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四顾周围,于重重叠叠的人影中失去了阮红尘的踪影。
喵喵叫两声,也没有得到回应。
想来是追上去了,我刚才应该抓牢她的。糯糯沮丧地想着,也不慌,在附近找了个最高的屋顶三两下窜了上去。阳光洒在他杏黄的绒毛上,暖洋洋的。他把是个爪爪拢好了睡回笼觉,心想这么高,等会儿阮红尘飞回来一定能一眼瞧见他。
他睡着了,还是日落后弥漫而开的凉意催他醒来。
糯糯睡眼惺忪挠挠脑壳,惊讶于自己竟然还没被接走。想来是阮红尘追上常霁后又有了麻烦。或者求爱被拒悄咪咪窝在什么地方哭,要等哭完了才会来与自己会合?
那我该去哪里等她呢喵?晚上的话,像这样趴在屋顶上也不显眼。
糯糯思考片刻,决定回昨晚投宿的客栈。他两旅途相识,走散后所能回溯的地点并不多。要是阮红尘回来找他,要么去他们分别的闹市,要么就是他们投宿的客栈。
糯糯笨手笨脚掏碎银子选昨晚定的房间。掌柜的看他就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且就看准了那间屋子,悄摸提了一成房价。糯糯不知道已经被宰,心下戚戚然:噫,凡事又要亲力亲为了。阮红尘在的时候我都不用管这些。
晚上盘腿坐在床上,脑内反复翻腾阮红尘是不是有难了的不好猜想。这波胡思乱想过后,又一波酝酿已久的瞎想席卷而来:我听说无论人还是精怪,一家之中除了夫妻关系,其余的纽带都是血缘连成。
没有哪一家是“夫—妻—猫”这样的组合。
阮红尘和他两个人瞎闹,经常“咱家”来“咱家”去的,直呼名字也不碍事。但她要和常霁正经组个小家,或许就带不得自己了。不然自己该叫常霁什么呢,爹爹?叔叔?哥哥?
没有血缘关系可不能瞎叫。
难不成是干爹?干哥哥?
糯糯隐隐觉得有点不对,翻出阮红尘之前塞给他的小本本,于目录看见《女将军与干爹的激爱》字样,又去通读正文。三分钟后丧气伏倒:我就说我没记错,“干爹和我”,“干哥哥和我”就是夫妻关系。
这么一想果然,阮红尘新组成的小家没有自己的位置,要早日面对现实呀糯糯君。现在阮红尘迟迟不归,是不是本身就是一个被抛弃的讯号?
糯糯丧气伏倒,心里积压已久的“阮红尘找到常霁后我该如何自处”的不安腾挪而起。慌得他连应付门外敲门声的耐性都没有。
“哥哥,屋里的哥哥,奴家胸口好冷,想要人暖暖。”门外的女声娇嗲。
别的单身住宿男人这时多要叹一句客栈掌柜的生财有道,有钱途。糯糯却心里气呼呼,嘴上用了更嗲的声音反嘲回去:“人家心口更冷~喵~”
这儿的客人怎么这么不懂事,冷就下楼找掌柜的呀,惦记我的被子干嘛!
门口的女人被他喵愣了,道声“失敬”,灰溜溜跑去敲隔壁单身男住户的门,继续拉生意。
与此同时,与青阳城相隔百里的荒山老林里,阮红尘和常霁力竭地跑进一处废弃破庙之中。常霁伏在地面上一块块叩击地砖,三秒之后掀开其中一块拉着阮红尘跳进底下的通道。
常霁取出一件干净的衣裳替阮红尘囫囵擦头发上腥臭的泥巴,说了他两相逢以来第一个长句:“你下山玩就玩,跟着我受罪干嘛?我哥两月前医死了合欢宗的一位大乘期修士,现在他的一群徒儿都想要我们的命。听话,等今夜过去,你跟我分开走。我晚些日子去青丘给你爹娘赔罪……”
他絮絮叨叨说了好些,又凝出水柱摁着阮红尘头给她一顿冲:“这么大姑娘了,还玩心不改,我现在这是陪你玩的时候吗,我这是在逃命。”
阮红尘顶嘴:“我这不是看有人追着你不放,吓坏了才一口气追上来的吗。”说着下意识去捞自己肩膀上:“糯糯你下来,给你也洗洗。”捞到一半,又受到了今天的第二波惊吓。
“我猫呢!”疲于逃命的粗心铲屎官悲号。
鸡飞狗跳一刻钟,常霁头疼地一边吃拇指饼干一边听他大侄女嚎嚎不停:
“本来想着你很欣赏我爹做点心的手艺,还特意让糯糯也做了带给你,好让你也喜欢他的。”
“他刚进青阳城就有些不安,前两天还问我,以后有了你会不会嫌他在家里碍眼。”
“完了,他现在一个人被落下,不知道会想什么。”
常霁完全搞不懂大侄女的猫为什么要得到他的认可,试探着发言:“你别难过,我会传音。”
阮红尘:???
“我可以将自己的话传到方圆千里之内的任一地点,可以代你给你的猫留口信。”常霁诚恳道,“不过首先,你得先告诉我你的猫有可能会在哪里。”
话音刚落,他的大侄女“噗叽”一声跳到他怀里,漂亮的脸蛋兴奋得通红:“我我我,我知道,他很乖的不会乱跑。要么在我们分别的闹市等我,要么……回了我们昨晚的客栈等我。”
于是乎,又半个时辰之后,糯糯在隔壁的摇床声中一脸郁卒。他终于明白过来“胸口冷要暖暖”是什么梗,并且受到隔壁“好哥哥,奴家只要你”,“奴家心里只有你”这两句滚轮话的连番精神攻击,脑洞进一步开拓:
阮红尘和常霁颠鸾倒凤不知猫猫为何物:
“常霁哥哥,红尘只要你。”
“常霁哥哥,红尘心里只有你。”
“你不喜欢猫?那我们就不回去接猫了。”
喵!!!!!!!
糯糯又担心阮红尘安危又疑心自己成了明日黄花,辗转反侧,直至陌生男人的声音蓦地笼罩这座客栈。男人气息沉稳,调子里都透着闲适与安逸:“糯糯你好,我是红尘的叔叔。我们久别重逢,相约要游玩一周。你在客栈等我们,红尘一周后回来接你。”传音的最后,似有男人的一声惊呼,听不分明就断了。
隔壁的摇床声直接被吓停,糯糯一跃而起撞散了床。一点都不记仇自己被甩下,兴奋地差点厥过去。他捂嘴,心里的欢呼差点跑出口去变成午夜猫嚎。
喵!!!!!!!
最后的惊呼定然是红尘得手了!上啊!我们狐狸精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没有男人能逃出我们狐狸精的掌心喵!
我在这儿等着你凯旋喵!
说是要安心地等着,实则糯糯等了七天,一天比一天焦虑。七天里阮红尘没有再让常霁带口信,她好似凭空消失了。所有患得患失过的人都懂,没有新消息本身就是坏消息。没有好消息,或许本身就是一种表态。
第七天的时候,他从白天等到黑夜,又从黑夜等到第二天的朝阳。并亲眼目睹晌午饭的炊烟自各家各户的屋顶上飘起,窗口树枝上舒展开今年的第一枚新叶。
春天来了,阮红尘没有回来。
哎呀,一点口信都没有带来,人也没有来。应该是成家了,常霁就成了新的家人,而自己沦为过客。向来龋龋独行的人果然不该奢望有人来疼爱自己。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要过,谁也没必要委屈自己将就别人……将就猫。还是自立自强,万事不求人的为好。
糯糯又多等了一夜,最后还是舔舔爪子从窗口跳了出去,踏进一地青青草尖,很快就消失在错综的巷陌中。
几滴露水从伏倒的草叶滚落,落进春泥中没了踪影,好似从没有来过。
……………………………………
春日的集市比晚冬要热闹许多,糯糯背着个小篓子走进药房,将一大篓草药交给掌柜的,挑出其中两枝草神色严谨地悄悄叮嘱:“这草的根,和这个草的花,药性相克。前者可解后者的毒,反之则不行。”
掌柜的看他的表情就跟小金童一样:“真的能解?这可是九步醉,无人知其解药在何处。”
“你们人怎么这么笨,我说能解就能解。我们族里三岁小儿都知道的简单药理,怎么你回回都要反复向我确认。我上次给你找的解药,你不是让大夫试验过了吗?”
糯糯不耐烦:“你再每次都拉着我不放,要我赌咒发誓签生死状,我就换家药房卖草药。”
掌柜的立即拦住他:“小祖宗,别走别走,千万别把你知道的药理告诉别人。我还指着你将药房发扬光大呢。”中年秃顶的掌柜满脸赔笑:“我相信你,这是我两的小秘密。”
说着掏出一本手册和两张银票交给他:“小药神,这本是流云宗修行御风与隔空取物两术的心法口诀,小先生照着练,可事半功倍。”
糯糯最近重拾修行,还知道别人修行是有了内丹和口诀才能进步神速,更是颇有一番斗志。他没内丹,存些口诀也能将灵力运用得更流畅一些。
他谢过老板,又在心里谢过他们一族祖传的对药性的天赋感知,美滋滋出门去了。并没有发现药店门口的乞丐用亮晶晶的眼神上下打量他的腰包和口诀,扭头往天荒桥方向去。
天荒桥是本城颇有名气的一座拱桥,桥底下有一算命先生,算起命来特别特别灵。
作者有话要说: 糯糯要去骗精了QAQ
第6章 算命
以前还在族里的时候,有老猫告诉糯糯所有修行者中人类最菜,精怪受天地眷顾而生,都自带凡人修士所没有的天赋技能。
譬如有些种族天生媚骨,有些种族身有怪力,还有的生而就能在深海火山等极端环境下生存。糯糯还不以为然,缠着老猫问:“那我们百尾猫有什么天赋呢?”
毛特别密可以在雪山上生存吗?毛色白里泛着银光与雪山融为一体方便逮鱼吗?还是长到特别老的年纪会“噗”一下长出一百条尾巴?
小小的杏黄色.猫崽追着自己的尾巴转了好多圈,晕晕乎乎:“可我怎么是黄澄澄的,而且我们也没有一百条尾巴呀。”
“我们祖上就是黄澄澄的,糯糯不过是长成了我们种族千年以前的模样。”老猫给他舔毛,“我们百尾猫定居雪山以前可曾是修仙界赫赫有名的精怪。这百尾可不是一百条尾巴的意思,俗话说猫有九条命……”
后续的话被外出归来的冷面老爹打断,他提着糯糯的后脖子将他往自己媳妇屋里轻轻一丢:“你娘畏寒,老实给她暖手,别我一不在就偷懒。”又回头叨叨老猫:“三舅姥爷,不是说好了不再给族里的小崽子们讲外边的故事吗……”
又是什么“您老人家寂寞了就来找我说话”、“别叫孩子们心野了”之类的。
后来这位很喜欢和小猫亲热的三舅姥爷不良于行,就很少跑出来找猫崽子们絮叨了。
糯糯下了山才明白,原来自己种族的天赋点在了草药上。他能瞄一眼就辨认出各种草药的功效,仿佛冥冥之中与它们有天然的感知。不仅是他,他们族里的猫都有此能力,不过是感知花费的时间有长有短而已。
“以前还以为所有人和精都会识草,不是什么稀罕的本事。出来才知道这小本事还能谋生。”糯糯咂咂感叹,把银票放进乾坤铃中,悄悄系在自己的脚踝上。小额的散碎银子铜钱就挂在腰间的束口小袋子里。走起路来隐隐有铜钱相撞的嗡鸣,伴着小鱼干的香气缭绕在他周围。
他要是原形,必然每一根毛都散发着膨胀的气息。
立志自强自立的小猫咪来回在山上和药店穿梭,赚了不少口粮也得了好些口诀。晚上关起房间门修行,烛火彻夜都是亮的。连屋外时时对着流浪乞丐引吭高歌的狗子都不能干扰他修行。
这天他又买了一包糖醋小鱼干溜溜达达回客栈,路过天荒桥。行至桥上似有所感地回头,视线就与一算命老头对上了。老头看上去年已耄耋,一只眼睛还是瞎的,佝偻着腰站在那里。见桥上的糯糯,便向他挥了挥手。
糯糯四顾,见真是在招呼自己,三两步跑来。老头身着简朴的布衣,两颊各有一弯深深的凹陷。见着糯糯二话不说塞给他一柄冰糖苹果:“送给你。”糯糯推辞不过,要给他一串铜钱。
算命的坚决不要:“我一个糟老头子,看到你们年轻人就喜欢。我老婆早年要是没病故,孙子就该像你这么大。”说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摇头,眼中饱含多糯糯的同情怜悯。
糯糯关注点完全在对方凄惨的身世上,也饱含同情地与老头对视,眼泪汪汪地拿苹果走了,并偷偷把铜钱塞算命的匣子里。
第二天算命的塞给他一个串贝壳风铃,第三天又塞给他一只木雕小鸡。每回塞完东西,都要意味深长摇摇头,目露怜悯。
到了第四天,糯糯带了回礼再过桥。这回和老头一起在桥下吃了红糖糕。老头给他讲自己妻子的故事,摇头怜悯.jpg;再讲早夭的儿子的故事,并盯着糯糯发送第二回怜悯光波;再讲到他们家早死的狗,瞪着糯糯摇死死发射怜悯光波。
糯糯全程眼泪汪汪:老人家你太惨了呜呜呜。
丝毫没有接收到对方的刻意引诱。
算命的抹把脸,开始怀疑自己幡子上“算命”二字是不是不够显眼。他沉默了片刻,朝着天空双手合十?" 我只是一只小猫咪0 ">首页3 页, 溃骸拔颐似嗫啵翟蚴切孤读颂旎S帜嫣旄拿啃懈四切┛嗝似平馑谰值陌旆ǘ选N姨姹鹑烁幕鑫#阋嫠鞘芴烨础!?br /> 说着又一脸忠正仁厚可靠向对着糯糯发送“我看到了你的命并非常同情你”光波。
糯糯个小土包子星星眼,还是泪眼汪汪:老人家你好厉害!
还是没有注意到对方半遮半掩的蓄意引导。
算命的内心有一千只土拨鼠在尖叫,差点把自己脸皮撸下来,叹息一声之后开始打直球:“小伙子,我实话告诉你,你命里有一劫。”糯糯泪眼一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