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晴————残血苍月

作者:残血苍月  录入:12-07
晚晴
初雪
"我从没生过儿子,你要记住。"自我懂事以来,这是娘对我说得最多的话。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还是以"女儿"的身份活到了十岁。
生日那天,我以为我知道娘这么做的原因了......
"哥!"怀和我同一天出生,在后院,即使是下人都对我投以鄙视的眼光,只有怀,从来都没有轻视过我。"哥!今天是我们的生日啊!我给你买了礼物!快来试试看!"转眼怀已经把手中的包裹递了过来。我展开红纸,里面包着的是一席红色长裙和一对月牙形流絮耳坠。
"喜欢吗?"我知道他并没有嘲笑我的意味,但总觉得胸口很闷。看着他期待的笑脸,我只能回应他。
"恩,谢谢。"
"哥,今晚就穿这个赴宴吧?"
"赴宴?"
"是呀,爹今晚宴请了许多名门望族的贵客,说是要我们二人同去。"
"呵呵。"我只好自朝的笑笑,"他还嫌我的名声不够臭吗?以往家宴都不让我出席,今日宴请望族之人反倒要我出席,真是好笑!"
"哥......"他皱了皱眉,"若你不想去......我代你去和爹说罢......"
"不必,我去就是。反正到时丢脸的是他,哦,不,他兴许还乐此不疲呢!"
是夜,我穿戴着怀给我的礼物赴宴。十一月的天气,京城就开始下雪。我显少出门,还坐不惯轿子,在轿中左右摇晃,外边的凉气从帘缝窜出来,我有些反胃。依稀听到街上小贩们的叫卖声,很热闹的样子。
"小姐,您不常出门,兴许坐不惯,但可别乱动呀!轿夫们要是抬不稳把您摔了,奴家可担待不起呀!"之后就是随轿丫头们的笑骂声。
"呵呵,真是恶心,明明是男儿,居然偏要我们唤他小姐!"这声音虽小,却是不偏不倚传进了我的耳朵。我亦无心说什么。轿子不知怎么的突然停下了。我刚想探个究竟,就听见婢女们的惊呼声。
"少......少爷!"
"你们小心点!要是再被我听见这种话,我就辞了你们!"
"这......这......奴家......奴家没说什么呀......"
"还敢狡辩!看我不打烂你的嘴!"
"怀!"我赶紧探出头去,"算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就是这样,所以就连下人都骑到你头上来了......"他顿了顿,转身向前,"你们把这轿子抬回去,我要和小姐同乘。"
"这......"
"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怀......你......"
"我想和你说话,不行吗?"
"......"我也不想一人坐着,但又怕他受责骂。
"就这么办罢。"说完就转身进了轿。"起轿!"
"你怎么......爹会......"
"这些我都不管!"
"!"我第一次看见他说话的口气这么强硬。
"刚刚在轿外,我本想和你说话,但我......我居然在犹豫该叫你什么!你告诉我,我该叫你哥......还是......姐......"
"随你吧......"的确,他在家中一直唤我做哥,可今日在外,我又身着女装,他该如何称呼我......
"哥......为什么......"不等他说完,我便伸手堵了他的嘴,因为我知道他要问什么。为什么我娘已经过世了,我还守着她的意愿不恢复男儿身......
"怀,你在意别人看我的眼光吗?"
"怎么会呢!我才不管别人怎么看你!你是我最喜欢的哥哥!"
"这就是了。你不必在意其他,你想怎么叫我就怎么叫,我不介意的。"
"哥......"他的头抵在了我的肩上,微微有些颤抖,"哥,我会保护你的!以后若是有人欺你,我定不饶他!"
"恩......"我本该觉得高兴,但总是笑不出。听见前方不远处的欢闹声,我约莫知道离酒楼不远了。
轿子停在酒楼正前方,怀先下了轿再扶我下地。
"哟,你还是来了?"怀的娘自楼内出来,用一种比看狗还轻蔑的眼神看我,我只得低下头。
"二娘......"刚想给她作揖,一块手绢就打到我的头上。
"谁是你二娘!"
"娘......你别这样......"
"我早警告过你,别和他有什么来往!你怎么就是不听!现在倒好!反倒帮起他来了!"
"我......"
"你快给我进去!你爹正等着呢!"
"......是。"怀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看了看,他娘挥挥手让他进去,他也就只得离开了。在怀的眼里孝义仁礼智信是缺一不可的。
"你这不男不女的东西!以后别再出现在我眼前!不许你再接近我家怀儿!听见没有!"怀一离开,她就破口大骂。这女人明明是我娘陪嫁的婢女,现在做了正便恃宠自骄起来。
"问你话呢!"见我不回话,他伸手便往我头上打来。她的手隔着那块手绢,像是生怕碰到我脏了她的手。
"知道了......"我忘了从什么时候起,我变得这样懦弱,竟然连反抗都忘了是什么。
"哼!这还差不多!你娘当初还说她要为老爷生个儿子,死缠在老爷身边,也不看看老爷都对她厌烦了!她即便再生个儿子也就是你这样的孬种!呸!"说罢就扭着身子离开了。
我以为我娘是太爱那个男人了,我才会成为牺牲品。我虽不知道那个男人有什么值得娘这样去爱,爱到致死不渝,但我并不怪她。我好不容易把缠住发簪的手绢拿下才进了大厅。
"哎哟!这想必就是令千金了吧!真是出落的水灵啊!沧老爷,过个几年你可就能找个好亲家啦!"
"这可说不准啊,怜,过来。"我只能听从他的话。
"爹。"
"你可知道你娘的本姓?"我摇头。
"她姓葵。今日葵家也来赴宴了,你是否要见见?"
"是属娘的本家,自然该见。"只见坐席中有一位八旬老人步伐稳健地走来,我还来不及唤他一声外公,他已经开口。
"你是那女人的儿子,留着必是个祸害!"那人疾声厉色道。
"儿子?!这是男孩?!"
"男的?"
堂中一片混乱,我亦不知所措。我与那老人素未谋面,他何必这样害我?
"葵老爷,您这是何苦呀,好歹他也是您的外孙,总该给他留些颜面呐。"男人露出痛苦的表情,但我分明看见他眼中透出的笑意,是那样的鄙夷。
"哎!我那个不肖的女儿,自小就会给我惹祸!试问有谁不知道她的恶名啊!好不容易有你愿意娶了她,她竟还不知好歹!留下这么个不男不女的祸害!怎么说你也是对我家有恩,这叫我怎么过意得去啊!"
"葵老爷,我既然留下他便要把他抚养成人,您就别想这么多了。今日是小儿的生日,您还请入席吧。"
"哎呀!沧家老爷可真是有义气啊!这样的孩子都不嫌弃,还带来赴宴!真是不容易啊!"堂中不知谁感慨了起来。
"这怎么敢当!各位抬举在下了!"看见他假惺惺的笑容,我顿时明白他让我来赴宴的原因了。我从头到脚都只是他的一件工具罢了!只是他用来提高自己名望的工具而已!仅此而已!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不知怎么的,平日我明明是如何都笑不出的,现在却笑得如此开怀!这种时候,不是明明应该哭比较好吗?但我现在却流不出眼泪,口中泻出的依旧是这样猖狂的笑声。
"哥......"怀微微地叫了我,却立刻被他娘的一计白眼给逼了回去。
"怜儿,你怎么了?"听到他这假仁假义的关怀,我不由得笑得更加厉害。
"怜儿......"他貌似皱眉,我却知道他心底里是达成目的的窃笑着。"来人,把小姐带回府。"他故意把小姐二字说得很响,难道还生怕别人听不见吗?真是可笑!两个家丁像是早就候在那里了,进了内堂把我架出门。我依稀听见内堂开宴的嬉闹。
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楼外的大街上像是铺了一层厚厚的白棉,这里除了我和我身旁的四个脚印,别无其他。明明是深蓝色天空,我却觉得刺眼。我拔起深陷雪中的双脚,飞快地逃离这个过分刺眼的地方。
府里应该是没有人的,即使有人,也不会为我开沧府的正门。我很识相的绕到后门,翻墙进去。
待怀他们回府已是三更了,一会便没了动静,我猜想他们是睡下了。
我始终合不上眼,我实在不甘就这样作为工具活下去!娘把我当成继续留在那个男人身边的工具,那个男人把我当作赢得威望的工具......难道我就只能是个工具?我真的不甘啊!可我又无法忘记娘临终时对我说的话。她告戒我,若我想活命就要继续保持女子的身份活下去。我虽想不透是为什么,还是照着做了,因为我想活下去......即使没有尊严......
之后的五天,怀再没来找过我,我的生活除了一日三餐再无其他。这天,雪下得很大,后院都是一片白茫茫的,看不清远处。门外传来脚步声,我以为是怀,飞也似的跑去开门,谁知来的是那个男人。
"哟!你来给我迎门呐?这可真少见啊!往日我若来此你可是连面都不愿见呐!"他的嘴角斜斜地钩起,下巴抬得老高,大摇大摆地走过来。
"爹......"我只好极不情愿地叫他一声。
"怎么,你不愿看我?为何把脸埋着?恩?"他的声音就在我的头顶响起,我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你怕我?把头抬起来!"见我没什么动作,又厉声唤道:"听见没有!别让我说第二遍!"我只好抬起头。
"看着我!"依旧只能照做,我不禁怨恨起了我的懦弱。
"你的眼睛......?怎么?恨我吗?这种眼神是什么意思?恩?"我明明只是恨我的懦弱,他又做什么自做多情地以为我是在恨他?我还没想到是为什么,他就拿出他腰间配着的木剑朝我的左肩坎来。我来不及躲闪就被劈个正着。从那里传来剧烈的疼痛,我顿时跪倒在地。冷汗不停地流着。
"你的眼神让我讨厌。从没有人敢这样看我!从今天起,你不必出门了。我会请人教你识字、女工,以后没我的允许不准踏出后院半步!"他把剑扛在肩上就离开了。
半晌,来了个貌似郎中的人,说是我的左肩骨折了,来给我上药。还吩咐我不能乱动。
后院的梅树和翠竹已经裹上一层厚衣,雪依旧在下......三日未停......那样的白色,好干净......我就这样看着,连晚膳都没用。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只觉得四下静的出奇。越是看着那白雪我就越觉得苟延残喘的自己好肮脏!我自榻上下来,也顾不得穿鞋,只想这白色可以将我净化似的疯也似的跑到院子里。漫天的雪飘落到我身上,透过单衣,雪的凉气传到我的身上,左肩的疼痛也更加剧烈了。起初溶了的雪浸透了衣裳,身上慢慢被雪覆盖。脚、腿、身子、手以至那头黑色的长发都变成了白色。
"哥......"我好像得了幻听,怎么会听见怀的声音?傻傻地痴笑着。突然有什么东西盖到了我的头上,我伸手摸了才知道是裘皮大衣。
"呵呵......我这种人......也配这一席衣裳吗?啊?!呵呵呵呵!你说啊!回答我啊!"我回头看见怀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伸手想摸摸他的脸,却被他一把抓住。
"哥......回屋里去罢......你的手这么冷......要是冻坏了肩上的伤会治不好的......"他拉着我往屋里走,我直觉不想回去也就不顾肩上的疼痛甩开了他的手。谁知我的脚那么不听话,那么一软就摔到了地上。也许是摔疼了,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生下我?既然不爱我,为什么要生下我!好脏!我好脏啊!"把头埋进膝盖,吱吱唔唔地说着。
"哥,你一点都不脏!......他们可以不爱你......但不代表没有人爱你啊......"怀走过来蹲下身,柔声地说。
"谁会爱我?呵呵!谁会爱我这个不男......"
"我......"怀伸手堵住了我的嘴,"别再说你的不是了......在我看来,你活得好坚强。你一点都不脏......真的!哥......"
我从来不知道,像我这样的活着可以被称作坚强。我扑进怀的怀中大哭起来。怀抱起我走进了屋子。
其实我的屋内与院子的冷暖相差不多,因为我的屋内没有暖炉。裘皮大衣着时让我觉得比往日暖和许多。
"你娘不是不让你来找我吗?"
"她已经睡下了。"见我点头,他又继续,"哥......爹要送我去私塾念书......可能有些时日回不来了......"
"这不是很好吗?你好好念书,将来考个功名回来也不丢沧家的脸了......"是,这不是很好吗?那为什么我的心却疼得好厉害?"沧家有我这么一个祸害就够了......呵呵!或许......我根本算不上是沧家的人呐......"
"哥......你别这样......你要等我回来......只要我考取功名就接你出沧府......答应我......"
"好......我等你。你什么时候起程?"我想留住他,但我开不了口,因为我没有这个资格。
"......明日一早......"
"呵呵,那你今日是来与我辞行的?"
"是......哥,你要保重!"
"恩。你快去歇息罢......一路小心......"我知道明日送行是不会有我的份的,褪下裘皮大衣给怀,我催他回房歇着。怀小心地替我掩上门才走开。四下又只有我独自一人。
一个月后,那个男人为我请了师傅教我四书五经。也许是我太无聊,只消两个月便把这些全记熟了。我知道他让我知书达礼是为了不落下区别对待的话柄,但于我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好的。
肩伤好了之后,教我女工的人便进了府。而我所没有预料到的转折,就这样开始了......

夜雪
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终于在今早停了,阳光照在后院的积雪上亮晃晃的有些刺眼,屋内被雪反射出的光照的很亮,这天兴许是怀离开后我心情最好的一天了吧。闲来无事便随手拿起桌上的《尚书》翻看。
"沧小姐,我是沧老爷请来的镜花绣桩的绣娘。"
"进来吧。"话音刚落,那女子便进了门,脚步轻巧到让人无法察觉。而她的容貌也着时让我失了方寸。
"娘......"是,那女子身着紫罗兰色的绸制长袍,衬得皮肤愈加显得白皙,发髻挽于脑后,身姿窈窕,而那面貌......柳叶细眉,杏仁大眼,樱桃红唇,鹅蛋脸,这分明就是三年前娘的容貌啊!
来人不明就里地回过头去,见身后没人便又转过头来,笑道:"小女子听闻小姐的娘亲三年前就已辞世,小姐怕是想娘了吧?若是小姐不嫌弃,唤我作娘倒也无妨。呵呵。"
再一看,眼眉之间的灵气确实和娘有些区别。原来我是认错了人。她说我想娘了?我......想她了吗?
"呵呵,"只能苦笑,"我是一时糊涂才会如此,还望你别往心里去啊。对了,你的名字......"
"哎呀!小女子真是糊涂!竟忘了告诉小姐自己的名字了!小女子名为莫月。"
"莫月吗?是好名字啊......"
"呵呵!多谢小姐夸赞!进府时听管家说小姐的肩上受过伤,不知现下可好了?"

推书 20234-12-07 :资深断袖改造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