的MB,那小骚男头上戴着一对兔耳,着装暴露,半边身子贴在门上,嗓子夹得百转千回,“顾少,您还没结束呐?大家都等着你发牌呢。”
“……”完了。顾引晞吓出了一身冷汗,一双手捂住手机,恨不得马上扔马桶里冲走。
季抒繁听着电话那头模糊的动静,额角的青筋都不禁跳了跳,最后一次问:“在哪儿办的什么派对。”
顾引晞被他哥清清冷冷的几个字砸懵了,一双手扶着洗手池才没栽倒在地,纠结了好久,满脸英勇就义、舍生赴死道:“霍、霍乱,就一群朋友一起玩儿,没、没干什么出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