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澈儿!”发现澜澈不见,聆渊悚然一惊,意识一下清醒过来,他“噌”地一下爬起身, 慌乱地四下环顾,却见四周空无一人, 唯有海边沙地上凭空生出朵朵金莲, 一路向前方延伸而去。
聆渊来不及细想, 火速披衣而起, 沿着盛开的莲花一路急奔。
澈儿,他是生气了吗?怪自己昨日悖逆他的意愿欺负了他吗?
还是说遇见了危险, 半夜被此地妖魔掳走?
响起昨日可怖的妖物, 聆渊额头冷汗沁出,心急如焚, 只恨不能飞奔至澜澈身边将他搂紧怀中。
聆渊步履飞快,不多时, 便来到一处在辰光下微微泛着蓝光、透着一股凄凉气息的残破城邦,昨日还空无一人的沙地上凭空生出一片残垣断壁,隐隐可见此地建筑曾经华美宏伟的模样。
聆渊满心都被澜澈填满,无暇顾及其他, 想也没想便抬步踏入。长街无人, 屋宇破败, 尘土飞扬, 举目空旷寂寥,四周除了残垣断壁就是委顿一地枯木残花,空中隐隐弥散着一股陌生的气息。
此地气氛有异,满目凄哀荒凉,不像传说中的瀛洲仙岛。想到澜澈可能身在其中,聆渊心中越发骇然,一路深入,可他走得太急,完全没有发现自他走过,沿途的枯枝败叶竟然片片碎裂,化为烟尘散去。
不知在残破长街和屋宇残壁中穿行了多久,聆渊终于来到一处荒败的宫殿前,门扉层层打开,似在无声地迎他进入。
此地虽然已残败不堪,但四周隐隐有术法存在过的痕迹,行动间虚无缥缈的幻境时隐时现,隐约可见曾经金银堆砌的宫墙和镶嵌明珠的窗牖。
沿着玉石铺陈的宫道走去,金色的莲花在一处有着青碧色琉璃瓦顶的殿前戛然而止。聆渊心中隐隐生出一阵莫名的心悸,然而对澜澈的担忧须臾便盖过其他复杂的心绪。聆渊踏入殿中,只见巨大华美的穹顶之下,白玉长阶层层叠起,高台之上的玉座前,一人身形孤独,背对着他静默地站立着。
那人身墨雪似的青丝垂到腰迹,一身和此地断垣残壁极不搭的青金色广袖长袍繁复迤逦,拖曳在地的衣摆绣金洒银,尊贵之极,穿在那人身上,犹如熹光泻地,贵不可言。
虽然这人背对着他,身形也和记忆中的不同,但是那皎如明月的风姿他绝不会错认。
聆渊原地犹豫片刻,终于上前半步,试探着叫出声来:
“澈儿,”他的声音第一次如此微弱而没有底气,小声问道,“是你吗?”
高台之上的人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那是一张无可挑剔的容颜,俊雅双眉修长入鬓,眸光清阔深远,犹如明珠辉映。
他看上去分明就是澜澈的模样,容颜昳丽动人,五官退去几分青涩的稚气,变得更加秾丽,比起昨日的澜澈,如今的他更像是一朵开至最盛的花,令人见之忘魂。
聆渊踌躇不敢上前。
“对不起……”眼前的人只是静默地站立着,却有一种尊贵不可亵玩的气质流溢而出,这不是聆渊熟悉的澜澈,他犹豫半晌,终是轻声开口,“我好像认错了人……”
高台之上的人歪着头审视聆渊片刻,眼神微变,不知想了什么,眸光明灭一瞬,很快又消失无踪。
随即他身形一动,衣襟飘忽间,拾阶而下,云浪似的衣摆沿着白玉长阶流泻迤逦而下,仿如月光坠地。
他一步一步朝聆渊走来,在聆渊面前停下脚步,偏着头看着他,眸光明灭不定,令人捉摸不透。
这不可能是他的澈儿。
被对方侧目而视的时候,聆渊简直无法控制自己荡漾的心魂。此人太明白怎样利用自己的优势了,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好看得恰到好处。譬如此刻,若是昨日的澜澈,定会径直扬起头直勾勾地望着他,玉雪美丽的稚嫩面容显露无疑,而眼前这人却微微偏着头,淬玉似的脸颊有一半隐没在天光带来的阴影下,看不真切,惹人遐思。
忽然,对方眼尾往上勾起,很轻地扬起一个小小的角度,霎那间变回了聆渊熟悉的模样。
“阿渊,”他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和往常一样亲昵地拉起聆渊的手,笑睨着聆渊有些无措的面容,一字一句道:“你我昨日才交颈而卧,同塌缠绵,怎么今日你就不识得我了?”
“澈儿,你——”此话一出,聆渊的脸“唰”地一下红了,稍稍垂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脸,小声而慌乱地说:“我不是……澈儿,这种事你怎么说得如此……如此坦然?”
昨夜被按在下面的到底是谁?聆渊甚至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为何对方看起来坦然至极,毫无羞赧之色,反而还能如此愉悦的调笑他?弄得仿佛他才是被彻夜强占了的那一方。
“咦,不是什么呀,又没有什么呀?”澜澈佯作不解,歪着头逗弄他,“你说的这种事又是哪种事啊?昨夜明明是你主动。怎么,你敢做不敢承认,做完还不让我提?”
“我没有不敢承认!我……”聆渊进退两难,手足无措,脸颊滚烫得几乎都要滴出血来,慌乱地强行转开话题,“澈儿,你怎么变了模样……”
澜澈没有回答他,反而灿然一笑,反问道:“好看吗?”
聆渊怔愣地点头,眼睛中难掩痴迷宠溺的光:“非常好看。”
“好看就好。”澜澈始终面带微笑,虽然还是曾经的笑颜,但聆渊却始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非是单纯的面容外貌上的改变,而是其他一些他看不明白的东西。
“大概是一夜之间忽然长大了吧。”澜澈随意一笑,随即又道,“阿渊,我想念九幽城了,我们回去吧。”
“可是皇兄令你我前来寻找仙岛,这瀛洲仙岛尚未寻到——”聆渊一怔,话还没有说完却见澜澈已经越过他走到前方一处空地上。
“仙岛……”澜澈意味不明地重复了一下,随即垂眸看了看地面:“仙岛不就在这里吗?”
此地果然就是仙岛?传说中上古仙神后裔所居住的秘境竟然衰败至此!聆渊心中嗟叹,继而又道:“可是即便你我找到仙岛,没有皇兄打开返回九幽魔域的通道,我们也无法回去,不如在此地暂待数日,待皇兄……”
“这有何难?”澜澈轻嗤一声,反手一劈,空中陡然出现一道裂缝,裂缝之后,隐隐可见熟悉的魔氛。
“只要力量足够,通道我也能开,不需再仰赖任何人。”
“我忘记了,皇兄他将空间术法传给了你。”聆渊小声自语,疑惑道,“只是此法发动需要极深的修为,又极耗灵力。澈儿,昨日到底发生何时,为何你一夜之间变得——”
聆渊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那道裂缝边,停步回望聆渊,眸光流转,看不真切。
忽然之间,聆渊心中升腾而起一个强烈的冲动冲动,上前一步紧紧扣住他的手腕。
“怎么?”澜澈偏过头发问,他身上有一种不同寻常的贵气,让聆渊慌乱又陌生。这样的澜澈对他而言更有一种莫名蛊惑人心的魔力。
聆渊几乎不能思考,鬼使神差般把早已在心中演练千百遍的话脱口说出:
“澈儿,我一直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我的意思是不再回九幽城。你本来就是瀛洲的鲛族,这里是你的故土,相比九幽城,你应该会更想要就在此地吧?不如我们长长久久留在这里,或者其他地方也行,就我们两个人……”他心中紧张又忐忑,说得前言不搭后语,话都还没说完,自己便已后悔。
“……你说什么?”澜澈错愕回头,眸光闪动。
聆渊眼一闭,心一横,索性自暴自弃一口气说完:“我是说,我不喜欢九幽城,不想回去了。你不是喜欢我吗,既然如此,那你留下来陪我,我们再也不回去了好吗?”
他会答应的吧,九幽城和我,他更舍不下的那一方会是我吧?
聆渊的语气虽然蛮横得近乎无礼,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他心中早已卑微地渴求了无数遍,希望澜澈能够答应他、会像曾经那样笑着满足他的一切愿望。
可惜澜澈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他的神情瞬间有些凄惶。聆渊太紧张了,又怕害怕自己被拒绝,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这才让着稍纵即逝的异样一闪而过。
澜澈既没有答应他,也没有拒绝他,而是在通往九幽魔域的通道前驻足思考。许久之后终见他身形一动,朝那通道迈出一步。
“可是我已经答应了他,会找到瀛洲仙岛回到他身边。”澜澈说,“既然答应了,就必须做到。”
紧紧被攥住的心脏像是忽然一只自地底伸出的手猛地向下一扯,瞬息落至地底,聆渊拧在一起的俊挺长眉不由自主低垂下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先前的想法中有一个致命的错处:
是他想错了,他怎么会忘记君宸玄。在澜澈的心中,九幽城或许并不比他重要,但是九幽城中还有澜澈念念不忘的君宸玄。
果然。
聆渊怅然地想,澜澈他,果然还是更喜欢皇兄一些啊。
即便身体已经交给了自己,他也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君宸玄,想要回到他身边去。
好不甘心啊。聆渊眨了眨眼。
无论他做什么,永远也比不上追上皇兄在澜澈心目中的分量吗?
“阿渊,我也有话想要问你,”澜澈的声音传来,聆渊下意识抬头,看到对方不知何时已转过了身,深海一样的眸子看着他,眼中氤氲着他看不懂的汹涌情绪。
聆渊的心激动得几乎要跳动出来,他听见自己苦涩的喉头吐出两个字:
“你问。”
“阿渊,”澜澈看着他,认真问道:“你有没有想过成为九幽城的王?”
聆渊像是根本没有听懂,茫然地抬头看他:“什么?”
澜澈:“你的父亲是王,你的哥哥是未来的王。那么你呢?你为什么不能成为九幽城的王?
你的哥哥可以,你也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软白甜澜澈已下线,现在的是爱情骗子澈。
第32章 暴躁妖妃
“……你要娶王妃, 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看!”澜澈一把打翻宫人捧至面前的小玉盘,盘中的洒金长卷摔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捧着玉盘的侍女身形颤颤, 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她看起来年纪很小,经不起吓,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便俯首叩头,战战兢兢求饶:“……奴婢错了,殿、殿下饶命!”
“澈儿, 你的脾气越发古怪了。”一只五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探了下来,拾起摊在地面的洒金卷轴。聆渊冲那可怜的小侍女摆了摆手, 示意她出去, 随即长臂一伸环过澜澈瘦削的肩, 把他整个人圈在怀中, 展开手中长长的卷轴,“本王的大婚宾客名单, 王妃怎可不亲自过目?”
红底洒金的纸面上所列大多都是澜澈陌生的名姓, 其中夹杂着一两个还算熟悉的故人姓名,都是百年前九幽城的旧识, 唯有一个名字列在最前方映入澜澈目中。
“君宸玄,百年前刚继任的九幽城新王。”聆渊一直盯着澜澈的脸看, 对方脸上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见到澜澈的目光在那个名字上流连不去,他忍不住沉声道:“王妃的故人,自然也是本王的上宾。”
“就说了——谁要做你的王妃!”澜澈转开了脸, 不再看那长长的名单, 挣扎着想要离开聆渊的束缚, 可长大成年后觉醒了血脉力量的聆渊双臂修长而有力, 和他宽阔**的胸膛仿佛形成一个坚不可摧的牢笼把澜澈紧紧困在其中,澜澈就像一只落入网中的鱼,无论如何也脱身不得。
聆渊则十分喜欢看到澜澈无力挣扎的模样,悄无声息地略微松了松长臂,却又极精准地控制着力道,既能欣赏到澜澈徒劳挣扎的样子又能保证他无法逃脱,心中莫名地爽快,悠悠开口调笑道:“王妃好生无情,昔日你对本王提出的要求,本王从没有不答应的,在王妃的教唆下不惜与父兄反目,弑父篡权,如今九幽已乱,分崩离析,本王更是背负骂名,此时王妃再想翻脸不认人那却是万万不能够的。”
澜澈徒劳地挣了半天,发现自己非但脱不了身,反而在聆渊怀中越陷越深,整个人几乎坐在他身上了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已遭聆渊玩弄,一时气得发抖,想反驳却又不知从何而驳,只好怒目回首,一双美目愤然地瞪着他。
“用这幅眼神看着我,不愿意还算不甘心?”聆渊始终面带微笑睨着他,空着的那只手一点一点抚上纸面上“君宸玄”三个烫金小字。他分明在笑,语气却阴沉至极,“若要娶你为妃的人不是本王而是他,你必定不会如此吧。怎么?本王的哥哥可以,本王就不行了吗?”
澜澈怔了一瞬,低声骂道:“宸玄哥哥必不可能做出这般混账事!”
“哥哥?”聆渊冷哼一声,揽着澜澈肩膀的手滑至他的腰间,在他腰窝上惩戒性地一按,不屑道:“他是你哪门子的哥哥?他对你存的龌蹉心思只怕不比我少,可恨你偏偏爱他这幅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模样。只是可惜……你没有选择的权利,魔族的规矩便是如此,我比他强,自然比他更有资格拥有想要的人,他若有本事,大可以随时来从我手中夺你……”
澜澈气得浑身发抖,眼眶都泛起了红,一边愤然扭身想要摆脱他的桎梏,一边怒喝道:“我不是任你们摆布的战利品——你非要如此倒不如一刀杀了我!”
“我怎么舍得杀你——别乱动!”聆渊警告道,手掌悄无声息地探入澜澈衣下,指腹亲昵地触过对方腰间细嫩柔滑的皮肤,贴近澜澈的耳畔,暧昧道:“你可能不太明白,此地非是后殿寝宫,而是本王的书房,随时都可能有官员下属进来。你若是在这里激怒本王,本王不介意就地教你何谓侍君之道。”